但在鲸止看来,这里是很矫饰的地方,拿动物哗众取宠而已。
转头看一眼身边的22号萧拉拉,鲸止发现此刻她就象一个被父母带出来玩的小女孩,眼神期待。鲸止微微发笑,拉拉的角色跨度太大,要么象母亲,要么象孩子。
还好,她不象是爱上鲸止的女人。
松了一口气。
演出开始了。
第一个节目还真是猴子骑车,一个驯养员拿着香蕉和鞭子循循善诱。
和鲸止所想稍微不同的是,猴子虽然骑车,但还载了另一只猴子。两只猴子为了那香蕉干劲十足,忙得不亦乐乎。
无聊的冷笑话。
怪不得猴子进化了那么久还是比人多了一身毛少了一个脑子。如果它们懂得想想坐在车上和站在车边这两个位子有什么实质性不同,而不是一直去瞄那根香蕉的话,恐怕难保以后马戏团里,是人拿着鞭子,还是猴子拿着鞭子了。
说到最后还是香蕉和鞭子的所有权问题。谁有香蕉,就意味着那一方是物质的优胜者。
而鞭子是物质优胜者的标志。
有香蕉的人,就有鞭子。
有鞭子的人,就可以控制其他物种。
……
“想什么呢?一直盯着猴子嘴边的香蕉看……你饿了?”
她果然不象女人。鲸止下了结论。
“快结束了吗?”
鲸止都无聊到思考香蕉和人、猴进化之间的关系问题了。若再不结束,恐怕连香蕉和苹果哪一个更有希望进化成人类这种论题都会被拿来细想一番。
“最后一个了,是压轴哦~”
拉拉孩子气地叫起来。
在鲸止的构想中,所谓的压轴就是把刚才在舞台上溜达过的动物都捣鼓回来,赶在了一起以后,再让大象驮着老虎,老虎又驮着猩猩,猩猩的脖子上还坐了只猴子,猴子的手里举着根香蕉之类的壮阔阵势摆出来,然后赢得没见过动物叠罗汉的人类鼓掌。
鼓完了就散场。
“他很出名的,我今晚来就是为看他的表演呢!”
拉拉很少这么夸赞别人,至少在鲸止的印象里是没有的。唯一的一次是大学里确定关系后的第一次所谓的约会,她说鲸止是她的白马王子。
可是有人会给王子吃过期泡面么?
鲸止的好奇心被挑起,看着拉拉期待的神情,他甚至怀疑马戏团是不是已经让恐龙复活了。让霸王龙跳火圈或者做1+1=?诸如此类的算术题……然后那个驯养员拿了根香蕉给它吃……但说不定霸王龙不喜欢吃香蕉呢……那个火星人拉拉会对地球生物恐龙产生兴趣也就不奇怪了。
在鲸止乱七八糟的设想中,音乐响起了。
帷幕渐渐拉开。后面漆黑一片。然后灯光渐暗。
鲸止盯着幕后,很认真地期待着霸王龙款款而来。
但,不是。
当然不是。
是两头并列而出的白象。举起象鼻,象鼻上捆着火把。
后面跟着四只象并列前行,也都高举着火把。
然后是八只……
本来这种场面鲸止是不屑一顾的,但这次没有。因为那十几只大象的眼睛都被白布蒙上,身上也披着白布,只是鼻子从算计好的缝隙中高举起来,舞台火光通明。
鲸止有些呀异。这节目和刚才那番哗众取宠完全不同,大象在马戏团节目中不算希奇,但鲸止以为它们会头带红方帕,背披红福字,一副民间打扮入场,然后让几观众躺在它肚子下面担惊受怕……但没有。
这十几头都是清一色的白象,周身披着落地白纱,高举火炬。
在鲸止看来,这是一群殉教者,为宗教也好,为理想也罢,它们围绕着熊熊的火堆狂欢,白布遮掩了它们个体的差异,它们的生命还原到最原始,最单纯的存在方式,它们不再是白象,而是代表了宇宙里所有生命的普遍意义。为了某个执着的信念,高举火把。
当看到那匹黑马缓缓走来时,鲸止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站了起来。
他明白了。
他真的找到了。
他 在黝黑发亮的黑马上发现自己内心渴求的模糊激情迸发出体外,汇聚到那个人身上。高高束起的头发,黝黑发亮的皮肤,野性起伏的肌肉线条和身上的兽皮浑然天 成。银光面具遮住了半张脸,面具下冷俊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那是对生命的肃穆和尊敬,也是对生命轮回生生不息的注目。在鲸止的眼里,跨着黑骑在火把中前 行的那个人,代表了自己所理解的生命本质——强悍,力量,激情,野性难驯。
那个男人是一只野兽。
他昂头一声嘶喊,殉教者高举火把围绕他奔跑起来,白色的海洋在翻滚,海面上,火光冲天。这是一次对生命本质的考问。
在鲸址脑海里,海底的熔岩在喷发凝结,地壳在运动,高原的野牛在迁徙,夸父在追日,普罗米休斯在高加索山把火种传递给人类。水与火两个元素,生命的起点和生命的延续。鲸止明白了,他找的激情,就在这个人的身上——人类最原始最质朴的力量和强悍。
野兽般的力量和强悍。
……
第三章
那个黑骑上的人,让鲸止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东西。
包括身边萧拉拉的说话声。
表演结束,11点45分,观众散场。
十分钟过后,若大的环型剧场只剩下几个人。
拉拉有些失望,最后一个节目换人了,虽然也很不错,但不是自己喜欢的那个有名的驯兽师。。
转过头去,连续叫了四声,见鬼了。
见鲸止中了邪一样地盯着舞台一动不动,拉拉也不明白到底那里出了问题。但好歹当过他四年的女朋友,知道解决这种不明原因死机的最佳方法。熟练地举起自己价格不菲的包,往鲸止肚子砸下,
立竿见影。经多年临床实验证明,这办法效果不错,他收起了落在舞台的视线,转向了拉拉坐着的22号。
下面的情节,正常的人用正常脑子恐怕比较难以理解。但是,如果很不巧,那位大人一不小心就理解了的话,说明他有艺术家的潜能和移居火星的可能性。
拉拉松了一口气,
“好了,说吧,为什么死机了?”
鲸止用了1分钟张开双唇,30秒启动牙齿,10秒之后,终于开始恢复运行。但让拉拉担心的是,这次他好象中了病毒……有些……小幽默……
“拉……”
拉拉见鲸止是在叫自己的名字,就耐心等他继续整理程序,只听见,
“拉了……我拉了……”
拉拉四年以来脸色第一次危变。不会吧,打了一下肚子就大小便失禁?以前四年来都没有出现这种匪夷所思的功能性障碍问题啊?!
她赶紧扶着鲸止,掐他的人中。
原谅她吧,火星人怎么会知道地球人的人中穴与大小便失禁没什么关系呢?
但是,这一掐终于把鲸止掐回来了。确切地说是把鲸止疼回来了。在拉拉面前,鲸止终于可以操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了,
“我是说——你刚才形容的那个‘蹲着茅坑不拉屎’的东西我找到了”
“啊……?”
拉拉顿悟。他所谓的“拉了”不过是省略了主语宾语定语状语,只剩下一个极易产生误解的动词的句子。他是说,他终于找到他的激情了。果然是他的风格,每句话都简明扼要。
但不及拉拉说下一句话,鲸止突然拂开了她的手,迫不及待地冲到舞台上,消失在红色的帘幕后面。她还从来没见过对时间没有一点紧迫感的鲸止,会对一个人急迫到这种程度。
拉拉终于明白,今晚鲸止的生活轨迹将会改变,并且和自己越走越远……先暂且不管这对他来说是幸福还是灾难,总之从明天起,萧拉拉在鲸止心里似乎应该挪一挪位子了。
有一点不甘心。拉拉在想,今晚带他来这里是不是自己一生犯的最大的失误?
但,谁知道呢?
其实鲸止不知道,或许连拉拉自己也不知道。
其实拉拉很漂亮,那四年,是拉拉的初恋。
几年前用过期泡面换来鲸止新鲜的初恋,即使分手后,拉拉也换了一种方式继续用心地经营下去,并且笑着对鲸止说,做他的母亲比做他的女朋友更有前途。
而今晚,初恋终于超过保质期。
拉拉一笑,挽起华丽的晚礼服,抬起头高贵地走出马戏团大门。
就是今晚,拉拉穿着最自己美丽的晚礼服,笑着送走了那个把她当母亲当女孩的男人。其实,拉拉最想做的,还是当他的女人。
鲸止只花了1分钟就冲到了后台,并且在10秒钟之内抓住了一个正在收拾道具的无辜人劈头就问,
“那个驯大象的野兽在哪里!?”
无辜的人被吓断了保险丝,用了将近半分钟的时间才伸出手指明了方向,向右拐的第三个房间。
鲸止呼啸而去。
就象拉拉说的,艺术家的脑子太正常了就等于不正常。
但,这是在对话的人知道鲸止是艺术家的前提下才有效。艺术家和疯子,通常只有一线之隔。
鲸止已经站在了右拐第三间的门口。
里面似乎没人。
鲸止直接走了进去。墙上一面很大的镜子,桌子上放着那个银色面具。面具下压着一张纸。纸上有字和两个红印章。鲸止抽出纸,上面是中国字,
“我自愿把自己卖给兽王星马戏团,人身所有权归团长钱威先生所有,卖期五十年。期间弟弟钱浅的学费由钱威先生提供。卖身期间双方任何一方如有毁约,则……
还没看完,就被身后一个压低的愤怒声打断,
“你小子是谁?”
鲸止抬头,是一个穿着白色衬衣黑色牛仔裤的男人。
很高,短发,单眼皮,小麦色皮肤,透过白色衬衣隐约看得见里面结实起伏的线条。
但是,鲸止感觉很意外。不考虑刚才那个问题的话,眼前的男人很斯文,象公司坐办公室的白领精英。鲸止疑惑,他就是在舞台上的那个人么?
疑惑归疑惑,鲸止还是回答问题,
“蜃鲸止。”
构思奇妙的名字……
那个人背靠在窗台上双手抱胸地极度忍耐……1秒……2秒……3秒……时间到!!
那男人转身趴到窗口哈哈大笑,
“你父母和你有仇?”
这样的反应早在鲸止的预料之中,从小到大,这句话他听过不下一百遍。没办法,他的父亲喝了酒赶上小区户口登记,就在写到“正”字时手抽了一下,漏了决定性的一笔。鲸止到了十八岁才知道这典故,也就懒得改了。
萧拉拉,蜃鲸止。
非常默契。
两个火星人的两个火星名字。
男人终于笑过了,知道自己失礼,便把嘴角努力绷紧,勉强转过身来。满脸正经地刚要开口,但无奈却在开口前不幸先看到了西装下面的蜡笔小新和咸蛋超人,又一次被迫转向窗口排山倒海地大笑起来。
一发不可收拾。
没办法,火星人的幽默。
鲸止就站在后面看着他的宽阔肩膀有力地上下抽动。坦承率性的举止和放开大笑。此时鲸止确定他就是台上那个驯兽师。
“对不起……但是,很贴切的名字。”
虽然不愿意,但鲸止也不得不承认。
鲸止举起手里的纸张,明显这是一张卖身契。有点生活常识的人看到这种东西都会装作没看见,即使看见了也不会究根问底,但鲸止就不同了。原因么,很明显,我都说过了他是火星人,你还要我说几遍?!
他真的举起手里的卖身契,
“这是你的?”
男人点头。
“为什么把自己卖了?”
男人也不生气,只是抱臂道,
“我喜欢钱。”
鲸止点头,这是一个好理由,够坦率。
把纸放回桌上,他想起什么似的回头,
“忘了问你的名字?”
“钱兽。”
“啊……?禽……那个什么……兽?”
鲸止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即将加入组织的第三个外星系生物。甚至还很没有创意地怀疑他爸妈也和他有仇。
“不是禽!是钱!!和人民币一样的钱。是钱兽!”他相当认真地纠正鲸止的发音问题。
看那样子,他的名字和萧拉拉蜃鲸止一样,多年来一直很有争议。
“知道了知道了,钱兽对吧?其实你的名字问题很好解决。平时喜欢几个字的名字?”
鲸止问他。
“无所谓。”
禽兽回答。
于是鲸止发表建设性高见,
“喜欢两个字,可以改叫币兽”
“喜欢三个字,可以改成美元兽,欧元兽,铜板兽,大洋兽……”
“喜欢四个字复姓的话,人民币兽也不是不行……”
“喜欢英文名的话,还有money兽……”
……
看见禽兽现在的脸上出现了连禽兽都不如的表情,鲸止决定暂时闭嘴。当年某国家领导说过很了不起的一句话,有所为有所不为。
这个迷一样的男人……
台上和台下判若两人,可是鲸止能感觉出两者的息息相通。
驯兽师……鲸止开始觉得,这是一个充满魅力的职业。
准备跨出房间离开的前一步,鲸止停住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蓝色天堂蜃鲸止钢琴演奏会的门票。
“我没空。”
斩钉截铁。
“没关系,这是我指定的永久有效门票,只要是我的专场,你什么时候有空,就什么时候来。”鲸止笑得童叟无欺人畜无害。
其实鲸止和钱兽差不多高,连身材都很相似,所以他拍拍钱兽的肩膀,说出了从刚才起就一直想说的话,
“其实可以更简单的,我叫你小兽,肯定不会有歧义了,对吧?”
钱兽突然想起弟弟钱浅对他讲过的一连串诡异的名词解释:
小兽……小兽?……或许小受……小受!!!!居然是小受!!!!!
“那么……下次见。”
鲸止很干脆地告别。
小受顿时有了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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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非花》以后觉得偶的文风大变哈……
希望大人们也支持公公的驯受师哟~~~
第四章
钱兽的弟弟,就是钱浅,现在还是一个学生。在名牌大学念影视艺术的研究生。
长得不突出,没哥哥高,没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也许很有才华可是别人感受不到,个性也很沉默,所有的一切都向着钱兽相反的方向发展。
但钱浅有一个很喜欢他的情人。喜欢到了让钱兽觉得不可思义的程度。
钱浅叫他傻B。
傻B是男人。
钱浅是个GAY。
钱兽开始并不知道。和弟弟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他都没发觉。
两年前,马戏团去北京演出,他抽了空顺道去了钱浅租的公寓。门没关,他走进去,看见钱浅和另一个男人没穿衣服躺在床上睡觉。
钱兽没叫醒他,就这么回去了。
对这个状况他一点都没有准备,后来和弟弟通电话他也没有提起,钱浅只是有几次提到同性恋之间的称谓和一些诡异的小说里给同性之间发明了许多奇怪的名词。其中,有提到小受。
其实钱兽心里并没有自己预想地那样产生厌恶和恶心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