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翟接过来,放进旁边的盒子,文雅的笑着,“谢谢。”
胡子摇着头感叹,“这年头,再想淘到这么好的玉中翁,真是太难得了……您、您到底哪儿得的?”
“嗯……”林翟稍一沉吟。
胡子忙说:“没关系没关系,我只是一时好奇得了……”
“是在门头沟的一个小旧货市场,”其实林翟并不介意,只是觉得没什么好回答,“那里规模不大,我也没想到会碰上它。”
胡子再次感叹,“唉,玉找有缘人呐!”说完,瞥见有零星客人绕过来,便起身让了出去。
自在居的位置并不起眼。
但就因为坐落在不起眼的落角,却又有着精美雅致的古典装修风格,颇是让人在转首回眸之间,忽然眼前一亮,不自觉的被它吸引过来……就象它的主人。
因此,自在居的客流量在目前不算景气的古玩城里也算是颇为醒目的。
今天来的第一批客人居然是几位身着和服的日本女孩儿。
鲜亮华美的和服,风华正好的少女,很容易让人想起日本东京上野的樱花。
而且,当她们叽叽吱吱的走进来时,大家意外的发现,这样的服式,这样的女子,竟也与自在居的古典风格相得益彰,美人美景,远远望去,画儿一样漂亮,又吸引得别处的游客不自觉的往这边看,往这边走。
几位日本女孩儿仿佛也察觉到了自己与自在居的恰到好处,留连了好久都舍不得离开。更有两双眼睛紧盯着站在一旁微笑着的屋子的主人,肆意而大胆。
陷于重重色光之间,林翟到也不觉得窘困,依然淡淡的笑着,用纯熟而优雅的日语向几位客人推荐店里的珍藏。
“哇,我就要这个!”其中一位惊叫着从博古架的最上端拿下了一件青玉器皿,爱不释手。
那是一件精美逼真的青白……玉势!
“操!”站在门口观望的胡子目瞪口呆,不自觉暴出粗口儿,好在,屋里几位听不懂。
林翟也是一愣,随即温温笑道:“小姐好眼力,它来自于清中期官宦人家的春闺内室,无论从品级、玉质还是雕功上来看,都是无可挑剔的……玉找有缘人,小姐,它注定是您的了。”
那位美丽姑娘眉飞色舞,俨然不清楚自己带给周围这些中国人的巨大冲击……和其她几位围着那件玉势,叽叽吱吱的窃笑品评。
半个小时后,宾主双方友好再见,与开始不同的是……女孩儿的兜里多了一件惊世骇俗的玉质阳具,林老板的兜里多了几叠沉甸甸的人民币。
这时候,雨已经停了。雨后的阳光,以更为耀眼的姿态,重新出现在人们的野视里。
古朴幽然的自在居,笼罩在万丈光芒之间,就象传奇故事里的海市蜃楼。
“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林翟正在整理刚刚被弄乱那些器皿,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回头看去,强烈光线中,一个人,逆着光,惰惰的倚靠在自在居漂亮的门沿上。看不真切,却依然能够感受到从那张俊美非凡的脸上,散发出的一波一波狂放不羁的笑意。
林翟慢慢站直身形,眯起眼睛,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那人见屋的主人好象并不太热情,无所谓的耸耸肩,迈开长腿,跨进门槛……于是,刚才几个人聚在里面都不显拥挤的空间,立即狭小了许多。
自顾自的坐在林翟专属的坐位上,那人很自然的端起案上的茶,慢慢饮了一口,姿势优雅的无可挑剔……然后皱眉,“冷了。”
说罢,嫌弃的把杯子扔回原处,开始专心的打量起这间小屋。
忽然,他对博古架上的一个厚重的小陶罐产生了浓烈的兴趣,拎在手里把玩,“哦,它真丑!是……腌咸菜用的吗?”
林翟淡淡的瞟他一眼,开始继续手里的工作,“对……不过,用它来腌咸菜的那人叫成吉思汗。”
“啊?!”
“啪!”
某人很吃惊,后果很严重……咸菜罐子落地上,碎成两半。
林翟又淡淡的瞟他一眼,“五十万,人民币……走之前放桌上就成。”
某人呆呆的盯着地上的碎片,本来还无限内疚,听了这话,俊美无双的脸立即抽搐到一起,愤怒道:“这纯属是敲诈!敲诈!”
林翟淡淡微笑,“客气!钱仍身外之物,小心气大伤身……第五观先生。”
林翟的风轻云淡终于让第五观先生更怒了,身形一晃就窜过来,捏着林翟白嫩的下巴咬牙切齿,“难为我千山万水的找到你,竟为了一个腌菜罐子这么对我……小没良心的!”说到最后,愤怒没了,媚眼却轻飘飘的抛过来。
林翟激灵灵打个冷战,赶紧扒开他的手,然后转身去给这位祖宗重新沏茶,沏好茶。
看着他仪态万方的端过杯子,饮进嘴里,才开口道,“来抓我的?”
“瞧你说的,人家想你了呗……”又一枚媚眼轻飘飘抛过来。
林翟挑眉看着他,“你这对招子如果不想要,我可以勉为其难替你保管。”
立马摆正了眼珠,第五二观坐正身体抱怨,“真是……越来越不可爱。”
林翟依然淡淡的看着他,清透的眸子一望见底,却又深沉如海。
某人叹气,“好吧好吧……我来,真的是看看你,大家都想你了……他,不知道。”
林翟一笑,“知道又怎么样,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某人伸过爪子捏住林翟嫩白的脖颈,“没关系?你二十二年来,血管里流的都是大粪吗……没关系?他能容忍你这么轻易走掉,还、还过的这么逍遥?”
“容易不容易,逍遥不逍遥,现在下定论恐怕还为时过早吧,二哥!”打开他的手,林翟垂下双眸,端起刚被某人用过的那杯茶,慢慢抿着,自嘴角流出的一滴水滴,流过下巴,落在精致的锁骨处。
第五观望着那滴水,有些灵魂出窍。
“他们都还好吗?”林翟望着窗外,祥宁的目光似乎已经延伸到世界的某个角落,“四哥,没再闯什么祸吧?”
第五观撇撇嘴,“没再少闯祸……”说着,忽然就站起来,“得走了……来找你的过程比我想象的要曲折。”
所以,就没有时间再逗留下去了吧。
那人,总是这么霸道的不动声色……连别人的时间,都能够分秒不差的撑控在自己手里。
林翟站在门里,静静的看着那人迈出门槛。
忽然想起了什么,那人刹住步子,回头嘻嘻的笑,“临来前,我们打了赌,看你会不会赶我出去……我赢了。”
又拿我打赌吗?林翟微笑着点头,“真是个好消息……五十万,别忘了。”
效果很完美……那人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与大地母亲亲密接触,引得旁边那些被他迷得满脸绯红的小女孩儿们,掀起一波波的尖叫声。
“哦,不要那么绝情,宝贝儿。”那人优雅的站直身形,朝林翟抛下最后一个媚眼,仪态万方的消失在古玩城的拐角处。
下班存钱的时候,林翟发现自己的帐户里多了五十万……人民币。
第三章
“这是你的。”
林翟把一叠人民币轻轻放在葡萄架下的石桌上。
柳万军从饭碗里拨出那张老脸,直直的盯着那沓东西,忽然抬高嗓门问:“你什么意思?”
孟丽娜闻声隔着窗户望过来,看到桌子上的东西,也是一愣,推门快步走出来,一把抓住林翟的胳膊,“林子,昨天军子和你开玩笑的,他不盖房了,不会为那几个钱儿毁这影壁了,真的……你可千万别多想呀。”
林翟哭笑不得,“是你们多想好不好?以为我要结帐走人吗……是那件东西卖出去了。”
一听这话,柳万军两口子大眼瞪小眼,半天,柳万军才问:“谁,谁这么不要脸呀?”
林翟扑噗一声笑出声来,“是个日本女孩儿……如今这些老外都学精了,愣是从十万砍到了七万。”
柳万军憋了半天,一张老脸有些扭曲,“操,就他妈小日本儿最开放……那东西真给人用上,会死人的。”那家伙可得有小孩儿胳膊粗细。
孟丽娜捂着嘴咯咯的笑。
其实说起来,那根东西还立下过不小的汗马功劳呢。
想当初……或者是追逆到一年多以前,林翟也只是他们的房客,只是房客。
而且这他位房客还是因为痴迷门口那面影壁墙,硬赖着住进来的。好在当时柳万军想把和孟丽娜的婚事办了,正缺钱缺的紧,见送上门的房客,还是个唇红齿白、家世清白(?)的干净“小美人”,也就顺水推舟的接纳了他。
但那时候,主是主,客是客,各过各的,各不相干。
直到有一天,想钱想疯了的柳万军同志,搬回家一个大木箱子,箱子打开,里面花花绿绿的一套上彩玉马车。
孟丽娜就问了:你没事弄这么一堆破东西干嘛,脏兮兮的一看就不是好来的。
然后柳万军同志就眉花眼笑的告诉他未来的媳妇,这堆破东西呀,是他花三万块钱淘来的,说是从墓里挖出来的,倒个手,就能几倍的赚……然后就能让自己的蒙娜丽纱过上上等人的生活了。
当时孟丽娜就急了,三万块钱呐,那可是两个人攒了一年多,准备来结婚用的……就,就换回这么一堆死人玩意儿?
柳万军安慰媳妇儿,说你看见没,租咱家房的那个小白脸才多长时间呀,就在古玩城扎下根了,最近又买了新车……这说明什么,说明这古董来钱快呀,随便的捡个漏儿,倒个手,那钱就哗哗的。
可惜,孟丽娜不是天真烂漫、爱白日做梦的小女生,孟丽娜也没她老公那么蠢,自然不会相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天方夜谭,于是,扯着嗓子和柳万军吵架,最后演变到打起小包要离家出走……
这下柳万军可急了,抱着媳妇的腰在葡萄架下大吼大叫,于是,把小白脸林老板给吼了出来。
从厢房里出来的林翟一眼就看到箱子里的那套上彩玉马车,他也不哼声,走过去,蹲下来,拎着马尾巴来回的看。
正和媳妇执扭的柳万军,见这房客也不拉架,也不劝架,只顾盯着自己的宝贝,忍不住把气就散这房客身上了……“你谁呀你?兽医呀?吃饱了撑的弄我的马干嘛?”
林翟也不介意,扭头看着他乐,然后细声细语的告诉他,“东家,您走眼了。”
“你看看,连人家小林老板都这么说……你算是瞎了眼了。”孟丽娜痛哭流涕的怀念着那三万血汗钱。
柳万军心里打鼓,但嘴上不服气,“人家保证了,连墓的照片都给我看了,怎么会假,你懂不懂呀,不懂别在这里瞎掺和。”
林翟拎着一马屁股指给他看,“这尾巴是汉的,这马脸是唐的,这身上的蟠龙纹是战国的……哦,这马长的真是丰富……而且最关键的是,自古来,玉不染瑕,象征高洁——好玉是不会上彩儿的,起码在玉史上没有过这样的记载。”
柳万军脸都白了,但还不服气,夺过那马在林翟脑袋前头挥来挥去,那架势好象林翟再敢说个不字,他敢把他脑袋开瓢儿……“我这就不能是新发现呀?没准是世界第九大奇迹呢?而且再说了……就算不是老货,毕竟也是玉的……一件玉质工艺品也会值不少钱吧。”
真有些不忍心打击他,但又不忍心让这快当新郎的傻蛋就这么上当,林翟叹口气,从箱子里挑出一块马车辕子,在柳东家的惊愕中用力摔向青石板……东西碎了,露出里面苍白疏松的本质。
用手指捏起一小块碎片看了看,林翟再叹口气,“是大理石,用药水煮过的,仿的战国玉……河南那边很多这样的作坊。”
说完,递到柳万军鼻子底下,“如果东家还不信,可以拿去权威部门鉴定一下……哦,对了,如果不要鉴定证书,专家鉴定费一般是一件三至五百元左右。”
拍拍手站起来,林翟决定回屋补眠,没走几步,衣角被人叼住,咳,揪住……林翟回头,正对上柳万军那双水汪汪的小狗般的眼睛……“你、你说还有办法吗?”
林翟侧头看着他。
“我、我把所有钱都买这东西了……”柳万军红了眼睛,嘴唇有些发抖。
“军子,没就没吧,”发过脾气的孟丽娜已经不生气了,她看不得军子这样,去拉他的手,“大不了,咱就起个证,不办酒席了。”
“不行!我、我不能总是委曲你,”柳万军扭回头,继续恳切的盯着林翟,仿佛他就是自己最后的一根救命草。
“大不了,我免你房费。”见林翟还不哼声,柳万军咬牙说道。
林翟笑了,露出洁白的贝齿,“嫂子做饭特别在行吧……每次闻到那菜香,我都忍不住流口水。”
柳万军被他气乐了,看看自家媳妇,跺跺脚,“成,不就多添双筷子嘛。”
后来有一次柳万军喝多了,告诉林翟,其实他当时想说的是……成,不就多养一个儿子嘛。
换来林老板清灵灵的白眼一大枚。
林翟满意了,重新蹲下身子,从箱子里挑出一根东西,举到柳万军鼻子底下问他,“知道这是什么吗?”
柳万军迟疑着不敢乱说,孟丽娜也觉得眼熟,小声揣度,“应该是老太太用的捶衣棒吧?”
林翟轻笑,说:“嫂子,我口喝了,去帮我倒杯水吧?”
孟丽娜看看两人,温顺的走进屋去。
见不该听的人走了,林翟回眸看着柳万军笑,“东家,其实你也猜到了吧……这根东西,和你下面那根,是同一品种。”
柳万军脸色立即赤红如火,“操!”他如是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
林翟笑意加深,掏出一块干净的手绢,顺着纹路,细细的擦拭着上面一排排精致的突起,“在古代,人们管它叫玉势,在皇宫大院,它是那些达官贵人和妻妾、宠妃之间,增加情趣用的……而在妓院,它是用来调教妓女小倌的。”
——柳万军激灵灵打个冷战,继续表达他的思想感情,“操,这也太粗了!”
林翟失笑,继续温温的说,“这根应该更了不得,你看这玉质……”凑得更近了些,柳万军看着晶莹的玉根上,那白玉一般修长的手指,不由咽了口唾沫:靠,这么低俗的一玩意,怎么到人家手里后,怎么看怎么高贵呢。
“即使不懂,也能感觉得到吧?它的质地极佳,是和田老玉中的青白玉,而且雕工也好,顶端雕的是祥云瑞凤,说明使用它的主人品级很高……这是个好东西,可能是骗子真盗过墓,但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东家,总的来说,你也不算亏。”一说起玉,林翟好看的眼睛里,闪动的都是亮晶晶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