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原政只好微笑着走过去,看他又发现了什么新鲜东西。
「风,好舒服,你出来摸……」
容嘉毓说起话来仍然磕磕绊绊,思路不清,但是比起两年前一说话就发抖的样子已经好多了。
原政也笑着伸出手去,学容嘉毓的样子去触摸那根本看不见的轻风。
真是很舒服很温柔啊!
这阵轻风吹向远处的山岗,舒展开无限春色和希望。¬
番外:遗嘱
这是位于斯德哥尔摩西北部的一家中型医院,茂密的针叶型森林掩映着几幢古老北欧风格的各色楼房,走在穿越森林的幽静道路上,可以听见风从针叶缝隙间穿过时的细微声音。如果不是偶尔进出的印有红色十字标志的急救车,倒让人误以为步入了某座皇家庄园。
位于其中一幢楼房二层的保健中心,空气中流淌着轻柔的音乐,墙壁也全部采用粉色调,充分发挥安抚心神的作用。
「原先生,您的心脏很健康,一切指标都很正常。」¬
身着白色长袍的医生微笑着一一取下被检测者胸口粘贴的测量心电图的电极片,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您有一副让二十岁的年轻人都羡慕的好身体。」
躺在体检床上的男人笑着坐起身来,敞开的衬衣下露出古铜色的健康肌肤。
原政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当然很满意,并且颇为自得。虽然已经四十岁,却天天坚持锻炼。早晨一个小时的慢跑,下午一个小时的游泳,即使冬天也坚持用冷水擦洗身体。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从不离手的香烟也在半年前戒掉了。这次全身体检的结果表明,一切辛苦努力都是值得的。
等拿到全部体检报告后,他先驱车去了市中心的律师楼,然后才回到自己的公寓。
「嘉毓,你在做什么?」
……
轻轻打开房门,照例的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原政便把钥匙和皮夹放在客厅桌上,蹑手蹑脚地走进卧室。
有黑色纤维夹层的落地窗帘遮光效果很好,一旦拉上,即使是如现在艳阳高照的白天,卧室里的光线也能立刻暗下来。黑色的纯棉床单和黑色的羽绒枕头是原政特意挑选的,能让他一走进房间,就看见蜷缩在King-size的大床正中央的那个瘦弱的白色身影。
那个男人夏天总穿白色衬衣,因为衣橱里属于他的衬衣清一色是白色,真丝的、纯棉的、麻质的,统统是白色的--这也是原政的恶劣嗜好之一。
男人清瘦的身体蜷成一个「C」字型,头几乎碰到膝盖,好像沉睡在母亲子宫中的胎儿,显得十分脆弱和无助。他这种超乎常人的弯曲能力总是让原政又好笑又吃惊,虽然几乎很少参加任何运动,他身体的柔韧性却相当出色,这一点尤其是在床上时让原政最为满意……
本来十分安静的空气开始悄悄涌动暗潮。
原政慢慢坐到床边,手轻触到那衬衣下裸露出的瘦削腰部--果然很凉,这个不会照顾自己的男人一定又是在舒适得让人困倦的空调中不知不觉睡去,而且总是忘记事先盖上薄毯。¬
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嘴角却露出了一抹无声的笑意。
原政轻轻抚摸着那凉凉的肌肤,修长的手指慢慢沿着突出的脊椎骨一节一节向上爬。
正在熟睡的容嘉毓醒了。
感觉到背上酥酥痒痒,好像有小虫子在蠕动,他苦恼的左转右转。却始终摆脱不掉,最后不情愿的翻过身来,半睁的眼睛里映入一张笑吟吟的脸。他困惑的眨眨眼,过了足足一分钟才认出眼前骚扰自己的人是谁,马上又飞快的闭上眼,好像要把他迅速关在梦的外面,翻身又要睡去。¬
原政却怎肯放他再睡?
他俯身过去,像小孩子吃冰淇淋一样,舌尖慢慢舔弄起那淡色的薄唇。
容嘉毓的嘴唇如同婴儿般永远散发着干净纯洁的气息,心怀邪念的男人偏偏喜欢用最情色羞耻的挑逗沾染它,看它在自己熟练狡滑的舌下一点一点变得湿润,泛出晶透诱惑的粉色。
被打扰了睡眠的容嘉毓皱着眉,却仍紧闭着双眼。他开始不耐烦地来回翻身,后来甚至还闷头向枕头下钻去,想把自己藏起来。但是,那个坏心眼的男人却吃吃笑着,拉着他的腿硬把他拖了出来,然后把身体重重压到他身上……
容嘉毓此时已经不情愿的彻底醒来了。他觉得十分燥热,想去洗澡,想从头到脚泡在清凉的水里。可是那个霸道的男人不但不准许他起身,还把他更深的压进床里,罪恶的舌趁机撬开上下齿间的缝隙钻了进来,任他口中灵活的翻搅,让他难过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原政……」
容嘉毓含糊不清的声音从湿热的亲吻声中逸出,已经熟悉了他各种语调、能从最细微的声音中分辨出他不同情绪的原政明白,他现在是表示厌烦的意思。¬¬
「嘉毓……」
但是原政仍然不会停止手下的动作,他趴在耳边低声安抚不耐烦的恋人,声音中的情欲却浓得几乎滴出来:「乖乖听话……」
衬衣纽扣一个一个解开,长裤也褪到了腰下,原政反而像鉴赏艺术品一样矜持起来。
他修长的十指如恶魔的羽翼,轻柔却恶意的一寸一寸抚弄过身下瘦弱苍白的躯体,很快,就满意的感觉到身下人的震颤。指尖极高技巧的揉捏施虐下,淡色的小小乳首很快变得充血红肿。隔着故意没有剥离的白色内裤,炽热的掌心包裹住那团柔软,不断按压挑逗却又不给它最后的刺激……
因为身体越来越激烈的痉挛,容嘉毓无法再紧闭双眼,他漆黑的瞳仁浸裹在泪光中,睫毛不停忽闪,脚趾无意识的向前伸直抖动,直到最后,整个身体失去控制的乱颤起来。
永远青涩的身体和反应在原政看来却是一幅最魅惑的春宫,他嘴角跳动了一下,现出深深的笑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直起上身,眼中盛满露骨的情欲,凝视着身下颤科的恋人,缓缓脱去衣服……
这是只属于我的珍宝,永远不会再让给别人……
当欢爱结束时,容嘉毓又如以往一样虚弱的趴在床上,半天无法动弹。原政每一次嗜入骨髓的情爱对他来说究竟是酷刑还是天堂,恐怕他自己也无法分辨清楚。这也正是他至今还对原政保留恐惧心的所在。对于容嘉毓来说,简单有序的生活是最大的幸福,而原政,无疑在他心中是个充满变量的影子,让他痛苦,让他迷惑,却又让他无法忽视。
在这个法律制度十分完善的北欧国家,即使是合法配偶间的强迫性行为也是违法的,但实际上每次原政都是用不怎么光明正大的手段来满足自己的欲望。对情欲仍然像小孩子一样懵懂的容嘉毓总是被迫接受他给予的一切,却也带给了他无尽快乐。
原政轻轻摸摸恋人的头,容嘉毓却生气的转过头去,不愿意看他的脸,他把身体的不舒服都反应为对原政的不理不睬。
原政知道此时应该如何讨好他,很快就从厨房捧着一个马克杯回来。杯里是容嘉毓最喜欢的热巧克力,也如以往一样成功收买了他。
看到容嘉毓喝完之后,又很自然的伸舌头去舔杯口残留的巧克力,原政的情欲不禁又蠢蠢欲动,手臂悄悄揽住他光滑的腰……
我还是很有精力的,并没有老。
今天第二次将炽热的液体射在恋人身体内,惹得他失声哭泣时,原政一边甜言蜜语安抚他,一边既欣慰又自傲的想。
每次性爱都能十分尽兴,而且还能再来一次甚至两次,在床上从来都让小自己近十岁的恋人吃不消。原政从性能力上检测出自己并没有出现衰老迹象。体检也全部健康,身材一如既往的标准,没有任何赘肉和脂肪,这对于一个四十岁的男人来说的确是难能可贵的。
三十九岁时,听别人谈起健康保健之类的话题原政还只会一笑而过,体力和精力向来比其它人旺盛的他,对自己的身体十分引以为傲,从来不屑于那些繁琐可笑的保养。但四十岁一过,他却突然开始非常注意饮食和日常锻炼,并且刚刚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这倒不是因为跨入不惑之年产生的心理恐惧--他并不是会因为年龄增长而变得脆弱的人。
也许因为从那一天开始,原政感觉一下子就跟容嘉毓拉开了距离。
半年前的一个下午,原政亲眼目睹了一位平时非常健康、还曾是橄榄球四分卫的同事突然心脏病发作,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简短的葬礼之后,在家中举行了小型餐会,就像平日周末的聚会一样随意。这也是这个国家葬礼的普遍特点,温馨而不会有太多感伤。同事们随意吃着金枪鱼和小黄瓜的三明治,喝着橙汁和西红柿汁,头戴黑面纱的未亡人也没有泪流满面,甚至还笑着跟大家一起回忆丈夫生前的趣事。
相对于中国传统葬礼上亲友痛不欲生的哀悼和各种繁文缛节的习俗,原政对这种简单的告别方式一向是很赞许的,但是不知为什么,这次参加葬礼让他心里不太舒服。
从葬礼回来之后,他突然就开始考虑自己跟容嘉毓的年龄差别。
毕竟两人之间有近十年的距离,恋人才刚刚三十二岁,而且就像他忽略了时光流逝一样,时光也同样忽略了他。无论从外表还是心智来看,他依然年轻得不可思议,而自己却已经开始迈入中年的行列。¬
那天之后,原政经常会觉得莫名的恐慌,尽管他不认为自己衰老了,自己也从来不是个畏惧死亡的人。但作为一个自然科学的信仰者,他不得不承认,现在的确是没有什么可以把容嘉毓从自己身边夺走了,除了不可抗拒的衰老和死亡。
他也经常为此自嘲,比起从前那个蔑视一切软弱的原政,自己最近确实是改变得太多了,像个老人一样开始考虑起生前身后事,这也许是衰老的一个先兆吧?
在同居的这段日子里,每个周末原政都要带容嘉毓出去走走。有时牵着他的手在公园里慢慢散步,有时则驱车到野外垂钓一整天。
望着亦步亦趋温顺沉默的跟着自己的男人清秀的脸庞,或者给一边垂钓一边打瞌睡的他披上外套时,原政常常会产生错觉,好像是带着年幼的儿子出游。
但是,这个离不开我照顾的人是我的恋人……
每当这么想的时候,他都会宠溺的轻轻摸摸容嘉毓柔软的头发。
这个周末,天气好的让人心痒,两人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出门。
原政躺在客厅的长沙发里,容嘉毓则躺在他怀里,两个人在明媚的阳光下静静的读着同一本书。虽然性爱是原政最爱的二人世界的游戏,也占据了两人生活相当大的比例,他也很乐意偶尔能享受这样清清静静的悠闲时刻。
每次一起看书时,两个人一开始总是各自捧着一本,谁也不妨碍谁。但是过不了多久,容嘉毓就会丢下自己的书,好奇的凑来看原政手中的那本。
他看书的速度比一般人快很多,几乎是一目十行,让原政也常常暗自吃惊。但是他也有个可恶的坏毛病,每看完一页就会不停拨弄纸张,意思是催促原政快翻下一页,举动中难掩小孩子般的得意和炫耀。每当这个时候,原政总是笑着捉住他捣乱的手,放在齿间轻轻啃咬,吓得他不敢再乱动,乖乖等到自己看完。
有一次为了捉弄他,原政故意改看瑞典语的书。当容嘉毓望着那些夹杂着熟悉的化学符号的陌生文字时,愣了好久,好像遇到了生命中最大的苦恼。
原政看着他发傻的可爱表情,不由得暗自好笑,可是不久就开始担心起来,因为容嘉毓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痛苦迷惑,眼神也变得呆滞,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失去记忆的时候,原政连忙把书换成中文的,搂着他抚慰了半天才放下心来。
轻轻翻过一页书,原政的手很自然又落回恋人身上,一根根数摸起他的肋骨——这已经成了他看书时的习惯。¬
感觉搔痒的容嘉毓在原政怀里动来动去,躲避他的「狼爪」,却一不小心就碰触到了他敏感的部位。原政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还不明究理的容嘉毓紧紧搂在怀里,不许他再点火。
即使天天吃长满绿毛卡路里很高的奶酪,容嘉毓的身体还是十分清瘦匀称,全部躺在原政身上也感觉不出多少重量。然而就是这样瘦弱得好像没有发育完全的身体,却隐藏着不可思议的蛊惑力,引诱原政着了迷上了瘾,只要碰触他就无法罢手。
很快,容嘉毓又读完了一页,伸手去翻书页却被原政制止住。大概是觉得无聊,他又开始不安分地在原政怀里蹭来蹭去。
本来就不是什么柳下惠的原政很快就起了反应。他叹了口气,还是应该出去走走的……
手悄悄探入怀中人的衬衣下,刚刚触到他的肌肤,却又犹豫了一下马上抽了出来。¬
再忍耐一下,约好的人马上就要来了。
原政几乎是极力克制,才强压住自己想立刻把容嘉毓扑倒的欲念。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面对突然到来的陌生人,容嘉毓跟往常一样显得十分局促不安,马上悄悄躲进了卧室里。原政从来不勉强他见客人,但今天不同往日,硬是又把不情愿的他拖了出来。
「原博士,我已经按照您的意思拟好遗嘱。假如您出现任何意外,容嘉毓先生将继承您所有的遗产,并且将由专门的基金负责照顾他以后的生活。」
律师把几份文件摆到桌上,对同来的公证人和见证人点了点头:「下面我宣读一下公证文件……」
作遗嘱公证的事原政已经筹划很久了。在这个相对保守的北欧国家,同性之间的伴侣关系仍然不受法律保护,而原政希望无论自己在不在,容嘉毓一直能得到很好的照顾,才决定在自己仍当壮年时就确立遗嘱。
整个公证过程中,几乎都是原政和律师等人在一问一答,容嘉毓一直显得十分茫然,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有最后被要求在文件上签字时,握着钢笔的他才迟迟疑疑的问原政:「你……要死了吗?」
「没有,我不会死,至少不会是近期。」原政微笑着答道。
听到两人的对话,律师和公证人脸上都现出瞬间的惊诧,但见多识广的他们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公证过程很快结束了,当律师等人带着签署好的文件告辞后,原政又搂着容嘉毓继续躺在沙发上看书,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过了好半天,才好像很随意的问了一句:「嘉毓,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
容嘉毓声音跟他的神情一样茫然,过了一会儿,就在原政决定放弃答案时,他突然转过身来望着原政:「会被赶出去吗?」
原政有些诧异他怎么会有这种念头,不过还是笑着问道:「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这里……」
「喜欢我吗?」
「……」
容嘉毓慢慢垂下了眼帘。
原政嘴角露出一抹浅笑。
渴望回应吗?渴望他对我的爱意吗?明知这都是不可能的,又何必如此执着……
「不会有人赶你走的,即使我死了,你也可以住在这里。」
温柔的摸摸恋人的头,原政把茫然的他搂进怀里,书本啪的一声掉到了地毯上。
屋内一时安静极了,只听得见两个人不同快慢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