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不止。在沙漠里冲浪就好似人生,无论发生多少惊天动地的悲剧或喜剧,一切都会过去,都会平静下来。就如同现在
,王大名和谢磊行走在杳无人烟的沙漠中,周围一切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整个世界只剩他们俩。
两个人的心贴得越来越紧,要不是叶辉突然而至的一个电话,谢磊和王大名还陶醉在亲密的二人世界里。谢磊来时换了一
个新的手机号,旧号一直关机,新的号码也只有叶辉知道,没有重要的事情叶辉是不会轻易打电话的,现在这个电话让他
们从短暂的幸福中回到了现实。
王东出事了。王东是在天津酒吧被警察带到局子里的,在随后的体检中查出了艾滋病。所有人录完口供罚了款都放了,只
有王东还关着。
第五节
王东到底是个闲不住的人,用他的话说,那是娘家。好久没有回家了,回来看看还有错吗?也只是想看看,又不跟人做。
在这个理由支配下,即便有病在身,他也无所顾忌。每次只去天津的酒吧,他也只能去北京周边的城市。王东这几年在北
京圈子里混,落下的名声太大了,认识的熟人多,熟人太多去了就没心情玩了,就是闹闹,办不了正事,看风景是人越生
越好。好久没有涉足到圈子了,可刚走到酒吧门口,还是有熟人认出了他。一个四十出头中等身材的男子,一双长在女人
脸上绝对让男人心跳的桃花眼,滴溜溜地在眼眶里打着转,左顾右盼地扭着水蛇腰,从酒吧出来,走到王东面前,夸张地
喊:“哟,这不是四妹嘛。”细声细气的叫声落下后,一只手就搭在王东肩上,“去哪儿了?好久不见了,人也瘦了一圈
。”
“哟,吓死了,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三姐啊。是,我最近减肥呢,再不瘦下来可就招不上男人了。”王东同样报以夸
张的尖叫,随后是一阵开怀的笑。
“怎么减下来的,给姐姐说说,让我也减减。”嘴里一边和王东说着话,眼还在不远处的几个男孩儿身上瞟着。手也没闲
着,一起来的两个男孩刚刚挤到他们中间,三姐顺势就把手搭住了前面男孩的肩头:“小帅哥,里面没人,我才刚出来,
别急着进去,聊一会儿嘛。”三姐发出娇嗔的声音,火辣辣的眼直盯着男孩的脸,男孩连忙躲开了三姐能吃人的目光,极
力挣脱他的手,“哎,哥们,别介,干嘛呢?我又认识你。”
“哟,到这儿来了,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嘛,你说我想干嘛呢。过去不认识,现在不就认识了嘛。”一边说着,又向前一步
,冷不防把手伸向男孩私处,“哟,还挺大的。今晚跟我回去吧,让我好好侍候你一夜,赶明儿,你就不想来这儿找其他
男人了。”
“得,你省省吧,还是留给别人吧,我可享受不起,让开!”男孩脸上有了些动怒的神情。
“哟,装纯别到这儿来呀。”
三姐收回手让开了道,另一个男孩跟在后头说:“操,真他妈一个老娘们。我说别来,你非要来,看到了吧,都他妈一帮
老妖精。”
“哟哟,怎么说话呢?来这儿的,谁敢说自己不是娘们,要是真爷们也不会来这儿找人啦。”三姐的眼神一直尾随着小伙
子进到酒吧深处,脸才转了过来,有些愤愤地说。
“三姐,别吃不上葡萄说酸话啊,我看挺爷们的。”王东从心底发出赞叹。
“得,我说妹妹你又不是刚出道的,像这样的货色,上了床可就不行了,给我都不要。只是看他长得稀罕,逗逗他罢了,
没想到这么不识逗。哪像你那会儿,一招一个准。”三姐说着又哈哈大笑起来。三姐的嗓音原本就高,现在又遇上了知心
的主儿,尖笑声一浪胜过一浪,把里面的人全都吸引过来。众姐妹们围在一起,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纷纷参与其中
,站在酒吧门边,旁若无人地说着、笑着,好不开心。一会儿的功夫,酒吧门前人就越聚越多,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第六节
三姐说对了。王东现在回到这个圈子,也只有养眼的份了。虽然不在北京,可同性恋圈子太小,关于他得病的事,不久又
在天津的圈子里传开了。只要他出现在哪个桌上,总会有人在他离开之际把这事说出来。
其实,他就是没有这个病,也没人愿意搭理他了,在圈子里混的就是青春。看着现在的王东,显得比实际年龄大很多,这
要归功于新疆和田毒辣的日光,虽然他只在那里生活了十九年。再加上身材高大,无论是从身后还是身前、明亮处还是黑
暗处,怎么看都显岁数。不像南方人,天生小巧玲珑,肤色白净,再把衣服穿得鲜亮一些,露出点儿可爱的表情,说些符
合小孩语言特点的话,明明三十出头,说是二十四五也有人信。王东就不行,那么大的块,怎么说都没人信。
有一次,有人问他多大了,他说二十出头,结果对方用很平淡的口吻说:“你长得真年轻啊。”潜台词是你也真能说得出
口,王东再傻也能听出来。后来再有人问起岁数,王东自己不说,让对方猜,可对方往往能猜大好几岁。
也难怪,前几年王东刚来北京那会儿,吃了不少苦,没有睡过几天好觉,加上过度的性放纵,得了病没少烦心。总之现在
的王东脸皮子松了,头发稀了,眼角皱纹多了,早衰迹象已经出现,和几个姐姐级人物天天泡在一起,把仅有的男人气息
越磨越少,浑身上下都是些花枝招展的动作,而这些变化他自己是觉察不出来的。有时候,不说几句、不来几个动作心里
就不舒服,而这种发泄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关起门在家里闹吧,还是要到这里,和众姐妹一起,才闹得开心。不得不佩服王
东的模仿力,别的他学的慢,那些极富女性特征的动作一学就会,有时还能无师自通。比如梳头,一招一式都学得像模像
样,好像真的是个女子在镜子前梳装打扮呢。心情高兴时,他就在众姐妹面前表演一番。
但也只是在姐妹面前演演,遇到自己喜欢的男人,他就一下子安静下来,好像酒吧里的姐妹们都不认识了。遇到熟人走到
跟前,赶紧把食指放在嘴边,给个眼神,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在男人面前既装出了自己的生,又显出了傲。
可装到最后,每一回都让那些年轻的小妖精(王东他们的口头禅,特指那些比较女气的男孩子)挂走了。从身后落寞地望
着他们一对一对走远,心里空落落的。找个没人的地方,狠狠地大哭一场,哭完之后,就觉得自己真的老了,不得不从内
心深处正视这个问题。来到这个圈子,只会一次次让他感到自卑,可是同性恋都怕狐独,同性恋也只有和同类在一起才是
快乐的。于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一到周末又控制不住地来了。
第七节
王东装了几次,都敌不过一个娇情十足的小妖精的眼神,最终与几个他喜欢的男人都无疾而终。再去酒吧,就开始心疼钱
了,也不装了,因为装与不装的结果都一样。于是开始放任自流,和众姐妹在酒吧疯啊闹啊,转眼又成了天津的名角儿,
这个过程仅仅用了三个月时间。每一次到酒吧,就会有人跑出来说:“王姐,多日不见,去哪啦,该不是又养了男人吧。
”
王东就发出很夸张的声调:“是的。”声形并茂惹得大家哄堂大笑,自己也高兴好一阵子儿,可这也仅是玩玩,到了动真
格的份上,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只是王东自己不知道罢了。在酒吧里没有一个人会和王东好,虽然面前聚了很多人,但最
后连一个男人也挂不上。刚才还听得挺带劲的一个男人,王东走到他跟前表示好感,对方就说出王东得病的事,然后端着
杯子走了。
王东这才知道他得病的事原来大家都清楚,其实他得了病也没想过要和谁发生关系,更没想过要报复社会,只是内心的苦
太多了,想交个朋友,讲讲真心话而已。同性恋的眼毒舌毒都让他领会了,他想退出这个圈子,可是陷得太深,已经拔不
出来了。他还去酒吧,见了众姐妹也就不疯了,也就是坐坐。刚开始是看看帅哥,看多了,人来了,来了,就得请人喝酒
。有一次,喝了很多酒,对方说是卖的,让给钱,王东不同意,就让人狠狠骂了一通。现在小孩不像他那时候,比他们老
练多了,外表文静,说起话来很毒。
于是再来,就不看年轻的帅哥了,只看看周围年轻人谈恋爱,就会想起自己的十九岁,脑海中就会跑出来第一次让一个男
人在东单公园满场子跑着追的画面,这时他也会觉得自己曾经是有过幸福的,虽然短暂,心头还能掠过一丝成就感。静静
在角落里看着年轻人争风吃醋,也是一幅好风景。可是,他现在连这种资格也没了,一个下午,公安进来带走了所有人。
问他是哪儿的,他不敢说,多年的江湖经验使他习惯了出门不带任何财物和身份证明。他想到谢磊,向公安提供了一个手
机号,可关机,又打到办公室,恰巧叶辉在。
第八节
谢磊当然不便出面去保释王东。谢磊通过张玉庭的关系将王东保释出来。
张捷对王大名的到来还是表现出了很大的热情。所有的衣物和日常用具全是新的,还在儿子房间给王大名支了张床,按谢
磊的嘱咐,把儿子从母亲家接回来和王大名做伴。
当天晚上,张捷张罗了一大桌子饭菜,一家人坐在桌上,王大名心头涌起一种久违了的亲切感。其实在他第一步跨进这个
家门,家的气息就扑面而来。先是厨房里飘来的香味,然后是地面上一尘不染,弄得他脚都不敢着地。进了客厅,家具错
落有致,沙发布干干净净,茶几上摆着水果,处处洋溢着家的温馨,这种感觉也只有母亲在世时才能营造出来。
有女人在家的屋子和没有女人在家的屋子是不一样的。
吃过饭,谢磊打开了电视,王大名点上烟,没抽几口,张捷就咳嗽着开了窗子。王大名就掐了烟,以后再也没抽过。
不一会儿,叶辉和艾小红来了,叶辉笑着对王大名说:“王哥也在呢。”
王大名有些受宠若惊地说:“兄弟,王哥不敢当,叫我大名行了。”
“王哥,别介。你是谢队的哥们,今后就是兄弟的哥们了。”
“谢谢,兄弟看得起我王大名,今后有什么事,直管给我说。”
“得,还别说,我下月结婚,给我帮忙去。”
“叶辉,过来一下。”艾小红在厨房叫叶辉,“你刚才说什么呢?”
“让大名给我帮忙啊。”
“你……”话音停下,接着门被关上,听不见声了。
吃过晚饭,走出门,叶辉说:“小红你先前面走,我和谢哥有个事说一下。”
第九节
待艾小红走远,叶辉扔了手中的烟头,用鞋尖灭了,眼睛看着地面刚刚熄灭的烟头说:“谢哥,一个哥们的房子空着,以
前我和小红临时用用,下星期我们结婚,以后就不用了,房子还没还,如果你们没地儿去,可以用。”
谢磊表情有些不自然地说:“你小子说什么呢?”
叶辉抬起头看着谢磊:“如果是我说错了,就当我没说。但我听到小红在说你和王哥的事,我说你们是兄弟。”
艾小红在远处喊:“辉子,赶紧那,都几点了”
谢磊拍拍叶辉肩膀,说:“谢谢,去吧。”叶辉回头说:“这就来。”走出几步又退了回来,“噢,忘了件事,刚才小红
说,婚事就不用王哥帮忙了。说是犯过那事,到婚礼上让人取笑。帮我给王哥说声对不起,女人真麻烦。”说完摇摇头,
小步朝前跑去。
谢磊在楼下站了很久,第一次觉得和王大名在一起还是有压力的。
最近谢磊家老有人来,张捷很热情,也会向客人介绍王大名,聊着聊着,王大名有些话题就不知道怎么对人说了,比如客
人问在哪儿工作、媳妇是哪儿的等等,末了大家都难堪好一阵子。以后再来人,谢磊给王大名使个眼色,他就赶紧去小名
房间躲一下。有一次,王大名刚进卫生间,客人就被张捷迎进来,王大名只好在卫生间呆着,后来遇到客人用卫生间,才
被迫出来。在客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卫生间里突然冒出来个人,难堪的情形可想而知。再后来,王大名就主动躲起来。
遇到双休日张捷请客拉关系,他只能到外面躲着。还不能在楼下候着,要离小区很远但又能见到谢磊家客厅灯的地方。客
人在时,灯一般都开着,客人什么时候走,他就什么时候回。
谢小名似乎和王大名很投缘,总有闹不完的事。讲故事是王大名的拿手好戏,把过去那些个老掉牙的故事给谢小名讲出来
,谢小名听得津津有味。没几天的功夫,王大名就和谢小名混熟了。有一次,谢小名在王大名身上骑大马,被张捷看到,
她火冒三丈地把谢小名拉下来,拖进自己的房间边打边骂:“谁让你骑到他背上的!谁给你教的下流动作!”小名在屋里
哇哇地哭,后来张捷也搂着儿子心疼地哭了很久,王大名在房间里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还有一次,王大名正上厕所,客
厅电话铃响了又停,停了又响,提了裤子跑到电话旁,电话又不响了。还没回到卫生间继续上,赶上张捷下班,张捷开了
门,进到屋里,睹住鼻子,顺着味儿跑到卫生间把马桶冲了,接着又把家里所有的窗户打开透气。
王大名自尊心伤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一个人在沙发上呆呆坐着,他知道以前把事情想得太天真了,他无论怎么努
力,都融入不了这个家庭。他以为一切的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可是十年之后,经过抢烟事件,已经让他和谢磊在现实生
活中离远了。看到一个有女人的家是那样的温暖有序,王大名在心中感受到,谢磊有今天的生活,张捷付出的心血是很多
的。每当张捷在饭桌上给谢磊挟菜、为他倒水、在他面前露出关切的眼神,每当谢磊一进门喊:“儿子,爸爸回来了。”
谢小名从王大名身边离开扑到谢磊怀里喊爸爸时的场景,都会在王大名心中荡起一阵阵涟漪。他越来越强烈感受到谢磊和
张捷的生活已经顺顺当当了,自己的出现简直就是一个错误,更不该住到这个家里来。他甚至后悔当初不该教会谢磊男人
之间的那档子事,在抢烟事件发生后,他都不曾后悔过,可对于这件事,他深深地自责。一连好几天,都不敢正眼看张捷
。
一个安静的清晨,王大名将屋里所有家具和玻璃都擦了一遍,修好了漏水的马桶,换了卫生间的灯泡,清洗了抽油烟机,
确定所有的小故障都排除了,对谢磊和张捷的生活不会再有什么大碍,他留下一张字条走了。字条上只说,我走了,不用
找了。除此,只字未提。
第十节
谢磊发疯似地四处寻找王大名。凡是认识的人都打电话一一问过,都不见王大名的踪影。从网上查了北京所有的同志酒吧
、各大小聚点具体方位,甚至东北老家,他能想到的地方都去了,一年时间过去了,毫无结果。曾经和王大名在一起的情
景,无数次地一遍又一遍浮现在谢磊眼前,让他的心情沮丧到人生的最低点。
从王大名走的那一天起,张捷就明显感受到谢磊内心的变化。开始以为谢磊是为王大名突然不辞而别伤悲,张捷心里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