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沁的眼神飘向窗外,远远眺望着宁静的景色。
「我曾经想过,要是你爱上的人我们无法接受时,我会怎么做?当时的我应该会杀了你,然后再自杀吧!可是我也许永远
也没有办法像你这样深爱着一个人。虽然很不甘心,但我确实是输给你了,我亲爱的儿子。」
严沁紧紧地抱住坐在床沿的裴灏,所有难以表达的言语都化成这个拥抱。
过了许久、许久,裴灏缓缓起身离去。
「我走了。」
严沁没有阻止他的离去,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外。
「祝你幸福,我亲爱的儿子。」
如果上天堂的条件,是要我放弃爱你的权利。
那么,我宁愿选择地狱......
***
他好累!
冷夜袂躺在床上,疲累的身躯让他有些晕眩。
他似乎是感冒了。
不知道这样昏睡了几天,可是在睡梦中,他似乎听见了不少人的声音--
「你这家伙,怎么都不懂得照顾自己......每次都要麻烦我......下回你要是再这样,就算是病死了我都不理你......药
放在桌上,要记得按时吃......有什么问题再打电话给我......」
这是殷残的声音。
「夜袂小亲亲......你生病了......我听冥王那个家伙说了之后,就赶快来看你了......怎么样?喜不喜欢我送的
花......」
这种吊儿郎当的声音,一定是影子。
他最爱用那种奇怪的称呼叫他了!
然后是老板跟冥王,他们说了些什么他早已不复记忆。
只记得冥王一直都很安静、老板也很安静,然后他们就离开了,离去而冥王似乎跟他说了声对不起。
而他,什么也没有说。
就这样过了许多天。
虽然精神在病毒的侵袭下有些恍惚,但他知道这几天一直有很多人来看他,温柔抚摸他的人有男、有女,可是却始终没有
那个人的身影。
他竟莫名想念。
沁人的凉风拂过他熟睡的脸庞,黑发散落在柔软的睡枕上。
「嗯......」
犹沉醉在睡梦中的冷夜袂轻哼,翻转过的身子不经意触碰到身边的人。
他睡得很熟!
黑长的睫羽紧紧贴合,平坦胸口持续着绵密而规律的吐息,沉睡中的天使看来像是失去了耀眼光环,让人轻易为这张聚集
着纯真、温柔、邪美又残酷的脸而窒息。
他的梦中,是不是有他的存在?
裴灏不知道。
记忆中,这似乎是他第二次看见他的睡颜。
正沉睡的他看起来是那么无助、纯真,纤长的睫毛紧紧交错密合着,教他瞧不见那对迷惑心智的狂野眼瞳。
收敛起黑色羽翼的天使,依旧无邪得教人心动。
这么多天没看到他,他似乎又瘦了些。
本来就十分白皙的脸颊隐约浮现着不健康的惨白,整个人不由自主散发出一种纤细而动人的脆弱,令人忍不住想要将他拥
入怀中紧紧保护。
来之前,他去过那家叫作「地狱」的酒吧。
虽然没看到那天的男子,不过却看见了第一次遇见冷夜袂时的酒保。
就是他告诉自己夜袂生病的消息,他说夜袂是因为压力过大才会病倒的,这几天一直在发高烧。
看来,那个酒保没有骗他。
「你还好吗?」轻靠在他的耳边,裴灏轻声询问,尽量放低的音量表示他并不想吵醒睡梦中的人儿。
冷夜袂点点头,并没有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张开眼睛。
「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东西?」裴灏修长的指尖滑过他细致的颈项,有些心疼他因生病所承受的痛苦。
冷夜袂仍只是点点头,暂时失去张开眼睛的力气。
「我去弄点东西给你吃。」
就这样,他的四周再度陷入一片宁静。
许久、许久,冷夜袂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他担忧的俊脸。
他看起来似乎很累,清冷的俊眸下隐约出现了黑眼圈。他还是这么的狂傲不羁,一如两人初识时的样子,可是冷夜袂却在
那样平静的俊丽容颜中看到了他的情感与担忧。
他......终于还是来了。
心里有一个角落悄悄融化了。
「什么东西烧焦了?」冷夜袂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询问他好不好、想不想他,而是如此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我的头发。」
裴灏搀扶起他酸软的身躯,轻舀了一口清粥到他嘴边。
「你煮东西给我吃,然后烧到自己的头发?」冷夜袂看着他手中的白粥,确实还可以闻到些许烧焦的味道。
「对啦、对啦,你到底要不要吃嘛!」
冷夜袂伸出手摸了摸他额头前方被烧得粗糙焦黑的发丝,抿着嘴,不敢太明目张胆地笑出声,生怕伤害了他高傲的自尊心
。
「你居然烧到自己的头发!」
「你到底要不要吃?不吃我就拿去倒掉。」裴灏没兴趣被人家当成耍猴铁的,他没好气地问。
这有什么好笑的?
他第一次下厨能有这种成绩很不错了,不过烧掉几根头发当作代价,已经算相当值得了。
要知道,他肯放下身段替他张罗饮食已经是很难能可贵的。
身为裴家的二公子,他一直都是被人捧在手心上的,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都由别人来张罗,他什么都不用操心,偏偏遇上
了他,他的什么身分、高傲全部都因他而被拋下。
似乎还真应了老祖宗说过的一物克一物的道理哩!
「别生气,我吃就是了。」为了安抚他,冷夜袂只好拿过他手中的汤碗。
可能是稀饭的温度让碗也跟着发烫,冷夜袂一个不小心差点连碗都摔在地上。
「看你笨手笨脚的--」
裴灏看着他略显虚弱的面孔,看起来似乎连拿碗的力气都没有,索性拿回那碗稀饭自己一口一口喂他吃。
裴灏的细心从这里就可以看得出来,他知道稀饭刚离锅的余温还是高出平常的温度许多,所以在喂他之前都会先替他吹凉
。说实话,这个举动要是给家里的人看到了,他们的下巴可能会掉一地。
「你不生气了吗?」冷夜袂缓缓吃着裴灏送进他口中的稀饭,悄悄地问着。
「不可能。」虽然裴灏递送的动作丝毫未曾停歇 但在态度上却还是十分冷硬的。
「对不起。」对于他,冷夜袂一直很抱歉。
那天的突然出现是老板一手策划的,他也是受害者之一,事前老板只告诉他是要去跟人收钱,他倒也没想这么多。哪里知
道竟然会是去他家跟他父亲收钱,他到现在遗忘不了裴灏那时候的表情。
他虽然并不了解老板所以这么做的意义,他为何要在裴灏的面前,将所有的事情都披露出来?
冷夜袂不想追究、也不愿意追究,因为从头到尾他确实都在欺骗裴灏,这是他的工作职责所在。
可是裴灏无法了解的,是他那一刻的心情。
当一切都被拆穿的时候,裴灏的眼神竟是这么令人难过......
他没有资格接受他的任何给予,无论是感情,还是金钱,无形的感情付出他无法偿还,只有金钱是他唯一能够还给他的,
所以他从枕头下拿出那张平整迭放的支票,满怀歉意地双手奉还给他。
有一件事,是他不知道的--
老板从他老爸那里取得的四千万,其中有两千万进到了他的帐户里,而裴灏给他的两千万他早已汇给了孤儿院,所以所得
酬劳的那两千万实际上本来就应该还给他的,毕竟他在收下支票前就先声明过了。
「你这是干什么?」看着他的举动,裴灏迟迟不愿意从他手中接过那张支票。
他是什么意思?
打算就此跟他划清界线吗?这个家伙当真以为他付出去的情感,会如此容易地说收回就收回吗?当初他之所以会给他这张
支票,并不是打算用钱买他的任何东西,他只是想要让他知道,他想帮助他。
「这些钱,是我--」
冷夜袂话还没说完,一口稀饭被硬塞进他嘴里,让他烫到了粉润的唇瓣,烧烫的温度让他痛得直冒泪水。
他是故意整他的嘛!
不甘愿喂他吃东西,也不用这样子玩他嘛!
「你到底了不了解,我在气什么东西?」不等他反应过来,裴灏突然将他压制在床上,用强硬紧密的力道紧扣着他的手腕
。
缓缓地,他身上的那一股莫名淡香袭上他的鼻间,优雅、浅淡的烟草味道瞬间蔓延了他整个味觉范围,那香气宛若紧缠的
蟒蛇般紧密地包围着他,一步一步逐渐掠夺他脑子里的清醒。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在气我骗你。」冷夜袂紧咬着牙,本能的倔强让他不愿轻易迷失在他所带来的感官刺激里。
「除此之外呢?」
裴灏像是故意挑逗他似的,用手轻轻挑开他本就宽松的上衣扣子,纤长的指尖优雅地褪去他身上的衣衫,纯白的外衫悠然
地飘下冷夜快的身躯,在月色的洗礼下,冷夜袂更显得绝俗出尘,紧紧吸引住他的目光。
夜快的美是超凡绝俗的,独一无二的。
不管多少次,他还是轻易就被夜袂绝艳的面孔深深震慑。
犹如凝霜一般白透的无瑕肌理、天成弯然的细长月眉,闪动着潋滟波光的剔透黑瞳中出现一抹慌乱,艳丽的完美唇形一再
勾惑着他的心绪。
教他该如何放手?
疯狂燃烧的火焰在他的血液里滚沸着,流转在他鼻端的清雅淡香和眼前无辜的无瑕容颜,似乎随时引诱着他来撷取。
听着从耳畔传来的低柔气息,他感觉到裴灏的薄唇缓缓触上他的身躯......在近乎疯狂的情欲诱惑下,他却意外的清醒,
鼻尖闻着他淡然优雅的浅香、感觉他的体温正透过肌肤传递过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如此疯狂的渴望着他?
「我最生气的,是你一直考验着我对你的感情。」
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应该对他失望、对他痛心,他不是应该......离开他的吗?
冷夜袂还以为,他今天之所以出现是来跟他道别的。
「我......」
冰凉的指尖勾划着他优美的五官,温柔的指间轻巧溜过他挺秀的眉宇,顺着紧绷的玉色面颊,裴灏几乎可以感觉到那隐隐
绽放的幽冷芬芳,一阵阵清浅、温热的呼吸细细落在他的肌肤。
不等他说完,裴灏再次吻上他。
「你的答案,就用你的身体告诉我吧!」
单薄的裤装无法阻碍他温热的抚触,冷夜袂几乎可以感觉到阵阵电流窜过他已然染火的身躯中。冷夜袂忍不住握紧双拳,
几滴晶莹剔透的美丽血珠在他不自觉地使力下悄悄沿着拳心渗出夺目的艳红。
冷漠的薄唇轻覆上他纤细的颈间,用唇在他的身上留下自己的烙印--
「你想要什么?」在两人坠入迷幻的漩涡之前,裴灏在他的耳边轻轻拋下了这个疑问。
「我想要听你唱歌,再听一次那个歌声......」
「我会唱歌的,一辈子只唱给你一个人听。」
在欢愉与激情的催化之下,传来的只是一阵阵醉人、狂乱的声音......彷佛是用爱欲编织出的美妙乐章。
临近破晓的黎明,在天际那抹微光乍现之前仍是浓黑的深夜。
即使就着薄雾的清浅月光,似乎也难以窥探......
尾声
这就是裴灏的魅力!
三天之后,在严虹湘策划之下的告别演唱会,终于在众人引颈期盼中登场了。因为在那些伤人的传闻之后,令人无法不担
心售票的结果,可是开演当天却证明了一切的担心都只是多余。
既然有了观众,大致上就应该没有问题了吧!
如果这么想就错了,最大的问题并非出在观众身上,而是那个难缠到了极点的演出者--
后台里,裴灏的情绪一直处于浮躁不安的状态之下。
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并非担心即将的演出,真正令他焦躁不安的原因是来自一通开演前打来的电话。
「你说什么?」裴灏几乎对着电话狂吼。
(我说的你听到了,夜袂出车祸了。)电话那头的人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过于低沉的合哑嗓音听来有些诡谲难测。
「该死的!这怎么可能,我刚刚才跟他通过电话。」
(刚刚是几分钟前?)电话里头的人好心提醒。
「十分钟前。」
(小心点,十分钟就足以改变未来了。)幸灾乐祸的调侃嗓音听起来一点良心都没有,冷血得令人发指。
「他现在人在哪里?」
基本上只要是牵扯到与冷夜袂有关的事,在他脑子里的理性会首先被排除,直到只剩下本能反应。
(医院。)
「哪家医院?」
电话那头的人念出一串地址,之后就瞧见裴灏挂上电话就要往门外冲,幸亏走没几步就被工作人员给拦了下来,否则照他
这样莽撞的程度,这个演唱会不开天窗才怪。
「你要去哪里?」严虹湘扯着他的领子,厉声质问。
不是她不相信他,而是这几个月下来他已经惹出太多是非了,她光是替他收拾这些有的没有的烂摊子就已经累得半死,眼
看好不容易就可以解脱,只要再熬过这两个小时就可以了。
「妳别拦着我,我有急事!」裴灏几乎抓狂。
「什么事会比这个演唱会更急?我告诉你,你哪里都别想去,给我乖乖的待在这里直到演唱会开演。」
「阿姨--」
「没得商量,今天你必须听我的。」严虹湘下了结论,将他推回化妆镜前的椅子坐好。
该死的!他怎么可能坐得住?
现在他的心思全部都悬挂在冷夜袂身上,满脑子只担心他要不要紧?
什么演唱会、什么歌迷......他早已顾不得了,他本来就是一个自私的人,没兴趣浪费这么多时间在这种等待上。
过了一会儿,演唱会正式开演--
耀眼的灯光在偌大的场地上闪烁,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几乎要掀翻整个屋顶,场内热闹的气氛只能靠着拼命撒送的水柱来降
温,所有人都随着音乐逐渐沸腾起来,突地,灯光在众人的屏息声中减去。
一道蓝光斜射,裴灏的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在舞台上。
随着他的出现,音乐节奏猛然响起,强烈、率性的鼓声敲打出动人心魄的节奏,一遍一遍将所有人的情绪带至沸点。突然
间音乐及灯光再次减去,接着出现的是裴灏的歌声......
裴灏的歌声......竟一直没有出来。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舞台上,任由时间流逝。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
「我不唱了。」
他的这句话一出,台下疯狂的歌迷便死命地尖叫。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噱头,以为这是准备将现场气氛拉抬到更高潮的手段,可是只有花一旁观看的严虹湘知道,他不是开玩
笑的。
这家伙,是认真的!
「我说,我不唱歌了。」
似乎是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现场霎时安静了下来。
仅剩下他的呼吸随着麦克风的传送,扩散到全场......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边唱歌?」裴灏静静地说着,低沉柔雅的嗓音就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彷佛比任何的音乐还要来得动听,他的每一字宛若强烈的鼓声狠狠重击着每个听众的心脏,似乎在他那茫然却深情的嗓音
中,所有人的心口都被用力揪紧,都能感受他胸口的沉闷。
「从现在开始,我只为一个人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