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光绪二十四年,玉堂春带着徒弟六子搬迁至北京城,开设一家悬壶济世的回春堂。第一桩生意上门,竟是当红旦角儿的后庭之伤。敦厚的玉堂春无他想,治好了小官人的伤,却惹火了同庆王府的镟王爷。
溥镟一次次恶整玉堂春,让他成了京城专治后庭之病、怀春怨妇的名医,还直接把他给吃干抹净!玉堂春正烦恼如何摆脱这霸道的镟王爷,不料,他心心念念的小师弟也搬来京城……
一位是过去痛苦的旧爱,一位是不知能否爱上的新欢……北京城的秋天,山雨欲来呀!
第一章
光绪二十四年,秋。
北京城西巷,两名男子正在悬挂匾额,梁上挂匾的是徒弟,小名六子,而房檐下指手画脚的乃是师父玉堂春。这师徒二人,半月前才从保定府进京,筹划数天,逢得黄道吉日,才挂匾开张,开的乃是悬壶济世的诊所——
回春堂。
三字匾额正堂高挂,迎着阳光,秋风无限。
「六子,我说你是不是把匾挂偏了?再往左挪点儿。」端视半晌,玉堂春发话了。
「师父,您瞅瞅,我都正了好半天了,您还不满意,敢情您是动皮子不费力,要不您来挂。」徒弟一听不乐意了,嘟囔着在房檐上蹲了下来。
这半天工夫,光这匾就挂了半个时辰,说是秋高气爽,一阵忙活下来,六子大汗淋漓倒是比盛夏更热上了几分。
「嘿,我说你小子还和师父杠上了,叫你小子往左挪就往左挪!」气不打一处来,玉堂春在底下叫,可六子仍旧纹丝不动。
师徒俩瞎耗的这工夫,胡同口却来了一群人。
「谁是郎中?谁是郎中?」为首的一人大叫,显得又是着急又是生气。
玉堂春一惊慌忙应道:「我是郎中,这位爷,您是哪儿不舒服啊?」
「不是我不舒服,甭说那么多,你赶紧收拾了跟我去。」来人抓住玉堂春的手,慌张的往胡同口带。
「别忙,别忙,爷,您还没说去哪儿呢,再说咱们这回春堂今天还没开张,我那诊包还没拿,没了家伙,我可怎么瞧病去。」一面挣脱,一面解释,玉堂春起身准备进屋。
可来人并不给他机会,倒发起怒来:「怎么,不给瞧病?」
「我不是不瞧病,我是去拿诊包。」玉堂春慌忙赔笑解释。
他欲进屋,来人却双手一带,不由分说就抓着玉堂春往前奔。「老子告诉你,今天你可别想躲,让你去你就得去,不然老子把你剁了喂王八!」
一听这话,玉堂春心下一凛,心想这是唱的哪一出,还有这么请人看病的?虽是疑惑,可也无暇分析。
倒是六子在房梁上大叫:「师父、师父您可别走啊!我还在顶上了,您走了,谁来给我掌梯子啊!」
「六子,快快,让房东给你掌了梯子下来,进里屋把师父的诊包拿来,跟着去。」玉堂春慌忙回头吩咐,话音未落,人已经被带出西巷胡同了。
紧赶慢赶一行人去到东城的一座大院前才停下。
抬头一看,「隆庆班」三个大字陡然发亮。
这下玉堂春心里明白了,他来的乃是京城最大的一家戏班,而自己问诊的可能是位角儿。理了理衣衫准备进屋,这当口六子也从后边赶来了。
「师父,诊包。」
接过诊包,玉堂春跨步进院,随着抓他来的人在院内长廊一阵左旋右转,穿了厅堂跨了花园,最后到了一间精巧的暖阁停了下来。
「就是这儿了,你赶紧给我进去瞧病。」
推门而入,玉堂春打量了起来。
屋子不大,但是里间摆设却是奢华旖旎。靠窗的锦榻上,斜倚着一个人,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他并未像寻常男子那样剃头,而是满头乌发千丝万缕。
「云官儿,我把郎中给你找来了,你放心,这下你有救了。」跨步上前,那名抓玉堂春来的男子,靠前握住了榻上少年的手,有些喜极而泣。
「阿五,真是辛苦你了。」被唤做云官的少年,抬眼一笑,凄楚又柔弱。
原来,这名榻上的长发少年乃是京城新红的旦角儿,艺名柳灵云,因七岁登台献艺,又因此得了个浑名「七岁红」。
而伴在他身侧的这名莽撞男子,外号王五,名唤王实同,他本也是殷实之家出身,可惜家道中落,为人又不思上进,成了京城里东城一带有名的地痞无赖。但是看得出,两人交情匪浅。
无暇理会,玉堂春慌忙上前。
「小官人看来是伤得不轻啊,五爷,您且请让一让,好让小人为官人诊治。」躬身一礼,玉堂春便上前望诊。
这一望,便看出柳灵云原是外伤,可这久病不医,外伤成了内疾。
「小官人的伤拖得不浅啊,只怕小人还要细细察看一下公子的伤口。」打开诊包,玉堂春吩咐六子:「六子,帮小官人把扣子解了,师父要看看。」
「哎。」
吩咐了下去,六子作势要解柳灵云的扣子,可柳灵云却护住胸口死活不让解。这下玉堂春纳闷了,心急火燎的请了大夫来却不让人瞧病,这是何道理?使了个眼色,玉堂春示意王五借步说话。
两人退至屋外,王五才吞吞吐吐的开口:「大夫,他这伤有些见不得人。」
什么伤见不得人?玉堂春更是纳闷。
王五却凑到了耳旁低声小语:「大夫,云官儿这伤有些来历,这么跟您说吧,古往兴的那龙阳之好,下手不知轻重,伤了筋骨破了皮。」
「哦?」这么一说,玉堂春算是明白了,龙阳之风本就不甚稀奇,更何况还是在这此风兴盛的梨园之地。明白了原因,玉堂春进屋屏退左右,方才走到柳灵云的跟前,亲自为他解衫。
方才人多,是以柳灵云尴尬矜持,可现在纵是矜持也知道自己的伤到底拖不得,只得任由玉堂春为他解衣服察看。
这一看不要紧,却让玉堂春险些叫了出来。
这哪儿是不知轻重,分明是不知死活!柳灵云那原本白皙的身体上,处处伤痕交错,不堪入目,而最为难堪的还是后庭之处,非但红肿溃烂,连内壁都有些脱落外翻。
这一看之下,玉堂春总算明白,为什么王五找郎中找得如此之急,只怕这伤要是再拖下去,会要人性命。
定下心神,玉堂春为柳灵云穿戴完毕,才吩咐众人进屋。
下笔写方,玉堂春虽是心内惊异,倒也神色如常,只是可怜那柳灵云已经是羞红了双颊,不肯抬头半分。
开方完毕,又细细做了嘱咐,师徒二人这才告辞。起身告辞之时,王五亲送二人到门外,一路告谢一路感激,态度与来时大相径庭。
玉堂春不仅暗自好笑,心道:救了你的相好,你就千恩万谢,只怕以后你不加注意,还要劳烦我。想到此,玉堂春也与王五附耳,嘱咐他日后行房小心行事。
只是这番嘱咐王五并未答话,胀红了脸不知是羞是怒。
一番寒暄,师徒二人终于回家,等回到回春堂时,天色早已过半,更近黄昏了,这原本的开业大喜却是瞎忙了一天。摇头叹气,玉堂春吩咐六子开门。
谁知门刚一开,房东就打后院钻了出来。
「哎呀,玉郎中,你可惹大祸了。」房东神色凝重,不得了的摇头。
不由疑惑,玉堂春连忙作揖。「还望老板赐教。」
「你可知道今天你救的是什么人?」
「知道,京城名角儿,人称七岁红啊。」
「那你知道,为什么他的病拖了这么久?你又可知道,这京城里的大夫多如牛毛,为什么那王五会打远的从东边奔过来找你去医?」
「这个倒要请教老板了。」慌忙再次作揖,玉堂春便洗耳恭听了。
谁知那房东捻须叹气,摇头晃脑了半天才道:「这话要从半年前说起了,半年前柳灵云艺成登台,艳惊四座。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这角儿也是啊,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位标致的角儿。
「人说红颜祸水,那可不光是指女人,标致的少年也有灾,这柳灵云一露脸,就引得京城里的风月老手们争相打主意。可这些都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柳官人被同庆王府的旋王爷给看中了。
「谁不知道,这旋王爷是京城有名的泼辣户,心狠手辣、横行霸道那是不在话下。如果柳官人从了,事情也就了了,可偏生这柳官人也是个大脾气的人,宁死不从,惹恼了旋王爷,闯下了滔天大祸。
「戏班子被砸不说,人也给抢进府去一阵好磨。最后,人是给放出来了,可也不成人形了。旋王爷还放出话说,任由生死,这话一出,谁敢给他瞧病!这京城里上上下下的药铺诊所哪个不忌惮?
「您哪,是打外地来不知道,可王五就是瞅准了您不知情才将您请了去,这下您可是撞了枪口,闯了大祸。哎,咱们这庙小啊,供不起您这大佛,您还是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这铺子,我可是不敢租给您二位了。
「不过,话说回来,您二位走之前,还是想个办法把事情了了,省得人走我顶灾啊!」
一顿好说,房东摇头而去。但师徒二人却是愣在了原地。
始曾想,在京城立足混口饭吃,可这地皮子还没踩热,就惹了一身衰。又是惊讶又是没主意,玉堂春愣了半晌却忘了进屋,倒是六子已经嚎哭了起来。
「师父,这咋办啊!我可不想死,我才二十出头还没娶媳妇呢。」
「别哭,瞧你那点出息!」厉声责骂,玉堂春拂袖进屋,但到底他也是吓得够呛。
玉堂春是个大夫,大夫也是读书之人,不过,什么士人骨气他是一点全无,手无缚鸡、胆小怕事却学得一点不差,被房东这么一顿排挤,玉堂春早是冷汗淋漓,只是在徒弟面前还得装装样子。
不过前脚进屋,后脚他就虚了,连声吩咐六子关门。
最后,一番琢磨下来,玉堂春让六子先把堂前的匾取下,关门五天,瞧瞧风声再说。
五天后,回春堂重新开业。玉堂春也第一次坐堂问诊。
这五天来,一直风平浪静,莫说什么旋王爷,就连只耗子也未上门。师徒二人提心吊胆的过了五天,才终于放下心来开门大吉。
想来也是,人都说贵人多忘事,何况还是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思虑到此,玉堂春面露得色,庆幸自己并未被房东老板的那一番危言恐吓打了退堂鼓。
要不,京城这繁华之地待不下去,又如何赚银子呢?想到此,环顾四周,玉堂春才朗声吩咐六子传下一位病人。
「下一位。」
六子话音刚落,上前来的却是几个抡刀使枪的官差。
「你可是玉堂春?」厉声喝问。
玉堂春陡然一惊,满面风霜,满面汗水,春风化雨就滴了下来。「几位爷有何吩咐?」连忙作揖,玉堂春赔笑着从诊堂里踱出。
「我家王爷有请先生你过府一叙。」为首大汉,浓眉一挑道出了来意,这来意令玉堂春一惊,刚出的冷汗又给吓回去了。
临了,滔天大祸他还是找上门来了。
无计可施,玉堂春只得跟着前来的官差进府。回头,却见徒弟六子躇在门口没有动静。
「六子,走啊。」强做镇静,玉堂春呼上徒弟,谁知六子越发的往门边缩了。
「师父,王爷请的是您,我去做什么呀。」
「给师父做伴呀,再说咱们师徒俩不一直就秤不离砣么?再说,师父胆小,你去给师父壮壮胆,不定王爷一发火还能给师父收收尸。」拽住六子的胳膊,玉堂春笑容满面,生怕这唯一的徒弟脚底下抹油,溜之大吉。
而六子则脚套住门框,手抓着柱子,一脸讪笑。「师父,师父,别,别,六子能给您壮啥胆啊?再说,我俩要是都去了,就真没收尸的人了,成两尸了。」
「你去不去!」一听这话,玉堂春怒了,作势要打。可那几个官差没等他出手就直接把他拽出了门。
「磨蹭什么!哥几个还等着领了赏钱喝酒呢。」
一番挣扎,一番推委,玉堂春被强推进了囚车,可怜他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又是怕又是羞,只得捂住了脸,任由那几个官差把他押往同庆王府。
一到王府,几个官差做了交接,玉堂春就被押进府了。这才取了枷,只套了条铁链子直接往内府送了过去。
七转八转,穿了厅过了桥,最后玉堂春被押进了内堂。
看摆设气派,玉堂春暗自揣测是到了旋王爷的内室,心道:这下完了,侯门深似海,指不定自己这一进,进是人出是鬼,前途堪忧啊!暗自叹息,暗自慌张,却半晌没人理睬。
抬眼偷看,这内室里却无半个人影,暗暗奇怪,玉堂春抬脚作势要起,却忽然闻得堂后一人轻轻咳嗽。一阵慌乱,玉堂春连滚带爬的又重新跪了下去。
这时,只见堂上不知何时坐了位蓝衣公子,拿着鼻烟壶正似笑非笑的打量着自己。
这位蓝衣公子,就是同庆王府的旋王爷,今年二十整六,正名唤做溥旋,爱心觉罗家溥字辈排行老九的小霸王。
他从小就是个是非不分、顽劣生事的主,以往老王爷还在,这马的缰没脱好歹还能收敛,可前些年老王爷归天,爱心觉罗.溥旋就更加猖狂无法了。
喝酒、闹事、狎妓,京城里公子哥儿的专行他可是出类拔萃的头一名。前些日子放了柳灵云他正觉得无聊,却没曾想又撞上个玉堂春。
「玉堂春,」把玩着手里的鼻烟壶,溥旋窃笑了一下。「这可是出戏名啊。」
「王爷说的是,小人的名字就是小人的师父取自戏名。」听得问话,玉堂春连忙低首回答。
又是一笑,溥旋也将玉堂春上下打量了起来。
今日正逢开业,为了喜庆,玉堂春穿的是件湖绿长衫外罩镶边的榴红马甲,一副标准秀才打扮。再细看上去,溥旋心里更乐和了。
原来这玉堂春长得还有些名堂。虽然是三十出头却偏生长了张娃娃脸,尤其是那眼睛,正是一双新月弯弯眼,不笑自带三分笑,风情无限啊。
心里有了主意,溥旋将鼻烟壶一丢,凑了上去。「我说玉郎中,你胆子不小啊。在京城这地面上,还没人敢这样扫我的面,说吧,要把你怎么着?」
「王爷,王爷……」一听这话,玉堂春吓得跟鸡啄米似的磕起了头。「王爷,小人实属不知啊!小人若是知道那柳灵云是王爷的对头,就是借小人一千个一万个胆儿,小人也是不敢救啊!」
「得得得,你还是给我悠着点,救都救了哪来的屁话,直说吧,你是想活剥呢还是抽筋?」
继续戏弄,溥旋又踱了回去,而玉堂春却吓得满脸煞白。他寻思,这是不好惹的主,正说是没治了,那歪说兴许还有点望。
寻思到此,玉堂春赶忙清了清喉咙:「王爷可杀不得小人啦。王爷不知,小人虽然是扫了王爷的面,可却也误打误撞,许了王爷宽宏大量的名声。」
「哦!此话怎讲?」溥旋一听来了兴致。
玉堂春则慌忙往下细说:「王爷只要发下话,说那柳灵云是王爷授意小人救的,这京城上下不就都念王爷您宽宏大德?再说那柳灵云是个服软不服硬的主,知道了也必定心存感激,只要王爷一番好行好语,还怕佳人不到手么?」
「哦!如此说来,我还该谢谢你了。」故意拉长了声音,溥旋看着座下之人,越发的好笑。
「小人不敢,小人只求王爷放小人一马。」再次磕头,玉堂春慌忙应道。
「那我要是杀了你又当如何?」踱了起来,溥旋又问了下去。
却见玉堂春摇头晃脑,面有得色。「王爷杀了小人不要紧,只是小人一死,恐会误了王爷的名声。」
此言一出,溥旋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玉堂春啊玉堂春,王爷我偏生喜欢的就是这坏名声,你还是赶紧想想选剥皮还是抽筋吧。」
他一面说就一面上前拽了玉堂春的衣服,撕了玉堂春的扣子,还顺道掐了玉堂春的脖子。
而玉堂春早被他这番言行吓得瘫倒在堂前,先前的满面春光、满眼新月剩下都是胆战心惊。
「玉堂春。」得意无限,溥旋强忍着笑意凑到了玉堂春的耳前。
他本就是故意吓唬玉堂春,此番计谋得逞自然是要找个台阶下,「本王爷今天心情好,就不开杀戒,这样吧,你是个大夫,若你能瞧出我的爱妾红鸾身染何疾,我就放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