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飞——杨童伶

1

啪啪啪
噼啪噼啪噼啪啪
皮鞭的声音在人肉上显得有些沉闷，钝钝的响，慢慢的痛。
火烧火撩的疼痛在全身的每一处肌肤上蔓延开来，让尤雁若模糊的神智清醒了些。
他倔强的昂起头，不屈的目光对上了面前的男人。
男人显然觉得他这种不驯的目光很是有趣，丢下皮鞭，大步来到尤雁若面前，伸手轻轻的抚上那双清澈的眼眸，啧啧赞叹

："好美丽的眼睛，就象燃烧着的，永不熄灭的火焰一般耀眼，只是，这火焰真的不会熄灭吗？"
他轻笑着，大手慢慢下滑，
叮当叮当
清脆的铃声在空荡荡的静室里显得特别的清亮悦耳，尤雁若耻辱的闭上了眼，生生的将绝望的泪水逼在了眼角。
男人淫亵的笑了起来："真是个辣美人啊！也好，不辣就没了味道。让我再尝尝这辣美人的滋味吧。"
啊！
凄厉的喊声划破了夜空，尤雁若猛地翻身坐了起来，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这才慢慢的定下神来。
只是那一把怒火仍在胸头燃烧着，一幕幕的场景如同雕刻一般清晰的记在心里，身上无数的伤痕更提醒着他不能忘记，耻

辱的烙印就刻在他的身上，消除不了，也不能消除。
他要报仇！
那日复一日的凌辱使他从展翅高飞的大雁变成了羽折翎伤的惊弓之鸟；那夜重一夜的折磨把他从英风爽朗的美少年变成了

夜夜惊梦的伤心人。
尤雁若起身来到后院，月华如水，融融泄泄的铺了满院子。
拿起剑轻轻的舞动着，柳绵剑法飘逸洒脱，奔雷剑法首重迅捷。往昔与爹爹一同练剑，谆谆教诲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却怕

是再难见到爹爹一面了。转念至此，尤雁若的剑舞得一发急了。
第二天，百草堂
"大夫，大夫。"焦急的声音远远的从街那头传来，人却已经到了医馆门前。
于进满脸焦急，眼见着小少爷的病势越发的沉重，他再也顾不了会暴露身份，要是小少爷不起，自己便有九个脑袋也不够

砍的。偏偏这小镇上只有这一家医馆，只有这么一个大夫，虽然心头老犯嘀咕，可是他已经没了别的选择，唯有赌上一把

。
"大夫，快看看我家少爷吧。"
尤雁若停下笔，温和的道："不用着急，把他的手给我，你这样我没办法诊脉。"
于进怔了怔，才发现自己一直抱着小少爷。忙小心翼翼的将尤羽若的手搭上了小枕上。
这孩子病得可不轻啊。
尤雁若微微皱眉，伸手拂去尤羽若面上的散发，准备看看他的舌苔。
童稚的小脸蛋映入他的眼帘，尤雁若触电一般的收回了手，是羽若！
怎么会是羽若，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会染上这么厉害的时疾？
尤雁若压下疑问，仔细的看过尤羽若的面色，忧形于色地道："他病得可真是不轻！你是怎么伺候的？都拖到这个时候了

才来求医！"
他的话音虽是不高，温柔舒缓，词锋却锐利之极，自有一种威严。
"对不起，对不起！"于进一叠声的应着，完全忘记面前的只有个大夫，反觉得是主人在严词斥责，不由得满心的畏惮。
尤雁若却没功夫管他怎么想："芒种，你听好了。"
他飞快的念出药名："快去煎来，四碗水煎成半碗。于进，你去买些你家少爷的日常应用之物来，在他病还没好之前先住

医馆中。"
于进很自然的答应了声，转身出门的时候却楞住了。
这个大夫，听口气对小少爷熟悉得很，连日常起居服御的惯例都知道，这个年纪轻轻的大夫，看来很不简单。没想到这么

个平凡的小镇，居然藏龙卧虎。
虽是在昏迷中，尤羽若仍是不肯安分的吃药。不管尤雁若怎样的诱劝，药汁却是一滴也没灌进尤羽若的嘴里去。
尤雁若宠溺的抚摸着尤羽若小脸，心绪万千。两年没见，这孩子还是这么的不爱吃药，只是这会子可来不及制成丸药，怕

是要委屈羽若了。
"芒种，告诉王妈，去把客房整理出来，我们就快有位小娇客了。"尤雁若宠溺的抚摸着尤羽若的头发。
"好的。"芒种嗡声嗡气的答应着，便向后走去。
"等一下。"尤雁若叫住了他，沉吟一会又道："中午让王妈别煮饭了，让我来吧。"
"燕大夫会做
羽若既来了，想必爹爹也很快就到了吧。没想到千方百计的藏到这小镇上，还是逃不过。
可如今自己武功尽废，更被凌辱催折，哪还有面目再去见爹爹，只盼爹爹认不出自己。
"燕大夫，小少爷怎样了。"于进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他刚吃了药，才睡下。"尤雁若起身将于进引到了后院。
"这是客房，于进，你好生铺排着，明白吗？"
于进点头，心里的怪异感越发挥之不去，这个燕大夫，对小少爷未免太关心了，也未免太熟悉了。好在已经通知了谷主，

只要守护要谷主赶来，就可以交卸责任了。
雁南飞2
这房间寒气重了点，羽若和爹爹都向来怕冷，住这儿怕是会受寒的。只是火盆炭气也大，羽若也是受不了的。
尤雁若严严的裹住羽若："于进，多拿床被子来，他需要发汗。"
到了晚上，尤羽若终于清醒过来。
他动了动身子，立刻就惊动了尤雁若。
"你醒了。"尤雁若合上手中的书本，含笑摸了摸他的额头道："还有些发烧，这几天好好吃药就好了。"
"大哥。"尤羽若眨眨眼，不甚确定的喊道。
这语气可真像透了大哥，只是为什么容貌不同？尤羽若疑惑的眨眨眼，可爱极了。
尤雁若听得胸口一窒，两年了，两年都没听过羽若叫他大哥了。只恨自己却没这个勇气承认："我不是你大哥，我是这里

的大夫燕十二。"
他顿了顿，见尤羽若满脸的失望，忍不住道："如果你喜欢的，叫我大哥也无妨的。"
"可是，可是大哥会不开心的。"尤羽若眨眨眼，盈盈双眸里满是无辜。
羽若这般惦记着他呢。
尤雁若说不出的开心喜悦，笑道："想吃点什么吗？"
"我吃不下去嘛。"羽若想起一路上那难吃的食物，不满的皱眉，他才不想吃那些东西呢。
知道这个弟弟挑食成性，尤雁若笑笑："放心，我的厨艺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说吧！"
羽若可爱的皱皱鼻子，更是往尤雁若身上攀去："燕哥哥，羽若要吃海鲜粥，还想吃松鼠桂鱼。"
"好！"尤雁若答应得爽快，心下却着实为难。这两样东西的原材料在这小针上都不好找，只好去碰碰运气了。
"羽若乖，就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外面可冷着呢，不要出去冻着了。"尤雁若温柔的把锦被掖紧。
羽若乖乖的点头："燕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叫羽若的。"
"那不是你刚刚自己说的吗？你这小鬼！"他轻轻的拧了羽若的鼻尖，呵呵的笑了起来。
"掌柜的，我要你这最好最新鲜的桂鱼，还有什么好的海鲜吗？给我包好。"一踏进太白楼的大门，尤雁若便问道。
老掌柜抬头一看："哟，原来是燕大夫啊。你要原料做什么？想吃什么就吩咐一声，我弄好了叫人送到百草堂去就是了。"
这个年轻人刚来小镇就救了掌柜的宝贝儿子一命，眼下见他上门，自是打叠是十二分精神伺候。
"掌柜的不用忙。我就是想买点新鲜的食材。有合适的吗？"尤雁若微微一笑。
"有，当然有。"老掌柜一叠声的说道，赶紧的吩咐伙计："还不快把新鲜的上等食材送来给燕大夫。"
"有劳掌柜的费心了。"
"不费心不费心。"老掌柜呵呵的笑着，忽又吞吞吐吐的问道："呃，燕大夫，我......"
看出老掌柜的为难，尤雁若截断他的话道："我知道老掌柜的意思。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我回头叫人把药给你送过来

。连续吃上三剂，包你雄风重振。"
"那可就太好了，燕大夫，那就费您的心了。"老掌柜喜出望外，不住的念佛。
尤羽若躺了会，只觉得背上酸痛酸痛的，无聊得很。干脆出现走走算了！
"于进，我要出去走走。"尤羽若揪住于进的衣襟，任性的嚷着。
"哎哟，我的小少爷，你可还病着呢，外面这么冷，出去受了凉可怎么办？"于进慌忙劝道："等小少爷好了再玩也不迟啊

。"
"我说要去就要去，于进你敢拦我不成。"尤羽若虎起小脸，气鼓鼓的。
于进无奈，只得伺候他披衣起来。
尤羽若从没见过这般空洞的屋子，四壁落地，不见一些儿装饰。
桌子上整整齐齐的码着厚厚的书，笔记，都是关于医学方面的。
简单的木椅没有任何装饰，尤羽若试着坐了下，马上就弹跳起来，好冷好硬的椅子，燕哥哥坐着不会不舒服吗？
还有那张床，尤羽若看着那单薄的被褥都觉得身上发冷。这寒冬腊月的，就盖两层布，燕哥哥真是抗得住冷啊，屋里连火

盆都不起一个。
3

"羽若，不是叫你不要起来吗？又不听话了。"尤雁若有些无奈。
"燕哥哥！"羽若扑进他的怀里："抱抱。"
不用他开口，尤雁若早就接住了他小小的身躯："羽若，我做了海鲜粥，来尝尝燕哥哥的手艺吧。"
拥炉闲话，笑语不绝。
有多久不曾感受这般的温情了？
尤雁若想起昔日和乐融融的情景，想起那深刻在他心头的人影，更是神伤魂断。
而与此同时，也有人惦念着他。
断魂谷
车谨放飞鸽子，把纸条递给尤清扬。"主人，于进送来急报，说是小少爷病倒了，现在滞留平安镇。"
听得这话，尤清扬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风暴在眼里开始聚集。
"这个混蛋！他是怎么伺候小少爷的？哼！"
听得这话，车谨知道尤清扬怒火已炽，忙道："于进伺候不周，自当严加责罚，只是小少爷病势垂危，不知平安镇可有什

么好大夫？"
"平安镇能有什么好大夫？"尤清扬哼了声，想起娇弱的爱子，心头如焚："备马，我要亲自去平安镇。"
"那谷中的事务？"车谨小心翼翼的问道。
尤清扬大是不耐："都是办老了事的，连这都不懂？叫雁儿处理所有的事便是。"
话才出口，尤清扬便是一楞。
雁儿！
他已经失踪两年了！
自己却总当他还在身边一样。这孩子，一定吃了许多苦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倦鸟回巢。
尤清扬甩甩头："那就暂时由你代理吧。"
车谨楞了，谷里可没这样的规矩啊，这可怎么使得。他想反驳，却在看见尤清扬清瘦的背影时住了口。
谷主他这两年来真够累的，憔悴了不少，真希望大少爷早点回来！
策马飞驰，任晚风在耳边呼啸，尤清扬心头无比的沉重。
羽若是他的独生爱子，还不满四岁，天真活泼，向来便是他的掌上明珠心头肉。雁若虽然并非他的亲生骨肉，但是雁若六

岁就认他为父，多年来承欢膝下，渐长后更是为他分忧解劳，让他疼入心坎。
雁若已经失踪两年多了，现在羽若又病势垂危，难不成断魂谷这个名字一语成谶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
长啸声随风消散，也带走了尤清扬心头的不快。
路旁的景色飞快的向后退去，平安镇已是遥遥在望。
"请问，你们这有医馆吗？"尤清扬随手拉了个路人问道。
"呃，你要找燕大夫是吗？"路人异常热心的问。
看着尤清扬狐疑的目光，路人尴尬的搔了搔头："平安镇上只有一家医馆，就是百草堂，燕大夫在那里坐诊，你要求医的

话便得到百草堂找燕大夫。"
唯一的医馆？那羽若肯定是在那里了，只不知那姓燕的医术如何？
"自打燕大夫他来了后，我们小镇上的人就有福了。医术高超且不说，最难得的是他一片仁心......"路人激动的比划着，

生怕尤清扬不知道燕十二的好，直讲得口沫横飞。
尤清扬翻了个白眼，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到底怎么走？"
"哦，穿过这条街，再向南走就是了。"被他的气势所摄，路人连忙说出百草堂的地址来。
"这是最后一道药了，羽若趁热喝。"尤雁若拦住羽若的去路，温柔却很坚持。
羽若扁着嘴，苦着脸，软声央求："燕哥哥，羽若已经好了，不要吃药啦。好苦！"
看着那张活泼爱笑的小脸上满是委屈，尤雁若很是心疼，却又顾虑着他的身子："羽若，已经是最后一次了，燕哥哥保证

，肯定是最后一碗了。"
尤羽若瞅瞅那碗黑稠的药汤，想到那苦涩的味道，不由得又求助的望向尤雁若。
"羽若乖，喝完药燕哥哥给你做好吃的。"尤雁若温柔的摸摸他的头。
看看眼前的药碗，望望尤雁若温柔的笑容，尤羽若勉强的点头，接过药碗，捏住鼻子，猛灌一气。
看着尤羽若终于喝完药，尤雁若微微一笑："羽若，哪，你最喜欢的松子糖。"
"耶。"尤羽若欢呼一声，一把抓过他手的糖，迫不及待的塞进嘴里。
看着他开心的笑容，尤雁若也感染了他的喜悦："羽若，燕哥哥去前面看看。不要太淘气了哦。让于进陪着你知道吗？"
"知道啦。"满嘴的糖让他的声音有点含混不清。
尤雁若拍拍他的头，准备去前厅看看有无病人上门。
4

"我来找尤羽若或是于进，他们在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芒种一跳："爷，尤少爷在后院，于大爷去买东西了。您先坐会，我就给您请尤少爷过来。"
"芒种，这会儿有病人来吗？"还没等尤清扬说话，轻柔的嗓音蓦然在他身后扬起。
这声音？
尤清扬回过头去，正对上尤雁若的眼眸。
尤雁若万没想到自己一出来就会遇见爹爹，想要躲开不见显然来不及了，只希望爹爹不会认出易容后的自己。
他抱着一丝侥幸迎了上去："您是来求诊的吗？"
他极力不去看尤清扬眼里的嘲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儿，笑呵呵的伸出手去："看你神气宁定，不似有病的模样啊。"
尤清扬定定的望着他，唇边浮现出一抹极是诡谲的笑容。这让尤雁若更加不安，几乎挂不住强挤出来的笑容。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安静的屋内显得特别的刺耳。
脸上火辣辣的只是疼痛，尤雁若却只是僵硬的站着那里，摸都不敢去摸自己的脸。
"我想，你知道原因。"尤清扬强硬的捏住他的下颌，黑玉般的眼眸里闪着一簇簇燃烧的火焰。
缓缓的跪了下去，尤雁若轻咬着唇，半响才一字一顿的道："不孝子尤雁若见过爹爹！"
"亏你还知道我是你爹！"尤清扬一摔手，再也不掩饰自己的怒火。
"雁若知错，请爹爹责罚。"尤雁若温驯的低着头，自请责罚。
责罚？
足足的为这小子担了两年的心，岂是一句轻飘飘的责罚就能消了他的怒火的，尤清扬死死的钉了他两眼，却只是沉吟。
感觉到刀子般的视线在凌迟着自己，尤雁若头脑里空白一片。他知道爹爹在等他的解释，可是他怎么能向爹爹说出那么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