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我,每天都要把刚才那句话说一遍哦!”
“啊?!”
“不许忘了,这样你才不会忘了我,就算很久很久都见不到面,你这个笨蛋也不会忘了我了……”
“啊?!很久很久?”
“再说一遍吧……我会永远记得的……”他的声音忽然轻了,变得很认真很认真。
“我阳明,喜欢,最喜欢最喜欢红芜了~!我现在,最最爱红芜了!”好,又一次脸不红气不喘。
“如果我有力气的话,一定会再和你打一架……再和你喝一次酒……”红芜轻轻笑著说。
“这有什麽,你身体好了就来找我呀……我说过了,我会在阳明山等你的!”
他抬头,看向我身後的阳明山。
晨光中的阳明山,迷雾朦胧,好象是含著雾气的眼眸。
“会记得的……记住阳明山的样子……记住你的样貌,你的声音,即使已过千年,物转星移,沧海桑田,我对天发誓,永不相
忘。”他笑了开来。
看著红芜的俊美的笑脸,我情不自禁地凑上去,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印了一吻。
他立刻像捕捉到什麽一般,反把唇凑了过来,压上了我的唇。
舌头带著他的热度,席卷了我。
一片湿湿软软的,我浑身都酥麻了。
为什麽……这个吻……让我有些不安?
我不敢多想,只能承认是自己多心。
有些笨拙地回应著他。
忽然之间,感动涨满了胸口。
一下子,他停了,松开了我。
“我走了。”他看著我说。
“啊?!”
“我很开心……”他看我似乎太紧张,立刻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可是顷刻又变得邪恶起来,“如果你有把今天的话忘了一句
,我一定带你去温泉洗个十次八次!”
呃?!
坚决不敢忘!
我点头如捣蒜。
“可是,你的身体没事吗?”我还有些担心地看著他,看著那一身血衣,分外扎眼。
他回头一笑,仿佛是让我安心。
几纵几跃,已消失在茫茫树林之中。
“喂……”我再叫一声。
没有回答,只有回声。
喂~喂~喂……
“喂,红芜你回来!!不要走!!”我著急起来,又拼命大叫几声。
没有回音。
“红芜──红芜──”
仍然没有回音。
走了……
红芜,走了……
为什麽,心里这麽难过……
他还会回来吧……
小时候,他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可是这次,他会回来吧……
我说的都是真的,红芜。
我大概,真的爱上你了。
不,我很确定。
你,千万也不要忘了。
记住你的样貌,你的声音,即使已过千年,物转星移,沧海桑田,我对天发誓,永不相忘。
第五十七章红袖一梦残
红芜──不要走!
“阳明,阳明,醒醒,醒醒!!”
“澄空……?”
“对啊,快醒醒!!”她还在摇我。
“澄空……我不敢睁开眼睛……”
“阳明……”
“我怕我醒来,眼睛看不见了,我做了个好长的梦,梦中都是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见了,只听到不停地有人在叫我名字……
”
“怎麽会呢……你只是……只是那天回来,突然发起高烧,昏睡了三天三夜,找遍了整个离王府的御妖师,你今天总算醒了…
…”
我缓缓睁开眼睛来,看到澄空的影子模模糊糊的,周围也是人影幢幢,似乎都围著我,但是我却觉得世界好苍白。
“我的眼睛看不见了,就算看得见你,看得见寻,看得见蔷薇花,但我也觉得有什麽东西看不见了,再也看不见了……澄空…
…”
“阳明……”为什麽,澄空今天的声音,听起来好疲惫。
我晃了晃脑袋,眨了眨眼,总算让眼前的事物更清晰了。
周围果然是一群白衣的御妖师,澄空放大的脸就在我面前。
可是,他们看我的表情,好奇怪。
澄空的脸色,也很苍白,嘴唇还在颤抖。
“澄空,你怎麽拉……啊!”我大叫一声,“你,你怎麽手臂上带了黑纱?!”
转头一看,竟然所有的御妖师的手臂上都带了黑纱。
我顿时心里一凉。不祥之感陡然升到最高。
“有人死了?”我颤抖著问。
谁知此话刚出,那一群御妖师突然齐齐跪在了地上,低著头。
“谁死了?!”我抓著澄空大叫。
谁死了……谁死了……
为什麽心里这麽难过,这麽慌张……
哈哈,也许只是死了一位长老呢,也许只是、只是天玄的特殊节日呢……也许、也许……
“阳明……”澄空忽然很温柔地抱住我,我第一次看到她这麽温柔,这麽悲哀的神情,“你……你跟我们一起走吧,他们早都
在那边等著了,去了,你就知道了……”
“去哪里?”
澄空不语。
“去哪里啊?!!”我大叫起来,推开了澄空。
“马上就要举行玄葬之礼了,如果我们还不快走,你可能,可能就赶不上了……”
澄空道,又转头对那几个御妖师吩咐,“带他走。”
────────
母後,你知道吗,我的心现在好难受。
真的好难受。
我,不知道为什麽。
马车颠簸了一整天。
“澄空……我好害怕,我可不可以不去……”我忽然拉住澄空的衣袖,露出了可怜的目光。
“你──怎麽能不去呢……”澄空低低地道,似在叹气。
马车停了。
我觉得浑身的血液好象快倒流了。
澄空催促我下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闭上双眼,眼前一片黑暗。又睁开眼来,轻轻地踏了出去。
点绛山庄。
我整个人僵在那里。
我的预感……很不好的预感……不,一定是错觉……一定……
是太簇三妖都死光了吧?是这样的吧?不然,不然就是哪个御妖师死了吧?恩,是这样的──
“澄空……红芜在哪里?让我见见他好不好?我三天都没有见到他了……”我转过头去,扭住了澄空的衣服,不知不觉,口气
中竟有我从来没有过的乞求。
“阳明……”澄空的回答,却只是低低地叫著我的名字。
我的蔷薇花呢?
我转头看向那曾经布满蔷薇花的土地。
都枯萎了。那一片地上是歪斜满地的黯淡的花瓣和花枝。像一夜之间被狂风夺去了所有的芳华,那一朵朵豔人的蔷薇,骤然,
消逝了。
灰黄的土地上,只有暗淡的颜色。
凋谢的蔷薇花,飘零著干枯萎缩的花瓣,低垂著,高贵的头。
是啊……蔷薇该谢了……
点绛山庄,那满山遍地,铺天盖地的红蔷薇,都凋谢了。
风中,带来了死亡的气息。
小小的旋风,卷著那地上一席一席的蔷薇花瓣,最後又总是无力地再次飘回地面,坠落在灰色的大地上。
可是这一刹那,我忽然想起那一天。
那个飘著细碎的蔷薇花瓣的日子,那个在蔷薇花海洋中向我走来的身影。
步履轻捷,暗香浮动。
我又猛地转头看向澄空:“红芜呢?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阳明……”澄空深深吸了一口气。
“红王,他死了。”
红王,他死了。
红王,他死了。
“他,就在昨天死的。”
他,就在昨天死的。
他,就在昨天死的。
不──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我去找澄星,我去找观寒……无论找谁都可以,我要问个清楚……我绝不相信……
我甩开澄空,发足向前奔去。
澄空,又在骗人了……
我穿过曾经他带我走过的小路,弯弯曲曲,一条接一条,黯淡的蔷薇,一路接一路,漫山遍野……
轰!──
我冲进了正厅。
正厅中跪满了人,白衣的,黄衣的,黑衣的,密密麻麻。
听到声音,他们都诧异地回头。
不,不在这里,红芜不在这里!!
我又!!几步跑下了台阶,向著曾经住过的地方跑去──後面是澄星从正厅中跑来的声音──“阳明──”
推开前面那群挽著黑纱的侍女,我砰地推开了门。
这是我们曾经住过的地方。
折花雕的外方内圆窗棂……白玉的酒壶……墙上的兽皮……石床!石床!!
我扑过去,却忽然僵住了。
好冷的石床。
低头,那本应该熊熊燃烧著烈火的地方如今一片灰烬。燃烧殆尽了。
不──不──
红芜他一定是忘了──他一定是忘了……他忘了他怕冷,他忘了我怕冷……他只是忘了……
“阳明……”澄星的声音在背後响起,随之而来的也是一群人赶往这里的声音。
“阳明……红王,他死了。”
红王,他死了……
“呵呵!”我忽然转身对著澄星一笑,“他藏到哪里去了,你们怎麽都不告诉我……害我找得好辛苦!!呵呵呵呵……”
“阳明,别笑了……”澄星的看著我的表情好别扭,“你的眼泪,还一直往下掉呢……”说著,她拿出一条白绢,一点一点,
很仔细地擦拭著我脸上的泪。
“你们……怎麽能这麽骗我呢……你们怎麽能对我说红芜死了呢……”我再也止不住,大声叫了起来,声音中带著呜咽。
“火都没了……他还不回来……你们还这样说……你们……”
“阳明,红王死了。他的寒病,早在徵宴之前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了。”
“那、那是不是,只要我的血就可以了,我马上给,我还有很多……很多,再多都无所谓……”我捋起了衣袖,伸到澄星的面
前。
可是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下落。
“没用的,什麽都救不回来了。红王死了。昨天死的。”
她身後那一行人又是齐齐跪下了,臂上的黑纱分外刺眼。
我不信,我一点都不信!!
他明明不久前才来见过我!!我还给他吃了桂花糕!!他那时还很健康……不、不对……他那时……
我脑海中晃过当时沾过他的红衣的满手的鲜血。
不……
我推开澄星朝外面跑去,跌跌撞撞,从那些跪在地上的人缝中绕过,又匆匆下了台阶。
太簇宫,太簇宫,他一定在太簇宫!!
观寒说他最喜欢太簇宫……观寒说他最喜欢的……就是太簇宫……
为什麽都要说红芜死了……为什麽……为什麽红芜死了……
眼前又是当初那千心万苦翻越的山坡,我扒著山坡上的杂草,奋力地,奋力地爬上去,用我最快的速度──泥土都抹在了脸上
,露出来的尖锐的石头划上了我的手臂……
我只是想找到红芜……红芜……
“我喜欢呀,最喜欢最喜欢红芜了~!我现在,最最爱红芜了!”
我最最爱红芜了……
最最……
我说的都是真的……
终於翻越了那座山坡,我飞奔下去──却停在了那里。
一排黑衣的乌玄教众,牵著长长一串的妖怪正从那里走出来。
纠结的蓝色印记,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肌肤和惨白的脸色。都是太簇的妖怪……
都是太簇的妖怪……
长长的,好长的一串队伍……
可是,没有一丝的妖气……
那从来没有过的沈默……是悲哀吗……
那曾经涣散的目光中闪过的……是眼泪吗……
太簇的妖怪,怎麽又懂得流泪……
他们要去哪里,他们也不要红芜了吗?
我推开前排的一群黑衣人,向太簇宫冲去。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妖魔地•太簇宫”。
空荡荡的太簇宫。一行侍卫拦在前方。
我抬头,依旧是阴暗的,布满阴霾的太簇的天空。
忽然天空中仿佛划过一道暗影,巨大的灰色的羽翼展开,轻轻地,轻轻地腾起──
徘徊在太簇的天空中。是太簇三妖中的“宫”……被重伤的“宫”……
静静地,却有一丝悲鸣。
灰色羽翼下的悲鸣。低沈地,呜咽地,像是一道沈重的、沈重的目光,俯视著大地。
大地之间,久久回荡的是它低低的悲鸣。
傀儡般走在前方的妖怪忽然都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宫”所在的地方,聆听著它一声又一声泣血的悲鸣。
悲鸣之下,太簇宫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那个曾经持著碧绿扇,轻轻笑著的人。
抱著一团红,那流云般柔软的黑发倾泻而下。
依旧俊美的脸。
苍白的脸色,毫无生气。
没有微微颤动著的长长的睫毛,没有带著邪魅目光的眼,没有微扬起的,带著慵懒笑容的嘴角。
观寒抱著红芜,静静地站在我的面前。
悲鸣之声轰然而下。
红芜……
你告诉我,你没有死,是不是?
红芜,你怎麽会死呢?你那麽厉害,那麽英明神武,你怎麽会死呢?
你不是说,白玉珠应该永远和妖狐在一起吗?
你不是说,你要永远那样抱著我吗?
红芜……你怎麽会这样就死了呢……
你会永远记得的,你会再和我打一次架,再喝一次酒……
你说,要带我去温泉洗个十次八次……
“我喜欢呀,最喜欢最喜欢红芜了~!我现在,最最爱红芜了!”
你会永远记得的啊……你难道不是要每天都听我说一次吗……
我们说好,还要一起回到阳明山的啊……
你可不可以,再抱我一次……
你不在的话,我会冷啊──
“不许忘了,这样你才不会忘了我,就算很久很久都见不到面,你这个笨蛋也不会忘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