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桌对面一同事正好吃完,见徐白默正张望着四处找位子便举手招呼他:“徐医生,我吃完了,你坐这里吧。”
徐白默眼神扫过来,柳锦背脊一凉,心里把那位不识好歹的同事骂了个狗血淋头。
事到如今既然躲不过,倒不如大大方方打个招呼,柳锦一等徐白默在自己面前坐下立即将自己买的煎鱼碟子推过去:“徐医生
,今天外卖的这家鱼烧得不错,你吃一条尝尝?”说罢,举起筷子作势要帮他夹一条送进碗里。
徐白默眉头一皱,将饭碗移开几许:“不用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真的不错!”
若是再以强硬的态度叫柳锦将筷子夹着的鱼重新放回碟子也不免太过无礼,说到底对方是好意,只是……徐白默最终还是理出
了一个空盘子,柳锦将鱼放进“嘿嘿”笑着说:“徐医生是不是不太喜欢吃鱼啊,鱼肉营养很好哦。”
“不是。”简短地否认了柳锦的猜测,徐白默站起身去饮水机那里拿纸杯,“鱼肉相对猪肉、牛肉等其他肉类来说蛋白质水平
高,且富含氨基酸等物质,对人体的确很有营养价值……”他倒了杯热水小心翼翼地端了过来,“但是油炸的东西不能多吃,
特别是到我这个年纪,血脂什么的要注意指标。更何况……被多双筷子夹过难免会沾上细菌,现在外面气候渐渐回暖了,这时
候最容易传染肠道疾病。”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右手用筷子夹住鱼,左手慢慢倾倒杯中的热水。小半杯热水下去,哪里还有煎鱼的影子!当事人徐白默却
不在意这个,他满意地微微点头,就着煎鱼依旧泡在水中的状态,剔除骨头吃了一口,咀嚼了半响给出了公正评价:“有些偏
咸,煎的火候还没到位。”
休息室里一片安静,饮水机桶水上涌“咕咚”地一声听得特别清楚。
柳锦只觉得额头淌下一滴汗,咽了口口水代表群众举手发问:“徐医生喜欢将油炸的东西泡水里吃麽?”
徐白默抬眼看了看四周的氛围,心中一片清明,他低头继续吃鱼没有给出答复。有好事者却不甘心追着问:“徐医生是不是嫌
柳医生的筷子可能不干净?所以采用热水消毒一下啊?”
柳锦脸唰得白了,周围有人呵呵笑着议论,他狠狠瞪了一眼唯恐天下不乱的那人,自己却抿紧了嘴唇,默不作声瞅着徐白默。
这次被问方倒是出声了,他夹了一筷子空心菜,语气很平静:“这个季节无论是谁都不要太过大意,等腹泻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注意点卫生,小心点总没有错。”
休息室里又是一片沉寂,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徐白默自顾自地吃。
柳锦望着碗里的东西却是再怎么也都吃不下去了,他看了看周围的人都这反应,又回瞟了一眼正安安静静吃午饭的徐白默终于
败下阵来。边感慨自己跟徐白默真是活在不同时空,沟通无能啊沟通无能啊,柳锦准备起身去洗涮碗筷,忽而,徐白默倏地出
声:“柳医生,等会儿来我办公室一下,还有昨晚你去哪里了?”
去哪儿?难道要我老实交代去办公室偷看你,咳,那啥了?
柳锦大为窘迫万没想到徐白默会在这时提起昨晚,幸好自己身经百战有丰富的实战经验撑着,“啊哈哈”干笑几声,柳锦打哈
哈着顺手勾住另一同事的肩:“大飞,那啥,你陪我一同去吧?帮个忙呀!徐医生,配药房的小李跟我说三环类药物存货不够
了,催了几天还没送来,下午我和大飞正好都没预约单子,想着要不亲自去跑一趟……你也知道这事还蛮急的,你看这……”
徐白默扭头问正好在场的小李,小李点了点头,说自己下午有事不能去。
柳锦暗自得意,想着自己幸好打了预防针并准备了一套说辞。有备才能无患果然是真理!
沉吟了一会儿,徐白默说话了,还是那种一板一眼的口气,先是将三环类药物的功用总结了一番,接着肯定了柳锦采取的危机
干预方式,最后口头批准了柳锦他们下午外出的请假。
“只是,”徐白默理着自己的饭盒慢条斯理再度开口,“柳医生,我昨天忘记提醒你报告的事了,你今天下午回来后是否有必
要要来一次我办公室讨论?若是直接下手……你的开题报告还有地方需要修改一下。”
“徐医生,回来时间可能会蛮晚的,我担心耽搁你休息时间……”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柳锦心在淌血,自己看好的球队晚
上有客场比赛,要知道这可是能否进季后赛的关键一场。自己原本计划着喊上两三个朋友出去在家小酒馆耗上一整晚,边喝冰
啤边看比赛,顺便再搭讪几个漂亮小姑娘,怎么爽怎么来……难道这一切就因为一篇小报告就胎死腹中麽?他赶紧使了个眼色
给大飞意思他快救场一下。
挑谁不好偏偏挑中个木讷的伙伴,“啊啊”了半天那个被叫做大飞的人什么有用的话都没说出。其他看好戏的同事都换了同情
的眼光地看柳锦,被徐白默盯上不搞到晚上八九点是必定回不去的,柳医生的生活情趣需求看来是得不到满足了。
徐白默又是眉头一皱,对柳锦肚子的小九九算盘他早就洞察到了。这年头小年轻就是没有责任心,工作比起休息哪个更重要?
要是换作自己拖到现在还没写完那份东西,不用人催,加班那是必定的,哪还有心情在这里和同事胡侃?这才是应该有的对工
作的严谨态度!看来有必要趁这机会再敲打敲打柳锦,想到这,徐白默板起脸:“柳医生……”
“啦啦啦,lucky,lucky,大家都是lucky boy!”
欢快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徐白默的说教,柳锦陪个笑脸说声对不起,赶紧去一旁按键接听了。
电话是谢端锐打来的,他打算今天学校放课后和几个很久没见的朋友碰面聊聊,想说晚饭不回来吃了。本没什么大事,谢端锐
只是觉得应该跟柳锦说一声免得他白白为自己准备的饭菜被浪费了罢了,谁知碰巧救了他哥一命。
柳锦压低声连连说多亏你了,你老哥差点没死在别人手上,改天带你上馆子好好吃一顿犒劳一番。
对方还想详细些问到底出什么事了,柳锦已经挂断电话,一改前面畏畏缩缩的形象,大步流星走回徐白默面前:“徐医生,我
家出了点事。”说着晃了晃拿在手中的手机,“我表弟昨晚住到我家来了,还未成年呢我不放心他晚上一人在家……徐医生,
我也是没办法呀!”
“你弟昨晚搬过来住你这儿了?”徐白默话没接下去,相反问了个很突兀的问题。
“是呀。”柳锦忙不迭地点头。
“临时通知你的?”
“是呀,都快到我家门口了才打了个电话来通知我,这孩子喜欢搞突然袭击,真是!”
柳锦一个劲地举这个表弟怎么调皮、怎么不懂事、怎么不会照料自己等诸多论据来支撑起其不得不早回家的观点,却没发现徐
白默脸色变得极其古怪。
徐白默的人生虽然已经迈入四十年这道关卡,他本人看上去却完全不像有些路上随手可见的大叔散发着那种沧桑邋遢感。皱纹
是不可避免,皮肤松弛也是没办法控制的,但可能是鉴于徐白默良好的作息习惯及其注重营养摄入的原因,一般没啥什么大的
身体疾病。再加上其有空时常会抽个时间去健身房锻炼上一两个小时,故中年人常见的发福、“地中海”现象并没有发生在徐
白默身上,于是,徐白默他瘦归瘦,身材却不是像那种白纸板般一吹就倒,而是匀称有致、让人一眼看过去会觉得很舒服得那
种。
过于白皙的肤色或许是因为长期呆在室内的关系,又或许是因为天生晒不黑,总之关于这点几乎工作地点全部的女同胞都表示
过强烈的嫉妒情绪,无论是新来的还是已经呆很久的前辈级人物,只要看到一个大热天过去,从不打伞也根本不会去碰各种防
晒化妆品的徐白默依旧顶着个白到透明且不苟言笑的脸走走出出,每个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对比一下自己的手臂胳膊然后心酸一
下抱怨人和人真是差别好大。
现在这张本该是稍带些病态白的脸蒙上了一层青色,双颊隐隐泛出暗红,表情却只能用阴沉来形容。徐白默如此注视着柳锦,
待到对方终究停下喘口气时,他幽幽出声道:“柳医生,既然这么忙那我也就不强求你了,报告你可以带回去写,有问题请随
时请教我或者其他同事。这次研讨会上会用到,所以务必本周六之前交给我。”
当柳锦因这过于顺利也过于意外的放宽政策而愣在原地时,徐白默已经再次用严肃的口吻说教:“离一点半还有半个小时,大
家可以散了去做下午的准备了。”
“至于柳医生,你和刘医生在出发前务必和大和药业再联系一下,顺便检查一下仓库里还有什么药品库存不够的,一起性补仓
补完。”
“还有一点,柳医生,或许是我多事了,但我还是建议等会儿与对方讨论正事时请把手机设为震动模式……这铃声,过于吵杂
了。”
第六章
那次午餐事件过后,柳锦发现除了自己尽量避免与徐白默两人单独相处以外,对方也在躲着自己。
比如他再也没有在办公大厅公开点名批评自己工作态度不认真,虽然往往那时自己都混迹于群众中吹牛讲笑话。
再比如他若是有文件给自己时都是选择通过助理小黄而不是自己过来敲门,虽然才几步路的距离。甚至自己拿那篇通宵赶出来
的报告去他办公室时,他连头都没抬就说放在一边等会儿看,且露出一副被打扰的不耐烦神情。
虽说身边没一个老盯着自己、赶自己去工作的人,工作时段的确过得更惬意不少,柳锦还是大受打击。一来是像他这种性格的
人不喜与人交恶。用他前前女友的话来概括,柳锦天生具备招蜂引蝶的体质,却又缺乏安心感,或者说没有担当。这点上柳锦
自己也承认,他承认自己的确花心了些,看到美人就会肾上腺素急速上升,手脚行为先于大脑思考率先示好。更何况人长得帅
嘴够甜,什么样的小女生都还不是乖乖束手就擒的?因而,柳锦花心的传闻越传越广,分手速度也是让人咂舌不已。
关于这点,爱管他表哥闲事的谢端锐问过,柳锦想了想,说因为还没遇上真正喜欢的。然后某人继续八卦说哥你到底喜欢什么
样的,柳锦还是想了想,连声催促谢端锐去做作业。待到人真撅着嘴走开了,留在原地的柳锦又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还真不
晓得到底喜欢哪种的,于是便作罢不再去考虑这问题。
让柳锦郁闷的第二个原因是因为他连着做了两天徐白默坐着自 慰的梦,且都是以那声叫声为终点醒来。一次比一次清晰的画面
,一次比一次沉重的喘息声,结果就是第二天早上他不得不赶在表弟发现之前去冲凉水。
完事后坐在马桶盖上扯过干毛巾擦身的柳锦一脸沮丧,梦到男人在自己面前打手枪已经不正常了,自己竟然还有身体反应,莫
非自己是双性的?不会吧……冷水拍拍脸,他为自己找到了两条解释。身为拿着国内名校心理学专业研究生学位的柳大医师,
推测自己可能最近有些欲求不满而受到那样香艳的刺激冲击,最终导致徐白默这件事成为诱因给潜意识施加了一定程度的心理
暗示,即如今在柳锦脑内形成了如此的等式:徐白默打手枪事件=欲望发泄方式。要解决也很简单,就是最近找个机会也发泄一
下,破除这种无意识间形成的操作性条件反射即可,当然自己打手枪则是下下策。
绕来绕去看似很麻烦,于是柳锦选择相信了“一大清早由男人生理构造的特性而产生的无对象的性冲动”这条原因。既然无对
象,是男是女也无所谓,柳锦舒心地笑了,穿好衣服给等在外面老半天的表弟让地方。
那姑且就这样吧。被人躲了两三天的柳锦琢磨着还是要自己主动些,因而寻着个机会逮着单独在电梯间等电梯的徐白默,凑上
前去嘻嘻哈哈:“徐医生,我那篇报告看了没?在下还等着才高八斗的徐医生您给些修改意见呢?”说罢伸手想要搭住徐白默
的肩以示亲近。
即便以背对着的姿势站立着,徐白默还是不着痕迹地躲开了柳锦的手:“恩,没什么大问题,小地方我替你已经改过了。”
狭窄空间里香水味越发地重,徐白默心中哀叹一声,只恨不能用手帕捂住口鼻。
柳锦并不知徐白默此时所想,他见话题展开不下去又挤近了些,从侧后方清楚地看见徐白默挂着黑眼圈的一脸憔悴的模样,心
跳突得停滞几秒,不由得收回先前那副嬉笑调侃的说话口吻,转而软声道:“徐医生,工作认真的确重要,身体却是本钱啊。
要注意多休息,实在累了不如回办公室趴一会儿吧,我会叫小黄控制时间让你好好打个盹的。”
今次柳锦话音刚落,徐白默已经转头过来惊讶地看着他。
怎么说呢,像这样的对话模式这两人还是头一遭,自己都觉得有些别扭。柳锦挠挠头环顾四周岔开话题:“最近貌似都睡得不
怎么好呢,啊啊,啊哈哈,要不自己给自己做个放松练习?要去翻些东西带回去啊……”
望着柳锦他一脸真切的关心模样,徐白默忽然觉得原先那股香水味也并不是那么的令人难以忍受,他回过身来,微微笑着点头
表示接受对方的好意:“谢谢,我自己会调节。”然后转身进了电梯,唤人按住开门键等了一会儿,“柳医生你不需要搭乘电
梯麽?”
“啊,等等!”这样喊着冲进电梯的柳锦尴尬地想要冲徐白默解释,却发现怎么也解释不清,最后只得支支吾吾地随便说了两
句就闭口不言了。徐白默捡了个角落站着,稍稍远离电梯里其他人,感觉空气的味道好受了些。被挤在人群正中间不能动的柳
锦在楼层到达前一直在认真地思考着一件事:
如果对方对自己笑了是不是说明对方与自己的关系有所改善?特别是这种认识一年多来都没见笑过的那种类型。
————————————————————
外面人声渐渐小了,未关严的窗缝里透进一丝暑气。
徐白默本还想努力撑着精力把眼前的书看完,无奈眼皮渐渐打起架来了,最终还是插了书签做记号并合上放桌角,自己摘下老
花眼镜打了个哈欠。
今天早上接待了两三个常规病员,都是两年的熟人了,没什么大碍只需保持稳定的现状就好。徐白默简单了问了几个问题,打
开话题聊家常谈了谈最近生活近况,并鼓励肯定了一番病人为配合治疗而付出的努力与辛苦。
与柳锦不同,徐白默的病人更多地与他保持的是一种朋友的关系,保持一定距离又不会让人觉得生疏。徐白默自己一直认为,
医患之间的关系应该是获取、收纳的信息交换过程,尤其相对于心理医生这个特殊的职业来说更是典型。心理医生与病人是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