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们在许多夜里抱着对方痛哭失声,那种空气凝重的环境,两个人拥有的仅是彼此的体温,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孤立他们,而他们依然心疼每一步走的艰辛,用彼此的吻换彼此的心,这种苦不少同志尝过,好想问问那些迫害他们的人,如果是你本人陷入这样的困境,你情何以堪?
孤鸟确定他们很相爱,而且根深蒂固,这对现实考虑而言是一个他不希望的答案,因为如果他们不是真心相爱,说些吓唬他们的话,让他们知难而退,所有问题就会迎刃而解;反之,他们则要走一条漫漫的艰苦路程。
后来孤鸟建议小健,先熬过两个月,等他满十八岁以后,就有自主权,诱拐罪名就不能成立,也请那赖皮去同志人权协会找寻帮助跟咨询,以孤鸟的能力实在难以帮助他们,毕竟孤鸟什么都不是。
爱本无罪,何苦要让他们陷入重围?现在的世界真的让人有点心灰,人们总爱听谁伤了谁,老师跟学生就不能谈恋爱,为什么?是老师不能有感情还是学生?中华民国有哪一条法律规定什么职业跟什么身分不可以互相爱恋吗?
没有,任你把六法全书翻烂了还是找不到一条可以治罪的法律,那那些反对的人是拿什么作为基础?那干脆说老师都不能谈恋爱好了!因为每个人都当过学生,每个人还是在不断学习着生存与生活方式,都还是在学中。
只是因为职称就不能相爱,那如果学生是毕业以后才跟老师交往呢?
就不算师生恋了吧?而且众人还会夸赞他找到好对象了。只是先爱跟后爱,居然差别有如天壤,这样的逻辑未免好笑。
感情的世界中,如果尊荣的王子只能爱高贵的公主,那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是这样,那么灰姑娘永远也不会出头天,因为内心奸恶但外表高贵的两位姊姊才是王子的选项,故事的结局将会改成:「王子跟坏心的姊姊一起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那些反对一些没必要反对的感情的人们,这样的童话故事他们敢不敢又愿不愿意说给你的孩子听?答案是否定的,那么既然如此,这些人又何必要创造这样的童话让它在现实中上演呢?凭什么他们认为有权力拆散别人,阻止一段真心相待的感情?
总有人认为自己很了不起,可以同时扮演警察、法官、刽子手。
站在属于我的角落,假装自己只是个过客
我的心在人群中闪躲
不懂我们之间这份真情,犯了什么错
若你不是你,而我不是我,那有多快乐
不管与你的路有多苦,我只想要拥有最后的祝福
再多的伤害我都不在乎,愿你我挣脱一切的束缚
不管与你的路有多苦,擦干眼泪告诉自己不准哭
我不怕谁说这是个错误,只要你我坚持永不认输
那英的《不管有多苦》诉说最真实的同志悲痛,那是同志一辈子的痛脚,一生的困难——性别,为什么不能祝福我们?只因为我们爱的是同性?
只因为他们是师生?除此之外呢?还有没有其它更服人的道理?
他们要的不是同情,是了解;他们要的不是保护,是正视;他们要的不是容忍,是接纳;他们要的不是特权,是平等;他们要的只是能自由的去爱,只是想听到亲友们在他们遇上对的人,谈了对的恋爱时,亲口告诉他们说:「祝你幸福。」
起初的某一天中午,孤鸟接到了这一对师生同志的电话。当时,赖皮是个体育老师,小健是个高中生。继而因为恋情曝光,赖皮的老师当不成了,小健也被严格控管。后来,两个月后,小健年满十八,逃出家里,跟心爱的人一起生活。
赖皮白天当健身教练,晚上开出租车,想让小健专心念书。小健去年考进一所很不错的公立大学,然后开始打工,也很认真读书,拿了奖学金呢!
接到他们的来电,孤鸟好开心!直问着他们好不好,得到他们开心的笑声,说他们很好,孤鸟好高兴!他们约好请孤鸟吃晚饭,说是谢谢孤鸟曾经帮助过他们。孤鸟当然马上就答应了。
到了餐厅,因为地方不是很好找,赖皮特别叫小健在楼下等孤鸟。
「孤鸟!」孤鸟还没发现,小健就跑过去牵孤鸟的手:「在上面,赖皮已经抢到位子了!」他好兴奋的拉着孤鸟上楼,蹦蹦跳跳的样子,很有活力。
进入餐厅后,孤鸟发现这是一家吃到饱的无烟烧肉。
「好久不见!」赖皮一见到孤鸟便站起来打招呼。
「不用这么拘谨、隆重的欢迎我,也不要站起来,你不会比我高,也不会再长高了!」孤鸟打趣的说着。
「不好意思,突然约你出来,又请这种东西……」赖皮面有菜色的说着。
「不会啊!我很爱吃烧烤。」孤鸟笑咪咪的回答。
用餐期间,孤鸟听着他们说着彼此之间的生活点滴。赖皮因为之前太累,瘦了一大圈。小健因为熬夜,痘痘长很多。小健的打工薪水跟奖学金,让他们的生活负担变轻了,赖皮晚上不用再辛苦的跑出租车了!
「你呢?你最近怎么样?」小健问着孤鸟。他总是很有活力。
「要出书了。」孤鸟淡淡笑着,喝了口最爱的美禄冰砂。
「早该出了!」小健开心的笑着。
「是哪一类的?」赖皮问道。他一直以来都很稳健。
「同志论述。」
「那一定会大卖!」他俩同时说出这一句话。
接着三个人都笑了。
他们从以前就是如此,会说同一句话,不需要事先套招。这种默契,除了真心相爱之外,不知道还能怎样培养。
付账的时候,赖皮跟小健两个人一同到柜台去。孤鸟等了很久,发现他们两个人在讨论些什么。
走近一听,原来是在计划接下来的生活费用,瓦斯费、房租、车费、餐费等等……斤斤计较着。没有争执跟那种愁眉苦脸,就好像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
「我们是不是应该再请他喝个茶之类的?」小健先开口。
「应该的。」
「可是,如果要的话,那明天我们一人要少花五十元喔!」小健认真的说着。
「那有什么问题!」赖皮笑着摸摸小健的头。
小健也十分开心满足。
「我的钱我自己出。」孤鸟笑着拿出钱包。
「啊?你怎么来了?让你笑话了……」赖皮不好意思的笑了。
「不行啦!说好是我们要请你的。」小健急忙推着孤鸟的手。
「重要的是我们一起度过一个很棒的晚餐时光,谁付钱不是重点。」
孤鸟笑着。但心里好难受。「他们过得那么辛苦,如果我有钱,我一定会帮他们结账!可是,我自己也是个穷光蛋。且不论他们为何很困苦了还要请我,这不是充胖子,而是一种心意。」孤鸟心中暗自想着。
「不行,一定要请你!」他们又同时说出同一句话。
「你们有了好消息,第一个就跟我分享,这分心意就已经够了,你们应该知道我不是一个在乎形式的人。」
「可是……」小健有点丧气。
赖皮很快地拍拍他的背,然后苦笑着对孤鸟说:「就让我们请一次吧!」
孤鸟依然微笑,但眼神坚定的摇摇头。
僵持了一下子,店员也有点不知所措。
「我让你们请喝茶,但这一餐请让我自己出。」孤鸟想出一个折衷的方法。
「谢谢……真对不起……」又是异口同声。
后来孤鸟在便利商店挑了生活泡沫绿茶,然后请他们到附近的公园散散步。
「事实上,你们的爱情跟默契让我很动容。」孤鸟说。
「都是拜你所赐。」赖皮感谢的表情留在脸上。
孤鸟摇摇头:「我什么也没做。」
「不!你在我们最绝望的时候,给我们一股力量,让我们知道,我们不是被世界孤立的。」小健很认真的说。
孤鸟只是淡淡的笑着,拿出一根烟点燃。
「你有抽烟啊?」再度的异口同声,而且脸上表情都很讶异。
「很奇怪吗?看我的电子报不专心喔!我本来就会抽烟啊!」孤鸟讪笑着。
「可是你身体不是不好吗?」小健担心着。
「人生,就求个值得,也总有一些坚持。你们不也是知道会很苦,却又不愿意认输,支撑对方到最后吗?」孤鸟吐了一口烟。
孤鸟回家后,打开信箱收信,收到了他们的来信。
给亲爱的孤鸟:
何其有幸,能够让我们遇见你。我想,你将是我们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就算在老了以后,也不会忘记的人。
今天的晚餐间,除了跟你报告我们的生活之外,似乎忘记了好好问候你好不好。真是很抱歉!
感谢你陪我们度过最难过的时光,也给了我们一顿非常开心的晚餐。
我跟小健说好了,等下一次天冷一点,我们邀请你来家中吃火锅好了!这样你就不会抢着要自己付账了。
我跟小健,现在虽然苦,但是,我相信我们都很开心。就如同你今天跟我们说的:「人一生下来就注定是要回去的。悲哀的是,我们又不知道自己回去的时间。既然如此,我们更不能让自己后悔。」
我想,我跟小健都不后悔,不后悔在一起,不后悔认识你,不后悔背弃世界常伦。
小健他今天跟我说,他毕业以后想当老师。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你以前跟我说过,当老师是你一生的志愿,因为我,你被迫离开了教育界。而你不能完成的,我就替你完成,因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请你放心,我们会一直相爱,也会很坚强。也永远感谢你!
赖皮&小健
「你不能完成的,我就替你完成,因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是怎么样的深刻,是怎么样的坚定,能说出这样的誓言。
又是什么样的世界,让相爱的两个人变成这样铭心的苦恋?
是不是只因为我们爱的是同性?是不是因为他们是师生?
还是……某个自以为全知全能的家伙,定了这样的一个原罪……
我只坚信,爱本无罪,真心要爱,一定能突破重围!
每个人看起来好像都很行,其实什么也不是……只是个平凡的同志。
孤鸟十四
第三章 逆伦
外头下着阵阵的大雨,一栋高级跃层公寓中,点着柔中带晕的黄色灯火,沙沙的雨声,二楼的阁楼式房间内,简单实用的摆设。房内的灯火跟大厅是相同的,虽然和谐却带点闷。
一个十七岁的男孩坐在阁楼斜窗的书桌前念书,不断转着手上的笔,仔细的看着课本,床头音响放着电台广播,DJ的声音是感性的,男孩专注的研读着国文,准备迎接春假后下星期的考试。
他,方柜森,一个十七岁单亲家庭的高三生,一七六公分六十公斤,靠着专心研读,他功课中上,个性比较内敛甚至孤独,没有什么朋友,脸上带着成熟的稳重气息,遗传了母系家族的外貌。
他很英俊,有英气的眉毛、深邃的咖啡色眼珠子,这是所有人对他的第一深刻印象。学生的利落发型带点棕色、一副很匀称的身材,让人感觉他稳重;配上了略带英气的眉宇,显得他有点神秘感。
今天,是一个重要的日子,与其说重要不如说是特别。多年来父兼母职的父亲,在今天要带回来两个人,新的妈妈跟新的弟弟,可笑的是,今天却是第一次见面。
两年来,这两个人柜森都只有听过父亲提述,只知道对方是对饱受家庭暴力的母子,逃出了前任丈夫的魔掌,花了两百万才买到一张离婚证书。
门铃响了,柜森赶紧下楼开门,一开门便见到父亲、新妈妈跟新弟弟,他们手上各自提着行李箱,身上还有点湿湿的,新妈妈的小波浪长发还挂着些水珠,新弟弟清瘦的身子更显得有点窘。
「让我来帮你。」柜森很有礼貌接过新妈妈的行李,但脸上却没有表情。
「谢谢……」新妈妈点头行礼。
当柜森要接过新弟弟的行李时,新弟弟将行李箱移开,并投以柜森一个不信任,又有点陌生害怕的复杂眼神。
柜森微笑道:「我只是要帮你提行李。」
当然,柜森的笑容不是那么样的亲切,不是柜森刻意,而是从小父亲便忙于事业,总是独自一人在家的他,自然是不善交际与表达情感。
新弟弟没回话,只是面无表情的摇摇头,冷冷地,闷闷地,像只受尽欺凌的流浪犬,不信任任何人。
柜森的父亲开口道:「没关系,还不熟,先进去再说吧!」
父亲好像是这屋子里唯一有生气的人,脸上有着慈蔼的笑容,领着大家进入。
客厅内,新妈妈跟新弟弟坐在一起,父亲与柜森坐在一起,面对面的,还是只有父亲一头热,新妈妈因为是成年人,所以还算沉着;新弟弟的不安、陌生、疏离,全都表现在他的脸上,他努力想用冷漠来掩饰,整个气氛就像客厅的灯光,柔中带晕,和谐却带点闷。
「美玉、小瑞,这是我儿子,柜森。」父亲和善的介绍着他们认识。
「你好。」新妈妈美玉点头微笑。
小瑞没有动静,只是看着柜森。
「妈、弟弟,你们好。」柜森很懂事,他直接不尴尬地照父亲先前交代的做,直呼他们亲昵的称谓。
「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不要那么生疏,小瑞,跟哥哥打声招呼啊!」
父亲亲切的对小瑞说。
「叔叔……柜森哥哥……」小瑞生硬的叫着。
美玉十分担心的轻推小瑞,示意他不要如此生疏。
父亲赶紧阻止道:「美玉,别勉强他,还不熟悉嘛!」然后又笑着跟小瑞道:「我带你到你的房间,来!」然后他又拍着柜森的膝盖道:「ㄚ森,你也一起来。」
美玉和小瑞便随着父亲进入,柜森走在后头。
父亲开了房间的灯,搭着小瑞的肩膀道:「这是你的房间,喜欢吗?」
小瑞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将行李放下后父亲又带他们熟悉环境,一楼大约有五十坪,生活起居的重点都在这。二楼多半是书房或储藏室之类的,还有客房跟一间浴室。
另外他们住最高层,有个阁楼形的房间,是柜森的卧室,大约十五坪,居住水平算是不错的。
熟悉完之后,父亲开车带着大家一起出去吃饭,柜森跟小瑞坐在后座,却根本没有交谈,但是美玉、父亲跟柜森很快的熟络起来。
谈话内容很广,多半是了解彼此的生活或喜好之类的,柜森心里觉得这样是满好的,虽说他早已习惯一个人了,但他也顾及爸爸,再说有个妈妈跟弟弟,至少回家不用冷清清。
小瑞心里可就不是这么想了,他印象中,父亲是黑道人物,穷凶恶极好逸恶劳,每每赌输了喝醉就对母亲和他拳脚相向。现在的他不信任家庭,更不信任任何人,包括生他出来的母亲。
大家谈话时总有一搭没一搭的扯上他,他却只是冷冷地「嗯」、「喔」、「啊」的搭腔,彷佛他们才是一家人,自己只是来借宿的。
小瑞,本名杨瑞,现在即将改姓方,今年十五岁,刚上高中,一百七十二公分五十二公斤,稍微瘦了点。
整齐的学生发型,感觉很忧郁冷淡,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眉宇之间好像自然的微锁,看起来很有灵气的他,却因为破碎的过去而显得孤僻。
跟柜森不同,他完全没有朋友,楚楚可怜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残缺的心。
到了餐厅用餐之间,还是只有小瑞一个人静静的,偶尔父亲母亲夹菜给他,他只是低声的说:「谢谢。」其它时间根本不说话。
「对了,ㄚ森啊!小瑞下星期跟你一起到学校,他转学手续都办妥了,明天你带他去买制服跟书包,顺便也买新的便服跟一些生活用品,这一个星期我跟你妈要去补个蜜月,明天走,家里要托你多照顾啰!
「还有阿姨有跟我提到,表哥要来,明天春假开始,你们三个人在家要好好的相处喔!我会留钱给你的。」父亲很放心柜森,柜森除了不善交际外,其它都让他很放心。
「可是……爸,你放心吗?」其实柜森是想说小瑞不会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