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按原计划来!”阿斗吸了口气,知道马超这倔强脾气只听刘备的,要说动他实在要费一番唇舌,顷刻间心念电转,终
于理清头绪,道:“小师父,你去点兵。”
果然马超喝斥道:“我只听主公命令,上马!”说毕伸手来拉刘禅,阿斗却退了一步,道:“你觉得我爹还能活下来不?”
不待马超回答,阿斗又道:“你不按我说的来,他一定会死,到时我就是蜀王,你还得听我的。你若按我说的来,他不会死。
给我想清楚了!”
马超吸了口气,沉默站在原地,阿斗知他内心在挣扎,又道:“我有内应,他送我来,自然也能接我走。你记得我们躲进柜子
前,老爸的最后一句话不?他赞同我的提议,你现在必须相信我,去点兵,你们带了四百人进城?”
马超沉声道:“四百侍卫,俱是精兵。”
阿斗道:“在城门内散开埋伏,听到我和姜维攻城,杀弓箭手,开城门。”
“快去!”阿斗猛然喝道。
马超此时再无选择,翻身上马,回头那一瞥,目中颇有深意,继而一抖马缰,出了府邸,朝城东侍卫驻扎营地飞驰而去。
阿斗走出庭院,眼望天际那抹触目惊心的曙光,方意识到自己下了多大的赌注。
万一那名武将不来接,他便会被困在巴中城内,此刻蜀营定是已乱成一锅粥,寻不到自己,谁会发兵?他回不去,计划暴露,
后果不堪设想。
一切条件都建立在能回营的前题下,若稍有闪失,刘备,法正,马超,连带自己,大家一块玩儿完。
最坏的结果是,父子嗝屁归天,益州再无刘家后裔,树倒猢狲散,诸葛亮带着大家回去耕田。
赵云当然是要来给自己报仇的,把能杀的杀个精光,杀得手软了,再一头撞死城门上?姜维小样儿……哑巴……嗯……阿斗胡
思乱想,想到哑侍,心中安稳不少。那个人一定会来。
他对沉戟的信任近乎盲目,若没人来接,一定就是那名武将背叛了他,而不是沉戟背叛了自己。
阿斗忍不住喃喃道:“哑巴,这赌注可都押你身上了,老子挂了你也凄凉,还有我那死鬼老妈……千万保佑着点……”
他抬眼望向小巷,此时正值清晨,路旁小贩已纷纷开业,刚出炉的包子摆上摊,偶有病弱乞丐沿街乞讨。
接应之人还没来。
巷尾坐了一全身流脓的小女孩,显是重病无家可归,其兄兴冲冲奔来,烧了一张符纸,化灰入水,抱着那重病小孩喂了下去,
眉目间可见喜色,料想低声说着喝了这道家符水,病便会痊愈一类的话。
生病不吃药,光求神,怎么好得了?阿斗心生同情,摸出怀中《青囊经》,远远端详女孩病容,正想对症下药一番。
“趁死前……呸”阿斗自言自语道:“先积点德,老天帮帮忙啊,赶紧让那家伙来接我。”
忽听奔马喧哗,城内惊呼声四起,像是起了突变,数十名汉中军兵士从街北奔来,沿街撞翻了无数摊子。
“小师父已经开始抢内城门了?”阿斗沉吟片刻,看着又一匹战马遥遥奔来,把那小女孩踏过,她瘦弱的身躯不断痛苦打滚,
眼见是不活了。
他把书随手塞进怀中,喃喃道:“死者已矣,生者,等着,我会给你们一个没有病痛的汉中。”
旋大喝一声,猛然抽出腰间青虹剑横劈,朝那落单的最后一名骑兵狠狠砍去,鲜血喷溅,顿时把他砍下马来,阿斗抢了战马,
一路驱向城门。
“城破了——!”
城内城外呼声震天,阿斗心头猛然一惊,只见旌旗飘扬,上书大字“姜”,近千骑兵冲了进来。
四处俱是血泊,汉中军未来得及调派弓箭手,便被马超与姜维内外夹击,夺取了城门。骑兵冲散了汉中军数道防线,百姓四处
哭喊,火把烧房,战马嘶鸣,断肢纷飞。
阿斗喊道:“伯约!你太上道了!”
为首那将正是姜维,与马超会合的瞬间姜维便听到阿斗呼喊,茫然转头,寻那呼声。阿斗忙策马朝他奔去。
马超纵声道:“巷战!不可松懈!”坐骑冲过姜维身旁,夺了他令箭,喝道;“众将听令!背城门备战!”
马超接过了指挥权,姜维与阿斗才松了口气,知道有他坐镇,汉中军无法再反攻。阿斗喊道:“你怎么知道这时间来攻城!”
姜维笑道:“咱俩心意相通么!”
不待阿斗再问,姜维略现忿色,道:“昨夜哑巴送走你后,便被师父截住!那混账是条野狼!设计害你,师父就跟他打了起来
!”
阿斗心头咯噔一下,愤然打断道:“不可能!”
姜维驱马靠近些许,道:“师父着急得要死,你竟信一个外人?带你来的奸细,接你回去了么?”
阿斗只觉心头堵得说不出的难受,问道:“师父呢?”
姜维道:“庞军师让他去牵制典韦的曹营大军,让我来救你。”
阿斗道:“哑巴怎么跟师父动手的?你跟我说清楚。”
姜维对此事亦是一知半解,只道:“你从江东带回来那小道士,他刚到定军山下来寻你,碰上师父和哑巴打起来……”
阿斗疑道:“于吉也来了?”
姜维点头道:“哑巴和他一起逃了。”
他决计无法相信哑侍有谋害之心,沉戟每天都有机会杀自己,为何要绕这么大个弯子?只有等佯攻典韦的赵云回来,才能问个
明白……想到典韦,阿斗失声道:“典韦在城里!这一定是贾诩安排好的!”
姜维亦是怔了,旋明白过来,贾诩定是料到以赵云、张飞、黄忠牵制主力部队,再分兵派人攻打巴中城的计策,才把典韦派过
来,胁迫张鲁就范,绑走刘备作为人质!
“等等!”姜维喊道,阿斗却已纵马疾驰,去得远了。
一轮疾奔,阿斗才定下心,眼望这陌生长街,百姓早已逃了个干干净净。
败了,千算万算,还是栽在了贾诩手下。
战略失误,无关战术。典韦抓走刘备,张鲁投曹,该尽最后努力,撤出姜维与马超率领的七千军队,保全将士性命,还是背水
一战,死拼到底?
阿斗拨转马头,然而火光黑烟中,却仿佛有人声不断传来,像是魅术,又像是咒文。
这是天师教道法?自己可谓是一败涂地,竟未把张鲁计算进去!
“玄黄之初,兵戎之气,寒光肃杀……万兵……”那是张鲁的声音,传遍全城。
长街地面上已出现无数滚圆珠,细小且泛着金光,犹如诡异的液体颗粒,朝他聚集。
阿斗带着惊惧的眼光看着包围了自己的数十颗圆珠,平地烟尘大作!金珠竟化为双目血红的士兵,朝他涌来。
马匹惊慌嘶鸣,把他掀了下去。
那一瞬间,小巷中冲出一匹马,马上武士伸手紧紧抓住他衣领,让他坐在自己身后。
“哑巴!于吉!”阿斗欣喜不胜,大喊道:“我靠!你们搞什么名堂!”
哑侍手持钢槊,运力横抡一圈,登时把围上前的士兵齐刷刷劈为两半!
于吉从哑侍背后跳下马来,笑道:“我们来救你。”
“有妖法……于吉你悠着点……”阿斗尚未说完,哑侍已双腿一夹马肚,带着他冲进火海,奔向张鲁所处的汉中府方向。
于吉笑道:“撒豆成兵,小玩意儿。张道陵的子孙真没点长进。尽丢你爷爷的人。”
说毕于吉祭起弹指天机招幡,朝空中一敲,喝道:“破!”
那一声清脆童音竟是于兵荒马乱的喧闹中,清晰无比的传遍全城。
张鲁脸色一变,胸口如遭大锤重击,吐出一口鲜血。
于吉伸手撒出一把符纸,符纸飘于空中,砰然化为无数血鸦纷飞,携着刺耳鸣叫冲向天际,又齐刷刷一个俯冲,朝着祭坛上扑
去!
“哑巴。”阿斗坐在马后,兴奋且激动得难以自抑,只反复道:“我就知道不会这样,我就知道……你不会叛我。”
“哑巴你的手怎么了?”阿斗注意到沉戟左臂无力,只以单手控缰,失声道:“怎么流这么多血……”
他随手摸去,手掌浸了一层粘稠的血液,哑侍先前与赵云一番剧斗,显是消耗甚大。
“我们先回去!跟师父汇合了以后再……等等!”
奔马已冲近府门,哑侍抡起钢槊,阿斗惊叫:“你要做什么!”
“抱紧。”
阿斗瞳孔倏然收缩,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能说话!”
“张文远何在!”沉戟一声咆哮,长枪怒震,一击轰爆汉中府门,奔马以无法阻拦的冲势把两扇红漆大门激开,横飞出去!
阿斗脑海中一片空白,沿路断柱,木屑齐飞,马匹纵声长嘶,冲出汉中府后门,两人一骑,撞进了押解人质的近千曹军部队中
!
马车后,五花大绑的武将正是把自己带进巴中城的沉戟旧部,他是张辽?!
典韦一见变故突起,爆喝道:“起盾!拦住他!”
奈何沉戟冲势太猛,银光爆闪,单骑冲锋,已把曹军队伍冲得散乱!
典韦仓皇后退,聚拢残兵,哑侍钢槊一挑,挑断捆缚张辽粗索,冷冷道:
“玄德公,请下车。”
周遭兵士目现惊惧之色,打量着这与战神一般的人物。竟是无人敢上前。
“老爸!”阿斗翻身下地,不顾典韦在一侧虎视眈眈,寻来战马,把刘备与法正分别扶上马去。
刘备剧烈喘息,目光须臾不敢离开沉戟片刻。却不便走,道:“你,你……”
连着几次,竟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曹操,刘备,生平最怕的便是此人!
“你们快走!”阿斗道:“到城门那里,姜维和马超等着!”
沉戟直是把典韦当作无物,只低头看着刘禅。
许久后,他温言道:“张文远,带他走。”
“末将遵命!”
沉戟缓缓道:“主公……保重!”
“等等!”阿斗被张辽死命按着,一听那句“主公”顿时心被揪了起来,疯狂大喊:“哑巴!你别死!”
耳中传来的声音遥远且虚幻,令阿斗难以抑制地失声痛哭。
典韦一振双斧,怒吼道:“来将通名!”
战神臂持钢槊,刷然斜挥,微微抬头,注视典韦充满恐惧的双眼。
一戟在手,万夫莫挡;片甲遮身,千人难敌。
爆喝声响彻旷野!
“九原吕奉先在此——上来领死——!”
——卷二·龙战于野·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