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忍这种情形的人。他的心思......太细腻。
"我以我的生命立誓。"坦然无畏的眼,无与伦比的坚定,"若是兄弟不能长相厮守,我就与他拜堂;若是不见容于世,我便与他
隐居深山。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让他独自寂寞。"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乍听宝岩立誓,稍稍有些错愕;不管转念一想,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我希望,你
的承诺值得信......"
***
"庭秀姐姐......似乎,退步了啊......"霜白笑着,退开来。
吴庭秀错愕地抚着颈部,雕工精细的银链,闪耀冷冷光芒。"这是......"
"坊主交代的贺礼。"淡淡的笑,敛起杀气后变得无害而温和,"坊主,就算是给姐姐压压惊。这些年来睡不安的惩罚,够了。"
"坊主早就知道姐姐与其当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还不如当个宜室宜家的夫人来得合适;姐姐的离开,在意料之中。"
庭秀怔怔地抚着银上的刻纹,久久不能言语。
染坊绝情吗......?若真心狠手辣,怎会这么简单就算了?从来就知道染坊不同于一般杀手组织,并以此扬名。
可是从来没想过,对背叛者,竟然如此仁慈......这是陷阱吗?但,染坊的习惯,从来就只有诚实到残忍的地步,不曾在流露
杀意后仍有谎言。
"坊主说,姐姐从今以后与染坊再无瓜葛。但若姐姐有这个意思,随时欢迎姐姐回来染坊探望大家。"
怔怔望着霜白,庭秀突然笑了起来,眼泪无声迸落。是紧绷心情终于松懈,也是笑自己的痴傻。与染坊,再无瓜葛?坊主,曾
经承认过她是染坊的一份子吗?
终究,从来没了解过坊主在想什么啊......她曾经以为,自己知道。或许在坊主眼里,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可以冀望的人,所以
惩处也这么轻?
别再想了呵,她现在拥有,很重她的丈夫,很可爱的孩子,该知足了......
该说的话都已传到,霜白没再多什么,默默离开唐家。
***
一蹦一跳,像只小鸟儿,到街上转了圈,然后循着来时路,溜回平雨及宝岩居住的村落。盘算着该办的事情都办得差不多了,
该准备收拾收拾包袱,出发回京城去。
啊,对了,得向施大哥和苏大哥说一声......
一进村庄,就察觉到一股诡异气氛弥漫,霜白眨眨眼,放眼四顾,搜索来源。之前与宝岩一同出门时,便已发现到村里的气氛
不太寻常,村人看着她的眼都有点奇怪,如临大敌似的充满警戒。
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大家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当这句话被问出的时候,在场的众人喝茶的喝茶、发呆的发呆、沉思的沉思,沉默好半晌,就是没人能够提出个好法子。
"能有什么办法?"刘老爹揉着太阳穴,皱着眉道:"总不成逼着石头一辈子不娶老婆,就这么断子绝孙啊?"
"可是平雨一个人守着那栋空屋八年,他一回来就要另娶老婆,怎么说也不太合清理吧?至少、至少缓一两年啊。"刘大娘同样
皱着眉,为这话题讨论了半个时辰都还没个结果,着实效率太差而头痛。
"早娶晚娶,还不都是要娶?要石头几年再娶,结果还不一样?他们终究得各自成。张大叔左手托腮,一脸苦恼的神情。"横竖
平雨八年来,约莫也习惯一个人过活;石头娶个老婆搬出来住,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哪里一样!人到头来都不免一死,可是早几年死和晚几年死都差远了。"张大婶略带不平的嘀咕,"你大概没看过平雨一个人去
扫墓时的表情,像是在想很多很多问题,像是什么也不想在发呆,活像失了魂,看得我都觉得难过。"叹了口七,继续道:"虽
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平雨说他这辈子不打算娶妻了。这孩子向来倔,不娶就一定是不会娶了,如果连石头也丢下他不管
,还有谁能够陪在他身边?"
"是兄弟就一辈子是兄弟,娶不娶老婆有什么差别?"哪还有说什么陪不陪的,又不是搬到哪儿去,住在同一间房子里,彼此还
是照料得到啊。"
"不可否认兄弟间夹了一个女人,情况会有所不同。想想看,平雨孤家寡人一个,看着兄弟和老婆出双入对会什么感想?换作是
我绝对待不下去。"
"可是这也是平雨自个儿的决定啊,旁人能说什么?"
沉寂。
众人突然都静了下来,没人能再多说什么。
是啊,是平雨自个儿的决定,大家就算看不过眼,能说什么?
好半晌,村长捏着长须,叹口气,缓慢地道:"或许,施家的人都是命孤吧......但看着平雨这么苟待自己,教我怎么对得起他
爹临终的托付......"
众人仍是默然无言。
同时回想起,许多年前,那个与挚亲在流亡过程中被人群冲散的少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摸样。没有人忘得了,少年恍惚的
神情,喃喃念着兄弟名字的声音,有多教人心痛。
这是个安详的村落,大家都在幸福和快乐中成长,何曾看过这么沉重的思念?看着平雨,常常就像看见他爹当年的影子,好难
过。
尤其在宝岩刚离开的头几年,不经意间透出的失落,几乎跟当年他爹初到这个村落时没有多大差别。所以都想帮平雨找个妻子
,所以想帮他找个伴;因为当年,平雨的爹就是遇上了平雨的娘,才渐渐抚平了失去挚亲的伤痛。怎知道平雨......
在场除了村长以外的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叹口气,然后你看我,看你的大眼瞪小眼,摇摇头,再度同声一叹。
"叹什么气?把他们两个送作堆,问题不就解决了?"一个虽然音量不大,清澈有力的少女嗓音,突如其来的打破沉默,霎时成
为众人焦点。
"难道不是吗?"灰衣少女无辜地眨着眼,似乎有些怯生生的,极敢直言自己的想法。
王大婶走过去,拉着少女的手,将她拉到众人包围的中心。"来来来,小姑娘,话说清楚点儿,什么送作堆?"
霜白仍旧一副无辜的模样,"忧心施大哥不娶老婆会孤单一个人,又怕苏大哥娶了妻子之后,施大哥会一个人孤零零的可怜;那
就让这两个人成亲,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让他们两个人成亲?"大伙儿仍旧同声复述一遍,彼此对望一眼,呆楞了一下,随即开始各自叽叽的讨论发言。
"男人跟男人成亲?这样不太好吧......"
"好象没听说过......?"
"但,这个办法确实挺不错啊。"
"没听过有什么关系?我们村里可以开先例嘛。"
"那他们家的香火怎么办?"
"平雨如果不讨老婆,就是不可能有后代了;问题出在石头身上......"
"村里看谁家小孩过继一个给他们不就得了。"
"问题在于石头愿不愿意啊?如果石头不愿,平雨也万万不可能同意。"
"石头不是要娶老婆吗?"
"可是提出这个法子的那个小姑娘,就是跟着石头回来的小姑娘呀;可能,小姑娘不是石头的新娘子?"
"大概吧,不然有哪个小姑娘会想把自己的心上人推去和别人成亲?"
一群大叔大婶儿热烈讨论,完全忽视当事人之一就在现场,毫不客气地立刻研究起这个提议是否可行。
霜白眼睛滴溜溜地转呀转,唇边浅浅盈笑,看过来、看过去,觉得这群人还真是有趣,不过......也真是惹不得。
她的出声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若不是大伙儿对外人防心着实太低,便是众人早知她靠近;方才那位大婶拿住她手时,明明极
简单的伸手过来拉她手腕,动作没什么特别,硬是闪不掉。
被拉着往人群包围的中心走去时,她尝试过要挣脱,不知怎么地就是没法儿抽回手。看不出是何门路,简简单单一扣,却极有
效。
化繁为简吗?这手功夫,可不好惹,不管其它人是不是警觉性高到轻易察觉她的靠近,这村人都该列为没有必要、不应与之为
敌的名单里。
"不管怎么说,两个男人成亲......似乎不太合礼数吧?"
"你倒是说说,那本教导礼数的书里说了两个男人不能成亲?"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毕竟没有人做过的事儿,我们村里这么做,不会太怪了点吗?怕是怕,平雨和石头会被人说闲话哪
。"
"怕什么,上无愧于天、下不愧于地,成亲是喜事哪。"
"可是小姑娘不是石头的新娘子,不代表石头以后不会想娶老婆啊?"
"这倒也是个问题......"
"什么问题嘛,都让平雨跟他成亲了,他还想娶别人?"
"哎哎,话不是这么说......"
众人的意见不一,吵吵嚷嚷没个定论。最后是村长捻着颚下美须,轻咳了声让众人肃静后,下了个结论。
"反正,咱们这个偏僻小村落,不需要顾及太多。"声音不大,清清楚楚的让每一个人听见。"就先问问石头的意思,再作决定。
若是石头没意见,大家就挑个好日子,早点让他们拜堂吧。"
事情至此,似乎终于讨论出个完美结论。众人一片和乐融融,开始闲话家常。但村长觉得好象忽略了什么关键没考虑到......
到底是什么呢?
摸着自己的长胡子,想了想,怎么也想不出究竟没考虑到什么该考虑的问题,应该是多心了吧......人老罗,疑心病这么重可
不好。
不多想了。
***
当唐娃和宝岩返回唐家时,已近正午。
不见霜白,只有庭秀坐在厅里,对着一块绸布发呆。
绸布以似晴空的蓝为基底,绣上一树盛放的桂花。雪白的花瓣溶在苍蓝里,竟有种朦胧的感觉。栩栩如生,直教人有种错觉,
似乎可以嗅到桂花香。
"阿秀?"看见妻子平安无事,唐娃一颗悬在半空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怎么在这儿发呆?你那位远道而来的妹子呢?"
"霜白......"有些茫然地抬眼望向唐娃,"霜白回去了......"霜白回去了,她呢?她该回到哪去?她不能回去了......不、不
对,他哪儿都不用回,她的丈夫在这里,她的孩子在这里,她的家就在这里,她何必回哪儿去?
"阿秀?"唐娃试探地再呼唤了声,总觉得妻子的情况不大对劲。
"嗯?"定了定,回给丈夫一个甜美的笑容。"怎么?"终究不懂,坊主的心思。
一树桂花无尽想念,期望偶尔可以回去探,银链祈求平安康泰,愿上苍垂怜。是,这么温柔吗?杀人不留情的坊主啊......总
是用那近乎残忍的温柔杀人的坊主。
"你......还好吧?"
"我?"看着唐娃,眼仍旧有点茫然。
"我很好......"突然伸长手臂,拥抱她的丈夫。"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嫁给你,是我这一生最幸福的事?"不需要想太多,幸福
是一件简单的事。
手里紧握着蓝色细布,闭上眼睛不再看那一树灿放的桂花。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想太多,对自己一点好处也没有。不管坊主是怎么想,到底自己在坊主眼里有多少分量都好,都再
也没有关系。她与染坊的一切再无瓜葛,彻底与那段血腥的岁月道别,摆在跟前的事实只有如此而已。
唐娃傻愣愣的回拥妻子,仍然搞不太清楚状况。不过,似乎也没什么关系,平安就好、幸福就好。
"娘娘,我也要抱抱......"唐仁不甘寂寞地从宝岩怀里朝爹娘扑去,唐娃连忙出一只手接过儿子,一家人亲亲热热地抱成一团
。
他们抱得亲热,一旁宝岩看得有点尴尬。人家小夫妻俩在亲爱,外加一个他们之间爱的结晶、好生和乐,他杵在这儿像什么?
实在想走人。
但是平雨说要过来,在唐家会合,若他现在走了怕会错过。
看着他们、宝岩不禁有一点点羡慕和嫉妒,他也很想和平雨这么相处啊......可是平雨老当他是小孩子,每次当他抱住平雨时
,平雨的反映从来就不是回拥,而是摸摸他的头,说;这么大个年纪还撒娇?
平雨呀......你到底什么时候要出现?我好想你......
也不知是否上苍听见了他的哀号,还是时机这么正巧、抑或是平雨与宝岩心有灵犀?刚这么暗暗念完,屋外便响起一阵急促的
脚步声,自远而近。
"对不起,我来迟了。"尽力在最短时间内从村里的学堂赶来唐家,平雨跑得稍微有点喘。"孩子们不放我走......"也不知哪来
的消息?一群孩子围着他,直追问关于宝岩,以及霜白的事。
村里难得有外人来,他可以理解孩子们为什么如此好奇;但问题就出在,这群孩子打哪儿得知宝岩回来的事,这消息也传得太
快了点......
"平雨,你终于......"宝岩刚要绽放的笑容,随着未完的语句,被童稚的声音打断。
"雨叔......"唐仁一见平雨来,便很快乐地抛弃父母的怀抱,直冲向平雨。"雨叔雨叔雨叔......"巴住平雨的腿,送上大大的
笑脸,"想不想我......?"
平雨拍拍唐仁的头--就像平常拍宝岩的头那种拍法,让宝岩看得着实有点不是滋味。平雨,确实还把他当孩子嘛--然后双手捉
住唐仁的手臂一把将他抱起。"想啊、当然想,好想可爱的阿仁噢。"边说着,边蹭蹭唐仁嫩嫩的脸颊。
"平雨你来啦?"唐娃回过头,不再抱着妻子,没放开她的手。"那就开饭吧,好饿呢。"
饭桌上。
"娃娃,下午有空吗?"平雨边吃饭,边似随口提起的问。"没事儿的话,陪我和石头到街上买点东西好不好?"
"好啊,买什么?"唐娃毫不犹豫地应允,顺口问道。
"嗯......一些......拜堂要用的东西......"
"拜堂?"唐娃一愣,望向宝岩,那厢宝岩满口饭菜不好说话,只点个头示意。"噢,你们家石头早上有跟我提过。日子定了吗?
"
"他说了啊?"提起这事,平雨胸口仍是有点闷,"日子是还没选定,不过我想尽快办完,也算了我一桩心事。"
"啊啊?这样啊......那待会儿我吃完饭,我去拿黄历出来挑日子吧。"
"我想,简单办就好。"宝岩咽下嘴里的饭菜,插口发言。毕竟是他的婚事,当事者不发言好象也怪怪的。"反正,情况比较特殊
点。"虽然不是怕什么,可他和平雨的婚事,也没必要太铺张。
"嗯......"情况特殊啊?也是,人家姑娘都直接跟到家里来了,情况确实是特殊。"也好......"胸口的沉郁慢慢加重,平雨选
择了忽视。"对了,戚姑娘呢?石头你不是一早领她来寻亲吗?人呢?"
"霜白回去了。"庭秀沉静地开口,无视一旁唐娃的讶异。"把坊主交托的东西带给我,就......回去了。"微微笑,浅浅地,终
于能够平静。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对平雨说话。 未染小7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