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的声音。明牙惊喜了叫了一声,“青凤?”
虽然并没有什么灯光,可是他知道,那真的是青凤。
“你应该感谢我,让你们死在一起。”一个阴沉沉的声音,在说,“掌灯!”
灯亮了,地上是很粘,黑红黑红的,象是血干了后就粘在地上的感觉,有很多人从木栏后面伸出头来看着明牙,冲着明牙嘿嘿
地笑着,也不知道是幸灾乐祸还是那些人本来就已经疯了。说话的人是那个奇怪的女人。
“我想让大家看得更清楚一点,这两个怪物。”明牙额头上的黑布早就有人摘了下来,留下那个洞,明牙扶着青凤,青凤的脸
上没有头盔。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青凤的脸,和划在脸上的伤痕。
“和你想象中很不一样吧?应该青岚有说过,青凤一定没有他好看的,你千挑万挑,怎么就挑上了他呢?”
“你?什么意思?”
“让我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吉宋。”那就是传言中,青凤爱上的女人。那么美的女人。
明牙的心里起了波动,他的手颤抖,他只能借着轻轻帮青凤擦去他脸上的血污来掩饰他的自卑。
青凤呻吟了一声,睫毛抖动了一下,终于睁开了他墨绿色的眼睛。
象比一百年更久的日子没有再见了。
明牙望着他的眼睛说,“你怎么忍心让你爱的人去死呢?”
青凤的眼睛眨了一下。
吉宋有好一会儿才明白,那是在对自己说的。“爱?你倒是真的很能轻易地说出口。如果,如果你肯乖乖地死去不就好了!如
果你死了,我也许可以装成一切都不知道。或者,如果,你会接受雅珈,你会在青凤面前告诉他,你爱的人是雅珈,谁能想到
的,你们这对男人,象狗一样滚到一起去。”
按捺住心里的震惊,明牙抬起眼来,“是你想杀我?”
“没错!”如果吉宋的眼睛里有刀子,那刀子早都已经把眼前的人千刀万剐了。
“可是,你没有必要恨我。”
“没有必要?”吉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她笑得前仰后合,几近疯狂。
“你知道梭蒙人是因为什么才变身吗?是因为爱的渴望。一心一意要变成自己希望成为的人,如果说那是种欲望也没错,一旦
开始爱,就没有办法结束,一心一意要成为男人或者女人,这样才有爱的能力。”
吉宋的手拽得紧紧的,“人可以忍受,被自己喜欢的人拒绝,如果拒绝了,就还有再去选择的机会,人不能忍受的,是他的谎
言。”她的嗓门提得很高,“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吉宋的恨可以把所有的人都窒息,如果不是有栅栏,那么,她几乎就
要扑进来掐死青凤。
青凤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醒了,可是就是一直没说话。
“你说话呀,你为什么不说话?”
“青凤,你一直都是一个骗子,你向所有的人说谎,你向你自己说谎,向爱你的人说谎,也要向你爱的人说谎,难道,你真的
是因为我才变身的吗?你说呀你说呀!你不敢说,你一直不敢说!”她抓着栅栏,摇晃着,然后不知道说什么了,一口一口地
向着里面吐唾沫。
明牙来不及去分析她话里的意思,那是说,青凤变身的原因不是吉宋。可他来不及细想,他情不自禁地怀护住青凤。
“我真恨我为什么会在那时出现,那时让你利用。你如果真的爱我,怎么可能这么多年碰都不碰我一下,你苦苦压抑,害怕别
人知道你爱上了一个卡斯人,你不得不拖了一个人下水,哪知道我就刚好出现了。而且还对你心存好感,你一定连你自己都不
敢相信你有这样的好运。”
青凤没有作声,他默认了?
“不,这不可能,我亲眼看到青岚死在我面前,他,他说……如果一个梭蒙人因为爱上一个非族人,一定不可能完全变身。”
明牙却被眼前的一切给搅糊涂了。
青凤更剧烈地发起抖来,“我不是,我和他不一样,不会的,我绝不会。我恨他!”
突然间,明牙明白了,为什么青凤那么怕自己触摸他的身体,为什么他从来不和任何人亲近。因为青凤也担心自己的变身是残
缺的。
“不,你最恨的是,他敢对明牙说出来,他爱明牙。”吉宋说,“如果雅珈没有告诉我们之前,我们从来没有听起你提起过你
的弟弟,你说他根本不是梭蒙人,是给梭蒙人丢脸的人,但是,他是最勇敢的梭蒙人,他才是真正的梭蒙人,他忠于了自己的
感情。不象你!”
青凤用力推开了明牙,喘着气。
“这么急着想和他撇清关系?这可是你们在一起最后一个晚上。”那个女人嘶嘶笑着。
“还不知道水葬是怎么回事吧?”那个女人恶毒地说,“你们的身体漂在水上,一寸寸地觉得干渴和饥饿,可是怎么也没有水
喝,白天太阳晒在身上,晚上,水浸满了身体,你冷,可是你没得可逃的,一天,两天,你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死,可是死亡
你怎么也摆脱不了。你们都漂在水里,慢慢会分得越来越开,你们都不知道他是早你一天死,还是晚你一天死,怎么样,和你
父亲天王的酷刑比,还是要好很多吧,我可不想你们死在一起,可以死,但不能死在一起。”
她笑着,落着泪,“知道我以后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没有伴侣,一个人变身的,就是梭蒙族的孤独者。被人耻笑的,而且再不
会有人爱上的孤独者,青凤,这就是你给我的命运。可是,你从我这里骗走的,一切,王位,身份,都将由我自己再拿回来。
你们就一起死吧,一起死吧!”那牢里到处传来“死、死”的惊喜某名的声音。
吉宋走了。
青凤终于慢慢地说,“我的妈妈就是孤独者,就是一个人变身的,好象这是我们的命运,怎么也逃不了。”
这样的两个人,从很小长到很大,长了一百年,却第一次坐在一起谈心。
青凤望着外面,“我从来没有想到有这么多人恨我,一切都结束了,从此后,他们都可以恋爱,可以有他们美丽的容颜,可以
自由的爱,这些都是我不能给予他们的。”
“可是我想会有人记得你的,很多年后,虽然你没有给他们自由,但是你给了他们自由的火种。”
青凤的眼睛里突然象燃起了火把,“为什么你还在安慰我,难道,你一点也不恨我。”
明牙摇摇头,“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青凤望着明牙,象要一直望到明牙心里去,他在重逢之后还没有看过明牙,过去,明牙的眼睛瞎掉了,现在那双眼睛睁开了,
澄明的,可以望到底的眼睛,“你知道吗,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我梦到,所有的梭蒙人都爱上了你,他们都为你变成了女人,
只有我一个变成了男人,我急得大叫,我总在做这个梦。”
那是青凤那天晚上最后说的话,他再没有开腔了。
那天,晚上,牢房里一直在有一首歌飘,一直飘到所有的人都不再说话了,都只会静静地听。
河水沉静、
看不到星星
天地间有什么在呼喊
说海面上有白云
但要失去我的自由
有什么可以阻挡我对你的爱
你的温柔眼光是黑夜里的星呀
我一直在调校琴弦
我要把给你的情歌唱
我把悲伤刻在心上
我还没有等到你的回应
这河水呀,没有一刻停止奔腾
我拿什么来阻止我对你的爱
我拿什么来阻止我对你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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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斯人的九王和梭蒙人的青王一起死的。这或者是化解两族恩怨的开始。
很多年后,有人这样讲述当时的情景。
“你知道吗?青王是很恨卡斯人的,可是那天,在水葬前,梭蒙人想砍下卡斯人的九王的头,你问为什么,哦,梭蒙人都是这
样对卡斯人的,因为这样卡斯人就不会转世了,我说到哪儿了,就是要砍下九王的头时,青王突然用身体帮卡斯人挡了一下,
那刀就砍在青王身上了。他本来绑在那个木桩上,怎么也动不了的,不知道怎么的有了力气。他受了伤,就掉到水里去了。然
后那个九王也很奇怪,也跑去救他,还叫着,‘我后悔了,我一直后悔了,我不应该要你爱我的,你不爱我,就不会变成现在
这样子了’。”
讲的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了下来,“你看,这不是人编的吗?梭蒙人怎么可能爱上卡斯人了,还有,明明要把他们水葬的,怎
么可能他们还可以互相救来救去。”
“那后来呢?”听故事的人却听得连眼睛都眨也不眨。
“后来,那个九王就抱着青王一起沉下去了。再也没有人看到他们浮起来,要知道那是梭依河呀。”
“什么呀,这太没劲了,还以为他们会活过来呢,然后找到梭蒙国呢。”
“哈哈,这怎么可能,你也太异想天开了吧,再说,现在梭蒙族和卡斯人不是都也生活得很好的,真要梭蒙族回去了,也许他
们还不习惯吧。”
尾声
明牙被绑上木桩的时候,有人偷偷塞给了一载刀片,那足够明牙把绑住他的绳索割断。
他不知道是谁,也许雅珈,她并不希望他死,也许是乌曼,她有了机会逃出来了?反正,明牙觉得有了希望。
可是有人突然把他按倒。盈凤望着他笑,“我早就说过,有一天,你也会死在这里的。”
他们要砍下他的头。
在刀挥下来的时候,谁也没想到,离他最近的青凤冲了过来,他背着木桩,挣脱了制服住他的人冲了过来,那刀砍中了青凤,
青凤惨叫了一声。拿刀的人恼怒地用脚一踢他,将他踢入了河里,明牙割断了那个绳索,然后在很多人的惊呼声中,跳进了河
里。
他大叫着,“我后悔了我后悔了,你别爱我,别爱我!”
他抓住了青凤。青凤说,“你的眼睛,我一直带在身上。”那一刀是重重击在他的头部。
明牙抱着青凤,他们被浪打了,然后沉了下去,陷入了一个旋涡。明牙和青凤一起沉了下去。明牙不管怎么使力,只要他抱着
青凤就一直沉下去。是青凤身上的木桩的原因。
明牙很急,那木桩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浮力。
突然明牙想起了一件事。
天王在把梭蒙人带回来之后,把那些船都烧毁了,没有人再能得到那些船。
那些船是用这个梭依河边的木头做的,那些木头不是浮出水面,而是,沉入水底。
带回来的梭蒙人都是赤手裸体的,只有常年在水下的人,才会不需要衣服。
明牙带着青凤沉入了水底。他不知道他能找到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运气能找到。
可是他看到了个门,水底的门,那个门上面有一个孔,那个孔的形状,明牙很熟悉,他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然后他
把青凤翻转过来,青凤的脖子上挂着一串项链,是他给雅珈的定亲的礼物。他扯开青凤的衣服,一直把青凤剥得光光的,然后
他看到了,在青凤的肚脐处,嵌进去了一只眼睛。除此之外,青凤是个地地道道的男人。
明牙,用了力,将那眼睛抓了出来,青凤的肚脐上开始流血,象刚出生的婴儿和母亲剪断牵连。然后那里就止住了血。
明牙将眼睛放进了水底的方孔,门打开了。
里面是传说中的梭蒙国。
明牙摇着青凤,“凤,凤,你醒醒,我们回家了。”
青凤醒了过来,“你是谁?我的头好痛。”
明牙望着他,突然哭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活过来了。”
雷元一百零伍年,时雷王石雷在政
谁也不知道梭依河是哪天开始流淌,也不知道哪天才会是它流淌的尽头,不过这河水确实见证了不少悲欢离合,也见证了不少
爱情。
在梭依河边的一个小渔村里,一对热恋的男女正在亲吻,男人把手伸进女人的衣襟里,女人呻吟着,躲着,又娇笑着,“别,
不要了,我觉得有人在看着我们,啊,别摸那儿呀。”
“我不光要摸,我还要看,你给不给我看。”男人发狠说着,又掀那女人的衣襟,那女人一对乳房跳了出来,男人眼都红了,
忍不住上去呷吮。那女人不知道是推开好,还是表示喜欢,又叫个不停,突然“啊”的一声,猛地推开了身上的男人。
男人恼怒地叫着,“你发什么神经。”那女人才想那男人身后一指。
一个脸上有刀疤的梭蒙人站在他们边上,正仔细地观察着他们。那个梭蒙人比一般的梭蒙人还更显得高大一些,可是那脸上,
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神色,却好象是孩童,显得格外天真烂漫。
男人生气了,“你懂不懂别人在做这样的事情,你要回避。”
那梭蒙人不解,又说,“为什么,她为什么叫?你把她怎么了?”
男人心想,这敢情是个傻子,“你懂什么,你回头找个女人也这样亲她,不就知道了。”
那梭蒙人仍然不解,却叫道,“我想尿尿。”男人不耐,指着河水说,你就去那边吧。
那梭蒙人,边走边解开裤子,说道,“我回家问阿明,阿明什么都知道,我不稀罕问你。”
那男人回头,却看到女人把头偏在一侧笑,“你笑什么?”
女人比划了一下,“你没注意吗?那个傻子,好象那里蛮大的。”
男人吃了醋,“那算什么,给你看更大的。”说着就要解裤子。
女人忧忧地说,“就算是,可你有他好看吗?”
男人生气,“一个带着刀疤的傻子,哪里好看了。”
女人想想,“就是觉得好看,那么多梭蒙人,可就没他那般好看。”男人提起裤子,“老子不干了。”
女人哼了一声,没理他。
那傻子恍恍惚惚地回到家里。就是觉得下面涨涨的,可又不知道做什么好。
那男人和女人还亲嘴呢,他想着,也嘟着嘴,闭着眼,想等着人亲,想来想去都是阿明,阿明要再摸摸自己就好了。
他的手也开始摸,自己摸着没感觉,可是想到是阿明的手,觉得身上好热。
“青凤,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也没干。”青凤把手缩回来,压在腿下面,坐着,他的脸红了,他觉得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情,让阿明给抓住了。
阿明看着青凤,青凤的头低低的。可他分明看见了青凤刚才……
“你今天做了什么了?”阿明不动声色地问着。
“没有什么。”青凤小小声地说,想了一会,又一五一十地说,“去听萨满老爹讲故事了。”
“是吗?”阿明微微笑着,青凤喜欢阿明的笑,青凤受到了鼓舞,“萨满老爹讲的可有趣了,他说有很多人很多年前打来打去
,可是有两个人临死前却救来救去。我想那两个人一定很喜欢对方,就和我们俩一样。”
阿明怔了一下,然后在青凤身边坐下,宠溺地把青凤的头发拨弄到耳朵后面,手指头轻轻地在青凤秀气的耳朵上停了一下。然
后他看到青凤的眼睛很亮很亮地看着自己,又很乖又很渴望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