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姿（出书版） BY 亦凝

久久无法放手，冀望着永不放手啊……

第二天昊枫亲自送姬遐云离开陆地，前往海底龙宫借宝。望着背影消失处，他只是反覆在心中念着，我信你。

也许，这只是说服自己的言辞吧——在因为真气冲撞而痛苦的弯下腰时，他突然了悟。

“枫儿啊，你和你爹真是越来越像了。”在离开蓬莱仙岛回他们隐居地的路上，白仙翁以一脸不适合他的严肃表情突发感慨。

而谈话的另一方，立刻联想到炎帝赤然哪天拿起绣花针的情景。

自他的态度中收惊完后，昊枫才来得及体味话中含义，“我爹？”

“啊……”白仙翁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维持没几秒的正经严肃顿时灰飞烟灭。现在枫儿已经不记得前尘往事，他居然多

嘴提到这种敏感话题，真想给自己一拳。

白仙翁支吾着顾左右而言他，但昊枫比他精明上无数个等级，抓住了话柄一路盘查到底。

然后昊枫知道，原来自己这具身体的主人，居然是木族前任青帝栎如，和其妹廉贞仙子乱伦生下的孽子。廉贞仙子从小随师父

修行，与其兄并不熟识，成人后两人偶然相识。等知道彼此身份时，已经深陷爱河不可自拔。

此后是分手、再纠缠，分分合合，两人始终没彻底断念。其间栎如娶妻生子，那子就是昊枫的异母兄长——栎德。他昊枫和栎

德间的宿怨，其实从上一辈就注定了，并非真为了素燕留争风吃醋。

前青帝栎如，和前神帝逐月真人千庭、白仙翁是生死至交。如今三人中走了两人，这段往事只有白仙翁知道的最清楚，不说则

已，一说起是眉飞色舞滔滔不绝。

“啊！啊！我不甘心啊！我那么喜欢你娘，她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眼里只有那姓栎的！真真气死人了！我一气之下和姓栎的断

了兄弟交情，跑去南疆钓了三年鱼。”

昊枫花了好一番力气，才没让话题跑位，至于某人的南疆钓鱼记暂时被搁一边。

栎如和廉贞仙子纠缠了近十年后，终于还是选择了这段毁天灭地的逆世之恋。栎如一度抛妻弃子，和廉贞仙子私奔还生下一子

。可惜廉贞仙子在诞下幼子后不及半年就体弱亡故。

悲伤欲绝的栎如带着幼子返回木族。可是家人容不下这个孽子，再加上栎如一看见他就被勾起伤心往事，随即将他交付于白仙

翁教养。

至于昊枫这名字，昊是取自廉贞仙子的师父昊德仙子的本姓，枫是因为栎如和廉贞仙子初相识，正是在枫林因误会而动手过招

。

“我恨啊！当时我和姓栎的在一起，只是跑开一会去找酒，结果就被他抢先认识了廉贞。我不爽啊~~~！要是你娘先看见了这么

英俊潇洒威武有仪顾盼生姿的我，一定会爱上我，而不是那个软趴趴犹豫不绝的臭小子！”

某人再度抓狂发飚中，突然神情一变为深深的遗憾：“真是可惜，要是那时侯把廉贞抢到手，那我就是你爹了，这真是你人生

的莫大损失啊。”

昊枫听得内心翻江倒海，但最后以惊人的毅力，没有作出呕吐、怀疑不信、嗤之以鼻等等不礼貌的举动，仍是一脸淡定的称是

。

“枫儿，你真的没事？”白仙翁交代完后偷看徒儿的表情。记得他九岁那年知道了真相，痛苦的跑进深山躲了五天。等他这当

师父的发现这次是真的离家出走去找时，小家伙已经奄奄一息了。基本上，昊枫能在他手上平安的茁壮生长到这么大，连他自

己都感觉不可思议。

昊枫不解的回答，“不就是兄妹乱伦生子么，再说这是我爹娘的事，又不是我的错，何苦要纠缠于这种小事？”

就算原来会介怀，但在亲身经历了许多之后，实在惊讶不起来。再说了，他现在爱的就是个男人，论惊世骇俗的程度，不输乃

父乃母。

连死都死过一回，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一路牵挂姬遐云，昊枫顺便打听起近来的天下大势，发现一点新鲜的话题都没有。

半个月后，师徒二人终于回到了绝谷。

将近一年无人居住的地方，因为是人踪难至的险绝处，所以一切完好，没有被流贼之类的洗劫过。

在安顿下来后的第一天，就出现了如下对话：

“乖徒儿，为师从今天起会好好锻炼你，一定把你培养得比姬小子还要厉害上数百倍！”

“多谢师父栽培，徒儿一定加倍努力。”

白仙翁兴致高昂的开始制定特训计划。

至于昊枫低眉顺目的恭顺下，是阴谋得逞的一丝精光。

姬遐云临走前和白仙翁订下一个赌约。如果白仙翁能在蟠桃会前将昊枫培养成能打败他的高手，那他就永远不再纠缠昊枫。如

若昊枫届时还不是他对手，那他就不客气的要把人打包带走。

白仙翁当时立刻跳起来指着姬遐云鼻子，警告他好生等着被乖徒儿揍成猪头

他自然自信满满啦，乖徒儿的功力仍在，而且聪明无比，只要稍微点拨一下立刻又是一代英豪。

姬小子你等着被扁吧！想到此处，立刻气壮山河恨不能仰头叉腰大笑。于是他立刻这么做了，捏哈哈哈哈捏哈哈哈哈捏哈哈哈

哈——

在响彻山谷的怪笑声中，昊枫自绝谷的温泉中探出头来，墨黑长发飘荡在水面。不自主的牵起唇角微微笑着，只觉得身心无比

放松。

如果没那些扰人事，只是这么宁静度日的话……

只怕神不会应允吧？

第六章

“这条路已经走第四遍了。”昊枫忍无可忍提出异议，“师父您真的认识路？”

“我当然认识，只不过二十年没来有点生疏。再给我点时间回忆回忆就行。”白仙翁死撑着面子，仍坚持要领路。

昊枫不理，当先一路劈开荆棘，确定方向后沿路做上暗号，不顾身后为师者的抗议，坚持自己来探路。白仙翁在叫嚷了一阵自

觉没趣后，只能乖乖跟上。

半年前师徒二人回到绝谷，在白仙翁的指点下昊枫学会了运气调息，真气逆行乱奔的事，没再发生过。但是，由某人一腔热忱

的教了没多久，在自己徒儿身上又发现了新问题。

当时在东海大战绛龙时，昊枫的后背给咬伤，龙牙上的毒进入了昊枫体内。此后毒性始终无法根除。白仙翁于药石之道也颇有

研究，探出这味毒很是蹊跷，似乎和昊枫体内另外一味不知名的毒素相辅。这另一味毒却连他都无法探知。

所以他郁闷啊，因为这味毒的牵制，这半年昊枫武艺的长进实在没达到预期目标。在看见乖徒儿毒性发作时的痛苦，他更是感

同身受心疼不已。

所以，他决定帮徒儿解毒。

所以，他打探下得知好友云鹤子这个月回神农谷后，立刻抓起徒儿一同出发了。

所以，他们现在困在神农谷周边的丛林中

“肯定不是这条道啦，早叫你听师父我的。”白仙翁口中这么说着，依然乖乖跟紧在徒儿身后。

昊枫不理身后的噪聒，平静的劈折开路，以恒速前进。自己师父是不必再指望，从他前三天带路全部带回到出发地来看，他已

深刻感受过这点了。

昊枫打定主意今日一定要找到神农谷入口。

天色渐晚，二人还是在林中打转，白仙翁开始得意洋洋。原来担心真让乖徒儿找到了路，那他岂不是很没面子？“乖乖好徒儿

啊，你找不到也是正常的。像为师这么英明神武都会迷……呃，是需要时间来回忆路线，你更不用说了。”

昊枫冷冷打断：“师父，到了。”

白仙翁看着地界碑上“神农谷”三个字，半天说不出话。只有微微抖动的白色胡须，可以猜想出他抽搐的嘴角肌肉。

“小鹤鹤啊！白大哥看你来了。”远远看见了谷中的建筑屋顶，某人运起传音千里，整个山谷顿时回音缭绕。

进了谷，白仙翁一马当先，在躲开三个飞刀阵，两个巨石阵，一个陷地阵后，他终于在主屋前，被一张冰蚕丝绡织就的巨网兜

底抄起。

一路跟随在后的昊枫，踏着已被扫平一切危险的康庄大道，上前向来人深深一拜：“晚辈昊枫，见过云鹤子前辈。”

站在主屋前的长者，有着看不透年纪的容颜，蛋白色的长衫衬托出一身清瘦的风骨。若非事先就知道云鹤子是成名近六十年的

武林宿耆，昊枫遇见了最多喊声大哥。

“嗯，你是个好小孩。跟着那疯子这么多年，一定很辛苦，不容易啊。”开口的声音同样听不出年龄。

昊枫还不及作答，身后网中的某人已乱喊叫起来：“你个老妖精，少在这里搔首弄姿勾引我乖徒儿。我告诉你哦，我们师徒情

深，不是你三言两语能挑拨成功的。”

昊枫虽然私下青筋迭暴，面上依旧维持着绝好的风度，“前辈莫怪，我师父就是嘴巴坏点，其实他没恶意的。平时他对前辈您

推崇备至，因此才带我来向您求医。”

“推崇备至？”云鹤子冷哼道：“只怕每句话结尾都要加句‘当然比起我来还是差远了’吧？”

昊枫一时哑口无言。

“对了，你这小娃儿又是什么病痛在身？人长得倒是清清秀秀的。”云鹤子对昊枫颇有好感，边说着牵他入屋，不理还在怪叫

挣扎的某人。

昊枫就将自己杀龙负伤、毒物缠身的经过简单讲叙了一遍。

进屋后坐定，云鹤子立刻帮他诊了把脉，然后浮出以丝了悟的神情。向昊枫招呼一声，云鹤子起身进了内堂。

半刻后就有脚步声传来，接着是一道熟悉的声音：“昊兄弟！”

然后，昊枫了解到，原来出身不明的乔浚，竟然是云鹤子唯一的亲传弟子。云鹤子不但武功独创一派，连医术也是大荒第一人

。

至于害得他毒伤迟迟不解的元凶，竟然是乔浚让他服的凝神丹。药性冲突，恰好引得绛龙的牙毒反复发作。所以适才云鹤子一

把脉，就想起或许与乔浚相关。

正在三人亲热聊天间，某个被遗忘的人终于挣脱了陷阱，大闹进来。

云鹤子头也不抬，一把紫色粉末甩过去，白仙翁立刻躺倒在地开始打起呼噜。昊枫在心里大骂活该。

接着云鹤子变个脸，慈祥的挽留昊枫在神农谷多住几日，配制解毒药正需些时日。

夏夜的虫鸣，让闻者感到丝丝凉意。其实这神农谷的夏天暑气本就不是很厉害。

恰好又是月圆之夜，昊枫披了件单衫跃上屋顶乘凉赏月。没想已有人先他一步，随即笑着坐到那人身旁。

“上次在青城承蒙乔大哥你仗义相助，还一直没机会道谢。”

乔浚自然推说不谢。随意聊了几句。

气氛陷入奇怪的静谧中，昊枫并不介怀，能抛开世事与良朋做伴，也是人生一乐。

月色下昊枫悠然自信的神情，让身侧的乔浚一时沉溺……等回过神时话已经说出口了，“其实，我事先知道了你和令尊师要来

此地，才回来的。”

方才宁静安定的面容，立刻罩上一层犹豫猜测，昊枫的视线游离躲避。看来乔浚眼中，顿时万般滋味，是遗憾，是不甘，是了

悟，还有更多的心情无暇探究。

昊枫感到气氛的尴尬起身欲走，“我先去休息了。”

“等等！”乔浚一时情急拉住了他手，语带恳求，“再陪我一会。”

心有触动，昊枫重又坐回他身侧，一直没挣脱握着的那只手掌。

半饷，听乔浚悠悠道，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为什么……

听见这话，昊枫忆起二人初相识，在玄机城外山中那场惊心动魄的逃亡，还有自此下落不明的翠魂诸人。

恍如隔世啊，其实只在一年前。如许风波，让人错觉是很久远的前尘往事。

身边的人还在自顾自说下去，如果没人来争，只怕我永远不了解自己真正的心情……

“不要再说了。”终于抽手站起。为什么要说出来？有些事知道了，就是一番血淋淋的苦痛。

“我……”千言万语哽在喉中。

“乔大哥，我和姬兄的事，想必你心中已有所猜测。”昊枫索性坦言，“我信你的为人，绝不会随便泄露与他人知晓。所以，

我只对你一人承认，我和姬兄已是肌肤相亲的爱人。”

乔浚握拳的双手微微震颤，略略平复后，起身与昊枫对视：“你可知道姬遐云这半年都干了些什么？”

空气都似乎紧绷，昊枫发现内心的动摇，暗地苦笑。

明明想知道，却硬要装作满不在乎，这样的自己啊，实在是无可救药的不值得同情！

但，既已如此，那就无可救药到底吧！

夜风轻拂，他坚定的对乔浚、对自己说：“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选择的。所以，我信他。”

看着月亮的方向，毫不作伪：“我，不需要外人的传闻，一切等他自己告诉我。”

不留恋的转身离去，仿如飞过发际的清风，将心带向一去不返的远方。

“似乎当了回坏人，呵呵。”被留在屋顶上的乔浚，回味着手心残留的温度，没关系，反正我等得下去，终有一天、终有一天

定然……

“枫儿，别忘了玲珑膏，还有百转回天丹，对了雪莲生肌粉也拿去……”云鹤子在药房中已堆出一座小山。这些千金难求的稀

世珍药，他是当拍卖大处理的库存品般一股脑扔给昊枫。

某人只是恭敬感激的回答：“多谢义父，东西已经够多了，孩儿实在受之有愧。”

没错，在白仙翁昏睡的五日内，云鹤子不但成功的帮他的亲亲乖徒儿解了龙牙毒，此外呢，顺便拐为了干儿子。听到昊枫的称

呼，他乐翻了天，加倍努力的继续翻找。

“唉，我也只有些药丸子能送你，实在是拿不出象样的东西。”最后云鹤子万分遗憾的结语。

“义父对我爱护有加，而我却不能留下一尽孝道，实在是……”昊枫悲伤语咽。

云鹤子顿时怜惜心痛，“没关系，只要记得常回来看看，干爹我就满足了。要是那老疯子欺压你，尽管来告状，干爹替你出头

。”

“多谢义父关心，其实师父对我一直很好的。”事实上，他也不敢对我不好。

“难为你这娃儿如此懂事。那老疯子怎么配有这份福气，真是老天不长眼。”

冷汗啊，不是老天不长眼，是干爹您不长眼那！

昊枫残存的良知，让他在心中为可怜的师父默哀一把。被自己这么利用，还要到处背上欺压徒弟的恶名，实在是于心不忍，叹

！

第二天临出发前白仙翁终于被弄醒。在得知乖乖徒儿单独和那阴险狡诈卑鄙无耻的云鹤子周旋了五天，最后晚节不保被硬认作

义子后，顿时痛彻心肺。

于是告别时又是一人叫骂喊、一人放冷枪。昊枫乘他俩斗得正忙没空骚扰他时，向乔浚告别。

相对无言，惟有四顾。

“那我就走了。”憋到最后出来这么句话。

“好，我们一年后蟠桃会上再见。令尊师和你都会前往吧？”

见乔浚态度爽快，他也略略放松，“没意外的话，应该如此。”

“不要忘了那晚我说的话。”乔浚目光湛然。

轻风拂过，昊枫笑得坚定决然：“你的话，我一定记得。不过我自己说过的话，更不会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