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杀他的原因?字是一个一个逼出牙缝的。
帮里的长老们说,只要让姓君的从这个世界消失,你就会再回到丐帮来,那丐帮就可以重振昔日声威了。
哈哈哈……凄厉的笑声在夜暮中竟令人如此的毛骨悚然,我柯煦何德何能,竟劳动诸位长老一再地关心?
帮主--
剑横在小乞儿颈边,勒出一道血痕,你,现在去替我买样东西。
我去!帮主终于回心转意了,长老的计策真管用,虽然君少柳死得有点可惜……
剑不动,他目如死灰,你去买副棺材来,要大一点的,能多容得下一人的。
怎么越听越不对劲了,难道……
你买好之后,就将我们埋在一个临水的地方,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任何人……
他举起剑,反手往自已的身体里插去--
帮主--
柯煦,原来你躲在这里!
姓君的也在这!
一时之间,数把剑齐往君少柳身上招呼,眼看就要血肉模糊--
一柄碧剑眨眼间将之一一格开,死神般的冥光笼罩上每个人的心头。
不许动他!
来自地狱的声音,警告著任何一个想越域的人。
扫过一眼,冻得沏骨。
原本带著一堆自以为是的正义的人在这种眼神下,宛如在烈日下被浸著盐水的皮鞭抽打,噤声,屏息。
柯煦,青楼的几十条人命,是不是你所为?状著胆子开口,冷汗冒一地。
剑芒明灭,渴血的狂啸,魂灵的眼睛,闪动,挤攘。
是。祭剑,舞者为天。
大家还等什么,杀了他报仇呀--
一呼百应,躲不了,索性一拼,人性一忌为激,心火骤冒,自已也挡不住。
仇?
仇吗?
剑,在挥动,每一次起,每一次落,人命的起落,人生的起落。
身上溅的是他人的血,还是自身的鲜红?
瞳孔在收缩。
退!
进!
杀!
死!
将所有清除,腥雨,鹰飞。
刀在身后,但不能躲,前面是他,睡了,安静。
骨头与铁器相摩擦,声音刺耳,血涌如泉。
他,在泉的浸渍是,沐浴著,泓水,眼如一泓秋水。
你醒了。他说。
你叫我,我就醒了。往常的笑,因鲜红的渲染而更加夺目。
在其间,他斩断三把刀,将剑从一人的身体里拔出。
会死吗?他说,不会。
他在他耳边说,在庙内飞动,待众人终于看清时,消失。
在庙外,看困在阵中作出种种惊骇表情的人,他掉过头。
小乞儿牵著一辆马车走过来,你们快走。
我买了棺材,不过是放一个人的。剑插在他胸口,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没想到,小乞儿也能睡棺材。
柯煦解下马,将他护在前面。
你虽葬了他,却还是没原谅他。他草草包扎的伤口,那,在流血。所以,你只取了他的马。
他将头埋入他发间,柳。
我明白。马车有刻过的痕迹。不出二里,会翻车,死的,是车里的人。
我不会放开。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就算这样,我也不会放开你。
那就……永远都不要放开罢。
第十章
雪阻归程。
入冬的天气,难得地下了一场雪,瑞羽飞舞,洁絮扬天。
官道或是通途,多少有几家不大不小的客栈,而其中必有一家名悦来。
在某一条道旁的某一家悦来客栈里,升起炭火的屋内仿佛与外面的风雪隔了一个世界,让人有短暂的暖和感。
唐姑娘,老板娘说这雪还会下几天,你看怎么办?
唐笑颖推了推身边的人,爹爹,你看我们是不是追错了方向,这一路追来,除了那个船夫说看见过君大哥,就再没有询息了。
唐鸿无奈地看著心急如焚的女儿,这条是去唐门的必经之路,你说君少柳和你中了一样的毒,你若不找……那个女人,就一定
会来唐门。
可是……唐笑颖还想说,被唐鸿阻止,这种毒不能太过激动,否则血气翻腾,你就撑不下去了。
从洛阳的火场中救出这个女儿,心就一直悬著,可惜她只想著君少柳,真是孽缘哪。
唐大侠,你也没办法解这种毒吗?那我家少爷……
司歌担心得手足无措,司剑道:唐大侠说过,只要清心寡欲,这种毒就会发作得慢一些的,你还不清楚少爷的性子吗?
司歌忧颜不改,问题是少爷和柯煦在一起,怎么还能清心寡欲……
她的话令另外几人的脸色骤然变化,一时久默无语。
门推开了,老板娘笑衙盈盈地迎上去,招呼著伙计,小四,来客了,把客官的马牵到马厩里去,喂好料呀--
客官是要吃饭还是住店……张开的嘴再也合不拢,呆呆地睁大眼睛看著走进来的人。
老板娘的大嗓门乍然自动消音,令屋内人一齐朝门外看去。
少爷!司歌惊喜万分,失声叫道。
一袭白羽披风,虽有隐约病容,仍是淡笑而立,不是君少柳又是哪个?
我知道一定会碰到他们的。无邪的笑颜全为身旁的人展露。柯煦牵住他的手,心神交汇只在眉宇间。
这神仙眷侣般的模样犹如一幅画,直看得人目瞪口呆,其中亦包括一双黯然的眼神。
客房中。
唐鸿将银针从君少柳身上取出,打量的眼神一直没离开。
君少柳道:唐掌门有话尽管说,少柳自已的身体自已明白。
唐鸿道:这是一种利用血缘关系来控制的盅毒,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为是对付自家人,江湖上知道的人并不多。
自家人?君少柳道,对了,青黛曾说她是我母亲。
唐鸿道:可你并不是我的儿子。
我知道。
你知道?
因为你的儿子在青黛抱走他的时候已经被唐门长老失手杀掉了,在你眼前,化为一摊烂泥。
唐鸿全身一震,哑著嗓子喊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我告诉他的。
窗边模糊的人影逐渐清晰,青色的绮罗在雪光映衬下别有妖娆之感。
唐鸿道:是你!
徒儿有伤在身,不能全礼,望师母恕罪。君少柳恭恭敬敬地道,既然师母要与故人叙旧,徒儿就先告退了。
三日可是快过了……几不可闻的音调拂过他耳边,君少柳顿了一下,即若无其事地关门出去。
司歌看著桌边愁眉苦脸的两个人,哀怨道:少爷怎么还不出来,看个病要这么久吗?还不许咱们陪著。
司剑将饭菜端出来,见司歌又在抱怨,就是因为你话太多了,少爷才会叫我们出来,你还好意思说。
人家是见到少爷太兴奋了,才多说了两句嘛!
两句?你足足讲了两个时辰……
我先出去走走。柯煦被她们吵得实在有够烦的,拿起剑走了出去。
外面是银装素裹的样子,大片的纯白除了平静躁动的心外,也有哀凄的预告。
三日,真的要动手吗?或是,唐鸿那里还有希望呢?
你……很喜欢君大哥吗?唐笑颖在身后问道。
还有她--若杀了那人,君少柳如何面对她,他一直把她当妹妹一样宠著,即使是从朦胧阁逃出来,也要去青楼救她。
柯煦回过头,道:是,我很喜欢他,我更爱他。
唐笑颖道:我明白了,可是,你知道他的身体……
有两种毒,且互相催动,直逼心脉,是吗?柯煦悲伤的表情掩在雪景里,一路上,看过的大夫都这样讲,老实说,我们是抱著
最后一丝希望来找你父亲的。
我爹爹说这种毒是……那个女人自已弄出来的,连我他也只能让毒稳著不发作而已。
那你是说你父亲也解不了毒?柯煦抓紧了她,如遭雷击。
唐笑颖摇了摇头。
煦,你怎么了?
君少柳下得楼来,只见柯煦面如死灰地站著,唐笑颖被他抓得生痛却不出声。
他又唤了几声,柯煦才恍过神来,少柳……
快放开笑颖,又不是不知道你力气有多大,笑颖哪受得了。语气如常,哪有一丝异样?
唐笑颖默默地退开,她突然觉得好心疼,如果爹也没有一点办法的话,君大哥他……那他们不是太可怜了吗?
累不累?柯煦把他包在披风里,搂进怀中。
没有。
唐鸿怎么说?
他看出了是什么毒。有进步,不是吗?
可他还是解不了。
他不语,表示默认。柯煦道:那就照她的意思办吧。
又要……杀人吗?他幽幽道,以前是,现在也是,为了活著,杀那么多人值吗?
柯煦道:什么值不值,只要你活著,其他人有什么关系。
好不负责任的说法,却的确是柯煦的独家之言。
他仰头看他,多日的劳累已有胡茬长出来,摸起来有些扎手。活著,就那么重要吗?
活著才可以看见你,听你说话,看你笑,才可以……爱你。柯煦凑到他耳边说,如果死了,千万别喝孟婆汤,下一辈子,我还
要继续追你,爱你……
他吻住他,不是感动,是心有戚戚焉,能爱人如斯,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灯焰跳跃,如浴火而舞的精灵。
他映在华晕里的侧脸陷入沉思的恍惚,随意披著的发丝将人衬得愈加单簿,连日来的奔波让他眉宇间不知觉地曼上一层疲惫。
柯煦从屋外听了司歌不停的唠叨,见此画般的景像,怜惜之心愈深,柳,快去歇息吧,其他的事我会料理好的。
他回头,琥珀色的光在眼前划过,快得几乎以为是错觉。就在他心生疑惑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怎么才几日不见,就弄成这般模样,叫为师好不心疼啊。
抬起他的脸,一副惋惜的神情,邪的语气再怎么听也只有对所有物损伤的不甘心,若问无心,莫过于此人。
师父。他恭敬地行礼,也将彼此的距离隔开。
柯煦挡在两人之间,阻断邪的视线。
邪反笑道:你倒是护花情切,原来我还担心我这徒弟的命没得救了,这样看来倒是失算了,你比你父亲痴情多了。
父亲?
怎么说呢?我只是不想好玩的全让青黛占了,怎么著也得搅和一下子,当然也是为了看我这徒弟到底魅力有多大,自已一手养
大的多少都有点……感情。邪不知何时竟将他拉了过来,嘴上说一套,私下里传的却是另外一套。
这副身体已经不用了,你再待在里面连你也会受损伤。
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难道王的话你也不听吗?
我知道了,你先走就是了。
天劫在即,这可不是闹著玩的。
你烦不烦呀,再罗嗦我把你的茶壶全砸了。
沟通完毕,邪功成身退,却被柯煦拦住:你把话说清楚,我父亲是谁?
是谁有什么重要,又没喂过你又没养过你,有等于没有嘛!不如快点做完你想做的事,有时候知道太多了反而什么也做不了。
他难发善心的,居然不领情?(这哪是什么善心?)
说!
好家伙,居然有人敢对他这样说话,殷棠说得没错,他很固执,非常固执,固执到让人头疼,让开一点好不好,他要回家喝茶
咧,在人间这么多年玩也玩腻了。
就是你要杀的人。可以让他走了吧--怎么呆了?人真是莫名其妙。
邪看了一眼已恢复平常的眼瞳,心想还是琥珀色比较……适合魔界的人。
他不忍心见他如此失神的样子,明白他是一个比他更重情义的人,因此,他的痛苦一定很大。他从身后抱住他,想藉此传递某
种温暖。
他说谎,一定是。
不去反驳,却心知希望很小,邪……从不说废话,他认为对人类说假话也属于废话。可是,也许就不要说破比较好吧。
犹豫著,直到交织在他身前的手似有了某样的镇定,煦,我们成亲好不好?
柯煦几乎不相信自已的耳朵,啊?
你嫁我,或者我娶你,你选一样。
他转到他身前,我只剩下一天,与其想著杀了谁才活得了的话,不如全心全意地过完这一天。生死有命不是吗?
柯煦道:青黛说……
谁都有可能说谎,唐掌门没办法,她又能高明到哪里去?浪费时间来一场胜算不大的赌局,这一符全我君少柳的个性。
柯煦明白他背后的用意,可是这样子……
以前杀人,我还可以骗自已只是任务,但如果这次你为我杀了唐鸿,即使他不是你父亲,我也没办法背负这样沉重的血债活下
去。所以,我们将一切交给上天安排好吗?
他的目光令柯煦释然,你这样说我还有什么办法呢?我从来就说不过你。
君少柳笑了,知道还不快选。
我当然是选……咦,好像不大对劲……柯煦骤然呆住的模样令他忍俊不禁,随即是不给面子的笑。
苍白的脸庞在胭脂的掩映下如雪般纯莹,飘逸的长发仅在顶处松松挽一髻,用玉钗簪住,素雅如常。
司歌捧著喜服进调养,不甘心地嘀咕:少爷怎么这么容易就嫁了呢?真是便宜了姓柯的。
君少柳对这个小丫头只能无可奈何的苦笑,他也不想是嫁的那一个,问题是柯煦去穿新娘服……不敢想像。他没有时间浪费在
这种无谓的坚持上。
司剑道:唐掌门同意当长辈,上位总算不是空的了。
上位本不会空,她应该会来的吧。
君少柳将忙碌的两人拉到面前,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那些客套的礼节我也不想多说,以后就靠你们自已了。反正我也帮不了
什么,没了我,我们是少了累赘,朦胧阁被师父解散,你们也可以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我们才不离开少爷,死也不离开……
少爷难道是不再需要我们了?
面对两人含泪的质问,君少柳无言以对,只有今天了……
司歌突然现出坚毅的神情,少爷别想那么多了,司歌一定有办法让少爷不是只有今天。
君少柳狐疑地抬头……
吉时已到--老板娘的大嗓门终于派上了用场。
司歌扶著一身红装,蒙著盖头的新娘子走进来,因长长的裙摆而小心翼翼的步伐让柯煦等得有点心焦,恨不得施展轻功一下子
将他拽过来。
一拜天地--
你穿女装其实也蛮好看的……柯煦冷不防被他踩一脚,只能暗自中苦。他几乎可以想到盖头下的淡淡笑意。
二拜高堂--
似乎踩住了裙摆,脚下一个踉跄向前栽去,离他最近的唐鸿与柯煦同时飞身起来--
与此同时,一道人影从其后冲出--
一声惊呼,数点溅红。
插在唐鸿胸前的剑还握在他的手中,然后一寸一寸地抽出,造一个鲜的泉涌。
鸿哥哥--低喃著,呆了。
青黛没有想到,她挡住了司歌司剑一前一后的攻势,却是由柯煦下的杀手。
其实这本是她计划中的事,只不过是计划中不会发生的事,她以为邪的话会让他有所忌惮,至少是动摇,可她却低估了他对君
少柳的感情。
多年的恨意敌不过眼前的一切让她惊慌失措,浴血的他真是她在梦中也想除之而后快的人吗?
司歌司剑也为这一幕而震慑,柯煦怎么会……
红色的盖头飘落在地上……
周遭的人方似从幻术中惊醒,尖叫,惶恐,顿作鸟兽散,这样的速度,只怕火烧眉毛亦不过如此。
解药。
剑锋直指著她,执著,不移。
煦……君少柳无意识地唤道。
煦……殷棠仿佛感觉到一种特别的东西从心中升起,久违,却是熟悉的。
刹那间,什么在溶合,或是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