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力,还……因为钱,因为寂寞,因为要依靠找了……男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就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人……当
时啊,我不但眼睛是瞎的,连心都是瞎的呢。新民哥跟我说,人,都有欲望,要的东西,各种各样,有的你怎麽拼命都要不到
,而有的,只要你换一个视角就会发现,原来你并不缺少这个,而是缺少……不是有句话说,这个世界不缺少美,缺少的是发
现美的眼睛吗?”
“啊,你越说我越糊涂了。”
费劲那个费劲啊。这个詹远帆,比他费劲多了。
他站了起来,拖着詹远帆继续爬楼:“我说孔融和他的哥哥弟弟,意思是,一件事情,有不同的原因和不同的结果,就看你想
要什麽。比方说孔融让梨,可能有各种不同的原因。也许因为思想品德高尚,也许因为想要什麽回报。而哥哥弟弟拿了梨,也
有不同的反应,也许感激涕零,也许觉得理所当然,当然,也有可能想要更好地回报孔融。”
“嗯。我不是品德高尚的人……”詹远帆若有所思地说:“我爸妈姐姐赏给了我一颗枣……你给了我个大西瓜。”
费劲咯咯地笑了起来:“我给你西瓜,是因为我希望你能一辈子把你生命中最好的东西都给我……亏不亏?”
“亏,可是我愿意。我有些明白了。你是说我爸妈姐姐对我其实还不错,可是我要的太多了,是不是?”
“才没有。”费劲觉得身上的力气长了一点,笑呵呵地说:“只是你要的东西,他们不知道,他们给你的,你没有察觉……远
帆,别纠结了,所谓人心隔肚皮,人跟人之间,怎麽可能全部都了解得那麽好呢?能够了解,能够理解,能够给与,那是最好
的。如果没有也无所谓……远帆,因为我们总是能够发现别的什麽东西来替代。我最想要的是光明,得不到,有什麽办法呢?
毫无办法。只是不经意间,眼睛仍然看不见,光明却有了。远帆,你给我的。”
詹远帆按亮了楼道上的灯,转过头直勾勾地看着费劲的笑颜,眼泪悄悄地流了下来。
其实,他最想要的,是有人爱,有人呵护,有人跳过他的外表他的言辞看到他的心。不经意间,他也得到了。看到这一切的,
是一个盲人。
“不要太要求别人了。”费劲并没有察觉詹远帆心态的转变,继续悠然自得地说:“就像不要太苛求自己一样。怎麽着,坎都
是能迈过去的。”
心眼(4)
詹远帆知道自己心思重,从来都重,现在也重,估计将来也重,只是所重有所不同而已,而且,有费劲在身边,那种重倒不怎
麽折磨人了。
只是心中仍然惴惴。尽管费劲开解了他,也知道费劲说的非常有道理,只是心中,仍然不太安稳。细细回想从前,自己真的就
那麽,呃,不济事?真的就丝毫没有感觉到家庭的温暖?还是因为,自己其实真的就很不知好歹,很自我为中心?可是,明明
为家庭为父母为姐姐牺牲了那麽多,而他们,真的为自己做的很有限的啊。小时候的事情记不得那麽多了,记得的是,为了赚
钱,为了养家糊口,自己拼命挣扎,什麽脏活累活都干尽了,什麽委屈也都受了。
詹远帆翻了个身,听身边的费劲令他心安的呼吸声,慢慢的,那些恼人的念头离他远去,他也沈入了梦乡。
第二天,他不顾费劲的反对,还是拖着他去医院做了各种检查,花了几乎整整一天的时间。等片子什麽都出来,又到医生那儿
听了诊断,知道费劲真的没有大事,这才安心。
先把费劲丢回了家,他去超市买菜。做什麽菜也是个问题。费劲整整一天都蔫蔫的,很明显心情不好。为什麽不好,詹远帆多
多少少也有些数,只是不想,也不敢说穿。是,他不对,出柜这麽大的事情,他应该跟费劲商量,最起码,应该先给个信。只
是费劲那家夥太……太狡猾了,他不愿意那家夥把他父母也哄得团团转。他就是想自己来解决,不仅仅是和费劲的将来的问题
,还有他心中纠缠了那麽久的结。
谁知道,费劲因此吃的苦头更加大。
在超市转了好久,买了些猪脚和小菜,还有水果,这才回到了费劲的住处。
费劲躺在床上摸书。詹远帆回来,他也没有什麽好脸色,也没有说辛苦了什麽的,让詹远帆颇有些郁闷。
在厨房里,詹远帆把猪脚过了水,放在高压锅里,加上八角茴香,炖上。十分锺後熄火,洗了铁锅,加上油,把猪脚捞出来,
炸了一下,把汤倒进去,加盐加糖加酱油,煮了十来分锺,起锅。又把青菜洗了,炒一下,端上,这才发现,忘记煮饭了。
詹远帆把米洗好,用电饭煲煮上,然後站在旁边,开始发呆。
他很讨厌房子里压抑的气氛,可是要他跟费劲道歉,他说不出口。似乎已经道歉了,而且,他也是为了两个人的前途才……那
个家夥,到底要生气到什麽时候?沟通很重要。但是詹远帆知道,他如果要开口,恐怕又是不中听的话。只会火上浇油。
他不知道该怎麽办了。一切都应该往好的方向发展不是吗?为什麽感觉,气压那麽低,情绪那麽低,心情那麽低呢?
那家夥懂自己的。既然懂,为什麽又要生气,为什麽不体谅自己,不来哄哄自己呢?
詹远帆急躁起来,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怎麽不来哄哄自己呢?腻味了吗?烦了吗?不哄也行啊,吵一架,或者来打我好了
。不要,不要这麽不做声。难受死了。
费劲并没有生气。他只是觉得累。躺在床上,手指头在盲文书上移动着,书上讲些什麽,他老早就烂熟於心了。读书,只是做
个样子,做个样子给詹远帆看。让他知道,自己不够爽。忍了这麽久,该整整他了。不然,心里那口气,出不去。
费劲的确很狡猾,很懂道理,很擅长开解别人,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喜欢这样做。他讨厌成为把戏,讨厌出洋相,讨厌演
戏。他很能演,并不意味着他就喜欢演。本来挺容易对付的一件事,弄得他绞尽脑汁,出尽洋相,尽管结果并不太糟,可是心
中就是不爽。
詹远帆一直都在忙着。陪他看病,然後去买菜,回家後做饭,动静弄得蛮大,可是话却说得很少。
费劲叹了口气。看样子算账,还不到时候。
从床上爬起来,费劲走到了厨房,摸到詹远帆的肩,便上前搂住他的腰道:“饿了……可以吃了不?”
詹远帆又觉得委屈了,哼哼地说:“差不多了,红烧猪脚和小炒青菜……可是忘记煮饭了……待会儿青菜又老了……我好笨,
是不是?”
费劲轻轻地笑:“的确笨啊……我们先吃菜,喝点酒好不好?多少也庆祝一下我们正式出柜。”
“还没有完呢。我爸妈那边,还得去说说。”
“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我来试试猪脚味道怎麽样?”
詹远帆拿筷子夹起块猪脚,犹豫了一下,咬下一块,转头哺入费劲的口中,又在费劲的嘴唇上舔了两口,见那人细细地嚼着,
自己不由得有些呆了。
费劲吃吃地笑着说:“味道不错……没有放点辣椒?”
“你有伤,少吃点辣的。”
“嗯。”费劲把食物吞下去,嘴角翘了翘,说:“厨艺不错……你的舌头味道也不错。”
詹远帆脸红了,转过头,低声说:“你先去坐,我把猪脚端上去……稍微喝点啤酒吧。”
费劲笑着答应了,转身出了厨房。门内门外,两个人都悄悄地叹了口气。房子里暖和了许多。
第二天一早,詹远帆就出了门。好几个店的生意有一段时间没有搭理了,那些人,就算是亲戚,不管是经理还是员工,没人盯
着还是会偷懒。还有,爸妈那边还是得去,感觉话没有说清楚似的。他们到底同不同意,还是个未知数。姐姐姐夫那边就不多
管了。大姐是个糊涂虫,不用理她;二姐,那天似乎也认命了的样子,只是爸妈还没有开口。怎麽说,以後费劲还是要跟他们
碰面的,不把话讲清楚,总是让费劲做那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费劲会发飙的,说不定一脚踹过来,就能废了自己。
到了自己的家,詹远帆发现老爸老妈对他极为冷淡。生意上的事情倒是说得一清二楚,旁的,提都没提。二老都冷着脸,根本
就不提费劲那茬。
詹远帆又恼了。拉着他爸妈到了屋里,很严肃认真地问:“你们觉得费劲怎麽样?同意了吗?”
詹爸爸低着头不说话,詹妈妈眼圈儿又红了:“什麽怎麽样?不同意,又能怎麽样?反正儿大不由娘,你闹得还不够吗?我得
做饭去,你在家吃饭吧?”
詹远帆点点头,突然想到什麽,拿出电话打给了费妈妈。
费妈妈的声音很冷淡。詹远帆眯起眼睛,磨了两下牙,言简意赅地说:“费妈妈,是我啦,远帆。这样。我跟我爸妈谈判呢,
阿劲一个人在家,你能不能去陪陪他?昨晚倒是还有剩菜,不过我担心他怕痒,会乱抓。”
“什麽怕痒?”费妈妈觉得奇怪了:“你跟你爸妈谈什麽?”
“呃,我跟阿劲的事。比较麻烦,有得磨。头几天……”詹远帆叽叽呱呱地说开了,也不顾他爸在旁边,满嘴跑火车,胡说八
道:“……所以,你去帮我盯一下好不好?伤口结疤,会痒的,抓破了就留疤了。那家夥别扭,不理我……”詹远帆的声音低
了下来:“可是我想把我爸我妈先解决掉。”
费妈妈在那边发脾气了:“什麽叫把你爸你妈先解决掉!不会说话,就别乱放屁!总而言之,你们两个在一起,就是不对的,
就是对不起老人的,磕头认罪,就这句话!你小子别犯浑!老实告诉你,我也不同意的!”
声音那麽大,詹爸爸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火气上来,老实人也开始发脾气了,一把抢过詹远帆的电话:“你不同意有什麽了
不起!我们都不同意,我们一家都不同意!我就养了这麽个儿子!”
费妈妈啊啊乱叫:“你还有两个女儿!你还有外孙!我就这麽个孩子!我们老费家断子绝孙了!都是你儿子存心勾搭的!我儿
子是个瞎子,你们这麽不厚道!欺负人!欺负我儿子是个残废!我还没有找你们算账呢,你还敢给我起高腔!我儿子为了跟你
儿子在一起,在家里撞墙,撞得头破血流。要不是看着我儿子那麽喜欢你儿子,老娘就是死了也不会同意的!”
“我宁可死了也不同意!”詹爸爸嘴巴直哆嗦,半天只憋出这麽句话。
“那是,死了倒省心!死了倒省心!人家养儿防老,老娘养儿就只要儿子高兴。只要我儿子高兴,老娘就认了这个男媳妇!”
“阿呸!你儿子才是男媳妇呢!”詹爸爸已经晕头了。
“阿呸,你儿子才是男媳妇呢!”费妈妈毫不犹豫反驳回去。
於是,费妈妈和詹爸爸在电话两端大吵起来,就谁是谁的男媳妇的问题吵闹不休。说也奇怪,詹爸爸是不会说话,会说话的费
妈妈却也词穷,来来去去,就是那句话,你儿子才是男媳妇呢!
詹远帆听了好几分锺,终於忍不住了,抢过电话,大声说:“别吵了!我是他的男媳妇,他是我的男媳妇,就这样,可以了吧
!”
“不可以!”费妈妈在电话里的声音,比詹远帆身边詹爸爸的声音都大。这两位老人,终於有了共同的看法了。
詹远帆恶狠狠地把电话挂断,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呼哧呼哧直喘粗气。这种事,太难处理了。如果费劲在旁边该有多好!
心眼(5)
费妈妈放下电话,气哼哼地跟老伴抱怨了两句,便出门,难得的打了个的,去探望儿子去了。
费劲却仍然在睡觉。费妈妈轻手轻脚地到了卧室,坐在床边,看着费劲的脸,那个伤心啊。从什麽时候开始,费劲就很少受伤
了呢?差不多也是成年之後吧。小时候常常摔跤。看不见,又贪玩,还没有人看着,摔跤是常事。曾经有一次掉到一没有井盖
的下水道里,受了伤不说,还差点丢了命。再後来读书的时候闹叛逆──那一次是自己伤了自己。再後来工作了,有次独自上
街,盲道上堆了东西还是放了车子,费劲绕道,不小心踏个空,从人行道摔倒在非机动车道上,被一自行车擂了一下,伤得倒
不重,却把费劲本人给吓坏了。本来就很少出门的他,没有费妈妈和王新民陪着,就更加不上街了。
床头柜上有络合碘,棉签,消炎药,还有病例。费妈妈拿起来看了看,医生的字从来都像火星文,这个也不例外。费妈妈研究
了好久,又仔细回想詹远帆说的话,才基本确定,儿子真的只是有皮外伤,这颗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看了看房子。仍然很整洁。这个很难得。费劲自己会收拾是不够的。做了一辈子家务的费妈妈知道,只要有一个人丢,十个人
跟後面捡,房子里也会像狗窝。多了好些东西,零零碎碎的,房子里拥挤了很多,但是仍然整洁有序。厨房里也是,碗筷和调
料瓶都放得井井有条。小冰箱中有剩饭剩菜,都用保鲜膜罩着。阳台上晾着衣物,袜子和短裤都挂在阳光照得着的地方。费妈
妈又打开衣柜,挂着的,叠着的,都很整齐。
费妈妈轻声地叹了口气。就算真的有了个媳妇,也不一定能够做得这麽好。詹远帆一个大老爷们,脾气粗糙,嘴巴臭,对费劲
的照顾,却是无微不至的。
想起詹远帆在电话里说要先解决他的爸爸妈妈,费妈妈不由得无奈地笑了。谁人没有缺点呢?不会说话算什麽,比不会做人,
不知道要强到哪里去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跟儿子那个没有良心的父亲比起来……费劲的命,其实比自己好多了。那就得
了,还计较那麽多做什麽呢?
费劲在床上翻了个身,轻声地喊道:“远帆?你在不?”
费妈妈到床边,轻轻地拍了一下费劲的脸,笑道:“你媳妇不在,你老娘在。”
费劲“哎呀”了一声,用被子把自己裹紧:“老娘,你怎麽来了?没声没息的,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那家夥呢?要麽是大老
鼠,窸窸窣窣的。”
费妈妈假装生气地说:“我怎麽来了?你受伤了,我来照顾你!你那个男媳妇给我打电话……我和亲家在电话上吵了起来……
我说,你们两个,到底是谁做媳妇的?”
费劲张着嘴傻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谁做媳妇,有什麽关系吗?都两男的在一起了,你不计较,计较谁做媳妇?”
费妈妈把衣服递给儿子,撇了撇嘴:“谁说我不计较?这不是没有办法吗?我倒觉得那家夥比较像媳妇。你大模大样地睡觉,
他出去跑生活,还说怕你结疤会自己抓,特别打电话让我来看着,还有给你做饭……”
费劲一边穿衣服,一边大笑:“凭这个?那你怎麽不说,他是怕我破相?女人才看重相貌,男人才看重自己的女人漂不漂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