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似无的拨弄着赵括的头发,孟兆卿低头望着怀里乖巧明艳的脸庞,突然萌发一个念头:「小括,明天周末,我带你去看菊
花,怎么样?」
「菊花?」赵括昏沉黯淡的眼眸立刻明亮起来。这几天都被关在角里,哪里也不能去,最多就只能看看电视,跟每天来做饭的
钟点佣人闵姐聊聊天,其实都无所事事,无聊透了。
能够出门,不管是做什么,他都觉得高兴
何况,秋日赏菊──每年秋天,皇兄总会在御花园里摆上酒宴,邀请朝中要臣和各位王公贵族到御花园赏菊。
歌舞升平、菊花耀眼、芳香扑鼻……那一切,现在看起来,好遥远。
今年,皇宫的御花园内,是否菊花依旧?筵席上是否还为自己空着一个席位?皇兄、皇嫂,是否因为失去自己而惆怅?
「喜欢菊花吗?」
赵括点头的时候,却觉得头点的好沉重。与其说喜欢菊花,但不如说是怀念赏菊时那份与亲人一起的心情。
◆◇◆
次日起床,窗外阳光明媚。
身上的酸痛经过一夜的休息,好了一些,习惯了爱做的身体,连恢复都变得迅速起来。
但是身体深处,依然残留着难以言喻的房事余韵,时不时窜出来袭击一下赵括脆弱的神经。
坐上孟兆卿的车,经过一个多时辰的车程,赵括眼睁睁看着久别五、六天的繁华高耸的大楼逐渐从视线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
金灿灿的稻田、绿油油的菜地、硕果累累的果树林,阡陌纵横、鸡犬相闻的田园风光,让瞪大眼的赵括恍然如同回到自己的世
界。
当然,忽略不计这轰然作鸣的汽车、田地里耕作的衣着炯异的农人,还有那些怪物般在田地里来来往往、摧残着硕果稻田的庞
然大物们。
车子掠过一丛茂密的树林,驶入一个天然的山谷,巍峨的人造大门屹立在谷口。大门上,硕然几个大字:「返朴归真」。
孟兆卿停下车,回头对依然震惊的仰头看着那宽大高耸的大门发呆的赵括说:「下车吧。」
迈进大门,是条两旁布满原始森林植物的峡谷信道,葱翠高大的树木,低矮茂密的灌木,以及期间点缀着寄生或缠绕的无名藤
蔓上盛开的花朵,那种属于原始森林的气味迎面而来。
赵括仰起头,深深吸了口气,用力呼吸着久别的新新熟悉空气。
「喜欢吗?」孟兆卿低头摸摸他的头发。
「嗯。」赵括回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经过羊肠小径般的道路,越走越宽阔,地势也越来越平。转过一个大弯,面前豁然开朗,他们已经走到了谷底平坦的区域。
那一瞬,赵括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有别于刚才全原始形态的森林,谷底是一片经过人工精心维护和设计的、却又保持着自然清新风格的风景区。
花团锦簇的山谷里,菊花混和着各式各样的秋季花卉争奇斗艳,花香四溢,丝毫未经过雕琢的自然山石、幽深山洞、潺潺小溪
、葱葱草地,都沁透着大自然天然柔和的气味。
在人工开凿的道路旁边还不时从岩石、树丛后透出几层飞檐的边角,纯明代韵味的建筑在阳光下开烁着红墙碧瓦、金碧辉煌的
绚烂,为本来就色彩豊富的山谷增添了闪耀豊富的美艳。
远处,树丛的缝隙中,可以隐隐看到碧波荡漾的湖水。
明媚的阳光照射在波光粼粼的自然湖泊上,仿似天上点点繁星坠落到地面,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一切自然雕琢的景色,与平日所见的人工造就御花园截然不同。
赵括张大着嘴,痴痴地呆看着面前如梦如画的美景。
「怎么样?比你那奢华的王府如何?」孟兆卿是第二次来这里,记得上次来的时候是几年前的春天,也是这么繁花似锦、春日
日和的景象。
赵括猛点头,「好美!!好漂亮!你瞧,那边有天鹅呢……哇,好漂亮!……啊,那里!那里!还有鸳鸯……猴子!看到没有
?有猴子!」
赵括在树丛间跳跃,一脸的兴奋,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直直冲着那波光粼粼的湖面而去:「啊,好大的湖!有船啊!好想去
划船啊,走嘛,我们去划船好不好?」
赵括闪亮的眼眸里,跳窜着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纯洁与雀跃,眼睛四处闪动,每一个见到的新奇都换来他惊喜的呼喊。
小手使劲拉住孟兆卿,一个劲往湖泊那边跑,脸上洋溢着比阳光更加耀眼的笑容。
「我要划船……钓鱼,能钓鱼最好!我要钓鱼!」
孟兆卿宠溺的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微笑地望着面前喜笑颜开的笑颜。
孟兆卿跟一旁的租赁人说清楚了租金、办理好了手续。
「呵呵……划船!划船!」赵括仿似小猴子般跳上其中一只小船,不由分说地冲着孟兆卿喊着,「快点,你来划啊!」
不耐烦的在上面玩了半天水草了,才见孟兆卿过来,不高兴地翘起圆嘟嘟的嘴唇,嘟囔着:「这么慢~~~」
「好了,走吧!」孟兆卿坐到他旁边,举起一旁的船浆,递过去一条,「来,你不是叫嚷着划船吗?我们一人负责一边。」
赵括光盯着船浆,却并不用手去接,反而往后缩了缩,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说:「我不会。」
「不会?!」孟兆卿突然觉得脑子大了一圈,该不会……这小子又算计他吧?「不会还叫划船?」
「可是,平素都是奴仆们负责划船,我只需要坐着就好。」赵括撅起小嘴,一边玩着水里的浮萍,一边无辜的对视着孟兆卿微
怒的眼睛。
算了,谁叫自己爱上一个古代的「王爷」呢──所谓王爷,其实就是个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不懂的「小米虫」,也只有认了
。
孟兆卿笨拙的举起两根浆,缓慢的划动着水,船缓缓地离开湖岸。
原来划船是这么辛苦的事情,孟兆卿边忍耐着开始酸痛的手臂,边暗想。其实他他也不一样没自己划过船,就算是出海,也有
小型游艇,只需要象开车那样驾驶着就可以稳速前进。
哪里料到这个「返璞归真」,为了保护这里的生态平衡,居然只设置这种最最原始的木船。
在他的记忆里,自己就没有划过这样「原始」的船。但是……
孟兆卿抬头看了看,正神采飞扬地指着湖中从他们头顶上飞过的天鹅,大声欢笑的赵括,低低叹了口气。
只要赵括高兴,他受点苦,也值得。有什么能换回眼前可爱的人儿衷心的笑颜?
「啊!有鱼!好漂亮的,五彩斑斓呢!而且是一群一群的游过去!」赵括低下头,无意间看到湖中偶尔游过的热带鱼,惊讶的
大叫起来,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欢叫着往鱼群游去的地方跑过去。
「别动……别动!听到没有?快坐下!」孟兆卿无法控制突然失去平衡的小船,船体猛然摇晃起来,开始逐渐倾斜,上面依然
在摇摇晃晃地往鱼群那边跑的赵括正靠近船沿,更加危险,他不禁大声呵斥这个乱来的家伙,「喂,小括,快坐下……当心!
」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以前,船突然完全失去了平衡,严重朝赵括所站的方向倾倒过去。
「小括!」孟兆卿扔掉手里的船浆,伸手去拉那个回头惊恐的望着他的人儿。
但,仅仅只相差不到两寸的距离,眼睁睁看着船彻底翻覆,赵括扬着双手,「扑通」一声,掉进了眼前清澈的湖水里。
同时,自己眼前也迅速被碧绿的湖水遮挡。
赵括张开眼睛,四周都是水,看不清方向,呼吸逐渐变得困难起来,胸口好闷,张开嘴想要呼救,却灌进满嘴的水,呛到喉咙
里,更加难受,扑腾着往水面上冲,身体反而不听使唤地越来越往水下沉。
脑子昏昏沉沉的。
上次溺水的恶梦突然窜进脑子里。
那种几乎以为自己会死亡的恐惧,再次揪紧了赵括的心。
「孟兆卿……孟兆卿……你在哪里?你不是说在这个世界要保护我吗……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赵括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这个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男人的名字,拼命挣开眼睛,企图从绿葱葱的水雾中看到那个挺拔俊
美的身影,但是……水雾依然是水雾,身体的不适也随着时间越来越加重。
「孟兆卿……你这个混蛋……你这个骗子……孟……兆……卿……」
赵括眼前越来越黑暗,这一次,他清楚的听到了,冥界无常鬼挥舞中手中铁链朝自己走来的脚步声,甚至,连他用力把自己往
下拖的力量都能感受到。
「孟……兆……卿……」
耳朵里嗡嗡嗡的声音,如击鼓般雷鸣,头也特别晕眩。
身体轻飘飘的,仿佛浮游在空中。
可是……似乎是身体撞上了什么东西般,突然猛然下沉,虽然没有听到声音,但是似乎可以感觉到身体「碰」地一下摔落到地
面的感觉。
一点都不疼。
果然是魂魄。
自己到了幽冥地界了吗?
手脚都好沉重,想动一下都没力气。
赵括拼命的想挣开眼睛,却只能无力的扇了扇睫毛。
「啊!王爷动了……我刚刚看到他手脚动了!你瞧,他眼睛在动!」
嗯?耳边这个声音怎地如此熟悉?
「琴儿!别吵,你这么吵闹,王爷就是醒了也被你吵晕过去了。」
这个声音……是王府总管的声音。
琴儿?琴儿!
对了那个稚嫩清脆的声音,是自己贴身侍童琴儿的声音。好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现在听来竟是如此陌生。
这里不是地府??地府怎么会有如此亲切的声音?
希望这不是幻觉,不是「孟婆汤」造成的幻觉。
不行,我要醒过来,我要看看我的家,看到我身边的人,看到我的亲人!
我不甘心!我不要现在就英年早逝!
呜呜呜──想我赵括英俊少年、风度翩翩、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怎么可以再次落入地府的鬼差手中?
赵括再使劲地动了动自己的眼睛,这次,沉重的眼帘中终于透出了一丝明亮的光线。
「你瞧,王爷张开眼睛了!啊……感谢上苍,我们家王爷醒了!」
「快,快,派人禀报圣上,说我们家王爷醒过来了!」
「阿弥陀佛!总算醒了!」
「天佑我朝……」
乱七糟八的声音混和在一起,对平素的赵括来说,无疑是种烦躁,但是今天,这一刻,他却从未觉得这一切是如此亲切。
「琴儿……你……好吵!」微弱的声音带着自己从未听到的干涩,赵括这下才觉得自己嗓子干痛,连张开嘴的力气都没有。
「是,是,琴儿以后不敢了。」琴儿连声应着,又突然窜上来,凑近赵括的脸子看看,再快速退开,一下跪倒在床前,「感谢
神灵,我们家王爷醒了,我们家王爷终于开口说话了!!」
赵括突然觉得鼻子一酸,眼泪莫名其妙的涌上了眼眶。
第十章
初冬的寒意,从原本秋高气爽的微风中,渐渐显露了出来。
赵括身上裹着今天早上曹皇后刚派人送来的孔雀毛精织而成的披风,花色艳丽,触感柔和,披上也非常温暖。
闲暇的半靠在御花园后亭的栏杆上,百无聊赖的边品尝着西域进贡的珍惜水果,边远眺着园子那一端几个年幼的宫女嘻笑玩闹
的情景。
由于溺水昏迷了足足大半月之久,虽然毫发无伤,但御医及皇兄皇嫂们总认为他身体虚弱、不宜多动,将平素所负责的职务均
暂时委任他人,让他安心在宫内养息。
所以,现在他是标准的纨绔子弟,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终日唯一的事务就是吃、玩、睡。
伸手再次去取一旁放置的蜜桔,手肘无意间在桌案伤撞到了右手手肘部位,赵括抬起自己的右手,左手从衣袖缝隙中下意识去
抚摸记忆里那曾经被瓷器碎片划伤的伤口,柔润晶莹,圆滑娇嫩的肌肤。完整、平滑、白皙,哪里有丝毫受伤的痕迹?
赵括一怔,怅然将手指抽出,远眺的目光骤然收回。
难道那一切,真的是南柯一梦?
梦中的他,来到了千年之后的世界,看到了高耸入云的大楼、五光十色的灯光、升降自如的电梯、自动奔驰的汽车……还有…
…
那个金发碧眼、英俊非凡的男人──孟兆卿。
难道那一切,仅仅是水中月、镜中花?
心底微微抽痛,连赵括自己都没来得及阻止,那股抽痛猛然骤变为揪心般剧痛,袭击了整个心灵。
他痛苦的皱起秀气的眉毛,刚才的美味美色,瞬间变得索然无味。
「王爷,您……哪里不舒服?要小的给您传唤御医吗?」聪明伶俐的琴儿,一见主人面色不对,立刻凑上前来,关心的询问。
上次王爷落水,昏迷半月有余,要不是皇上看在自己忠心耿耿、常年跟随的份上,早就推出午门斩首了。这次,绝对不能再疏
忽。
赵括懒懒的挥挥手,低沉的说:「不用了……琴儿,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
「王爷可有什么烦心事?可否说与琴儿知晓,让愚钝的琴儿给王爷出出粗浅的主意?」
赵括依然摇头,「你下去吧。」
「是。」琴儿动动嘴唇,最终还是顺从地垂手下去。
赵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推开满桌的稀有瓜果与美酒佳酿,负着双手,慢慢走下凉亭,沿着御花园清幽的小径,漫无目的地走
着。
难道真的是梦?
可是这么梦为何如此真实?
真实得……那灼热的亲吻、温暖的拥抱、有力的挺动,在在遗留在自己身体各处。甚至连孟兆卿贴着自己耳朵说话时带起的风
声,都仿佛依然吹拂着自己鬓边的垂发。
「小括……小括……」
低沉性感的男声,一遍遍呼唤着自己的名字,整个身心都在为它颤抖。
赵括不禁伸手按住耳际,似乎如此举动可以隔断那深入骨髓的呼唤魔力。
孟兆卿……孟兆卿……孟……兆……卿……
你在哪里?
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有你?
「安靖王爷、安靖王爷!」背后突然传来几声急促的呼唤声。
赵括回头,是内务府总管李公公疾步朝他奔来。
「李公公安好。」赵括点头示意。
「王爷千岁!」李公公先按照规矩行了一礼,接着说,「王爷此去是何处?」
「啊,随便逛逛。」
「王爷还请止步。其一、王爷病体初愈,不宜吹着过冷的初冬寒风;其二、皇上正在前面『观景亭』召见大辽使节,王爷……
也不便前往。」
赵括仔细端详了眼表面恭敬,实则警告他不要干扰皇兄召见使节一事的李公公,鼻子了暗自「哼」了一声,装作配合的点点头
,「也好,你随我回去吧。」
「是。」李公公恭敬的弓着腰,让出道路。「老奴为王爷带路。」
要在平时,好奇心特重的赵括肯定会去「观景亭」一看究竟,但是今天,他心情却是不佳,也不想多与这些趋炎附势的奴才一
般见识。
据说……契丹人都是蛮横不讲理的异族,不见也罢。
◆◇◆
夜里,用过晚膳,刚要准备就寝,随从突然传来话,皇上驾临。
赵括手忙脚乱的从床上爬起来,只来得及披上外衣,宋仁宗赵祯魁梧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寝宫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