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已经安置了楚风落,自然又要再度离开。
三个人就要道别,互相叙了日后相见的日子,凤七像是怱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风落,昨天找遇到了一个朝廷的朋友,他说皇上
好像最近状况不大好,经常龙颜大怒,似乎还大病了一场。」
楚风落听到这句,只觉得心口像被巨锤狠狠捶了一下,几乎再也站立不稳,他阖了阖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见到他!要见到他!
离开他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这半个月来一直强忍住对他的思念,现在被凤七这一句话点燃,就好像忽然爆发,再也克制不住想要见他的
念头。
可是自己这个样子,怎么见他?
已经半个月了,他一定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子,何况……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来了,所以他现在穿的衣物都十分宽大,
就是为了能遮掩住小腹。
楚风落犹豫一下,道:「你那位朝中的朋友不知有机会见到他么?能不能帮我转告他一声,我一年后,会再去找他。」
要见他,只有等孩子生下来。一个声音说。
不,现在就要见。另一个声音说。
他心里还在苦苦挣扎,凤七已经看出他内心的犹豫,道:「我那位朝中的朋友就是刑部的尚书大人,不仅有机会朝见天颜,就是递些信
件也是小事,风落,既然你这么关心他,不如写一封信,让他来接你?」
以前都是萧远澜主动跟他联系,让人留了相见的时间地点在南江城的绯红馆里,他路过绯红馆的时候就顺道去取,但是从来没主动联系
过萧远澜,而且南江城其实离这里也有半个月的行程,路途十分遥远,既然凤七开口,不如让凤七帮忙。
回去见他吧。再尴尬总要面对的,何况那个人还是孩子的爹爹,总不能让孩子出生的时候,爹爹不在身边吧。
楚风落清俊的面孔微微红了,低声道:「凤七大哥,有劳了。你等等,我即刻就去写信。」
虽然是在一个小镇上,但是民风尚文,纸笔是很容易找到的东西。楚风落写了一封信,犹豫半晌,没有把有身孕的事情写出来,只说了
自己所在的地方,外加了一句:「甚念」。
甚念……何止甚念,他对他简直是想念得要发狂。
楚风落微笑起来,暗自下了决定,孩子的事要亲口告诉他。
想到不久以后要见到萧远澜,楚风落不禁有些心跳加速,将信封封了口,指尖在信封上轻轻划过,想到那个人收到信的表情,不禁露出
一丝温柔之色。
京城。太师府门外。
灯火亮如白昼。门外一个家丁模样的人缓缓自远处而来,上了太师府门外的九层阶梯,向门阍呈了拜帖,请见太师。门阍看了一眼,见
是刑部的人,挥了挥手让他进去。
那人穿过进了内室,看见一个素衣男子正在内室里批阅卷宗。星髫云眉,眸光忧郁难言,少年时想必风华绝世。
张苟郁每天晚上非到深夜不睡,以一个年仅三十七岁的男子而言,能够官至极品,当然也不是只凭幸运和先帝的笼信就能办到的事。
那人见到太师,跪下道:「下官有要事禀告,皇上瞩意的那名龙族男子已有消息,请太师过目。」
张苟郁批阅卷宗,本来头也不抬起,此时竟然站起身来,目光锐利逼人:「拿来我看!」
那人连忙恭恭敬敢地呈了上去。他是刑部尚书的门客,当然在做刑部尚书的门客之前,他是张苟郁的幕僚。刑部尚书虽然比张苟郁大了
十岁不止,二十年前却是张苟郁的门生。
张苟郁看了呈上了信件,微微一笑,眸中的光华顿时美不胜收:「告诉你家大人,就说这信已经呈了上去,皇上尚未批覆。你下去吧,
今天的事,不能再让任何人知道,否则……」太师做了一个手势。
那人连忙磕头,应声退下。
张荀郁吹熄了灯烛,在黑暗中默默坐了良久。
楚风落,你爱上谁不好?为什么要挑上当今天子……天下间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楚风落写了信,交由凤七和夜泽欢带走后,就在这个田园小居安胎。十里坡民风淳朴,外加这里邻居也少,方圆十里,就住了几户人家
,都是砍柴的樵户和猎户。楚风落闭门不出,夜泽欢十分周到,请的仆役小四又是个哑巴,自然也没人知道有一个怀有身孕的男子就在
这附近。
楚风落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过来,自从怀孕后他就变得特别的嗜睡,虽然会耗去过多的体力,但是因为心里一直想着远澜就会回来,心里
就会甜甜的感动,虽然才过去了大半个月,却反而胖了一些。
他听到外面有人叫门,叫了小四,小四又没有出现。于是开了门出来,看到外面列队两行,兵马威严,看起来像是县衙的人,中间一顶
软轿,正有人从轿中缓缓出来。星鬓锐目,有种说不出的阴沉之意。
楚风落一看此人并不是心里所想的那人,吃了一惊,脸上的笑容忽然间停止了。
张荀郁看见了他,慢慢道:「楚风落?」
楚风落肃然道:「正是,不知阁下是……」
张荀郁淡淡一笑,道:「果然是磊落气度,翩翩风采,在下是当今太师张荀郁,不知可否入内一谈?」
太师?楚风落心里沉了下去,看了一眼张荀郁所带的侍卫都是气蕴内含,显然不少高手,点了点头:「张太师,请。」
两人入了内室,张荀郁看了看四周,眼光移到楚风落身上。楚风落也不动,静静地等待张苟郁说话。从萧远澜的口中他已经知道,张荀
郁的女儿张婉儿已经悬梁。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他对张婉儿总存着一分歉疚。
张荀郁看了楚风落半晌,说道:「我的女儿要害你,她死了是她罪有应得。我听说你答应过她,永远不再见皇上,可是既然她对不起你
,你不信守言诺也无妨。」
楚风落心中感激,说道:「当初我不知道原来心里对他用情至深,所以轻易答应了淑妃娘娘,委实对不起淑妃娘娘,请太师原谅。」
张荀郁:「敢作敢当,不错,不错。」他锐利的眼光微微瞇起,打量了楚风落半晌,道:「可是你知道,皇上回宫之后吐了好几天的血
么?」
楚风落脸色微微一变,站起身来,颤声道:「他……他还好吗?」那个人,那个人竟然为了他,到了吐血的地步!如果当初知道,他决
不会离开,伤他的心。那个人把一颗心给了他,谁知他却不知道珍惜,还让他伤心吐血……
张荀郁朝北面拱了拱手,道:「皇上自有神佑,福泽绵长,已经好了。可是仍然不肯临幸嫔妃,至今没有子嗣。楚风落,如果你离开他
,他自然会忘记你,到时自然而然,他会纳妃生子。楚风落,你身为一个男子,难道愿意藏身后宫之中,被人耻笑。」
楚风落脸上微微一红,说道:「他既然为了我肯做一切,我为什么不肯为他?」
张荀郁脸色阴沉地看了他半晌,道:「楚风落,你到底要多少钱,我可以给你。十万两白银够不够?还是二十万两,这些钱,已经足够
你过着像在皇宫般的日子了。」
楚风落脸色变了一变:「小四,送客!」他没想到张荀郁是这种人,竟然会以为他为了钱会离开萧远澜。
「小四是你的仆役么,我已经叫人把他绑起来了。」张荀郁露出一丝诡异的神色,慢慢的一笑,「楚风落,如果你答应离开,或许不会
这么痛苦……」
「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荀郁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龙族欲夺天下」的谣言,就是他放出去的。张荀郁精于星象命学之术,早已看到皇家的将来可能会被龙
族的血脉代替,为了整个王朝不被萧远澜败坏殆尽,他悉心教导自己的女儿,让自己的女儿能够母仪天下,希望能让萧远澜回心转意,
不被龙族的人迷惑,另一方面,他传出谣言,挑起龙族和朝廷的战争,就是为了削弱双方,让整个权势更好控制,如果萧远澜固执己见
,一定要跟龙族的男子纠缠,他就把萧远澜废了,再扶持别的皇子。
可是张荀郁想不到的是,萧远澜的精明远远超出他预料之外,甚至已经越来越不好控制,于是他只有从楚风落身上下手。
楚风落看着他,抓住了身旁的长剑,警惕地道:「你到这里来,想来干什么?」听他的语气,看来不像是想生擒自己去威胁远澜退位的
。
「楚风落,你此生不得再去见皇上。你听到了么?」
「为什么?」如果他是这种要求,大概是因为自己是男子,萧远澜跟他在一起,会有辱国体吧。张荀郁也说,那个人为了自己,完全不
纳妃生子。
「身为一个男子,做出这种苦苦纠缠之事,不知廉耻!」张荀郁哼了一声,这个男子果然野心很大,二十万两都无法满足,等他到了萧
远澜的身边,或许不用几年就会夺位了。
楚风落被他说得脸上通红,仍然摇了摇头:「我不答应。」尽管会被所有人侮辱,他都不会放弃自己的选择,也不会再答应任何关于萧
远澜的事,远澜是他心中所爱,是要放在心里珍藏的,不是作为跟人谈判的筹碍。
「你不答应?」张荀郁淡淡笑了笑,看着楚风落暗自握紧了长剑的手,露出一丝挖苦之意,「你以为我是怎么找到你这里,而皇上为什
么没有来?实话告诉你吧,是皇上让我来的,他对你十分失望,再也不愿见到你了。」
「胡说!怎么可能!」楚风落微微一晃,险些站立不稳。不会的,不会的,远澜对他这样深情,怎会看了信反而不愿意见到他?
「不行,我要进京去问个清楚!」楚风落咬牙道。尽管身上怀着孩子,尽管需要很长的时间,他都要到京城去问问那个男子,到底是不
是真的伤心绝望到不愿意见他?
虽然不敢相信,但是在他离开后,萧远澜并没有寻找他的事实让他感到了一丝不确定,怀孕的人总是容易多疑脆弱,这一丝不确定逐渐
越裂越深,成为两人之间的鸿沟。
张荀郁笑了笑:「不必了,皇上下了圣旨,让你此生不得再入京城,你看看罢。」他将一束黄绢递给楚风落。
楚风落摊开黄绢,果然是那人清隽潇洒的字迹,那样绝情的话语,让他几乎心都冷了。
「不,我不相信是真的,我要亲白去问他!」如果他绝望到再也不要见他了,也要他亲自说出来。
张荀郁脸色沉了下来:「楚风落,你要抗旨?」
楚风落冷笑一声:「那又如何?」心里却不由得一沉。抗旨?在那人心里难道自已也跟别人一样,不能跟他站在同样的高度跟他共同看
尽人世风华,而只是他的臣民?
想起萧远澜曾经多次要自己做他的妃子,他的皇后,不禁心里冷了下来,其实,在萧远澜心里,自己是像女人般的存在吧。他握剑的手
微微颤抖起来。
张荀郁不急不徐:「我听说楚大侠在江湖中很有一些名气,人称玄衣梅剑,剑法极快,一剑五出,正是五五梅花之数。不知对付十个高
手,是不是只用两剑?」他击了击掌,门外登时进来十个人,将楚风落团团围住。
楚风落紧握长剑,同时与几个人对敞,但是怀孕的无力让他很快地落败,楚风落只能紧紧地护住自己的小腹,不致于被刀剑的杀气伤到
。
一口青锋架到他的颈间,稍稍渗山了血迹,楚风落登时不能动,张荀郁道:「将他杀了。」
「慢着!」楚风落毫无惧色,静静看向张苟郁:「你在骗我。」在这一剎那间,他忽然明白过来,远澜不会伤害他的,何况是杀他?
「何以见得?」仍然轻轻淡淡。
「张太师,你不必骗一个将死之人罢?」楚风落笑了笑,「我是男子,在他的身边,只会让人认为他是一个昏君,这就是你杀我的理由
,不是么?」
张荀郁看着他的表情,像要看穿他的内心。
「张太师,我只想好好对他,不要再让他难过。」楚风落苦笑一下,身为男人的尊严,暂时也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张荀郁看了他半晌,说道:「如果你发誓不再见他,我会放过你。」
不见他?怎么舍得不见他?楚风落笑了,清俊的面容竟然有些柔媚的动人:「我发誓,我此生再也不会随便答应别人不见他。」
张荀郁勃然大怒,慢慢又把怒气忍下:「看来你对他倒是真心的,可惜我不能让你有进京的机会。传闻玄衣梅剑武功高强,今日你如此
不支,想必受了内伤,以后未必不能复原。你没有武功,或许会幸运得多。来人,把他的琵琶骨碎了。」不杀楚风落,是因为楚风落的
一句话触动了他,不愿再杀他。碎了他的琵琶骨以后,他双手无力,以后再也不能练武,也不会有机会篡位。龙族人的血冲淡皇家的血
这个预言,但愿藉此能破掉吧。
一个大内高手上到楚风落跟前,他握住楚风落的双肩,楚风落只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两边肩膀剧痛,登时两条手臂软软地垂下,再也
没有半分力气。
剧痛在瞬间传遍了全身,楚风落不由得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在落地的霎那,他仍然没有忘记用全身护住了腹中的胎儿。
张太师离开后,楚风落在地上仍然站不起来。两边肩膀剧痛,让他露出痛苦之色。穿琵琶骨是朝廷对付江洋大盗的做法,现在他连琵琶
骨都碎了,当然手已经完全没有力气,虽然生了孩子之后真气可以完全恢复,但是一双手不能动,当然也不能再用剑,一身武功已经名
存实亡。
仆役小四被张太师放了,进到内室,连忙把他扶起,指手画脚地比划半天,楚风落明白他的意思,不禁苦笑:「张太师既然能截了我的
信,再写也是没有用的。
不仅如此,张太师连圣旨都能伪造,可见他势力极大,回宫的路已经被他重重封锁,自己很难见到远澜。再不然就只能等到有人冒险潜
入皇宫为自己送信了。可是一来夜泽欢他们不在,二是皇宫防守严密,也不能让他们为自己涉险,三是即使到了远澜身边,张太师不知
会不会对孩子下毒手。
考虑到种种原因,楚风落就在十里坡中等待分娩,一日一日的思念让他更深地明自已经完全离不开远澜,即使回到皇宫中要面对身为男
子的种种不堪,相比离开远澜后的刻骨思念,那些已经不算什么。
自己离开他时什么也没带,只有当初离开皇宫时的一串红玉念珠,那是远澜专程为他到白马寺求的辟邪之物。每当思念的心痛啃噬自己
时,他就会拿出来抚摸,想着那个人曾经为自己伤尽了心仍然无怨无悔,想着那个人甜蜜到了痛楚的拥抱,想着那个人与自己在一起时
的快乐日子,心里就会感到一种甜蜜的温柔。
太师说他回宫后大病一场,不知好些了没有。听太师说,他好像还吐血了。可惜当自己明白自己的心的时候,已经不能再回去见他了。
如果能早些知道自己是爱他的,或许对他不会那么无情。可是未卜先知是世上最艰难的事,怎么才能知道,那个人就是会让自己心都会
感到疼痛的人?
楚风落苦笑起来。不能的,只有伤害才会让自己明白什么才是最珍贵的……可是,真正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能用余生去做正确的事
,不能再去伤他的心。
肚子一天天地大了起来,虽然穿着宽松的外袍,仍然遮掩不住,于是几个月来楚风落就再也没有出门一步。
怀孕的时候十分辛苦,每天有一半的时间是睡着的,另一半的时间就用来思念远澜。以前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怀上孩子,也没有
想过自己大腹便便的样子,可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却完全没有惊惶失措,反而因为怀的是远澜的孩子而感到幸福。
远澜虽然不在自己的身边,但有一串念珠已经足够。
小四对他十分忠心,也没有把他怀孕的事情泄露出去。夜泽欢在离开时告诉他会在他临盆前的一个月把雾隐城的大夫带过来,可是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