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闷热的夜,风中带着烧焦轮胎般的腥燥气息,连手上的白玫瑰,也在夜色中无精打采地垂着头,几不可闻的幽香很快被浊重的烟味与香
水味冲散,丝缎般光滑的柔嫩花瓣卷了起来,在灯光下呈现出异样的惨白。
李祯走进这间俱乐部的时候,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是个非常俊美的男子,黑发黑眼,有着神秘而高贵的东方血统,古老的姓氏,幽深的眸子,挺直的鼻梁,微抿的薄唇勾起似笑非笑的
弧度,修长匀称的身材,无可挑剔的面孔,配上漫不经心的表情,优雅而从容的举止,俨然一位从陈旧的卷轴画中走下来的翩翩佳公子
,乍一出场,勾引了不知多少寂寞的芳心,呃,还有发绿的狼眼。
连阅人无数的调酒师都给出了98.5的高分,一流货色,他不禁吹毛求疵地想,如果把头发留长到腰,那该是多么完美无瑕的景色。
将四面八方投过来的种种直勾勾赤裸裸的视线照单全收,李祯不动声色地将那枝玫瑰抵在唇边,像对待情人般亲昵,嘴唇微动,声音几
不可闻:“你给我等着!”
第四局那帮混蛋,竟然给他设下这种牺牲色相的圈套!
藏在花蕊中的通话器送出几声讪笑,哼哈了几声之后,柔软的女声传出来——
[三十六计里,美人计是王道,你不要太介意嘛!我们又没逼你去卖……]
幸好额前滑下几缕黑发,遮住了他爆起的青筋,李祯修长的手指捏住那朵花,一声细响,通话器被捏得粉碎,细小的残渣顺着袖口滑入
暗袋中,他将那朵被揉烂的花丢在脚下,径自走向吧台,找了个位子坐下,手指轻敲台面,说:“Amontillado,谢谢。”
体型很像一颗鸭梨的调酒师收起评鉴的目光,手脚麻利地将酒杯推过去——美人们都习惯被人死盯着看,但是绝不能忍受别人的怠慢。
李祯勾起唇角,懒散地倚在吧台边,抿了一口酒之后,胸中郁躁之气稍减,噙着含义不明的微笑,一双微微挑起的桃花眼开始环顾四周
,招蜂引蝶。
虽然被拎着脖子丢进套里,但是既然那帮家伙煞费苦心地让他招摇出场,又费用全包,不狠狠地玩乐一场岂不是对不起他们一番好意?
——在这片广袤而美丽的大陆上混居着各种血统的人类与动物,李祯从外表上看是极为少见的传统东方美男,但他的家族记载中,有嫁
吸血鬼的,有娶美人鱼的,所以严格从血统上来说,已经被混得基本上串了种,但是从外表上,绝对是越改良越美丽。
一杯酒还没喝完,身侧便已经坐了人,而且明显是冲着他来的。
“我有这个荣幸请你喝一杯吗?”高而壮硕的男人不由分说地叫了酒,双眼像抽了筋似地黏在他身上,一条手臂更是得寸进尺地环上来
,沿着肩背向下滑去。
李祯扫了他几眼,脸上不阴不晴,视线滑过敞开的衬衫领口,微微一笑,说:“我对猕猴桃没有兴趣。”
确切地说,他喜欢的是充气娃娃和苹果派,而不是茄子和小黄瓜。
男人脸色变了,挤出一个笑容,“胸毛是性感的象征,你没有吗?”
李祯丢下一张钞票,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起身向外走,男人立即跟上,并且在所有人惊羡的眼光中揽上对方的腰。
夜风依然柔柔地拂过,罕有人至的暗巷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
“李祯……你这个混蛋……唔!”
有气无力的咒骂以一个鞋底印在肚皮上而告终,李祯拍拍手,笑吟吟地拎住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男人的领口,审问道:“强尼,娜塔莎怎
么会派你来?”
强尼可怜兮兮地望着对方,发现装无辜的战术对这个铁石心肠的家伙根本无效之后,他举起双手,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猜拳猜输了。
”
“所以?”李祯眯起眼睛,早知道娜塔莎那个狡猾的女人绝对会指派别人来当炮灰出气筒。
强尼装模作样地捧住心,摆出一脸柔情款款,叹道:“亲爱的李,我们都怕你会失身于这个危险的任务,所以第四局给我的神圣指令是
做您的骑士,保护您纯洁的……唔!”
满意地听到一声痛叫,李祯收回拳头,按住翻腾的肠胃,强忍着呕吐的冲动,揪住那颗被揍成椰花菜的头,继续逼问:“你买了多少?
押哪一边?”
月光下凶神恶煞的表情会把小孩子吓哭,强尼心里挣扎了一下,看到那颗无敌铁拳又扬起来时,他很没种地和盘托出:“我押你不会失
身,两万八千块。”
李祯啧啧几声,脸色和缓了些:“很好,我抽六成。”
强尼直觉地要反对,在看到对方深邃的眼眸中波涛暗涌后,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乖乖地点头。
钱财带不上天堂,而且如果不让他抽,自己可能会直接上天堂——共事了那么多年,第四局里除了娜塔莎,谁也不敢得罪这个阴沉的家
伙。
“真乖。”李祯绽开一个堪称纯善的笑容,搜出强尼身上的通讯器,按了几个键,接通第四局办公室,接电话的是娜塔莎,她欢快的语
声无异于火上烧油:“哈罗,强尼亲爱的,我们的美人怎么样了,我有没有通杀的可能?”
强尼的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变黑,在李祯的眼神示意下,勉强应了一声:“还没有……他很好……”
“强尼?你怎么了?你还好吗?”娜塔莎甜美的声音压低了些,突然她放下话筒,喊道,“强尼找到李祯了!我们来赌他会不会被李修
理,汤姆,你坐庄,来来来,大家买定离手——嘟——嘟嘟——”
瞪着已断了信号的通话器,强尼突然有一头碰死的冲动,李祯将通话器丢给他,语重心长地说:“记住,赌博是深渊。”
抛下被扁成馅饼的强尼,李祯回到俱乐部,又经历了一次目光洗礼。
吧台那边只剩下角落的座位,午夜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他原先的位子被一个漂亮的少年占了,而对方的视线,自始至终就没从他身上
离开过。
李祯要了酒,也不急着走开,与少年眉来眼去了几个回合,那个少年咧开嘴笑了,舌尖轻轻滑过上唇,挑逗的意味无需言表,他轻巧地
跳下位子,整个人贴上李祯,抬起脸,声音沙哑:“帅哥,你想要什么?那个位子,还是……”
李祯笑容中带着些许纵容,这类纤细又秀美的少年很合他的胃口,特别是面前这个清纯中带着妖媚、羞涩中含着饥渴的尤物。
在少年让出的位置坐下,将少年嵌在腿间,原本有些侮辱性的动作,却让对方激动得浑身颤抖,火热的身体瘫在他怀里,隔着薄薄的衬
衫,手指可以摸到那单薄胸膛上已然充血挺立的乳尖。
“我叫基路泊。”少年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舌尖也技巧地舔弄着他的耳轮,身体软绵绵地腻在他身前,有意无意地磨蹭着。
“把守伊甸园的天使?”李祯一手抬起他的下巴,玩味地看着那双灰蓝的眼眸,另一只手沿着背脊滑下,抚上他窄小圆翘的臀,问,“
你有没有偷吃禁果?”
少年咯咯笑了,被捏到敏感处,禁不住呻吟了一声,双臂环上他的颈项,低声要求:“到我那里去吧?”
李祯欣然笑纳,正要揽着少年起身,一个头发蓬松的少年像箭一般跑过来,一头撞在他身上,扯住李祯的手臂,大叫道:“不许你跟他
走!你是我的!”
喧哗的酒吧一时鸦雀无声,众人齐刷刷地看着闯进来的少年,李祯扶住他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一番,问:“你认识我?”
第2章
二、
基路泊仍然腻在他身侧,挑着眼角戒备地扫了那少年几眼,确定对方不是自己的对手之后,他挂着甜蜜的微笑,安静地偎在李祯旁边。
大家都在看热闹,顺便品头论足,而那个莽撞的少年显然没有成为公众人物的经验,红着脸,怯怯地看着李祯,拘谨得好像一只闯入狼
群的兔子,缩着肩膀瑟瑟发抖,更好笑的是,他穿着睡衣,还是印着泰迪熊的套头睡衣,赤着一双脚,顶着一头乱发,整个人好像从被
窝里才爬起来的样子,与这间夜店格格不入。
至于长相,李祯客观地给他评了个中等,往上偏一点,而鸭梨调酒师则吝啬地打了六十分,扫入“勉强能看”那一类去。
看相貌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头顶才到他的下巴,宽大的睡衣看不出身材胖瘦,栗色头发东一撮西一绺地支乍着,发质却相当好,分外
光泽,浓眉大眼,高鼻梁,丰厚的嘴唇,跟他身边的基路泊比起来,这张脸实在平凡,甚至连清秀都算不上,皮肤还算光滑,肤色却偏
古铜色,无论从哪个种族的标准来看,再过十年,他都与美男子三个字搭不上边,不过修炼几年,倒有可能成为有棱有角的性格男子,
这个,从那双快要冒出火来的眼眸中可以看出端倪。
李祯迎上他不屈不挠的目光,搜索了一遍脑存量,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个少年——虽然这样的勇气,或者说鲁莽,让他欣赏,不过这种
相貌实在勾不起他的胃口,李祯不着痕迹地拂开少年抓在自己衣袖上的手,礼貌地笑笑,说:“小鬼,这个时间应该喝杯牛奶上床睡觉
了,乖,快回家。”
那个少年又抓住他的手腕,脚下像被钉死了一样半步也不肯让,深吸了几口气,大声说:“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你必须跟我走!”
声音大到有些虚张声势的地步,李祯垂下眼帘,看着那死扣在自己腕子上的双手——关节泛白,轻轻地颤抖着,正像主人一样,明明紧
张得要死还要强作镇定。
幽深的眼眸带了些许笑意,他懒洋洋地抬了抬手腕,带着几分猫逗老鼠的神气,问:“小鬼,你知道我和他要做什么吗?”
出乎意料地是,小鬼涨红了脸,点点头,李祯笑意更深,又问:“那,我跟你走又能做什么呢?”
存心以成人游戏吓走小鬼的男人再一次失算,那少年眼中水气氤氲,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抽了抽鼻子,像是下定决心似地抬起头来,
说:“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请跟我走。”
李祯完全没想到这个素不相识的人竟会如此执着,一时说不出话来,身边的基路泊看了他一眼,危机感油然而生,叫道:“不行!我不
同意!是我先认识他的!”
鸭梨调酒师干脆从吧台走出来,挑了个视野良好的地方,饶有兴致地观赏这方争风吃醋,某个从暗巷挣扎着爬回来的粗壮男已经开始聚
众赌博,号召大家下注了。
被当成马戏团猴子一般围观的美青年心里十分不爽,狠狠地瞪了强尼一眼,放开身边的美少年,抬起面前平凡少年的下巴,眯起眼睛,
问:“你确定你神志清醒?”
那个少年猛地扑上来,像八爪章鱼一样死抱住他,把挂在睫毛上的泪珠子擦在他胸前,浑身抖得像触了电,低声哽咽道:“求求你……
求求你……跟我走吧。”
李祯皱皱眉,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转脸对基路泊笑了笑,说:“下次再来找你,抱歉。”
基路泊气得咬牙,临时聚起的赌众一片哀号,强尼春风满面——赚翻了。
李祯拥着他在吧台坐下,要了一杯朗姆酒递给他,少年哆哆嗦嗦地接过去,低低地道了声谢,慌忙把酒杯凑到唇边,带着讨好对方的急
切神情,却差点呛了出来,手一抖,多半杯酒洒在衣服上,少年更加窘迫,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声若蚊吟地连声道歉。
老天,他生涩得像一棵刚从园子里拔出来的小白菜!李祯暗暗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地接过鸭梨调酒师表示同情的纸巾,给小鬼擦干酒渍
,基路泊坐在一边冷眼旁观,一个额头上带着红色胎记的金发男子抓住时机向被冷落的美少年献殷勤,瞟过来的目光中带着浓浓的得意
与示威,基路泊很快接受了他的追求,亲亲热热地与那人搂在一起,李祯淡淡地扫过去一眼,脱下外套披在怀中少年的身上,扬声唤道
:“强尼,过来付账。”
正在数钱的强尼战战兢兢地跑过来,好奇地看着那个平凡的少年,啧啧叹道:“你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母性,李?不会是想带出去再揍
他一顿吧?”
少年闻言抖了一下,一双碧绿的眼睛惊疑交加地看着李祯,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李祯扯了扯嘴角,一句话堵得那个大块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一次赢的钱,我要抽七成。”
李祯是个很任性的人,完全自我本位,所以他下一步会做什么,基本上不能以常理来判断。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神态自若地拥着那个毫无姿色的少年走了出去,跌碎了无数眼镜。
“谢谢……”夜风一吹,酒精开始发挥作用,少年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依然靠在他怀里,低声说,“我是罗伊。”
李祯将他塞进车里,启动引擎,朝最近的酒店驶去。
罗伊抓着衣角,紧张得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小声问:“李先生,会不会很痛?”
菜鸟一只!
“抱歉,我也不知道。”李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过今晚你不必担心。”
罗伊抬起脸来,看不出是喜是忧,李祯又想叹气了——他虽然风流,可是非常非常挑嘴,宁可绝食也不肯饥不择食,罗伊的身材经方才
一搂,鉴定为甲级,精瘦而柔韧,但是长相,实在没有让他变身为狼的本钱。
何况这小鬼还发着烧。
驶入水晶宫酒店的停车场,要了间套房,在服务生暧昧的目光中抱着罗伊上楼——小鬼没穿鞋子。
罗伊紧紧搂住他的颈项,修长的睫毛颤动着,通红的脸蛋贴着他的肩膀,对于李祯一向偏低的体温来说,他像个小炉子。
进了房,将怀里的少年放下来,简短地命令道:“去洗澡。”
客房小姐笑得更加暧昧,掏出几样东西向李祯推销:“喏,帅哥,要不要润滑剂?还有保险套和情趣内裤,果味的哦!”
李祯给了她一个勾魂摄魄的笑容,问:“有药吗?”
“药?催情药吗?”小姐挑起眼角看着他,心头小鹿乱撞——美男一笑,胜似春药啊!
修长的食指点了点她的樱唇,李祯收起吊儿郎当的神情,一板一眼地命令:“退烧药,体温计,冰枕,立刻去拿,限时五分钟。”
小姐愣了一下,李祯塞了张钞票给她,笑眯眯地催促:“快一点哦!”
反正是公款,不花白不花,五分钟后,客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把一包药塞给他,仍然不死心地问:“真的不要保险套吗?”
李祯摇摇头,关门时还死性不改地挑逗人家:“如果你这样的美女陪我用的话,我会考虑。”
真是一只骚包的公孔雀,罗伊擦着头发出来,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清亮的绿眸有些黯然。
李祯阖上门,笑盈盈的面容一转向他又变成原先的冷淡,将药丢在桌上,“吃了药就上床睡觉。”
说完,径自进去冲洗,留下不知所措的罗伊,拿起那包药,茫然地咬住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