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上班下班,我过上了四平八稳的日子。
除了晓明周末回家陪妈妈,我每天回到住所都能吃上他做的热饭热菜。小家伙真的开始认真复习起来,天天饭后我去洗碗,他就一个人
开始看书、做习题,直到10点钟我们一起上床。
看到晓明这么辛苦,我多次提出不让他做饭了,但他只是笑笑,第二天照样做,还经常会在我下班前后打个电话让我没事就回家吃饭;
我也委婉地劝他多保重身体,但他只是笑笑也不作答,每天除了复习还是复习。
楼下的陈老太太再没和我们讲过什么,偶尔打个照面也只是彼此点头笑笑算是打招呼。
张浩和小杨终于修得正果,杨院长认可了张浩这个未来的女婿,两人就等7月份小杨毕业,国庆节成亲了。
王科长退休后没多久就和老伴回到了他的家乡——一个苏南小镇,临走前让张浩给我地址和电话,没料到让张浩给弄丢了。
转眼间,春天过去了,上海又迎来了炎热的夏天。
一天晚上10点多钟,我和晓明刚经历一番云雨准备一起洗澡,一阵敲门声传来。我赶紧让晓明进浴室洗澡,自己穿好短裤去开门。
门开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门外站着的竟然是徐伯母。
“伯母,您怎么来了?”我紧张的脸上勉强堆出一个笑。
“小金!”徐伯母的脸上笑容有点僵硬。
我把徐伯母让进房间,陪着笑脸说道:“晓明在洗澡,马上就好。”
房间里弥漫着浓烈的男性体液的味道,床上毯子乱成一团,上面沾着一大块一大块干了的和还未干的斑块,几团用过的卫生纸随意地扔
在地上。
我尴尬地看着来不及整理的现场,忙拿来扫把、簸箕,想清除过于明显的痕迹。
徐伯母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看着我满脸窘迫手忙脚乱的样子一声不吭。
晓明磨磨蹭蹭终于从卫生间出来了。
“姆妈,侬来做啥?”见到母亲,小东西的声音带着一丝恼怒。
“来接你回家。”徐伯母也不示弱,板起面孔对儿子说道。
“做啥?我礼拜六再回去。”晓明一屁股坐在床上厥起嘴。
徐伯母看看儿子,又看看我,用很悲戚的声音说道:“小金,就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母吧!就放过我的儿子吧!我们晓明不懂事,你比
他大,总该明白道理吧?求求你了!”
说完,“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
我赶紧上前扶徐伯母起来,但她就是跪着不动,还不停地磕头。
“伯母,有啥话咱们起来慢慢说好吗?”我只好轻声劝慰道。
“还有啥好说的?我全都看到了。小金,我们徐家就这一炷香火了,求求你把儿子还给我吧!”
“姆妈,侬要做啥?有毛病啊!”晓明不顾我连连摆手,一下子跳了起来。
“我有毛病还是侬有毛病啊?晓明,还不跟我回去,姆妈明天带侬看毛病去!”徐伯母这下总算从地上站起来,拖住晓明就要走。
晓明倔强地挣扎着一步不动,最终,徐伯母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不断用袖口抹去犹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流出的泪珠,满脸涨得通红。
“伯母,对不起,是我不好。但我们俩是真心的。”我不忍心看到徐伯母那哀伤的眼神,低着头轻声说道。
晓明妈妈摇摇头,一句话也没有,继续不断地抹眼泪。
“伯母,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爱过谁,晓明是我第一次感到离不开的人,我爱他!”如果徐伯母大吵大闹,我可能还好受点,但这样不
言不语抹眼泪,我简直快要崩溃了!
从人伦的角度讲,我万分理解一个母亲此刻的心情,她的要求一点也不过分;但我爱晓明,我也离不开晓明啊!
晓明此刻像个死人一样坐在床沿一动不动,脸上也看不出啥表情,只是手不停地拨弄着破损的席子边。
我无助地看了晓明一眼,最终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屈服了:“晓明,要不,你先跟妈妈回去。”
晓明愣了一下,套上背心起身就走,到了房门口,他猛地转过脸来,脸色煞白地盯住我,那绝望的眼神仿佛在说:“金允七,是你让我
走的,你要后悔一辈子的!”
在晓明目光的逼视下,我的眼泪止不住一下子涌了出来。
几乎同时,两颗晶莹透亮的泪珠从晓明眼里滚了出来,挂在脸颊上化作两道泪痕。他用手抹了一把脸,一扭头摔门而去。
徐伯母跟了出去,边跑边喊道:“晓明,晓明,侬等等我啊!”
一个人呆坐在房间里,我头脑一片混乱。怎么会在毫无朕兆的情况下,晓明妈妈不请自来?我又想到了晓明出门前那绝望的眼神,不由
担心起来。越想越怕,赶紧穿上外衣冲出房间。
来到晓明家后门,他家房间里黑灯瞎火的,显然徐伯母和晓明都没有回来;赶紧回到老宿舍,张浩也不在。
我一面胡思乱想,一面漫无目的地乱跑,希望在我们去过的地方,能看到那熟悉的身影。然而3个小时过去了,我彻底绝望了。
最后,当精疲力竭的我拖着沉重的步伐无可奈何地走回住所,途径附近那个小公园时,简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公园紧闭的大门前,
站着的不正是晓明和徐伯母吗?
“允七!”晓明也看到我了,声音沙哑地喊了一声,跑过来搂住我大哭起来。
抚摸着晓明的背,心里既难过又感动。我把晓明搂得紧紧的,害怕一松手他就会从我怀中永远地消失。
徐伯母也走过来了,神色显得苍老而疲惫。
“小金,我走了。”老人家说完就迈开脚步,一路消失在黑夜里。
拉晓明回到房间,两人再次洗澡后躺下。
晓明忧郁地看着天花板,一声没吭。
“晓明,还在生哥的气啊?”我推推晓明,打破沉默。
晓明点点头,又摇摇头。
“哥刚才的意思是,你先回去,别让妈妈太担心。”我解释道。
“嗯,我知道。”晓明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叫。
过了一会儿,晓明把身子转了过来,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我这一回去,怕是自己也要妥协了。”
晓明是个很孝顺的孩子,知道母亲一手拉扯大自己的艰辛,他和我在一起虽然很幸福,但面对自己最亲的亲人备受煎熬,又岂能无动于
衷?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我搂住晓明柔声问道。
“我刚才告诉妈妈,如果硬要让我回去,我就不吃饭,饿死给她看。”晓明低声说道。
“那你妈妈怎么说?”我急切地问道。
“我妈妈大哭大闹,说是我不回去她饿死给我看。”晓明的声音更轻了。
“我拖住她不让她回去,告诉她晓明不能没有金允七,也不能没有妈妈。没有妈妈晓明就……就自杀!妈妈不舍得晓明去死,就……姆
妈啊!”晓明越说越伤心,嘤嘤地哭起来。
我深深理解此时晓明的心情,感到自己的泪腺开始发酸了。
“别哭了,晓明。哥一定说通伯母。”我拍打着泣不成声的晓明,用一连串的热吻舔干他脸上的泪涕。
爱一个人,就应该为了他的幸福而不惜牺牲自己,而且做得无怨无悔。我暗自下了决心。
。。。。。。
第二天一大早,我深情地看了一眼还在沉睡中的晓明,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径直来到晓明家,我毫不犹豫地敲了门。徐伯母黑着眼圈开了门,一声不吭把我让进屋里。
“伯母,晓明在我那儿,睡着呢。”我一进门就告诉徐伯母,以免她担心。
徐伯母默默地点点头,泡了杯茶递给我后,在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满脸愁苦地看着我。
“伯母,是我害了晓明。”我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地说道。
“小金,你别说了。最知道自己儿子的还是我这个做妈妈的啊。”徐伯母轻轻说了一句,眼泪涌了出来,用手抹起来。
片刻,徐伯母稍稍平静下来,一字一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
原来,前天下班,徐伯母发现家里来了封奇怪的信,收信人是“徐晓明家长”,本以为是晓明单位的什么通知,拆开一看内容只有几句
话,称徐晓明是同性恋,和金允七“非法同居”,大搞“淫乱活动”等。
一开始,徐伯母脑子还转不过来,没明白同性恋是啥意思,心想这个金允七不是晓明的师傅吗?听儿子说两人在一起相互帮助复习迎考
,觉得是好事情啊!但“淫乱”、“非法同居”的意思还是知道的,生怕儿子在外面“轧坏道”,干起玩弄女性、流氓淫乱的勾当来,
越想心里越不安。但徐伯母怎么也无法把聪明乖巧的儿子和流氓混混联系在一起,心想莫不是儿子得罪了谁,人家来捉弄晓明。
今天上班,徐伯母左思右想,还是悄悄问了单位一个要好的小姐妹,结果人家如此这般一番,听罢不觉天旋地转、痛不欲生。
徐伯母越想越觉得儿子工作后的种种状况不对劲,但还是无法相信自己儿子会干出这么“可耻”的事情来,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才过来
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没想到一进屋,屋里的味道以及看到的场景,证实了一切。
听着徐伯母的叙述,看着老人愁苦的面容,我低下头难以启齿。
沉默了很长时间,我强忍着心中的痛说出了自己昨晚的决断:“伯母,我对不起您。等晓明考取了研究生,我,我无论如何就和他分手
。我只是怕,现在分手晓明会受不了。”
“孩子啊,你对我们晓明好,我知道。你也是个好孩子,阿姨看得出来。只是……只是,你们这样子今后怎么在社会上立足啊?我对不
起他爸爸啊!”徐伯母说着说着哭得更伤心了。
我不敢再呆下去了,连忙站起身说道:“伯母,那我先走了。”
徐伯母站起来把我送到门口又拉住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塞到我手里。
“小金,你看看吧,阿姨不会乱说的。”
我惨然一笑,把信还给徐伯母:“不用了,伯母再见。”
迎着初夏清晨的阳光,我大步流星走在上班的路上。
“金允七,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一遍遍对自己说道,心里满是悲壮的感觉。
第32节
刚在办公桌前坐下,电话铃响了。我以为是晓明,结果打来的却是我弟弟。
“大哥,告诉你好消息,我考进一中了!”电话里弟弟的声音因激动而发抖。
我真为弟弟高兴。当年我是二中毕业的,那是一所汉族学校,而弟弟现在进入了家乡最好的民族学校。进了那所学校,基本上等于一只
脚已经跨进了大学的门槛。
“恭喜你啊,仁七!好好念书,别让咱爸、妈操心。”我语气欢快地说道。
“大哥,我一定好好念书,以后考到上海来。不,我要到韩国留学去!”电话那头弟弟显得兴奋不已。
其实我有点担心,毕竟弟弟小学、初中上的是汉族学校,朝鲜语水准和我半斤八两,也不知道高中老师讲课能不能听懂。不过,我相信
自己的弟弟,所以还是鼓励道:“好啊,有志者事竟成!大哥在上海努力挣钱,再苦再累也一定让你一路念下去。”
“大哥真的?你太好了!”弟弟开心地笑起来。
“李红梅怎么样啊?”我忽然想起弟弟的小情人来。
“她没考上高中,我们吹了。”弟弟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
“怎么吹了?”我问道。
“没怎么。哥,以后再说吧。”弟弟支吾着挂了电话。
虽说我从未见过李红梅,但听弟弟说两人吹了还是有点遗憾,心想弟弟不会是个少年版的陈世美吧。
当然,我不怪弟弟,更不会责怪李红梅,他们毕竟都还是小孩子,哪里懂得多少爱和责任呢?想到自己和晓明,我们的明天不也已经注
定没有结果吗?
盘算了一下,准备下班寄一些钱回家,毕竟弟弟高中要住宿,是很花钱的事情。我有点想弟弟了,很想让他趁着暑假来上海开开眼界。
一下班,我就离开公司,到邮局寄钱后才回到我和晓明的小巢。
晓明正在专心致志地看书。见我进来,对我笑了一下,问道:“今天回来这么早啊?”
我告诉他弟弟考上省重点高中的喜讯,并说想让弟弟暑假来上海玩一次。
晓明一下子跳起来,手舞足蹈地说道:“那好啊,让你弟弟来吧!要是你忙,我这个嫂嫂带他玩!”
我拍了一记晓明的脑袋,感激地点点头,说道:“你还是忙你的正事吧,不要耽误看书。我弟弟考上了,下一个就看你了!”
晓明咧开嘴,做了个伸舌头的鬼脸,很有信心地说道:“估计问题不大!”
我又问起徐伯母,晓明告诉我:“打过电话了,蛮好的,让我和你相互照顾。”
我放心了。
吃过饭,我一个人出来,在路边的电话亭给家里挂长途。
“妈妈,我是允七。今天给家里寄钱了,3000元。”
接电话的是继母,听我说寄钱回家心疼地连说不用,称家里早就准备好弟弟的学杂费和生活费了,还告诉我父亲正在办到韩国的劳务,
如果顺利的话今年冬天就能成行。
我知道家里情况并不太好,祖母去世用了不少钱。现在,好强的父亲要到韩国去打工,其实是在用自己仅有的血肉之躯为次子的未来打
拼,正如当年我上大学期间,他每年都要到黑龙江干活一样。
“妈妈,我现在收入还成,还是别让爸去韩国了吧。”我心疼起父亲来。
“哎,孩子,你还不知道你爸那人吗?”继母叹息道。
“仁七呢?”我想知道弟弟是不是在家。
“他呀,乐得快疯了!又和老同学出去野了。”
“妈妈,让仁七来一趟上海吧,我会照顾好他的。”我发出了邀请。
继母一开始说什么也不肯答应,我知道她是怕我花钱,也怕弟弟来了影响我。经我再三恳求,继母终于松了口。
打完电话回到屋里,晓明还在看书。
我挤着和他坐在一张椅子上,手不老实地搭在他的腰上。晓明合上书本,转脸问道:“你弟弟哪天到啊?”
我没回答,而是拉起他两人相拥着走向了卫生间。
。。。。。。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我和晓明在上海火车站接到了弟弟。
分别不到一年,弟弟个头已经比我还高出一截了,粗壮的骨骼,结实的身背,长胳膊长腿的,一看就是个精壮后生。
“大哥!”弟弟见到我跑着扑过来,挥起拳头对着我的胸口一阵猛捶,我们兄弟俩紧紧拥抱在一起。
看到我身边的晓明,弟弟才不好意思地松了手,傻呵呵地笑着。
“这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室友,徐晓明。”我介绍道。
弟弟笑着点点头,礼貌地喊了声:“徐大哥。”
晓明做了个怪相咧嘴笑了,逗趣地对弟弟说道:“小帅哥,怎么只顾抱你大哥,就不抱抱我呢?”
弟弟被说得面红耳赤,一幅手足无措的样子。
“好了,别闹腾了,走吧。”我连忙帮弟弟解围。
来到住所,我让弟弟先洗澡,弟弟听话地马上进了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