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的人们过上平稳安定幸福的生活。连华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少城主。
当少城主决定将可怜虫收为侍寝时,连华没有反对,甚至连吃味也没有,因为他认为,这是少城主对救了自己一命的可怜虫的些许补偿
,连华是同情可怜虫的,小小年纪,听说在西院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如今又瞎了眼,如果少城主不收留可怜虫,这个小孩儿只怕活不下
去了。
然而,连华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他没当回事的、不起眼的小孩儿,在短短几个月里,让少城主的表情越来越丰富,只是在人前
,少城主的冷漠一如往昔,但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他错看了少城主对可怜虫的怜惜,那不是出于对可怜虫小小年纪便眼瞎的歉疚,而
是真正的喜欢。
原来,少城主也是一个会大笑、会兴奋、会皱眉、会叹气、会烦忧的人。
连华没有走进那个充满了欢乐的院子,他跌跌撞撞地走了,躲在一处假山里面,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下来,他要失去少城主了,不,他已
经失去少城主了,可是,他不认输,这次是他大意了,没有把可怜虫这个小孩儿放在眼里,从现在起,他要运用手中所有的力量,放手
一搏。如果还是输了,他也认了,可是现在,他不甘心。
于是,城中开始大事小事不断,看上去都很严重,其实全在连华的掌握之中,伤不了根本,却能让少城主整天在城中奔波,顾不上去陪
可怜虫,而连华,也能整天跟少城主在一起,协助他解决一件又一件事情,他要让少城主看到他的重要,让少城主知道,没有可怜虫可
以,但不能没有他连华。
可是,谁也没有料想得到,连华为了自己而努力分开少城主和可怜虫的举动,却给已经暗中观察良久的二公子,制造了破坏的机会。
二公子早就想把可怜虫从少城主手里要回来,其实隔了这么久,他对可怜虫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只是看不得少城主每天开开心心,无
论如何他都要把可怜虫弄回来。这件事他跟少城主提过一次,话没有说完,就被少城主一记冷眼盯得全身都是冷汗。
"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上,我不打你,这件事以后休要再提,否则,哼......"
少城主的一声冷哼,让二公子顿时毛骨悚然。在城主府里,少城主的话,有时候比城主还要管用,极为疼爱长子的城主,对少城主的任
何要求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相比之下,二公子在城主面前,就像可有可无的一根草,二公子平日的残暴行为中,多少也夹杂了些许自暴
自弃。被少城主直截了当的拒绝之后,二公子并没有就此死心,始终打着主意要把可怜虫从少城主的手里弄出来。为此,他求到了自己
的母亲城主夫人面前。
城主夫人对这个不成气的儿子,是恨铁不成钢,但对儿子的要求,却从来都百依百顺,这也是二公子作恶多端,城主却从来只能责骂而
不能管教的原因,有城主夫人在背后撑腰,难怪二公子不招城主待见却还敢如此嚣张。
听了儿子的哭诉,自然,二公子是不会说实话,他只说是少城主夺了他的娈童,怎么咽不下这口气,城主夫人听了,只是阴冷一笑,道
:"琪儿,你先回去,娘自有主意。"
城主夫人自然不同于二公子这个绣花枕头,心狠手辣,当年少城主的亲娘最得宠的时候,她都敢下毒手,何况是区区一个可怜虫,只是
自从她毒杀了少城主的亲娘之后,城主就防她防得厉害,只怕她把少城主也害了,这些年来,竟然一点机会也没有给她。
连华这一手,弄得少城主焦头烂额,东院的防卫自然松懈下来,而城主的保护只针对少城主,谁也没想到城主夫人会对无辜的可怜虫下
手。于是,在某个夜晚,少城主不在东院的时候,两个潜进东院的黑影,轻而易举的把熟睡中的可怜虫带出了东院。
夫人,我们把人带出来了。"
两个黑影将肩上的麻袋放下来,解开绳子,被绑着手脚堵着嘴的可怜虫露出了上半身,已经被惊醒的他既不能动弹,也喊不出声,睁着
一双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茫然而恐惧地直视前方。
二公子在旁边伸头一看,道:"不错,就是这个小可怜,娘,让我把他带回西院,儿子会好好‘照料'他的。"
可怜虫突然听到二公子的声音,顿时吓得软软地瘫倒在地上,几乎要晕过去。
一只灯笼在可怜虫头顶上方晃了晃,城主夫人打量了一阵,突然眼里闪过一抹怨毒,道:"原来如此,还真有几分像那个狐狸精,哼,
你们两个,找块石头绑上,把他沉塘了。"
"啊,娘,你不是说要把可怜虫给我的吗?"
"闭嘴!按我的吩咐做。"城主夫人脸色阴毒无比,与少城主一样,她在可怜虫的身上,看到了少城主亲娘的影子,多年积压下来的怨恨
一下子爆发出来,非置可怜虫于死地不可。
两个下人吃了一惊,也不敢多问,把可怜虫按回麻袋里,迅速抬了出去,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块大石头,绑在麻袋上,往后花园的莲花池
走去。
夜色掩映下,一声水响显得分外刺耳和清晰,突然一声猫叫,把两个做贼心虚的下人吓得魂飞魄散,对视一眼,看四下无人,赶紧跑了
。片刻后,猫叫声传来的花丛里,钻出一个身影来,淡淡的月色照在他脸上,却是水哥儿。
只见他飞快地跳下水,一阵摸索后,解开了系着麻袋的绳子,连拖带拉,把可怜虫救上岸来。此时可怜虫已经没有了呼吸,水哥儿急了
,压着他的肚子乱按一通,终于可怜虫吐出几口水,咳嗽着醒过来。
迷迷糊糊地醒来,可怜虫一时闹不清发生了什么事,身上湿衣被风一吹,就冷得直发抖,被水哥儿误以为他在后怕。
"可怜虫,可怜虫,别怕,是我。"水哥儿一边帮可怜虫解开缚住手脚的绳子,一边低声道。
"水、水哥儿......"可怜虫迷茫地重复了一句,渐渐想起来,在西院,唯一一个帮过他的人,虽然在二公子面前,水哥儿从来没有正面
帮他说过一句好话,可是暗中却帮了可怜虫不少,在城主府里,除了老张头之外,水哥儿是可怜虫最信赖的人。
水哥儿把可怜虫扶了起来,道:"唉,你怎么得罪夫人了,她竟要害你,要不是今天晚上我起身上茅房,看到二公子鬼鬼祟祟地出来,
一时好奇跟在后面,你可就真没命了。能走吗?我送你回东院。"
可怜虫一听到东院,立时抓住水哥儿的手臂,连连摇头。
"不......不......我不......不回去......"
"不回去,那你要去哪里?"水哥儿诧异道,他见可怜虫如此恐惧,只当可怜虫在东院的日子也过得不好,心想:难道少城主比二公子还
要残暴?
"张老伯......在后花园里......西边有个小屋子......"可怜虫一心只想回到老张头身边,种花,除草,浇水,这样的日子,他已经心
满意足。
"后花园?"
水哥儿看看周围,这里好像就是后花园,他扶起可怜虫没头没脑地走了一段路,终于在后花园的一角看到一间小屋,隐在树丛里,要不
是有可怜虫指出方向,他还真找不到这里。
敲了敲门,水哥儿低声道:"有人吗?"
门开了,老张头提着油灯,睡眼朦胧道:"这么晚了,谁呀?"
"张老伯......"
可怜虫打着颤怯生生的声音,把老张头吓了一跳,连忙把两个人让进屋里,惊道:"娃儿,怎么是你,发生什么事了?"
他见可怜虫全身都湿了,赶紧用干布把可怜虫的身体擦干,找了件干衣换上,见水哥儿也是一身湿透,同样给了一件干衣。
这里不是东院,可怜虫又经此事一吓,见了老张头,就像是见了亲人一样,抱着老张头呜呜地哭起来。
老张头不知事情经过,见可怜虫居然抱着他哭,不由得大感欣慰,拍着可怜虫的背道:"会哭就好,会哭就好,娃儿,受了什么委屈,
告诉我。"原来,他几回到东院去看可怜虫,见可怜虫总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心疼极了,这时见可怜虫会哭了,他反而高兴。
这时水哥儿一边擦头发,一边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把老张头听得脸色直变,喃喃道:"夫人要杀可怜虫,这可怎么办才好......不行
,这事儿少城主知道吗?难道他就不管?"
老张头一直以为少城主挺宠可怜虫,这时却不犹得怀疑起来,如果真宠,怎么会不管这件事。
水哥儿道:"听说少城主这几日忙得几乎回不来,只怕是顾不上可怜虫了。"
老张头听了眉头更皱,一边寻思一边道:"眼下可不能让夫人知道,不然谁都救不了这娃儿,要不然先在我这儿藏几天,等少城主回
来......"
可怜虫突然紧紧拉住老张头的衣袖,抽抽咽咽道:"我不回去......张老伯,我哪儿也不去......不回去......不回去......不回
去......"
"娃儿,乖,少城主对你很好的,他不会欺负你,也只有他才能保护你......"老张头耐心劝道,他实在不知道可怜虫为什么这么害怕少
城主,明明少城主对可怜虫非常宠爱。
可怜虫只是摇头,瘦小的身体几乎整个地趴在了老张头的身上,哭得越来越厉害,眼泪几乎把老张头的半个肩膀打湿。
水哥儿在边上看可怜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于是道:"可怜虫不肯回去是对的,这城主府里,没有一个主子是好伺候的,别看少城主现
在对他好,指不定哪天玩腻了,随手就扔了,可怜虫眼睛又看不见,到时候让他怎么活。"
老张头一听也有理,他在城主府里干了一辈子,还真没见当主子对哪个娈童或丫环宠上一辈子的,若是能生个儿子倒也还好,母凭子贵
,但是可怜虫是男孩儿,连母凭子贵就甭想,要是少城主玩了几天,真玩腻了,可怜虫只怕落不到好下场。
"那......可怎么办才好?"老张头一时没了主意,他总不能老把可怜虫藏着,没几天就会教人发现的。
"依我说,不如乘夜把可怜虫送出府外,找个认识的人家藏几天,等风声过了,就把他送回老家去。"水哥儿提议道。
老张头道:"当初这娃儿好眉好眼好手好脚的,他爹娘都能狠心把他卖了,现在他眼睛看不见了,干不了农活,就更不可能愿意养他了
。"
水哥儿一时无语,不吭声了。
老张头此时却心里一动,想起他还有个妹妹,嫁到刘家庄,靠编竹筐、藤椅这些家什过日子,这些一直没断了来往,前些日子他外甥到
市集上来卖货,还特意来看他这个舅老爷,他妹妹心善,外甥也是热心的,也许愿意收留可怜虫,再说了,虽然可怜虫眼睛看不见,编
编罗筐什么的,应该还能帮得上忙,也不算是吃白饭。
老张头的想法得到了水哥儿的大力赞同,在水哥儿看来,外面再不好过,总好在留在城主府里。这件事水哥儿帮不上忙,临走前从脖子
上摘了块玉牌给老张头,让老张头当了换点银子,这玉牌还是水哥儿得宠的时候,二公子赏给他的。
这件事宜早不宜迟,要带可怜虫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府,老张头还没这个本事,只好乘着夜色偷偷去敲厨房帮佣李妈的门。这李妈,每天
天不亮就要到菜市上去买菜,只有乘这个机会,才能把可怜虫偷偷送出去。
李妈是个热心肠,否则老张头也不敢来找她,听老张头说了可怜虫的事,李妈当场就哭了出来,二话不说,让老张头把可怜虫藏在了买
菜用的拖车下,嘱咐千万不能说话。
就这样,可怜虫被带出了城主府,老张头早等在府外,把可怜虫接走,送到李妈的家中躲了四、五天,刚好又到了赶集市的时候,老张
头找来他的外甥刘大福,将可怜虫交托到刘大福的手上。
分手的时候,可怜虫死死地拽着老张头的衣服不放手,陌生的环境让他心生恐惧,在老张头好说歹说,把自家外甥夸得跟烂好人一般,
还答应等过些日子请了假就来看可怜虫,才终于让可怜虫放了手。
城主府里平静如昔,少城主在可怜虫离开的第二天就回到东院,二公子眼巴巴地等着看少城主暴怒如雷的反应,可是事实却让他失望了
。对于可怜虫的失踪,少城主好像没有任何反应,一点也不关心,别说是到处寻找,就是连问一声都没有。
老张头开始还提心吊胆,唯恐那夜的事情被人知道了,谁晓得少城主竟然是这样的反应,不禁感叹上位者的无良,同时庆幸他听从了水
哥儿的建议,把可怜虫连夜送走,否则,一旦可怜虫失了宠,还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连华发现可怜虫失踪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略略一想,也能大致猜出是谁干的,可是少城主的反应,却同样让他惊讶,他一直以为少
城主对可怜虫动了情,难道是他看错了?还是......连华越想越是心惊,他突然发觉他弄不懂少城主的心思,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一样的少城主,平静得有些可怕。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月,连华终于收起了戒心,把自己闹出来的那些事,一件件平息下去,就在他以为一切都恢复到从前的时候,
少城主把他叫到了书房里。
"少城主,您找我?"
连华站在门边,少城主正坐在书案前,手里拿着一叠纸,低头看着。
"进来,把门关上。"
看完了手中的东西,少城主才抬头,看了连华一眼。这一眼,冰冷得仿佛利剑,连华不由自主地打起寒颤,抬脚跨槛,随手带上了门。
"少城主,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知为什么,连华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少城主平时就很冷漠,但是,今天却平时还要冷上十倍,让他连说话都小心翼翼。
今天是阴天,门关上后,书房里的光线变得极为暗淡,少城主的脸被笼在了一片阴影中。
"连华,你从六岁起跟着我了吧?"
"是。"
连华应了一声,那时候少城主也才六岁,粉粉嫩嫩一团,像一个冰雕玉刻的娃娃。他清楚记得他第一眼见到少城主的时候,就已经惊异
于少城主眼里的冷漠。
"你是我身边的第一个伴读,十二年来,除了父母,你也是最亲近我的人......我知道,当初父亲把你派到我身边来,除了让你当伴读
,也有让你当我的侍寝的意思,但是,我一直没有这么做,你知道是为什么?"
连华愕然地望着少城主,良久才垂下眼眸,轻声道:"我......不知道。"
"因为我欣赏你。"少城主一字一顿道,"你很聪明,学什么都非常快,心细胆大,办事稳妥,在我心里,你是最优秀的属下,同时也是
可以与之为友的人,我不想在我掌权之后,你被别人说你是用身体换来的地位。连华,优秀如你,应该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依附在我
的护翼之下,我信任你,也扶持你。"
"为友?"连华身体微微一震,猛抬头对上少城主的一双冷漠眼眸。这一瞬间,一股说不清楚的酸涩涌上了他心头。
"可是,你辜负了我的信任。"
少城主突然起身,将手中的一叠纸狠狠地摔在连华的身前,声音里充满了杀机。
连华捡起那叠纸,只看了两眼,他眼神一缩,脸上已经是一片苍白。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全是他策划城中骚乱的经过。他不知道少城
主是怎么查出来的,只是明白,对于可怜虫的失踪,少城主并不是无动于衷。
他们所有人,都被少城主骗过了。就在他们都疏忽大意的时候,少城主已经把什么都查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