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她已迈入西方净土,不再有人间烦扰。肖潇,此时有你妈妈护佑,你不会有事。”
傅嘉铭的手温暖干燥,他的声音坚定有力,肖潇松口气,“幸亏这次有你陪同,以前每次搭机我都像坐牢。”
傅嘉铭抽出一张纸巾,本想为肖潇擦汗,又觉不妥,手停在半空,有点尴尬,肖潇心无城府地笑了,凑上前,扬起脸,“傅助理,擦汗
。”
纸巾抹上肖潇光洁饱满的额头,贴着额角的发丝稠密微卷,皮肤白皙细腻…… 傅嘉铭垂眸,根本不敢再看,肖潇是如此干净清澈,而
他,他真想将这少年据为己有,永生守护。
飞机完成升空,开始平稳飞行,傅嘉铭抖开毯子盖在肖潇膝上,为他降下座椅,“现在开始睡觉,不过七小时,做个梦就到了。”
肖潇放松地闭上眼,忽又睁开,神色变得有些担忧,“嘉铭,我其实很紧张,卡耐基音乐厅非同凡响,而纽约的乐评一向严苛,我怕…
…”
“尽力而为,别去想外界舆论,你又不是钞票,怎么可能人人都喜欢你。”
“呵呵呵……”肖潇被嘉铭诙谐的比喻逗得大笑,“就是钞票也不见得人人都喜欢,我觉得你就不是个爱财之人。”
傅嘉铭感动,没想到肖潇对他已有了更深的认识,“我爱‘才’不爱‘财’。”嘉铭意有所指,视线不自觉地扫向肖潇,发现他的唇角
上翘,眼睫微颤,神情十分恬适。
嘉铭转头看向舷窗,肖潇怎知自己爱的是‘他’,一位少年天才,这种爱,如慢火煲汤,虽然煎熬,个中滋味却隽永醇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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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文华东方酒店位于曼哈顿哥伦比亚广场,占据时代华纳中心北楼三十五至五十四层,尽享地利之便。
莱昂坐在Asiate餐厅靠窗的一张餐桌旁,脚下就是斜阳晚照的中央公园和高楼林立的曼哈顿。絮语公司的执行总经理威尔森·莫顿快步
走入餐厅,来到桌旁,“莱昂,出了点状况。”
“怎么了?老赖利又变卦了?他犹豫了快一年,天天改主意。”莱昂漫不经心,仿佛并不担心这个骤然出现的‘状况’。
威尔森尴尬地擦擦额头,“让你猜对了,他不仅变卦还拿定了主意。”威尔森年近五旬,此时却微微躬身,态度恭敬,“是我的失误,
没有盯紧他。”
“他已将股权卖给别人了?”莱昂面不改色,只有眸中瞬间闪过的锐光令人心颤,“卖给了谁?”
“卖给了我。”一道低沉的男声忽然从威尔森身后传来,莱昂侧眸望去,倏地抿紧双唇,“是你!”
亚历山大跨步而出,看到莱昂,不觉一震,他是凡人,面对至真至美,依然感觉敬畏,莱昂沐浴在夕阳金辉中,那张脸,好似东方美玉
,蕴蓄光华,转侧间,宝光流转,令人不敢逼视。
“是我,莱昂,真高兴再见到你。”一向自傲的亚历山大忽然变得局促,“我可以坐下吗?”
莱昂神色漠然,看他一眼,“我可以说不吗?”
亚历山大咧嘴笑了,紧盯着莱昂慢慢坐下,“不,你不能说不。”他全身紧绷,异常兴奋,好像竞技场中面对强敌的角斗士。
威尔森身经百战,此时却频频拭汗,围绕小小餐桌凝聚着千钧之力。
“威尔森,你去整理报告,且容我和艾威尔先生沟通沟通。”莱昂既没看威尔森也不看亚历山大,他的视线聚焦在远方某个虚点之上,
亚历山大和威尔森却觉得莱昂的眸光无处不在。
威尔森微微颔首,也没和亚力告辞便匆匆退下,他已经无法忍受桌旁二人引发的气场压力了。
“你何必难为威尔森,是老赖利主动找的我,不关威尔森的事。”
“你一贯心狠手辣,怎么现在倒有恻隐之心了?威尔森是否失误将由我来判断,絮语何时需要外人置喙?”莱昂声音不高,字字犀利,
直刺亚历山大的心脏。
“莱昂,只要你开口,我立刻将老赖利的股权转给你,分毫不差,甚至可以更廉价。”
亚历山大努力捕捉着莱昂的视线,就在他多次失败即将放弃之际,莱昂蓦地望向他,眼中精光一闪,如有实质,强悍地揪扯着亚力山大
的神经。
“我和絮语都不需要你的施舍,更何况是廉价的施舍。”
“你——”亚力按耐不住,莱昂总能成功地挑起他的怒火和……欲 望,“你不想要华霸电影公司了?有了老赖利的20%,再加上你现有
的股份,你就可以和华霸的主人迪亚拉女士平起平坐了。”
亚力说得心浮气躁,莱昂听得神清气爽,嘴角似笑非笑地翘着,“停停,我接个电话。”他做个手势打断亚力,随即就悠闲地摸出手机
。
“呃——”亚力胸中的火苗猛窜至头顶,再沿着脊椎飙向双腿,身前隐隐热胀,莱昂桀骜不羁模样简直就是最佳催 情剂!
十四 情乱如麻
莱昂握着手机,不知听到什么好消息,双眼倏地一亮,唇畔虚无的笑忽然变得清晰,好似穿透乌云的阳光。
亚历山大一下子攥紧双拳,希冀借此抵消扑面而来的引力,但他的身体完全无视他的意愿,兴奋得瑟瑟轻颤。
一分钟后莱昂收线,亚力恍惚地觉得已过经年。
“亚力,你错了,即使你把老赖利的20%转给我,迪亚拉女士也不会和我平起平坐。”比起他灿亮的双眼,莱昂的声音显得非常平淡。
“为什么不会?你现有的30%加上老赖利的20%,正好与迪亚拉股权相当。”
莱昂垂眸,笑叹道:“因为迪亚拉女士早已厌倦那把椅子,她将股权全部转售给我了。”
“……”即使窗下的大厦夷为平地,亚历山大也不会更震惊,他不置信地睁大双眼,口不能言。卡梅隆·迪亚拉是好莱坞最着名的顽固
死硬派,虽年逾七旬,仍大权在握,绝不撒手,这也是之前艾威尔集团放弃收购华霸的重要原因,他们无法跨越迪亚拉这个障碍。
莱昂耸耸肩,笑得愈加灿烂,“我与她一见如故,迪亚拉女士认为我可以传其衣钵。”莱昂心内叹息:亚力怎么会知道姐姐的伴侣哈维
·迪亚拉是卡梅隆·迪亚拉女士的侄子,有他大力相助,真是事半功倍。
“……”亚力仍是无言,眸色渐渐深浓,变为蓝得最深湛的爱琴海,波光潋滟。
莱昂心头一跳,收起漫不经心的谑笑,神情变得严肃,“亚历,还是那句话,我们没有可能,但我不介意与你共事,作为华霸的两大股
东,希望你我日后合作愉快。”
亚历山大深深点头,一眨不眨地盯视着莱昂,“我们会在各方面‘合作’愉快的,我保证。现在可否赏脸与我共进晚餐呢?”
莱昂早已听出亚力话中含义,面色微僵,想起克莱尔博士的心理辅导,他尽力放松心情,不去计较,“我对法餐日餐都没兴趣,更何处
这里主营法日创新菜,我的想象力有限,实在无法预测菜肴味道,恕不奉陪了。”
莱昂说着就要起身,却被亚力按住胳膊,“莱昂,你以‘话中有话’来回应我的‘话中有话’,我听懂了,但却不能认同,我虽然渴望
与你亲近,却并未单纯地将你当成发泄对象,莱昂,给我一次机会,请认真考虑。”
“我就是认真考虑过了,才说不可能。我对短暂的肉体关系没兴趣,你又不是暗街上的MB,我和你玩不起。”
莱昂的声音压得极低,近似耳语,亚历山大却听得清清楚楚。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脚下星辰似的亿万灯光也不能令亚力觉得明亮。
莱昂的话兜头罩下遮挡了他的双眼,亚历山大迷失在心海无尽的黑暗之中。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莱昂娓娓道来,亚力心神震荡,“你念的诗歌令人心碎。但这种古老的情怀已不适应现代人的思想。”
“错,真情永世不堕。越是得不到就越想得到,我就是这种老古董。心理年龄已满九十岁。”莱昂腾地站起身,“我们在华霸董事会上
见吧,你也可以派个代表来。”
莱昂快步走向餐厅出口,——克莱尔博士虽然没有明言,莱昂也猜到她已放弃对自己的治疗,人若不能自救,谁又能拯救?在今世今日
,忠贞不渝的爱难道真是可笑的奢望吗?
“莱昂——”亚力山大毫不犹豫地追过去,两人却在餐厅门口猛地停住。
“肖潇——”莱昂抬眼看到正步入餐厅的东方少年,惊喜地叫。
“……”亚力山大挑起一角眉毛,今天才看清这位钢琴天才,肖潇的面容明润清秀,好似东方名瓷,而他的身高竟与莱昂相仿,这在他
这个年纪的东方人里实属罕见。
亚历山大还待继续观察,不料视线被两束锐利的眸光拦截,亚力一惊,转头望去。
“傅……嘉铭,你也来了。”莱昂已先他一步与那眸光的主人打招呼了,亚力此时才记起这眼神似鹰的青年就是那天球场骚乱后驾车载
他们离去的人。
傅嘉铭礼节性地颔首,“真巧,又见面了。”
“不算巧,我是特地赶来听肖潇的演奏会的。”莱昂笑答。
“真的吗?谢谢。”肖潇非常雀跃,傅嘉铭却觉不安,亚历山大·艾威尔的神情令人很不舒服。
“上次在伯明翰,你和嘉铭帮了大忙,我还没谢你们呢。”莱昂似乎对肖潇很有好感,亚历山大和傅嘉铭同时微拧眉头。
“那不如一起用餐吧?我们才下飞机,正饥肠辘辘。”肖潇脱口而出,其余三人都微微愣住。
“好主意,请让我略尽地主之谊。”亚历山大抓住机会,立刻热情地邀请,“莱昂,我们应该趁机表示感谢。”
莱昂刚要婉拒,听到亚历山大别有用心的话,只得淡笑着点头,“也好,我也没吃晚饭呢?我们……”他犹豫了一秒,“就在这里吃吧
。”
“你不喜欢日餐吧?”似有心电感应,傅嘉铭忽然低问,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这……
“呃,你怎么知道?”莱昂惊讶,忽然想起嘉铭紧握方向盘的手,耳侧渐渐红了。
“我,我看你有点犹豫。”傅嘉铭急中生智,同时也松口气,他觉得莱昂赏心悦目,却从未对莱昂有特别感触。
“咳咳,我知道时代广场附近有间中餐馆,很多人追捧,不如去那里吧。”亚历山大插话,他似乎也感到气氛异常。
“你是说成都印象?”莱昂脸上一亮。
亚历山大笑着点头,看来这次和他胃口了。
“成都?”傅嘉铭重复着那个地名,恍然大悟道:“那可是川菜?肖潇,你能吃辣吗?”
“没问题,印度菜里的温德鲁系列我都能吃。”
“呵——”亚历山大咧嘴,“你可真令我刮目相看,我最后一次吃印餐就是被那个温德鲁羊排整得半死。”
“哈哈哈,很多人吃完都受不了。”肖潇同情地看看亚历山大,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眼神带着一丝探究。
“那就快出发吧,肖潇明早还要去熟悉演出场地。”傅嘉铭催促着,心底的不安滚滚而上。
“嘉铭,你是……肖潇的助理?”莱昂一边向电梯走去,一边回头问。
“暑期助理,临时的,嘉铭是医学院的高材生,明年毕业。”肖潇兴致很好,连声介绍着。
“哦?那你平时的日子应该不会比我更好过。”不知为何,莱昂对傅嘉铭感觉很亲切。
“你读法律吗?”嘉铭再次心有灵犀。
这次连亚历山大都大吃一惊,莱昂扬起眉,“嘿,又让你猜到了,不过不是现在,我明年本科毕业后准备申请法学院。”
“嘉铭怎么猜到的?“肖潇好奇,伸手按下电梯下行键。
傅嘉铭额角冒汗,“我,咳咳,好像只听法学院的学生抱怨和读医科一样痛苦。”
亚历山大无心听这几个后生小子谈论学业,他走在最后,视线凝注在莱昂身上,肖潇忽然回眸笑望着他,“艾威尔先生是前辈,我那天
听你演讲时很受启发,你准备的资料翔实,语言生动凝练,连我这个中五学生也不觉得枯燥。”
“呃,谢谢。”亚力山大心头一热,这少年真诚的赞扬令他如沐春风,看仔细了,亚力才发现肖潇的双眼和莱昂竟十分相似,怪不得他
会对肖潇感觉奇异。
“呵呵,他的资料当然‘翔实’,都是自家企业炮制的,自吹自擂罢了。”
莱昂毫不客气地抨击,肖潇和嘉铭都很惊讶,亚历山大笑咪咪地看着莱昂,一点也不介意,“很多人连自吹自擂的机会也没有,莱昂,
我等着看你如何带领华霸大展拳脚。”
“华霸?”肖潇和嘉铭同时低呼,“我的经纪公司ICM就在华霸旗下,莱昂,你——”
亚历山大意识到自己口快失言了,不过估计明后天华霸易手的消息就会见报,“莱昂已成为华霸新一任主席,你们要是手上有华霸股票
,可以立即出货了。”亚历山大开着玩笑,视线有意无意地扫向嘉铭,这个外形俊挺的亚裔青年,穿着随意,态度却不卑不亢,面对自
己和莱昂毫无怯意,绝非普通的兼职学生。
傅嘉铭坦然地迎视着亚历山大审视的眸光,心绪并不平静,他觉得自己和肖潇正莫名地被卷入奔腾的激流,只有拼尽全力才能侥幸逃生
。
夜幕中,他们推开餐馆大门。成都印象人满为患,一如既往的嘈杂热闹,不大的厅堂内充溢着辣腾腾的热气和纷乱的声浪。虽然前厅排
着人龙,那眉精眼企的部长(领班)一见亚历山大一行立刻迎上前来,也不说话,只弯腰致意,随即就引着他们步入内堂。
“纽约人还是这么勇于尝新。”莱昂嘀咕,“今天又不是周末,此地却挤到爆棚。”
“实在对不起,单间已满,这张台是我们每晚预留的,将就一下可好?”部长歉意地说着,将他们领到里侧角落处的一张餐桌。
“没问题,就坐这里吧。”亚力首肯。
部长等众人坐定后就离开了。
“纽约确实不简单,一个餐馆领班也认识小艾威尔。”莱昂看着菜牌,继续挑战亚历山大,亚力意外地重获希望,莱昂的话里带刺,却
也藏着一种说不出的亲密。
“不是领班有见识,而是艾威尔先生太出名吧?”
肖潇打趣,嘉铭默然旁观,他早已看出亚历山大对莱昂的渴慕,一种绝望的,痛并快乐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