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举起右手,宣布了决斗开始。
*Quia misericordia tua magna super me et eruisti animam meam de infernoextremo,拉丁文,意为“蒙主圣恩,愿您将我的灵魂
从地狱里救赎。”
第五十四章
战神骑士团(下)
双方在彼此的位置上站好。
国王举起剑熟练地挥舞一番,最后稳稳地停住,嚣张地直指对方心脏——
“老实说,亲爱的,”他拿出一如既往的揶揄口吻说,“您跟诺加莱他们比武的时候没有尽全力吧?”
法尔森苦涩地微微一笑:“比起您的滴水不漏来,还算不上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洛贝朗眯了眯眼睛,闪电般朝对方击出一个精准的挑刺,一举划断伯爵的领巾。
“您说的对,”国王满不在乎地吹了吹剑尖上惹到的布絮,“我最好让您有所了解,否则算不上公平——如何,您对本人的技艺还满意
吗?”
法尔森冒出一层冷汗,隐隐哆嗦,虽然他的心里已是视死如归,然而面对这样危险可怕的攻击仍不免心有余悸。
国王很清楚伯爵的实力,而他却对对手的武艺一无所知。
不仅如此,这世上恐怕没几个人知道洛贝朗一世的真实武艺、性情、心机……他练剑的时候一定是戴着厚实柔软的皮手套,不让白嫩的
双手生出令人起疑的茧子,单是这一点就令人不寒而栗。整整六年,那些朝夕相处的日子,对方不仅将他看透,还能不露半点声色陪他
一路演下去——真是太可怕了。
现在唯一的线索是他曾与那个挂着诗人名头的真正护驾者比过武,两人互相刺中对方的次数不相上下。但根据眼下才深刻了解到的对方
的诡诈个性,洛贝朗应该不会允许身边有武艺高于自己的人,哪怕是最信任的秘密保护者(这样的人在他身边一定潜伏了不少,那个唱
歌的拉斐因应该也是其中一员)。
也就是说,他必死无疑,就在今天。
不知怎么的,他的内心很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
尤其在他看着对方挂在嘴角若有若无的自信微笑,法尔森抬起头,同样翘起嘴角,这一次,他的笑容不再牵强——
“是的,我很满意您的剑技,”他说,“您还是一位国王,能够在您高贵的剑下了断此生,对我这样卑微的人而言,还有什么可奢求的
。”
于是,他转动手腕,举着剑,摆成随时迎击的架势——他是个迁就的情人,虽然不成功,他愿意将这最后的角色扮演到底。
正像曾经洛贝朗当初夸赞的,法尔森是个出色的剑客。在以往与那些所谓宠臣们的比试中,他尽管要维护国家的荣誉,出于自我保护,
总是“礼让三分”。虽然明知对手不会真的留给自己什么机会,但本着对旧情人的尊重,他也要有一番淋漓尽致的发挥。
他用的都是自己所熟悉的本国剑法——人们普遍认为,这种直接简练却十分有效的弗兰肯剑式正是花哨多变的埃克兰剑式的克星——每
一次出击都给对手造成极大的威胁。于是,洛贝朗的脸上再没有一点笑意,一双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弗兰肯人的一招一式;没多久,他
的出招也变得干脆利落起来,甚至比对手更加凶狠。
“您的剑术堪称精妙,伯爵……我对您有了新的兴趣,怎么样,难道您不再考虑一下吗?”
“请不要出尔反尔,陛下,这会降低我对您的敬意!”
“您说得对,这也等于是贬低了您的死亡。”
他们都是教养极好的年轻人,不像别的粗野武士那样骂骂咧咧。事实上,随着战况愈演愈烈,像这样颇有风度的调侃,他们也不再说了
,而是默默地、专心致志地过招拆招。神色凌厉的独眼贵族和俊美优雅的国王,这与其说是两个人的决斗,更像是两个国家、两国民族
之间的较量。
两支剑飞快地碰撞又分开,像条两互相追逐的银蛇,不时还有火星溅起。国王的剑技就像他的性情一样狡诈精练,令人防不胜防,法尔
森全力出击也只能招架住对手而几乎无还手之机。
也许是有些急于求胜,在混战了十几分钟后,洛贝朗放松了防御一味专注于进攻。更富于实战的法尔森瞅准难得的机会,刺出利剑朝对
手胸前划过。国王往后一躲,锋利的剑尖晃过他的身体刺在他的左臂内侧,血出得很快,那里的衬衣袖很快染上一大片鲜红。
疼痛和大量的血色刺激了他的斗志,洛贝朗做了个少有的咬牙表情,凶狠地挡掉法尔森的下一步攻击。这一击的力道如此之大,令伯爵
承受不住地退后了好几步。
就在对方失去平衡、疏于一切防范之际,洛贝朗伸直手臂,将剑尖直刺对方胸膛而去。
那一瞬间,他的姿势实在是优美极了,手举着剑伸得笔直,始终保持着力道与速度,锋利的剑刃刺入那具身躯后也丝毫没有缓和的迹象
。如果不是护手的阻挡,他甚至能像这样把整条手臂都穿过去。
被击中的独眼男人全身抽搐了一下,身体倒向国王,靠在他的肩膀上,然后整个人就像挂在剑上似的一动不动了。
“该死!”洛贝朗低声骂道,“为什么不躲开?”他的声音既冷漠又沉着,全然没有正在杀死一个人应有的激动。
法尔森没有马上死去,全身微微抽搐着。他的嘴角动了动,流出含不下的血水,然后用最后的力气使自己伸出脖子凑近国王的脸庞,张
了张嘴好像在告诉对方什么。
听到了他的遗言,洛贝朗板着脸说:“是……你说对了。”那几字,就像从他的嘴缝里勉强爬出来似的,既疲惫又痛苦。
法尔森眯起惟一的那只眼,嘴角微微翘起,最后身体一沉,就这样含着心满意足的微笑断了气。
国王放开剑柄,为了不使对方倒向自己,他向前推了一下,那具新的尸体往后仰面倒在草地上,插在心脏上的那柄剑被顶出了一截,剑
身上的血顺着流了好久也没显露出本色。
同样被血洗涤的还有国王的右手。
洛贝朗低头看着那些从他的敌人/情人心脏喷出带着余温的红色液体,不禁厌恶地皱起眉头。他挥手甩去一部分,又在衬衣上揩了几下
。
这时,杜雷耶跑过来,摘下自己的领巾要为国王包扎受伤的手臂。洛贝朗谢绝手下的关心,把它推到一边,“等会儿去我表姐家,问她
要一瓶白兰地洗洗就好了。”
然后,他走到见证人跟前,面无表情地问:“告诉我,男爵,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您代替贝恩公爵同弗兰肯大使决斗,不慎失手致其死亡。”罗格维尔尽管看上去神色镇定,说话时还是流露出隐约的颤音。
“是吗?”国王低下头,双手捂着脸深深叹气,然后抹上去,抓起前额的头发用力掠了一把。“真令人难过,大使先生就这么牺牲了…
…他是位真正的勇士,愿他在天主身边永蒙圣宠。”
他说着,闭上眼默默画了个十字,最后习惯性把沾血的右手放到嘴唇边吻一下。
事实上,他的手头既没有什么通行证,更没有给自己的母亲写过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