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恨我,何必要带我离开……
望着里屋刚刚还在吵闹的温柔,现在却如孩童般朝着窗外无缘无故地笑着,我觉得难受,仿佛自言自语道:“他怎么会这样……”
现在的温柔幼稚地仿佛几岁孩童。
“我替他仔细诊治,发现小柔身体里似乎留有某种毒素。”温玥说道。
回头,望着忙碌的温玥,我缓缓接道:“他之前中了‘牵梦难解’……迷失了神智。”
作为我哥抓我的傀儡,是我让温柔变成这个模样的。
“果然是‘牵梦难解’,江景川这个贱人!”温玥极为气愤地说道,“当年为了让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也不让别人得到,他费尽心机做了
这种无药可解的毒药,服下的人会一辈子听命于下药人,可万一服药人清醒了神智,就会被毒药反噬,变成一个痴儿。”
温玥望着温柔,叹息地说:“小柔他,如今也只如一个三岁孩童了……”
三岁孩童……
望着那边独自傻笑的男人,我心里仿佛是让烈火焚烧般的疼痛,痛到忘了去思考。
痴儿。
他怎么能变成这样!
我起身走进温柔,他抬头望望我,原本傻笑的表情转眼变得泪眼婆娑,只顾大哭。
“临临,跑。”他哭着说。
怪我刚才转身离去么?
“可叹变成这样,他依然记得你的名字……”温玥一声叹息,中间参杂着复杂的情感。
不顾他哭喊,我仍然抱住了他,好像要用尽全身的力量,想将他溶入我的身体,再也不放开。从一开始就决定的感情,为何我要一味地
闪身人后?从来没有努力的感情,就算深爱又有何用……
重要的是,温柔记得我。
“温柔,不哭不哭,我不跑,不跑了。”轻拍他的背。
温柔,不要哭,无论你今后变成什么样,我也不要离开你。渐渐感觉怀中的温柔哭声小了许多,也不似先前那样哭闹不止,只不过,他
还在我怀中依偎着小声啜泣。
“临临,坏。”他说。
不语,轻拍背脊,抱着他。
哭完,累了,温柔终于在我不断哄睡下闭上眼睛。
这时,已经将那株草碾成糊状的温玥走进来,看见温柔终于睡着,略带无奈地说道:“真是麻烦的小鬼……”随后望着我,“我们出去
,我有话要对你说。”
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生怕不小心吵醒了他。
房门外,仍在捣药的温玥背对着我,我犹豫的开口:“难道……没有办法了吗?”
如果温柔一辈子都这样,叫我连愧疚的资格都没有了。
捣药的男人摇摇头,说道:“江景川这人从来不给别人留后路,我跟他认识这么多年,太了解他了……我虽精通些医理,可要研制出解
药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成功的……况且……”他转身,停止捣药,叹了口气:“我昨夜去望风岭采了株紫魅草,也到温家堡拿了些上好的
药材,希望能试试吧……”
“紫魅草?”看着在他手上已经成糊状的植物,以前从没见识过这种植物,我好奇地问。
他将浆液倒在一个小碗中,然后仔细地装瓶,再盖上瓶盖,最后轻手放下捣药器,向我解释道:“紫魅草是生长在望风岭悬崖附近的一
种毒草,枝叶有剧毒,它不害人其他部位,光腐蚀人脑,被它毒液侵害之人定当场脑浆迸流而亡,只剩得空壳一个。”他说得轻松无比
。
如此剧毒……难道要给温柔用?!
似乎看出我再想什么,温玥摆手愠道:“我当然不会就这么给小柔喝下去!紫魅草虽说剧毒无比,可若是有副药引,那便是上好的治痴
药……可惜,”他叹气,“可惜药引难寻,我寻遍附近几座山都未曾寻获。”
见他为难的模样,我不禁问道:“那究竟是什么药引?”
“桔梗。”他说。
“桔梗?是很常见的药物啊,怎么会寻不到呢?”要是我没记错,山下的小药铺都有卖。
他望着我,摇头说道:“若是一般桔梗那道好办了,我要寻的是红色桔梗,而且是要干透的那种。”
红色桔梗。
缓缓从衣襟内掏出一束干透的红色桔梗,递到温玥面前,轻声问:“是这个么?”
温玥见我手中的植物,大喜,连忙接过,声音极其兴奋,他问道:“你……你是从哪里得到的!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自上回清为我采摘了这束桔梗,我便一直贴身收藏,想不到今天竟然派上用场了。
满怀希望地问道:“有这个就可以了么?那是不是温柔……温柔的病可以治好了?”
“还不行,”温玥摇头,“我还不完全清楚江景川下药的配方,有些药热气,有些药则性寒,还有些根本就是相生相克,不仅如此,若
是一味药下去没掐准紫魅草的用量,小柔不仅不能复原,还有可能当场毙命。”他严谨的对我说。
见他如此关心温柔,我便笑着玩笑意味地问道:“看你一口一个小柔叫的,你是温柔的亲戚?而且你姓温,想必温玥也是温家堡的人吧
……”
说到这里,温玥倏然停止动作,冷笑道:“温家堡?我跟温家堡根本没有一点关系!”
倒变成我有些哑口无言了。
好吧,没关系就没关系,何必如此激动。
此时,突然听见温柔醒来在屋子里面哇哇大叫的声音,温玥冷冷地递给我一碗药汤,说道:“你拿这药去喂他!”
听它如此忿恨的声音,刚惹过他的我只得接过药碗,望着里面黑乎乎的液体,看样子很恶心,要拿给温柔喝……我不禁皱了皱眉。
这么可怕的药汤。
走进房门,醒来的温柔见到我,先是呵呵傻笑几声,再一望我手中的药碗,立即踢床大哭,害得我差点都将药洒了。
看他这般吵闹,我手足无措。
怎么办?我最不会哄小孩了。
要不……先跟人家打声招呼?
干笑半天,我挤出几个字,小声说道:“温柔……嗯……你好,我……我来喂你吃药……”
他瞪着湿润的眼睛,还是很戒备地望着我手中的药碗。
真的是无计可施,我无奈地低下头,望着手中的药。
“……临临……不吃……”
温柔突然张口说话。
我猛地抬头,看着他嘴唇不断张合,口齿有些不清,听这话好像是跟我说不想吃药。
摇头,说道:“虽然不知这是什么药,但是不会害你的,喝了药身体就好了,温柔乖乖……”
“临临……”他乞求地望着我。
于是我轻轻低头说道:“不可以啊,还是要吃药的……”
温柔冲我又叫了声:“……临临……”
心中顿时充满了罪恶感,好像在欺负他一样。
听到他呼唤自己,心中忍不住酸酸的:“……温柔。”
听见我叫他,他殆去委屈的表情。
他傻笑。
他冲我傻笑。
从来都没见温柔这样毫无防备的对我笑过。
望着他的笑容,我抿嘴,心里的酸味马上苦涩非常,犹如生吞了黄连,连忙放下药碗抱着他,心疼道:“温柔,笑着吧,若是这样能忘
记以前的痛苦,又未尝不好,又未尝不好……”
很久以前我告诉自己,你恨我,我可以接受。
可我心里最希望见到的就是你的笑容,现在看到了,果真如我所想,很美丽。
“临临。”他发现我皱着眉头,便用双手抚平我的额头,随后望着那碗黑乎乎的药,嚼着泪水给喝了下去。
眼眶不知为什么有些红,我拥着他说:“温柔好乖,好厉害,这么苦的药都能喝下去……”
他似乎知道我是在夸奖他,于是靠在我胸口蹭来蹭去。
真是的,怎么像个小猫咪。
52.狼群
“临临……”温柔委屈地躲在我身后。
追着跑过来的温玥则是满脸怒容,手中拿着一排好像银针的东西,不过那些针比银针要长,而且是黑色的,他发现温柔之后便大叫道:
“你躲什么躲!给我过来!”
温柔拉拉我的衣袖,小声道:“临临,怕。”
是人看见这样好似受伤小动物睁着水润润的大眼拽着你衣袖又露出可怜表情的模样,都会受不了……何况那人是温柔。
他注定是我死穴啊。
虽然我清楚在穴位扎针治疗是温玥苦思想出的方法,可是看温柔这么害怕,还是忍不住请求说道:“温玥……温柔很怕,你还是不要在
他身上扎针了吧?”
这么长的针,换做我我也害怕。
温玥脸一冷,骂道:“你懂什么!叫他过来!”
他气势太强,我被生生吓一大跳,不敢反驳,但是为了躲在我身后那只可怜猫儿,我只好硬着头皮不让开,依旧护着他。
见我还是不动,温玥二话不说,马上冲过来,毫不客气地扬手将我扔到一边,直接拽过温柔。
被狠狠扔到地上我,很大原因是因为我不会武功,而且……我还是半人半鬼,虽然有了实体,可身体还是比人轻得多,所以被人这样对
待也只好忍着。
还没起身,就听见温柔叫喊的声音,回头一望,只见温柔伸着双手使劲捶打着温玥,喊道:“打临临!坏!坏!”
虽说心智变成几岁孩童,也不会使用武功,可温柔至少有个成人的身体,所以他那几下也挺够力的。
不过,他再大力也比不过温玥。
温玥气急,反手一抓,怒道:“没良心的小混蛋,忘记是谁救你的么!上次想杀了我,这次还想打我!我……我……”他此时怒气高涨
,手上的青筋都爆出来,看样子他好像随时都会卸下温柔一只手。
“……临临!临临!”估计被温玥扯得生疼,温柔哇哇大哭叫着我的名字。
情况不妙,我心疼地跑过去,冲正在发怒的男子低声说道:“温玥,别生气,我让他去治疗就是了……你快点放手吧!”
“哼!”温玥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用力甩下温柔的手臂,然后径自转身离开。
我顺势接过温柔,他一摆脱束缚就趴在我怀里涕泪交加,委屈道:“临临,痛痛。”
抬起他的手,轻轻帮他揉了揉,安慰道:“温柔乖,不痛不痛……”随后任他在怀里蹭了半天,我轻轻拍着他的背,说道:“温柔,等
下去找温玥吧?”
听到“温玥”两字,原本安静很多的温柔又开始吵闹,无论我怎么安抚他都不肯停歇。
“温柔!”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他倒是一下子就安静下来,抬头望我,漆黑的眸子里又聚集了汹涌的泪波,不一会儿他张着嘴就哭了出来,边哭还边叫道:“临临,凶
!临临,凶!”
觉得脑里一片空白。
我不知所措地望着温柔,他双手抓着我胸前的衣襟,仰头大哭,仿佛我欺负了他似的……虽然我刚才是叫得比较大声,可我完全没有要
凶他的意思啊。
所以说,对付小动物,我最没辙。
缴械投降,我说道:“我错了,我错了,温柔不哭……临临再也不凶你了……乖哦乖哦……”
从没觉得自己这么有爱心。
小孩子的感情表达还真直接,喜欢就笑,不喜欢就哭。不像大人,有时笑时得装哭,而哭的时候却要强颜欢笑。
莫不是,人长大后都会变得虚伪?
身上的棱角被一点点磨平,没有了脾气,没有了梦想,没有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那点傲气。人们在获得片片掌声和浮华空虚的所谓人生
之后,却失去了最初的纯真……所以想想,有时长大还真是可怕的东西。
这样直接而又纯真的温柔,应该是幸福的吧?
我总会这样想。
好不容易哄得温柔去接受针灸,可他一看见温玥拿起那几根大针就害怕得直掉眼泪,我在一旁抓着他的手,不停地哄他,可他还是哭个
不停。
温玥眉头深皱,手灵活的将磁石磨成的细针扎在温柔身上几处大穴。
被扎大穴,那的确挺疼,不过,温柔最后还是比较乖的接受了针灸,没有中途跑掉。一完事,他便一头扎进我怀里。
收拾好东西,温玥摇了摇头,独自离去。
我替温柔擦了擦眼角未干的泪痕和鼻涕水儿,带着肯定的语气说道:“想不到温柔这么勇敢……这么大的针头连我都害怕,可是温柔统
统坚持下来了……温柔好厉害呢!”
夸奖,谁都爱听,可是很少人会说。
人们那点可悲的自尊心,或羡慕,或嫉妒,极少去称赞他人,却无时无刻期盼着他人的夸赞。
其实说一句话真的很简单,特别是一句称赞的话。
好言一句,能让人身处寒冬的失意者如沐春风,何乐而不为呢?
“临临。”温柔叫我,轻轻的。
“嗯?”我小声地回。
“临临……”他又唤了声,微微打了个哈欠。
我低头看,原来他哭累了,就靠在我颈窝中眯眼想睡过去。
倒还真像只猫儿。
“去床上睡吧……”我轻轻摸着他的头,他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也不知是否听见。
将他带进小屋,轻柔让他躺在床上,没过多久,温柔就进入梦乡,露出甜甜的笑颜。我替他盖上被子,被他这样的笑容吸引了,不觉看
了又看。
哭累就睡,真是简单的性子。
比起某个任性执拗的人看上去可爱多了!
……
老实说,出来两天,我开始有些想念阿岚和清,不知道我无故失踪,他们得有多着急。
可,温柔这边我是说什么也不可以离开……
刮了刮熟睡人的鼻子,他随即无意识地拍了拍,然后又安静地睡去。
乖乖休息吧,温柔。
离开房门,我便看见在门外摆弄药物的温玥。
他应该注意到我了,但他仍像往常一样捣鼓自己的事情,根本不愿多跟我说话……其实我也觉得很奇怪,因为我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什么
得罪他的事情,而他对我却怀着一股不易察觉的成见,一直冷漠对我。
我本身也不是一个多言的人,他不理我,我自然不会去烦扰他。
只静静坐在他身后,望着寒山顶上一层层洁白的雪,万物不生,不经意间我瞥见山顶边缘一处高高耸起的土堆,好像一座坟墓。突然想
起上次与清路过寒山的时候,就是因为太靠近一座坟墓而被温玥赶走。
那是……谁的墓?
坐了许久,我还是抵不过自己的好奇心,指着上面问道:“温玥,那山顶边缘的土堆是……是坟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