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清说,“这是桔梗花。”
桔梗?
“你开什么玩笑,桔梗不是紫蓝色的么?怎么会像这个……”我望着手中的小花,“……红得似血。”
从来没有听说过,会有红得像血一样的桔梗。
清望着我手中的花,幽幽地说:“我也是听人说过,世上有红色的桔梗……他们说,要是见到红色桔梗,下一世便仍会眷恋着前世的爱
……”随后他抬头望着我,“临,就算下辈子我失去了我们过往的记忆,可我也永远不会把你忘记,我会找到你,再爱上你……”
面对他专注的眼神,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手中这束鲜红的桔梗花,仿佛是由鲜血浇灌而成的。
就像那时候,你的血,浇灌了我全身。
你用你的鲜血记住了我,同样也束缚了我……
我小心地捧着这束桔梗,轻声说:“谢谢你。”然后隐去花瓣,将红色桔梗藏于胸前。
清见我喜欢,很是高兴。
突然,一个人出现在身后。
伴随着脚步声,那人从迷雾当中跑了过来,仔细一看,是一个中年男子,一身猎户模样的装束,身后还背着一把弓箭。
他跑过来,看清人后,有些懊恼地说:“唉!听到声音还以为是野兽呢!”然后看了看清,“小哥,密林高山的,你怎会一个人在此?
”
清转身过去,望了那人半天后,说:“你又是谁?”
中年男子听了哈哈大笑,说:“看你就不是本地人,我是寒山半腰上唯一的猎户铁松,这方圆几里谁不知道我啊!”说完,他上下打量
了一下清,点了点头,说:“看小哥的模样是想要去麒麟山吧?”
“你怎么知道?”清疑惑。
铁松笑起来,靠近了点,说:“我在山上打猎这么多年头,除了猎户、游人之外就是一切想抄小道去麒麟山的旅人,看你的模样不想猎
户,而游人又不可能会这么深入寒山的迷雾……所以你一定是过路的旅人。”然后铁松摸摸下巴,笑道:“怎么,迷路了?”
清噘嘴。
我用力捅捅他的腰,他才猛地点点头。
“既然如此,不妨去我家先坐坐,反正天色不早,而且这里夜晚猛兽出没频繁。”铁松热心地说。
我在清身后说:“没错,我们还是先去他家歇息一晚,问清楚路,明天再走吧……”
清终于应允。
跟着铁松一路穿越迷雾,步行到他家,他每到岔路便会用鼻子到处嗅嗅,回头看见清不解的眼神,他笑道:“雾太浓,看不见路的时候
,我就会像这样闻闻空气……我家附近有一株奇特的荆棘,会发出一种香味,我迷路的时候便是寻着这股味道回家的。”
没多久,就看见远处渐渐隐现一间小木屋子。
走进了,发现木屋前真的生长了一株茂盛无比的荆棘,铁松自顾自地先走到荆棘旁边,温柔地贴着荆棘说道:“我回来了。”
他的表情,似乎是在看着自己深爱的人一般。
奇怪的是,那株荆棘虽然锐利,却未伤到铁松一丝一毫。
围坐小屋内,伴着淡淡的烛光,我透过半开的窗户望见窗外的荆棘树,叫清帮我问道:“这颗荆棘树……究竟是?”
在我的印象中,荆棘一般是不会有味道,就算有,也不会有这么强烈的香味。
铁松轻轻望着窗外的荆棘,眼神柔和,他笑了笑,说道:“我原本是流窜山下的混混,人人都讨厌我,我自己也觉得活着很无聊,便到
处招惹是非……有一天,我被仇家打得不省人事的时候,一个女子救了我。”他仿佛陷入回忆,嘴角不禁弯出了一丝笑意:“她叫荆吉
,是个寡妇,双目失明,生得也不美,我见她家里比较殷实,便心生歹念,伤好之后借着报恩之名,经常出没她家。她很善良,对谁都
很好,经常施舍钱财给穷人,我偶尔会做些小偷小摸的事情,其实她都知道,只是不说……后来我听说,吉儿的眼睛本来是好的,只是
被她死去的丈夫虐待瞎了,我当时就动了恻隐,久而久之,我便不忍心再欺负这样一个女人。”
“然后呢?”清问道。
铁松回神,有些悲伤的说:“后来吉儿身染重病,见她这般模样,她的亲戚不仅不管她,还将她的钱财全数分尽……我于心不忍,便将
她接回家中,见她病情稍微好转之后,我们便搬上寒山,住在了一起。可惜好景不长,吉儿没过多久还是去了……于是我又开始浑噩地
生活,直到有一年清明我来到这里,忽然发现吉儿的坟前生了一株荆棘……”
他看着烛光,再望向那株荆棘:“有时候我觉得它就是吉儿……每当我在森林里迷失了方向,无论多远,它总能给我指出回家的路……
纵使一个人处在深山,我也不曾孤单活着迷失……”
十年生死两茫茫,谁知道百年之后,谁还会在寒夜之中,为你不眠不休的燃起一盏明灯,抑或是,静静地等你回家?
铁松望着那株荆棘,轻轻地笑了出来。
或许他的吉儿真的转世成为一株荆棘,用尽生命的力量,散发着引导爱人回家的香味,就算不能再世为人,只要能伴着他,再伴着他一
世就好……
卑微的愿望应该得到成全。
一定会得到成全的。
清不由地望向我。
铁松缓缓气氛,说道:“小哥是真的要穿寒山而行么?”
“是。”清答道。
“唉,可能是我多事吧,不过我还是劝你不要走那条路……”铁松摇摇头,诚恳地说道。
“为什么?”清不解地问。
铁松接着说:“我在这山腰也住了十几年,去过几次寒山顶,那里风雪很大,气候异常寒冷且空气稀薄……曾经有几个旅人往那里去了
,却是一去不回头……”
闻言,我马上对清说:“清……我们下山吧。”
然而清却毅然决然地笃定道:“不,我明天就要走!”
你不要这么任性好不好!
铁松也叹了口气,说:“年轻人就是这样……不过最近天气回暖,山上气候也没这么冰寒了,而且春季风小,倒是过路的好时候。”
不小心瞥见清得意的表情,我心里极不舒服。
“不过,”铁松提醒道,“山上气候多变,最好能在白天穿过山顶,过了山头,背后就是秦阳镇,顺着秦阳镇走上望风岭,就是麒麟山
了。”
清点点头,表示明白。
翌日,被我要求着向铁松表示感谢的清,在与铁松道别之后,便顺着他给出的路上山去了。
越到山头气候越冷,清步行的速度很快,接近正午的时候我们就爬到山头。
开心得不知道寒冷的他,哈着白气东瞧瞧西看看,围着我跑来跑去,而后我实在受不了了,便大声喝道:“别玩了,我们快点下山!”
清勒着我的腰,大声喊道:“临真小气!玩玩都不可以!”
……
拗不过他,最后我还是屈服了,无奈道:“好啦,看你那模样,我又不是十恶不赦之徒……反正天色还早,就让你玩一会儿吧。”
于是,他真的开心地在一旁玩起了雪。
真像小孩子。
不过从小在深宫中长大的我们,好像除了尔虞我诈,真的没有像普通孩子那样在童年好好玩过……这或许就是皇家的悲哀吧?
见他玩得这么开心,我便飘到一边,朝四周望了望,惊喜的发现身下是浓淡浅深的云朵,这样说来,我似乎都站在云之上了呢。
转头而过的时候,不经意发现一个像墓碑的东西。
于是我飘过去看。
果然是一个坟墓,然而墓碑上却什么都没有写。
清跟着过来了,他见到这个墓碑,同样疑惑地很,问:“怎么没有名字?”
或许……这个人没有名字?
我猜测,却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没有名字,至少也要有个称谓吧?
“管他的,要是你想知道,我们挖开看看不就得了么?!”清一脸兴奋。
你……不会是上回想挖我坟墓的兴奋劲还留到现在吧?
看着他跃跃欲试的表情,我连忙制止,说道:“这是对人家的不尊敬,你可别乱挖啊!不然以后你被冤鬼缠身我绝不会救你……”
清笑道:“要是你不救我,那我也变成冤鬼,缠你一辈子!”
你还敢威胁我?!
说罢,清就挽手想挖开那座坟墓,我制止不及。
突然,一阵完全无预兆的劲风袭来,清一跃而起,正视前方,只见墓碑旁边站着一个蓬头垢面的野人。那野人完全被毛发遮住了脸,看
不出长相,只觉可怖。
估计长得跟黑熊差不多吧?
玩笑话。
这野人掌风如此凌厉,想必应该是一个高手。
清直视那人,冷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野人面对着着清,没有张口说话,随后抬手又是一阵掌风袭来,将清逼退十几步之遥。然而,这对清来说仿佛是小菜一碟,只见他腾
空一跃,便朝那人身上击去……
45.秦阳
那野人面对着着清,没有张口说话,随后抬手又是一阵掌风袭来,将清逼退十几步之遥。然而,这对清来说仿佛是小菜一碟,只见他腾
空一跃,便朝那人身上击去……
突然,野人向右一个闪身,清追着过去,不想野人却瞬间消失了踪影。
就连我这只可以到处飘移的鬼都没发现那野人的行踪……莫非这里有高人出没?
还是,他是传说中的雪人?
再回头看的时候,发现清被带回原来他在玩雪的位置,于是我飘过去,急忙拉着他,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吧!”
“凭什么要我走!”清不情愿地呆在原地,就是不走。
现在不是争强好胜的时候。
我见拉不动他,放轻了声音说:“清,走吧……再不走天黑就走不了了……”
“可是!”他望着我,“临,我又没找他惹他,凭什么要白白让他赶走!”言辞之间满是不忿的怒意。
我摇头,想了想,说道:“可能他住在这里,我们误闯了别人的地方本来就不对,所以……就不要去惹这种无谓的麻烦,毕竟,我们还
要在天黑之前到达山下。”
清噘嘴半天,终于忿忿地点头,说:“听你的!”
我笑了笑,摸摸他的头,夸奖道:“真是好孩子!”
听我这么一说,清的眼立刻瞪了出来,猛地抓住我摸他头的手说道:“你才是孩子!”
忍不住逗他,看他生气的表情我是越来越开心。
觉着自己有些变态。
终于,清恋恋不舍地跟我一同离开了落满皑皑白雪的山顶。
飞云雾之杳杳,涉积雪之皑皑。
离开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望向山顶,那里的乱石与白雪慢慢组成了一个寂寞到荒凉的地方,那个无名墓碑隐隐约约消失在视线中间,
而那野人,却再也没出现过。
下山的路更险要,由于根本没有几个人能翻过这座山,所以也没有前人为我们开路……当然,我是飘过去的,清也不差,至少他会武功
,连悬崖都敢跳的他,怎么会害怕险要的山路?
令我惊喜的是,在傍晚之前,我们就来到了秦阳镇。
立于城门,我久久不敢进去。
这里有我最快乐的记忆,尽管那很短暂。
弱柳千丝缕,嫩黄匀遍鸦啼处。寒入罗衣春尚浅,过一番风雨。问燕子来时,绿水桥边路,曾画楼、见个人人否?料静掩云窗,尘满哀
弦危柱。
庾信愁如许,为谁都着眉端聚?独立东风弹泪眼,寄烟波东去。念永昼春闲,人倦如何度?闲傍枕、百啭黄鹂语。唤觉来厌厌,残照依
然花坞。
离去久了,回到某一个自己曾经待过的地方,竟从心中萌生思念。
总会想着,有些人,可好。
惆怅离苦,哀而不伤,只剩一股子委婉的情愫,寥寥几字,袁宣卿沉郁深曲之作,如此撩动人心。
离麒麟山不远了,而我却开始反思,究竟是为何要再次向这里前行。
此去经年,消磨掉三年的春天,那渐渐淡然的感情又再次萦绕心头。
为了那些早已逝去的回忆么?
我开始害怕,甚至有些后悔。
等清已经在前方呼唤我时,我才发现自己竟然滞住不前。
“你磨蹭什么?还不快走?!”清转身过来拉过我的手,有些生气地说:“要我快点下山的是你,现在你又慢吞吞的……”他牵着我,
把正在犹豫的我带进城。
走到熟悉的道路,我欣慰地笑了笑,不禁感叹。
秦阳镇,也还是老样子啊。
在来来往往的人群当中,我仿佛感觉到自己还活着,每当路过那些曾经见过的小店门前,我还会多看两眼。
这里依然平和。
只不过……飘着飘着,发现周围景致越来越熟悉,才发觉前方不远就是柳梦莱的柔春院……
“清,别逛了,我们还是找家客栈先住下吧。”我拉了拉走在我前方人的衣襟。
他点头应允:“嗯,反正也不早了。”
……
“什么,又客满?!”清怒道。
这已经是我们问到的第六个客栈了。
说来也奇怪,我们去到的客栈,不论大小,都是客满的。
掌柜的解释说,是由于入春时节,从中原地区到西北部的商人比较多,所以客房都被注满了,还略感抱歉地为我们指了几家的客栈。
可是,接连问了这么多家客栈,都没有一间空房。
“到了城镇,居然连住的都没有!”清懊丧地说,“可恶!”
我摸摸清的头,连连安慰道:“莫生气,出门在外,这种事经常有的嘛……”我看了看即将沉入夜的怀抱中的落日,说:“要不你先去
填饱肚子先,至于住的问题……大不了我们就露宿。”
反正那些日子都是露宿而过,照样能过。
而且由于秦阳镇处于麒麟山附近,受到那里的气候影响,长年温和湿润,也不用害怕夜晚寒冷的问题。
清望着我,说道:“反正只要你跟着我,到哪里都无所谓。”
我什么时候不跟着你了?
“是啊,清大爷,你快点去吃饭吧!”无奈地我说道,随后牵着他向最近的一个饭馆走去。
酒足饭饱。
我却挺替他尴尬。
因为清一边吃饭的时候一边若无旁人跟我说话,惹得送菜的小二哥和其他食客不断投来怪异的眼神,我都为清觉得难堪,可清完全不这
么觉得。
“我跟你说话,干他们何事?!”他吼道。
这下,那些人的眼神变得有些惊悚了。
我猜那些人原先以为清是在自言自语,所以以一种看戏的心态望着清,可等到他这么一吼,估计他们就认为清是个疯子……更过分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