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别少年时代——木原音濑

作者:木原音濑  录入:03-19

田头读得非常投入。可是,在合上笔记之后,他再也不想看第二遍。
放学后,田头把笔记本还给了站在玄关前等着自己的力。力的眉头皱了起来,表情似乎在闹别扭。
“你不肯读吗?”
“……读过了。”
力的表情陡然一变,露出兴奋的表情,反倒让田头困惑起来。
“啊,是吗?觉得怎么样?”
“你不是说,不需要感想吗?”
力难为情地闭上了嘴。就算那些诗的残片至今还在脑海里徘徊不去,田头也不打算老实说自己的感想。
“俺还有其它笔记本,还有好多呢。俺明天带来,俺不会要你说感想的,请你一定要读一读。”
明明已经不想再读了,田头却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他再一次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叫小日向力的男人。绝对的自我中心,又相当缺乏常识,那些美丽的事物是从哪里创造出来的?田头感到很不可思议。他实在不愿意去想,这个那个只会迸出让人火大的关西腔的脑袋出自同一个地方。
“你在盯着俺看啊。”
力歪了歪脑袋。
“你为什么总是想要缠着我?优也好、半田也好,不是都可以吗?”
田头刚说完,力便一脸认真地说道“俺也不太清楚。”
“俺虽然不太清楚……但是,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的话会狠狠地扎进俺的胸口。甚至会让俺站不稳呢。也许俺是想在你身上找到跟俺一样的东西吧。所谓的‘相互影响’,大概在某个地方是相通的吧。”
力徒然地重复把手里的笔记本卷起来又摊开的机械动作,突然间嘀咕了一句“俺好寂寞哦”。
“不管说什么、做什么,俺都觉得好寂寞。怎么说才好呢……如果没有父母的话,这种寂寞就可以想成是缺乏父母造成的。如果被虐待了,就可以憎恨对方。可俺有父母,还有个叫优的笨哥哥,就连爷爷奶奶都还健在,还很疼俺。虽然也被人欺负过,但俺是关西腔嘛……因为说话的关系来嘲笑俺的人,都被俺挨个教训了遍。就算父母被叫到学校来,俺都死不肯道歉。俺想,自己又没做坏事,凭什么要道歉?俺从来没有想过因为被人欺负就要去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俺就是很孤独。白天还好,天很亮,周围也很吵。可是一到夜里,就觉得……很难熬过去。俺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俺会觉得,身体里浮躁的东西都会往外涌。那种时候俺就不想待在家里,所以……俺才会到外面去,站在天桥上看着下面的车辆,或者走上一整夜。虽然有时候这么做会觉得难过得不得了,然后大哭一场,可是俺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你有没有过这种时候?”
力认真地问道。
“你没有感到无力的事吗?”
他的感觉……田头朦胧间似乎明白了。可是,他不知道如何表现,眼前的这两只眼睛,正期待着自己的回答。
“有人不会感到寂寞吗?”
力歪了歪头。
“你还是不要这些误以为是自己一个人的不幸比较好。”
力的表情变了。保持着要强的表情低下头,小声地说了句:“你好严厉哦。”
△ △ △
醒来时,田头发现自己的脸正贴在冰冷的地板上,自己竟然趴在地上睡着了。在一只小灯泡微弱的灯光下,屋里的陈设隐隐约约浮现了出来。因为没有感觉阳光的气息,田头默然地想到,或许还是夜里吧?背脊发出“嘎吱”一声,全身感觉非常慵懒。
习惯昏暗后,田头的双眼扫视了一下周围。这房间不止狭小,而且还一直向里延伸,显得很细长,是个形状奇怪的房间。角落里放着一张只有床垫的床,和一张玻璃桌,还有一台大概只有腰那么粗的电冰箱。旁边胡乱堆放着两个纸箱。视线所及的家具财产就这么多了。这房间不止天花板很低,而且还没有窗户。田头坐起身,不知什么东西从肩上滑落下来。是一块羊毛毛毯。田头想起了和优一起喝到酩酊大醉的事,还有之后的对话的片断。
这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里,并没有人的气息。田头支起慵懒的身体,坐在原地,把右手伸进上衣的口袋试图拿出手机。他想知道时间。
突然,背后传来了“啪”地一声,声音很大。田头的背脊震了一下,原本抓在手里的手机掉了下去。房间顿时亮得刺眼,身边有人走过的感觉。十年不见的力,此刻就在眼前。他的发型还和以前一样,所以他的样子并不会让人意识到这十年的岁月。只是他侧脸的轮廓已不再像个十几岁的孩子,田头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力在床边坐下,又把便利店的塑料袋放上了玻璃桌。随手拿出便当和茶,慢慢吃了起来。力仿佛当自己是透明人一般视而不见,也不跟自己说话,田头大概觉得很有趣吧,于是笑了出来。没有见面的这十年的力,自己并不了解。同样,力也应该不了解这十年间的田头真一。田头突然想到,当自己频繁出现在媒体上时,他应该看过的吧?但随即又感到,或许他没看过吧。
“赶紧回去。”
力仍然不看自己一眼,说道。田头叠好脚边那张毛毯——那是唯一能证明力的温柔的东西,便站了起来。在离开之前,他想至少应该道个谢,但却被手机铃声盖过去了。
电话是优打来的。田头一说现在才刚起来,还在力的房间里时,便听到了优叹气无奈的声音:“已经过了十二点了耶。”优问:“你和他说什么了吗?”田头回答:“什么都没说。”优便说“把电话给力一下。”田头瞟了一眼男人的侧脸。要对无视自己存在的力开口说话,还是需要一定勇气的。
“优有话要跟你说。”
田头走近他,把手机递了过去。力一脸讶异地接过电话,还没听对方说几秒钟就骂了句“死呆子!”,挂断了电话。他不发一语地还回了电话。在接过的一瞬间,两人视线交汇了。
“为什么要住在没有窗户的房间里?”
不友善的眉头顿时起了几条细小的褶皱。
“你问这个干嘛?”
“你不觉得喘不过气来吗?”
力呵地笑了。
“出去不就好了。”
而后,力轻轻耸了耸肩。
“你看看天空。无边无际哦。”
……走出力的房间,在狭窄走廊的对面有一个洗手间。左边是个死巷,打开右边的门,田头吃了一惊……他走到了店里。这是一个只有三张桌子和一个吧台的小酒吧。就算是恭维,这家店也绝对称不上体面。力用作自己房间的地方,原本似乎是为了做酒吧包间才建的。田头现在总算明白房间为什么形状那么奇怪了。
横穿过酒吧,打开沉重的门走出去,电梯就在眼前。力这家在七楼的店名叫“WILD•CAT”酒吧,庸俗得叫人笑掉大牙。
外面……天气非常好。酒屋周围的街道静得让人分不出昼夜,极少有人的踪影。抬起头,看了看天空。蓝蓝的……无边无际。田头想到,夜里,力一定不会再在外面游荡了吧。夜不再让人感到悲伤的理由,是敏锐的感受能力的丧失,还是想法的改变呢……
田头感到自己似乎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停下了脚步。短暂思考过后,田头缓缓地掏出手机,拨通了经纪人松川的电话。
田头直接去了公司,一周没见的松川心情很不错,直到田头宣布“今后绝不会再演戏,我只想专心做音乐”之前。小会议室中,右手杵在桌上,手捂着额头的松川低声提醒道:“这是你考虑的结果吗?”提醒完、确认没错之后,松川一面窥探着田头的表情,一面意味深长地说道:“广海先生和公司的和约是到今年年底没错吧?”田头回答“没错”之后,松川事不关己般地留下一句“请你多加油吧”,便走出了房间。
与来时满心想着自己只想做音乐的趾高气扬恰恰相反,田头回家的步子异常沉重。他不想承认,自己其实有点后悔。借着从力那里得来的勇气,田头慢慢看清了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回到家,整个人倒在床上,就这样睡着了。他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刚出道,红透半边天时的日子。自己的一举一动,牵动着无数的视线。一句“谢谢”,便会引来无数歌迷的尖叫。歌迷写来的信要用纸箱来装,专属的造型师总是为自己做出最理想的造型。那个时候,还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做到,还以为这种状态会永远持续下去……完全没有意识到,原来这就是顶峰。
流了一身冷汗,田头醒了过来。周围一片黑暗,他叹了一口气,打开电灯。现在自己的现实,就是六叠大的地板,一居室的房子。他并不是留恋那个时候奢华的生活,只是因为喜欢所以才想持续做下去。这一点绝对没错。田头取出放在房间一角的吉他,像是被人追赶着一般拨弄了起来。并非只有自己唱歌,才是他的全部。
……只要从没有窗户的房间走出一步,世界就不一样了。田头感道,只要能换个角度想问题,似乎就能看见生路了。
△ △ △
放学或的十分钟常常变成二十分钟,有时回过神来发现周围已经变暗,两人经常说到看不见对方的脸为止。刚开始时怎么也听不惯的关西腔也渐渐没有了别扭的感觉。大多数时候都是力在说,如果放着不管的话他会说到声音哑了都不肯罢休。田头一边看着脚下越来越长的影子,一边对自己竟然会不厌其烦地听他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而感到不可思议。
听他用蛮横的语气对自己说话的确叫人火大,但人家像条狗一样毫无保留地表达自己的好感,并不会让田头不舒服。听人家对自己说“我只跟你说……”然后一五一十把秘密告诉自己的时候,出于优越感作祟,田头开始想要关心他了。
“你老跟力聊什么啊?”
放学后,从另一面偷看着田头正在看的音乐杂志的优突然低声说道。因为带着耳机,田头没听清楚,便拿下了一只,问道:“什么?”
田头把手杵在了桌子上。
“没什么固定的内容,嗯,什么都聊。”
“面对力,你还真能说啊。”
“是吗?那家伙很有意思啊。”
优露出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但并没有继续问下去。接着,他皱起眉头说“半田好慢哦”,便径自给杂志翻了页。
优作吉他手,田头当主唱的乐队“move”在今年的文化祭举行了首场演唱会。反响很不错,就在大家开始讨论下次要不要去哪里参加选秀时,贝司手奥宫却突然说要退出。既然人家说要专心准备考大学……就不可能再强留他了。
“就算要参加选秀,没有贝司手的话也行不通啊。”
自从奥宫提出退出之后,大家根本无法投入练习。大概是感觉到这一点了吧,优建议去琴房练习,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了。预订的时间是五点,半田却还没来。过了四点半,三个人总算聚齐,一起走出了教室。
来到玄关的鞋柜处,一直站在对面走廊的力便跑了过来。田头一说,“今天我们要去琴房练习,抱歉,明天再说吧。”力的脸色便难看起来,嚷道:“不要。”一旦闹起情绪来,力就难对付了。田头默默咋了咋舌。
“我没有时间,真的……很抱歉。”
力瞪着站在田头身边的优。
“优太狡猾了。俺能和你说话的就只有现在了,但优和你同班,休息时间也在一起啊!”
在一旁听到这句话的优轻蔑地笑了笑。
“你别尽耍小孩子脾气。真一肯听你说那些不明所以的话你就该谢天谢地了。”
感觉到力马上要发飚,田头急忙插入两人中间。气势被田头压住,怒气无处释放的力,当场像个孩子般跺起脚来。田头实在没办法了。他想去练习,但就这样把力留下来,又觉得他很可怜。
“那……你要不要来琴房?”
对田头的提议,优立刻制止道:“不行”。
“他会让人分心,打扰我们练习。”
“啥叫打扰?你的神经好像没有纤细到有俺在就会分心吧?”
兄弟俩在玄关大吵一架之后……力搬了一把折叠椅在琴房一角坐了下来。优的心情糟糕到极点,这一点也如实地反映在了他比往常更激烈的吉他声中。
“你又弹错了哦。”
每当弹吉他的背影听到从琴房一角传来的声音时,优眉头的皱纹就又会增加几条,演奏越来越混乱,难得的琴房练习的结果惨不忍睹。练习结束后,优的怒气一触即发,让人根本不敢和他搭话,但与之相反的是,半田却感慨万分地对力说“你耳力很不错嘛。”
“你想不想试试弹贝司?”
优立即不屑地接道“这家伙怎么可能弹得了乐器?”看到哥哥对自己投来侮蔑的视线,力直勾勾地盯着田头,说道“虽然俺不喜欢乐器,但弹弹也可以啊。”
与生俱来的优异乐感,加上异于常人的集中力,力不到一个月便熟练掌握了贝司的弹法。说“俺讨厌有弦的乐器,手指动不了了”也只是刚开始的时候,他现在已经能不时弹出让人惊叹的音色了。
这件事让优感到了焦虑。大概是死也不想在自己喜欢的领域里输给弟弟吧,他开始奋发练习起来。面对兄弟间你争我斗的演奏,鼓手半田虽然很头疼,但竞争在某种意义上也带来刺激,“move”的演奏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
放学后的十分钟自然而然地取消了。下课时、中午休息时,力总是毫不顾忌地到二年级的教室来,每次都坐在田头身边。在和优、半田在一起的时候,力几乎都不说话。可一到和田头单独在一起时,他的话就会像决堤的洪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只是,他从不谈音乐,说的尽是些在别人眼里无关紧要的琐事。
二月,那是一个飘着细雪的午休。优和半田冒着严寒到外面吸烟去了。刚开始田头也吸烟,但因为担心嗓子,便戒了。即使戒了烟,他也常常会陪两个人一起到外面去,但现在力来了,于是田头留在了教室。
“今天来学校的时候,俺看到一只猫,有点脏脏的,但不知为什么,表情却很不错,一直都盯着俺呢。”
力这种朴素地表达出自己感情的话,田头并不讨厌。
“它大概是在防范你吧。”
力一脸不解地抱起了手臂。
“可能是吧,但总觉得它的敌意表现得有点过剩了。俺试着对它发出‘我们是朋友’的信号,一直在跟它对看呢。”
“这就是你今天迟到的理由吗?”
力马上涨红了脸。
“你怎么会知道啊?”
“铃声响了以后我看到有个人跑进校门,我正想看看这个迟到的家伙是谁,却发现原来是你。”
力轻轻乍了乍舌。
“俺经常迟到啊。虽然和优一起从家出来,但一遇到好玩的事,俺就会马上停下来。”
“一般人是不会闲逛到迟到的哦。”
力歪了歪头。
“啥叫一般人?每天上学、回家、吃饭、拉屎,然后睡觉吗?不是这样的吧?有人嫌学校无聊而逃学,有人闲逛迟到,有人认真学习,这不就好了吗?这才是理所当然的啊。”
坐在田头对面,力把双肘搭在桌子上杵着下巴。
推书 20234-03-20 :重生之翔想的明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