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怎么会啊!!!
医生与急救人员已经等在别墅里,看着他们匆匆忙忙地准备,我宛如梦游一般失神。
马瑞焦灼得走来走去,舒畅被他捆绑在了一角,他怀疑是这个女人做了手脚。
可是,现在不是审讯罪魁祸首的时候,秦深,秦深,秦深他到底怎么样了?
小狼呢?蒙蒙呢?
天啊……
我用双手蒙住脸,觉得全身的鲜血都被抽空。
蒙蒙是被抬着进来的,小狼的肩膀和大腿也都血流不止,我惊恐地看着,无法相信眼前这一幕是真的。
蒙蒙已经昏迷过去,皮肤有些烧伤。
我走到小狼面前,他的脸色蜡黄蜡黄,我看着他,他看着我,就像一个惊恐之极的噩梦,我嘶哑着问:「他呢?他呢?他呢?」
小狼双眼瞪着我,嘴角抽搐着,终于泪水滂沱而下:「他……他扑在了我身上……」
我发疯一般地向外跑:「深!深?深!秦深!」
在门前,三个担架上,两名尽忠职守的把别人推下了车,可是,自己已经被炸得面目全非,我挥挥手,白色的布缓缓盖上。
我几乎是瘫软在最近的那个担架边,秦深静静地躺在那里,唇角渗出的血丝刺目的妖艳,他甚至在笑着,嘴角高高的挑着,那么的宁谧
与安详。
他那样好好的躺着,宛如没有一点伤,可是下面的担架早已血流成河,他的背上留下了无数的子弹。
我痴痴地抱起他,他的肌肤还是温热的,我抱着,看着,一步一步地走上楼梯,走入属于我们的房间,把他平放在床上,去浴室拿了毛
巾为他擦拭。
马瑞一直在旁边看着,最终上前拽住我的胳膊:「玺,你清醒点!」
我抬起头,看看他:「嘘……小声点,他经常失眠,不要打扰了他。」
「韩玺!」马瑞叫,泪流满面,「你不要这样!我哥他死了!他死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你不要吼好不好?他睡着了,明天早晨就会醒来的。你怎么可以诅咒他?」
「玺……」马瑞一把抱住我,「你别这样,别这样……」
「你知道吗?他甚至吃你的醋,我明明和你没怎么样的,不是吗?」在马瑞的拥抱中,我才发现自己颤抖得无法自已,「他应该讨厌小
狼的,他怎么会去救他?为什么?为什么?瑞,你说,为什么?」
「玺……」
「他说,如果他能化成我的血肉就好了,和我完完全全融合在一起,身体,灵魂,思想,都在一起,我的血肉啊,我的身体,我的灵魂
,我的思想,我的深……他睡着了……你不要打扰他,不要……」
「玺,你太激动了,好好睡一觉好吗?乖。」马瑞轻声说。
「不……不要……」我趴到床边,看着熟睡的秦深,「他看起来真美,是不是?连睡着了也一样。」
两个强壮的男人按住我,注射了什么,可是我不在乎,我只是痴痴地看着我的秦深,你不会离开我的,不是吗?
你是我的血,我的肉,我的身体,我的灵魂,我的思想,我的一切的一切啊……
睡吧,像个玩累了的孩子,好好的睡一觉,然后再告诉我,你有多爱我,睡吧,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我会告诉你,我有多爱你,永远
,永远。
Goodnight, my Shen, my dearest Shen, I am always with you……
天气并不晴朗,太阳好象也有些忧伤,躲在厚厚的云后面不肯出来。
我坐在阳台上,一种潮湿阴冷的感觉在心里缠绵不去,那里的孤寂与幽暗就像黑夜一样粘稠,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与梦幻,只是在原地痛
楚地发呆。
我的大脑经常处在一种空白状态,我不能用它来思考任何东西,否则……否则,那种突如其来的情感的浪头就会翻江倒海,它们总是来
得如此迅速猛烈,我甚至来不及采取任何措施,一瞬间它已渗透了血液,一瞬间它已麻痹了全身,心脏开始抽搐,身体开始痉挛,心里
盛不下的情感波浪已经化做眼泪夺眶而出,嗓子却被哽住不能出声。
悲哀已经捉住了我,以人世间最可怕的饮泣作为惩罚。
当它来临的时候,我只能像一个弱小无依的孩子一样无能为力的被它摆布,只盼望它尽早结束,尽快过去,哪怕以我在人世间的阳寿折
损作为代价。
然而,即使它仁慈地在空白的时间里放过了我,还有绵长的余波将在接下来的岁月里纠缠,无休止的噩梦,神经质的头疼,酸痛的身体
,憔悴干枯的面容,神光尽失的双眸,以及周围人们的不安如影随形。
——只要能够少一些刻骨的悲哀,我愿意立即放弃这再也不值得留恋的生命。
马瑞说:「按照你的意思,反收购东方实业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因为小狼受伤的缘故,肖震宇退出了柳晋衣的联盟,并且提供了我们
一部分武器。舒畅不是事故的元凶,但是她彻底交代了东方实业的秘密,包括柳晋衣的。」
我面无表情地听着,世界上的一切都已无法再激起我任何的感觉,他们只不过是一批冰冷的符号,等着我去把这些丑陋的东西砸得粉碎
。
「舒畅说,柳晋衣深爱着一个女人。」马瑞缓缓地说,「那个女人……可能是你的生母。」
我猝然抬起头来。
马瑞点点头:「十有八九是真的,舒畅也并不是全部了解,她只说柳晋衣爱她爱得发疯,她们曾经是世交,可是,后来女子认识了齐叔
……离开了柳晋衣。」
「我母亲呢?」
「去世了,生你的时候身体已经很虚弱,又知道了齐戈并不是真心爱她,很伤心,所以回到了柳晋衣那里,大概柳晋衣想把你弄死,却
因为她的苦苦哀求,才把你丢弃在了荒街上。」
「可是,她们那时在香港吧?怎么会丢到大陆来?」
「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才最不可能被找到。柳晋衣当然不想你被齐叔找到。」
乱七八糟。
「舒畅也曾是柳晋衣的爱宠吧?」我冷笑。
「据说,舒畅和……你的生母长得有几分相象。」马瑞苦笑,「你没发现吗?我觉得舒畅在眉眼间和你有些相似的。」
我怔怔地看着他:「你不会因为这就追她吧?」
「为了击败柳晋衣,什么都可以做。」
我站起来,拍拍他的肩:「和东方实业签约的时间在什么时候?」
「明天下午两点,金茂大厦。」
「知道了,给我准备身白色礼服,我会好好迎接她的。」我眯起眼,看向低沉的云层,天气不太好,就像我一样生了病。
深夜,下起了瓢泼大雨,在霹雷闪电中,我矗立在窗子前发呆,在一道亮光中,看到奔跑到草坪上的人影时,我的心一颤。
那个受伤的小兽包扎着绷带在狂雨中仰天伫立,宛如一棵僵化的树。
本能的,我跑下来,冲进大雨中:「小狼,你疯了!」
他慢慢地回过头,黑色的眼睛美丽得惊人,眼睛深处像有无名的火焰在燃烧。那些雨水汇成了细流在他的身上流淌,他的手握成拳头,
握得很紧,而雨水就顺着那几乎冒出青筋的手臂怦然滑落。
「我听到他在对我说话。」小狼说,「我听到了,我听到了,我听到了……」
那些支离破碎的语句包围着他,像是无数的锋刃要将他撕碎。
他的嘴唇始终在颤抖着,却挣扎让自己显得镇定。
我们站在雨中,就那样互相看着。
我向他伸出了右手,他猛地一惊,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在那一瞬间,我清楚地看见他眼中比狂风暴雨更浓重的悲哀。
「他说,他抱着我的时候,说的惟一一句话,」小狼再度抬起脸来,不知是雨水,还是什么的液体从他的脸上滚滚而下,「他说:『小
狼,他是这样叫你的吧?小狼,我喜欢你,所以,你不能受伤。』」
我跪在草地上,无法支撑自己的身躯。
「我说你不应该是恨我的吗?他笑着摇头,那时候的他,好美啊,他说……『只要是玺喜欢的,我都珍惜,包括你。』」
就好象被荆棘刺到了指尖,一阵细微而尖锐的疼痛迅速窜过我的心脏。
小狼忽然哭起来:「我好想死,我好想死……为什么,为什么把我留下,我好想死……」
我上前抱住他。
「你这个残忍的男人,为什么不能好好的保护他?」小狼的哭泣无法抑制,浑身冰冷,颤抖个不停,「如果我有他这样的爱人,我不会
再看任何人一眼,韩玺,你这个坏蛋!」
「小狼……」
「我好想死……是我害死了他……」
「他没有离开我,没有离开我们。」我说,「他没有死,没有……」
「玺哥哥……」小狼的哭泣越发强烈,「我好难受啊,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难受……」
一直站在旁边的马瑞终于看不下去,命令手下把小狼强行抱进屋,然后走到我身边:「玺,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
静静地看着他,我转身朝房屋的方向走:「可是,我的时间只剩下忧伤。」
作为商界的一次超大规模的反收购,吸引了众多的媒体。
作为官方代言人,马瑞做了几分钟的演讲,当姗姗来迟的柳晋衣到来时,记者群再次骚动起来,恨不得都采得独家新闻。
微笑,微笑,再微笑。
大势已去的柳晋衣依然风度翩翩光彩照人。
握手,落座,签字,交换文件。
再握手。
再握手的时候,我没有举手,我举起了手枪,就这样在镁光灯不停的闪烁中,一枪击在这个女人的眉心。
我知道,她现在把自己掩藏得比乌龟还严密。
我知道,不是公开场合,她绝对不会出现。
我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
我的深只有这么一次雪冤的机会。
我必须用自己的手,手刃。
我听见兵荒马乱的声音,警笛的声音隐隐传来,可是,面对着镁光灯的我,第一次露出了微笑。
尾声
齐戈真的没死。
只是,下肢瘫痪了而已。
月苍华一直陪在他身边,生死恩怨就这样捆绑住了这个可怜的人。
面对齐戈,我没有一个字可说。
什么怨恨啊,憎恶啊,可怜啊,愤怒啊,统统远去,看了他一眼,我转身离去,从此,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马瑞接管了『翼』,容天掌控了与『天齐』、「东方实业」有关的所有产业,雷蒙陪在他身边。
原来的教父事业就这样由两个男人继承。
韩玺已经死了。
韩玺会永远记得,曾经有一个人,给过他完完整整的爱情。
我现在的身份是齐飞。
其实,我现在可以是任何一个人。
要想死去很容易,可是,为了感受那份刻骨铭心的悲哀,我宁愿选择苟且偷生。
只是为了享受那份完整的爱情,那份悲哀,我选择了继续活下去。
我所在的这个城市是瑞典的首都——斯德哥尔摩,3年前我从北京乘坐10个小时的飞机来到这里。
我建了一座海边的房子,不太大,有一个小小的院子,种满了一院的黄金葛、常春藤、鲜红鸢罗,还有,还有很多很多很多的蔷薇,在
春天,那小小的柔美的带刺的花儿,哗啦哗啦盛开一地……
斯德哥尔摩由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小岛组成,绿树成荫,整洁干净。这里的民风非常质朴,但是却开放到同志们可以自由通婚。
我将小窗打开,看见了无边的云海和满天的霞光。
在这所他梦想的房子里,我能强烈地感觉到他的存在,只要闭上眼,我就能看见他笑的模样,耳边依稀还有他说话的声音。
沉沉地,我不知不觉睡去。
等我再醒的时候,看见小狼在看我。
见我醒了,他轻轻地问我是不是做了梦,都叫出了声。
我没说话,扭头看着窗外,因为一时间我分不清楚刚才经历的是梦境还是现实:在一望无垠的海边,有一个白衣的少年迎着风向大海走
去。我离他很近很近,却抓不住他。我轻轻叫他的名字,他回过头来对我微笑,向我挥别。
阳光下,一切竟然那么的璀璨,那么的真实。
小狼的手抚摩着我的脸颊,无名指上有一枚和我手上一模一样的戒指。
我的戒指内侧刻着一个字:秦。
他的戒指内侧刻着一个字:深。
秦深。
情深。
深几许。
他说:男孩不哭。
可是,泪水终于沿着我的脸庞缓缓滚落,一滴,一滴,又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