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薯的反应叫冯夜白愣了愣:「你不知道我是谁?」
白薯茫然摇头,很老实的回答道:「不知道,奇怪......为什么你是冯夜白,我便要知道你是谁啊?冯夜白很有名吗?」
冯夜白闻言差点被咽下的口水呛死,大吼道:「你一个快要饿死的人竟然不知道我冯夜白的名字?你......你是怎么做难民的?你难道
不知道冯夜白这个名字代表的是什么吗?我可是全锦绣国最大的粮商,我米铺里的米加起来比国库里的还要多,遇到灾年,连皇上都会
亲自下旨请我协助放粮,还钦赐我冯家为『天下粮仓』,锦绣国里谁不知我?谁不晓得『天下第一粮商』冯夜白?」
白薯根本没听见这明显带着炫耀意味的问话,他的耳朵里只听进了四个字──天下粮仓!
「天下粮仓?」他激动的拽着冯夜白的袖子:「大......大哥,你说你是天下所有粮仓的主人?你......你......」他欢喜的语无伦次
:太好了,自己果然是有眼光啊,决定了,什么情为何物,让那些家伙去找就好了,他要趁着这五年的时间,好好研究研究怎么把这个
「天下粮仓」给搬回洞府去,然后待自己升仙后,再把这些粮食留给下任的老鼠精,到时候遇到灾荒年头,就不用担心天下的老鼠都会
饿死,或者被饿红了眼睛的灾民打死了。
唔!他果然是有爱心不忘本的老鼠精啊。
冯夜白哪里知道身边人儿脑海里转着的这种该遭天打雷劈的贪婪想法,他看见白薯如此激动欢喜的模样,眼珠子一转微笑道:「我倒不
敢说这天下间的粮仓米铺都是我的,但是少说也有七成是吧,我冯家的米铺可是遍布天下......哦,对了!我好像忘了跟你说明了,你
昨晚进去的那个,刚才还口口声声说今夜要带十几条口袋去偷米的铺子,也是我冯家的产业,呵呵,在扬州城里,这家铺子还不算大,
只能算中等吧。」
说罢,冯夜白笑眯眯的看向了白薯。
不......不是吧。
冯夜白的一席话叫白薯欲哭无泪老天怎么会对他这么善良的老鼠精开这种玩笑呢?他竟然偷到了眼前的主人头上......
「大......大哥,我忽然想起,那个家里......还有点儿事没办......我......我先走一步了。」
开玩笑!跟着米铺的主人,他这只偷米的老鼠能有什么好下场,这么危险的地方,他还是少待为妙!
正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衣领却被冯夜白一把拉住,就见对方脸上黑线密布,眯着眼睛露出叫人觉得万分危险的表情:「嗯?你刚才不
是说你是无家可归?那你现在说的『家里』......又是哪里?」
特别加重的「家里」两字,吓得白薯一阵哆嗦。
白薯可怜兮兮的看着冯夜白,道:「大哥,呜呜呜,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到你的米铺去偷米了。不、不对,是我再也不敢去任何米
铺偷米了,你......你饶了我吧,别送我去见官......」一面可怜兮兮的抹着努力挤出的泪滴,白薯一面在心里狠狠地骂起了冯白夜:
该死的,不就是随口找个藉口嘛,有必要计较那么多吗?想不到自己聪明了一世,却在小阴沟里翻了船。白薯愤愤地想着:听说人类特
别残忍,发明了各种各样的刑具,他这只老鼠就算成了精,八成也得被打回原形去。
想着想着,白薯浑身又是一阵哆嗦。
冯夜白看着白薯的模样,是又好气又好笑。
他笑着骂道:「胡说什么,我若要送你去见官,还把你领回来干什么?行了,快收起这副受气包儿的模样,我可不想让自己被你这三两
行眼泪就全给颠覆成恶霸嘴脸。」说完对赶上来的总管冯清道:「这是我新买回来的小家伙,他身子骨儿单薄,你看看有什么活计不累
,安排给他一个。」
总管看了看白薯风一吹就倒的身子,皱眉道:「若说轻快差事,一时半会儿倒是难有......是了。」他眼睛猛然一亮:「上次给少爷收
拾书房的念儿,因被查出来是敌国的奸细,所以辞退了,这几天我正物色人呢,正好收拾书房这活儿不累,就让他干吧。」
冯夜白听了这话,也满意点头道:「那就这样吧,我等一下还要去见客户,你负责让他收拾收拾书房,再将府中一些规矩讲给他听,我
去洗把脸,换换衣服。」说完刚要抬脚,冷不防白薯一把扯住了他的衣服,陪笑道:「看来你真是个好主子,对奸细都这么的宽容,只
是辞退完事,嘿嘿,那我日后岂不是有福了,想必偷点点心什么的吃掉,你是不会和我计较的吧?」
冯夜白一笑,拍了拍他细嫩的小手:「行,都随你。」说完从容离去,剩下白薯被冯清牵着向相反方向走去。
一边想着日后可以在这座大屋子里偷点心偷米,还不用受什么惩罚,不由得意地笑起来。
冯清奇怪地看着他:「你干什么?笑得这么开心。」等到听白薯说出理由,他更加奇怪了:「谁说少爷这么宽容的?他可厉害着呢。」
白薯不由得呆住,愣愣道:「可是......可是那个念儿事敌国的奸细,不是只被辞退了吗?」嗯?难道说冯夜白是在骗自己,依他的狡
猾程度,这不是没有可能的。
「是啊,是辞退了啊。」冯清呵呵地笑着:「不过第二天少爷就将他送进了刑部,因为那个外表可怜的人渣心狠手辣,为了灭口,已经
杀掉我国好几个人,所以刑部的大人们义愤填膺之下,对他用遍了一百零八种刑具,把他祖宗八代的名字都抠了出来,才将已经成为废
人的他给扔到他们皇宫的大门口了。」
白薯听到这话,顿时就呆住了:「送......送到刑部?一百......零八种......刑具?」他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然后抱住脑
袋嚎道:「不,冯总管,我不卖了,我......我不要把自己卖给冯夜白了,呜呜呜,这是五十两银子,替我还给他,我......我不卖了
还不行吗?」可怜的小老鼠精被吓得抖如筛糠,两只由爪化成的人手不停从怀里往外抠那五十两银子,却不知为什么,越抠那银子越往
下掉,一直掉进了他的腰间。
冯清被他滑稽的动作逗笑,将他的一只胳膊从头上扯了下来:「你干什么呢?咱们家的规矩,货物售出,概不退换,同样的,货物买进
,也不许反悔。呵呵,所以,晚了。」他拽着白薯进了自己的屋子,撕下一张卖身契:「你放心吧,念儿因为是敌国的奸细,所以才遭
人如此痛恨,至于你说的点心之类,呵呵,何必用偷呢?我们冯家的下人,还不至于清苦到连点而点心都吃不到的地步。」
一听这话,白薯刚刚急遽缩小的鼠胆不由得又膨胀起来,尤其是冯清的最后一句话,对他的影响可谓巨大,想着香甜的点心,一只手不
知不觉便在那张卖身契上签了字,从此他和冯夜白的命运也被紧紧的联系在一起。
第二章
打扫书房的活儿的确是轻松无比,扫地抹灰等工作已经有粗使仆役做过了,白薯的工作就是拿着拂尘到处掸掸浮灰而已。
上工的第一天,白薯便发现了这活儿的好处,那就是:冯夜白的日子过得实在太舒适,一天下来,丫头们最少要往书房里送八遍细点和
茶水。当然了,这和他本来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关键在于:那个超级忙碌的家伙通常只吃一块点心,喝一口茶水便要出去忙,这可就
大大便宜他这只一天好几个时辰都守在书房里的老鼠精了。所谓不吃白不吃嘛,对不对?呵呵呵。
满足的抹了抹嘴巴,白薯打了个大大的饱嗝,哦,这是今天第几遍点心了?白薯在心中计算着,似乎是第五遍吧,而太阳还没落山,入
夜前最起码还能送来一遍,可惜冯夜白今天出去了一整天,否则决不会只有这么一点点的,他遗憾地叹了口气。
就在白薯遗憾地叹气时,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
刚偷吃完的白薯还来不及恢复成人形,心虚地溜进桌子底下。只听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响,然后一个声音道:「冯总管,我就说这书房里
闹耗子吧,你偏偏不信。看,这是我才端来还不到半个时辰的点心,现在就剩两块了,你也该让白薯好好的查一查,否则这么下去,点
心损失倒没什么,万一这老鼠有什么瘟疫之类的染上了主子,我们怎么交代?」
白薯在桌子底下大大的翻了个白眼,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小小声音反驳道:「什么了,鼠疫是那些脏兮兮的灰老鼠才有的,我可是又
干净又可爱的白老鼠,你放心,肯定不会有任何病传给冯夜白的。」
又听冯清疑惑道:「我仔细问过白薯了,他说确实没发现有什么老鼠啊。嗯,那小家伙嘴馋得很,说不定是他自己偷吃的......」话没
说完就被先前的丫头打断道:「冯总管,你还没老就糊涂了,哪有人偷吃点心还能掉满桌渣子的?就是下巴长成筛子样,也不能这么掉
啊。还有还有,你看看这块点心被咬去的形状,那有人能长出这种牙啊?哼哼,我在乡下待过,这就是老鼠的牙印,不过这只老鼠也实
在太大,再不打死恐怕都能成精了呢。」
成精了这三个字让白薯机灵灵打了个寒颤:老天,这丫鬟姐姐真厉害,她怎么知道老鼠长到这么大就能成精呢?
正想着,又听那个丫鬟恨恨道:「哼,死老鼠,你就吃吧吃吧,等到让点心把你的牙都吃长了,我放几只猫进来,看你拖着两个大门牙
往哪里跑?」
她说完,冯清变不解的问:「怎么?点心能把老鼠牙吃长吗?」
丫鬟「噗哧」笑道:「当然了,冯总管,你不知道小孩子多吃糖,牙里就会生虫子吗?老鼠不一样,总吃甜食,它们的牙就会长呀长呀
,长得像大象牙那样长,到时候别说猫了,就连鸭子都能轻易追上。」一边说笑两人端着食盒就都出去了。
其实这只是那丫鬟家乡说的一个笑话,可桌子底下的白薯却当了真,确定周围无人后,他连忙拖着肥肥的身体爬了出来,第一件事就是
爬到桌上的玻璃花瓶前,使劲儿从那反影中分辨自己的牙齿到底有没有变长。
所谓疑心生暗鬼,明明牙齿不可能改变,但白薯怎么看,怎么觉着这些牙确实是长了一些,不由得唬出一身冷汗,暗暗着急,心道得找
个地方儿把这牙齿好好磨一磨,坚决要抑制住这长势。
入秋的时候,天高云淡,金风送爽,冯府里池塘里的荷花都谢了,结了硕大的莲蓬,后山的林子里,枝头树梢也都挂满了熟透的果实,
什么红枣、鸭梨、山楂、柿子等等等等,应有尽有。若在往年,这是整个冯府最热闹的时候。冯夜白并不小气,也不拿这些东西卖钱,
除了自家吃的外,其余的任由丫头仆役们收拾了,或送人或拿出去卖,他概不过问,所以往年每到此时,府里到处都是欢声笑语,一片
丰收景象。
不过今年却有些不同,整个府里的气氛都压抑得人心惶惶,原因无他,继前阵子的奸细事件后,他们府又被怀疑出了一个奸细。
书房中,集中了冯府几个主要的大丫头和正副总管,白薯因为是打扫书房的,所以也被留了下来,虽然他很想悄悄溜出去,但没办法,
冯夜白就在他身边,且那张一向英俊的总是挂着迷人笑容的脸此时正呈铁青色,稍微具备点知识的都知道,此时实在不是逃跑的好时机
。
冯夜白的面前堆着高高的一堆废纸,哦,这么说也不对,废纸只是它们现在的模样而已,而它们的本来面目,可是冯家这大半年来的帐
簿。
气疯了的冯夜白此时正抓起一把废纸细细审视,看完了,抬起头来,如炬的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然后森寒的声音缓缓从牙缝中流
泻而出:「你们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帐簿我向来藏在书柜的最里一层,外面最少也放了四层做掩饰,为什么竟
还会被人找到,并且毁成了这副样子,嗯?」
白薯心虚的退了一步,想了想又退了一步,因为这个屋子里只有他清楚,这些帐簿为什么会轻易被人找到并且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可是
他不敢说,他不能告诉冯夜白,这些帐簿都是他为了磨掉因吃甜食而长长的牙齿而咬啊咬啊,最后就咬成这样子的。
「白薯,你来说,你是负责打扫这个书房的,理应清楚这书房里的东西。」
冯夜白沉着脸看向退了好几步的白薯,平心而论,他不太相信这些帐簿是眼前这个很白痴的小偷毁掉的。才来书房几天啊,就暴露了目
标,这不符合奸细的逻辑,很有可能是那个奸细故意在这种时候行动,好嫁祸给天真的小家伙。
思及此,冯夜白的怒火就更加高涨了几分,哼哼,连他暗中看上的人都敢动,这个没眼色的混蛋,他会知会邢部张大人为他多研究几种
酷刑好好招待他的。冯夜白很不讲理的在心中做了决定,也不想想他对白薯的心思只有自己知道,别人到哪儿得知呢?
「啊......我......我......」一旁的白薯脸上一片慌乱,又摇头又摆手,冯夜白皱了眉头,心想这小东西八成是吓坏了,不知道要怎
么替自己开脱。
刚要安慰他两句,却听他憋了半天冒出的话竟是:「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这些......一定......一定不是老鼠咬的
,更不可能是......成了精的老鼠咬的......嘿嘿,绝对......不可能的......」
书房里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冯夜白铁青着的脸色变成了黑青色:「白薯,没有人说是老鼠咬的,还老鼠精。你这家伙是不是鬼怪小说看
多了啊?还是说,老鼠是你家亲戚?」
拍了拍额头,冯夜白感到十分无奈:该说他有爱心还是白痴啊,第一件想的事竟然是替老鼠脱罪?
没想到他随便说说的一句话竟然让白薯吓白了脸,一双手胡乱地摇摆着:「没有没有,我是人,怎么会......怎么会和老鼠沾上亲呢?
」低头望了望,很好,还是人身,只要不变回原形,就算有人认出自己是老鼠精,也要死不承认,没错,死不承认就好了,对,就是这
样。
刚想到这哩,就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爷别怪奴婢多嘴,依奴婢看,这些帐簿就是被老鼠给咬碎的,和人半点关系也没有。」
谁?是谁这么可恶,竟然实话实说。白薯愤怒地抬起头,却在看清说话人的脸孔后,又深深把头低了下去:呜呜呜,冤家啊、克星啊,
怎么会是她?上次就是听她说吃甜食牙齿会长长,我才拼命的用这些东西磨牙,原以为搁在那么多书后头的东西,一定是些没用的陈年
废纸,谁知道冯夜白这脑袋有病的家伙竟然会把帐簿藏到那里去。呜呜呜,这下子连反对的话都不能说了,那个丫鬟姐姐很厉害,她在
乡下的时候,可是亲眼看到过我们老鼠做案的啊。
且不说白薯在心中哀嚎,那头冯夜白则疑惑地看了看那个丫鬟,沉声道:「流双,你说这些帐簿是被老鼠咬坏的,有证据吗?要知道,
这件事关系重大,我不想连累好人,却也决不能放过坏人。」
流双呵呵笑了两声道:「爷,你虽然是米铺的当家,但是从小出身于富贵,根本不知道老鼠长什么样子,奴婢可是和那些东西打了很多
年的交道。奴婢刚才一看见这堆帐簿,就觉着像是老鼠咬的,何况这几天送到您屋里来的点心总是无缘无故就没了影子,仔细一联系起
来,奴婢敢肯定,爷,您的书房里一定是闹了耗子,不如咱们派人守几天,抓住这只大老鼠,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一番话只把白薯吓得魂飞魄散,直觉就想逃走,却听冯夜白说到:「不必派人守着了,我让阿贵明天抓一只老鼠,让它当众给咱们表演
依下撕纸功夫,到时再做定夺。」说完挥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让我好好的静一静。」
这句话一说完,白薯就恨不得能立刻遁地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