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恨那个人,还不如恨自己,为什么昨天那一巴掌还没有被打醒,为什么还对那个人心存幻想?付墨谦,枉你还曾风流自诩,自以为才貌过人,可以在情场上恣意驰骋,纵使动了心,对方也必以十二分回报……哪曾想如今一败涂地!他喜欢你吗?果然是的,喜欢你“在床上无人能及”!
闭上眼,让泪水肆无忌惮地涌出,混着口中的血水、地上的尘土糊在红肿不堪的脸上,心里一片空白,身上的最后一丝气力也仿佛被抽去,没有了痛也没有了恨,坠入无边的黑暗中。
昏过去的付墨谦当然没有听到已坐回到梨木圈椅中的人对小福子吩咐了些什么。
当冷水兜头泼下,将付墨谦从黑暗中唤醒,他发现自己已经从地上移到了门边,两手吊在头顶的门框上,双腿自膝以下也被绳子牢牢绑在卧房的门上。抬眼望去,堂屋里进来两名侍卫,地上不知什么时候摆上了几样刑具,鞭子、拶夹,竟然还有一副夹棍,看得他心惊胆战!那个人要做什么,对他刑讯逼供吗?
赫连若朝走到近前,拨开墨谦兀自往下滴水的头发,握住他纤细的脖子轻轻摩挲着,“付墨谦,你太让朕失望了,你知道当朕发现帮他们逃走的人是你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滋味吗?你那么做的时候可曾考虑过朕的感受?可就是这样,朕也没打算动你,你却……不思悔改,继续来哄骗朕,竟然还敢给朕下迷|药!很好!是他们让你来偷钥匙的吧?其实朕昨日应该装作不知,让你把钥匙偷去,然后顺藤摸瓜,自然可以找到那两个人,偏偏你笨得连钥匙都认不出!”
一面说着,掐在脖子上的手力气也越来越大,付墨谦长大了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前阵阵发黑,快要晕过去了,蓦地,那钳制终于松开,他立刻剧烈地咳喘起来,颈上留下一道鲜明的紫红色印子。
赫连若朝的声音冷得吓人,“现在他们人在哪儿?什么人来给你递的消息?好像是三天为期……这样算来,明日晚上,或者后日,会有人来找你,对么?”
付墨谦仍是一言不发,告诉他又能怎样,他能对衡王刑讯逼供么?反正烨王曾说,三天之内偷不到钥匙,他们就会离开,希望他们走得越远越好!
布帛撕裂的声音在空旷的屋中听来十分刺耳,白皙的肩膀和胸膛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中,细腻的皮肤上湿漉漉地挂着水滴。一只冰冷的手抚上他胸前裸露的肌肤,眼前的人此时已无异于森罗殿中的铁面阎罗,“小墨,你这身子在床上可是敏感得紧,不知在鞭子底下会是怎生情形?!”
说完再不看他一眼,转身出去,只挥手对侍卫做了一个手势。
负手站在荒凉破败的院子里,听到屋内传来皮鞭抽打的声音和声声惨呼,赫连若朝心里也是一抽一抽的痛,和昨日发现墨谦给他的酒里下了迷|药之后一样的痛。那个时候他哪里还能想到什么顺藤摸瓜,只恨不得马上抓着墨谦质问一番,不是要问旁人的下落,而是想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屋子里的惨呼声突然夹进了破口大骂,嘶哑的声音几乎要震破他的耳膜,“……啊……贺……贺朝……你这……大混蛋!无耻的……恶棍!本少爷……本少爷就不告诉……你,决不让……你这混……得逞!”
赫连若朝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转身冲进屋内,从侍卫手中抢过鞭子,劈头盖脑地抽了下去。
情之未央 下卷 第120章 逼供
如果不是小福子在旁及时阻止了盛怒中的赫连若朝,恐怕这一次付墨谦真的会死在他的鞭下。
跟在主子身边十几年,小福子对皇上的心不能说揣摩得十分透彻,总也有个八九分,他知道主子对洛小侯的执着,也知道主子对付公子有情,这从刚才主子站在院中时背后紧紧绞在一起还微微颤抖的双手上就能看得出来。如果不拦着,万一真打出个好歹,保不齐最后还会迁怒到他们这些奴才身上。
所以眼看着付墨谦昏死过去,已是奄奄一息,小福子赶紧扑过去跪倒在赫连若朝身前,死死抱住了他挥动鞭子的胳膊,“皇上!皇上息怒,别气坏了身子,龙体要紧!”又赶紧给一旁伺候的小太监使个眼色,命人倒了杯茶端过来,“皇上,先喝口水顺顺气,再问也不迟。”
赫连若朝似是猛地清醒过来,看着面前浑身是血的付墨谦,身子一抖,伸手过去试了试鼻息,还好,还有气。他接过小福子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用力将茶碗掷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喘着气咬牙切齿地命侍卫,“取盐水来,泼醒他!朕倒要看看他的嘴有多硬!”
两桶水兜头泼下,付墨谦终于发出微弱的呻吟,此刻他真恨不得自己就这样死了算了,再也不要醒过来,可是浑身上下刀割火燎一般的疼痛提醒着他,他还没有死。强撑着抬起头来,望向对面手提鞭子怒不可遏的那人,他的眼神反而渐渐变得平静,就那么默默地看着对方,无怨,无悔,无恨,亦无情,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赫连若朝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丢下鞭子再次走了出去,却对小福子说道;“小福子,你去问他,再不肯说的话,朕还有的是法子对付他,就不信撬不开他的嘴!”
小福子趋前几步来到付墨谦面前,“付公子,你都知道些什么,赶紧告诉皇上吧,何苦受这个罪!万一再惹得皇上动了怒,那板子夹棍的……你这身子骨怎么禁得起!”又压低了声音,“付公子,皇上对你怎样你是知道的,这事换了旁人,早死了十回八回了,可对你……皇上刚才下手是恨了些,但这鞭子打在你身上,皇上心里也不好受,你又何必如此执拗!再说,就算寻回了洛……未央公子,皇上待你的心也不会变,自古以来后宫不都是这样,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这一主一仆都认定了自己在争风呷醋呢!付墨谦忽然很想笑,刚牵动嘴角,就疼得哼了一声,他困难地喘了几口气,有气无力地说道:“福公公,我……有话,要单独跟皇上说。”
小福子大喜,以为付墨谦想通了,高高兴兴地跑出去回复。
赫连若朝一脚踏进房门,挥了挥手,众人都退出屋外,只留下两人在屋里,门被轻轻掩上。他在椅子上坐了,眼光先是落在满身是血仍吊绑在门上的付墨谦身上,又立刻晃过,落在房间角落里,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椅子扶手,“想说什么,说吧。”
付墨谦调整了一下呼吸,发出的声音虽嘶哑得不像话,但还算清晰,“皇上,烨王和洛未央现在什么地方,墨谦确实不知,至于那个来找我传信的人,皇上还是不要问了,即使知道了也毫无用处……皇上,别急,听我把话说完。”
他略停了一下,费力地喘着气,挣扎着继续说道:“墨谦帮他们,并非为了争风呷醋,皇上你……太小看我了!我虽……驽钝、任性,却也知道感情之事不可强求,此一生,没有人可以替代洛未央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墨谦,早已明白!也不敢奢望!原只想,既选择了陪在你身边,哪怕你心里想的是别人,只要眼里还有我,我也认了!谁让我心里除了你,再容不下旁人……”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明知道未央对我如此重要,为什么还……”赫连若朝跳起来冲到付墨谦面前,被怒火烧红的双眼里终于也流露出一丝隐忍的痛苦。
付墨谦低垂了头,并没有看到赫连若朝情绪起伏,却听出了他语气和用词的变化,他叹了口气,有些答非所问地说道:“皇上,你喜欢洛未央,但喜欢一个人,不是把他留在身边这么简单吧,你怪墨谦没有顾及你的感受,但皇上你,有想过未央的感受吗?我们不妨来打个比方,倘若我是皇上,你是臣子,我喜欢你,但是你喜欢的是洛未央,于是我强行把你留在身边,这时候,如果洛未央来找到你,你会不会不顾一切地跟了他去?”
这一番话可谓是大逆不道,定个杀头的罪绰绰有余!但付墨谦这会儿早已将生死抛开度外,而且之前赫连若朝语气的变化,也让他觉得可以试着先不去理会对方帝王的身份来沟通。
见赫连若朝倒退了两步,一脸纠结地望着自己,付墨谦适时又补了两句,“喜欢一个人,难道不是希望他好么,皇上,难道你愿意洛未央一直在心里恨着你吗?还有烨王,他们一个是你的手足兄弟,一个是你心里最重要的人,被这样俩个人恨着,你……”
“你住口!”赫连若朝好像被人揭了伤疤,忽然又恼羞成怒,手已经扬了起来,最终却又放下,只是恶狠狠地瞪着付墨谦,“朕要怎么做,那也是朕和他们之间的事情,用不着你管!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可以对朕的私事指手画脚,还做出欺瞒哄骗之事!别忘了你只是朕的宫妃而已!”
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赫连若朝甩下一句“明日朕还会来!”然后,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留下院子里的太监侍卫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收场。
还是小福子命人把付墨谦从门板上解下来,扶到床上,依旧留下两名侍卫看守,才带着一干人急匆匆追着皇上去了。
躺在床上,付墨谦脑子里仍想着赫连若朝临走之前所说的那番话,再次暗暗嘲笑自己的不知天高地厚,他又逾越了,一个宫妃,居然想着要帮皇上解开情愁烦扰,真是可笑之至啊!但是不管怎样,他把心里的话说了,对自己、对赫连若朝,甚至对烨王和洛未央,他都做了自己认为该做的、说了该说的,至于那人能否听得进去,就真不是他管得了的了。
一日一夜粒米未进,又挨了一顿鞭子,付墨谦早已到了极限,他最后强撑着说了那些话,现在心里放松下来,神智便开始有些模糊不清,渐渐陷入一阵一阵的昏迷中,到了后半夜,又发起了高热,迷迷糊糊中他只管将那有些凉意的碧玉箫抱在怀里,就这样过了一晚。
早晨,门外的侍卫打开锁让送饭的小太监进来,屋子里静悄悄没有声息,小太监放下食盒出去了。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小太监回来取,见食盒仍原封不动地放着,连位置都没有变,不禁探头向屋里张望了一下,那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知是睡着还是……病了?任谁这么久不吃东西,恐怕也扛不住吧?
“喂,看什么看,拿了赶紧走!”门口的侍卫喝道。
小太监拎了食盒退出来,怯怯说了句,“两位大哥,屋里那位公子怕是病了,要不要……”
“快走快走!这儿没你的事!”
轰走了小太监,两名侍卫相互对望一眼,决定还是进去看看,别是昨日打得狠了,万一有什么事他们也担不起。
两人走进屋里。
付墨谦躺在床上,被子掀了一半,身上的薄绸衣衫早已破得不成样子,一道道狰狞可怖的鞭伤纵横交错,在白皙的皮肤上红得刺眼,脸上红肿未消,干涸的血渍泪痕清晰可见,左眉上方还有一道略浅的鞭痕,尽管如此,仍难掩他俊秀的容貌。
那侍卫看了不禁说道:“这小子果然生得俊,难怪会被皇上看中。”说着还忍不出伸手摸了摸付墨谦的脸。
另一侍卫却道:“那又怎样,还不是落得如此下场,喂,你醒醒……”他推了一下付墨谦的肩膀,目光却忽然被什么吸引住了。只见付墨谦手里攥着一个绿油油的东西,一大半压在身子底下,一条穗子落在外面,穗子上坠的两个翠玉扣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侍卫轻轻一碰另外那人,指着床上小声道:“好像是杆玉箫呢,怎么也值个几百两银子,嘿嘿……”说着伸手便拿,不料付墨谦却攥得死死的,居然抽不出来。
两人急了,一个用力推了墨谦一把,一个掰开他的手,终于把那玉箫夺了去。正美滋滋拿在手里细细品看,床上的付墨谦也醒了过来,见此情形,劈手去抢,嘴里大喊道,“喂,把东西还我!”
两名侍卫哪把他放在眼里,理也不理,推开他向门外走去。
付墨谦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跳下床从后面一把拽住那侍卫的袍角,嘶吼道:“你们这起狗贼,强盗,快把玉箫还我!”
眼见撕扯起来不得脱身,那侍卫便把手里的玉箫塞给另外一人,回身对付墨谦,不巧那人没有拿住,玉箫脱手落下,就要摔在青砖地上断为两截。
墨谦来不及多想,松了手斜身直扑过去。
玉箫被他牢牢握在手里,但人也横着摔出,身上的鞭伤在地上摩擦着,疼得他直抽气,一时半会儿再也爬不起来。
“你这小子死到临头还护财!”侍卫大怒,回身一脚踢得墨谦在地上打了一个滚,他咬着牙,任凭那两人如何用力,左手只是死死攥着玉箫不放。那侍卫忽然直起身来,狞笑着,抬脚用力踩在墨谦手上……
“啊——”
付墨谦一声惨叫。
他挣扎着抬起头,却越过侍卫身后洞开的房门,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院子里的影壁墙旁边,明黄|色的外袍,头上金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背负着双手不知站在那儿多久了。
愣神的功夫,侍卫已经从他的手中再次夺过了碧玉箫。
那一瞬间,付墨谦只觉得万念俱灰。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