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泪’确有解法。”若离微笑着点了点头,又有点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天权坦言道:“我只知道如果真的救不了海晴,离姐姐一定不会直接告诉我海晴所中之毒无解。”说虽如此,天权还是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烛泪’确是无解之毒。”若离解释道:“不过海晴内力深厚,体内又有一种特殊的力量,所以一开始就压制住了毒性的蔓延。”
“特殊的力量?”天权稍加思索,立即反应过来,是西列斯王族的帝王之血。
“再加上我施以金针相助,‘烛泪’在半年之内应该是不会发作的。”若离继续加以解释。
“那半年之后呢?”天权焦急地问道。
“哪里还有之后?”若离正色道:“我们一定要在这半年的时间里拿到紫湮珠。”
“紫湮珠!”天权闻之一震,他当然听过这个名字。
只产于南海的紫湮珠与绛云草,优昙花,暮雪莲并称中州四大奇珍。紫湮珠可解百毒千盅,绛云草有起死回生之效,暮雪莲服用后可增甲子功力,至于优昙花,绝种多年已无人知其功效了。
可是紫湮珠百年方得一颗,乃是沧浪王室至宝,他们又岂能轻易拿到。
第七十三章
西陵王朝末年,朝政腐败堕落,炀帝昏庸暴戾,奸相蔺卓把持朝政,残害忠良,鱼肉百姓,致使哀鸿遍野,民不聊生,曾是西陵王朝镇国侯的任骋远遂遏竿而起,决心除昏君,扶明主,改天换日。
西陵历四百七十六年,任骋远率起义军攻破渝京,逼缢炀帝,夺得传国玉玺,建立新王朝,国号“胤”。
西陵皇太子韩修伦在陪都芜城被一班旧臣拥立为帝,双方以印罗江为界,形成了两分天下、隔江而治的南北对持局面。
三年后,任骋远平定北方,遂御驾亲征,率胤朝大军跨过印罗江攻打芜城。那一役,西陵军大败,韩修伦亦身死,芜城皇宫在漫天烈焰中化作一片废墟,辉煌一时的西陵王朝近五百年的历史自此画上了句号。
芜城战役失利,西陵三皇子韩修伽退守南海十三郡,建立沧浪政权,定都碧波。
此后八十余年,沧浪一直向胤王朝俯首称臣,年年进贡,岁岁来朝,魏王开阳的生母,先皇生前最宠爱的绮妃便是沧浪献上的美人。
可是紫湮珠的珍贵程度超过了沧浪过去八十年进贡的任何一件宝物。珍珠的寿命不过百年,时间一长就会显得黯淡无光,最后衰老变色,甚至干枯粉化,所以才会有“人老珠黄”一说。
紫湮珠虽是人间至宝,但它也是珍珠,并不会例外,当下一颗紫湮珠形成的时候,上一颗通常已是灰飞烟灭,所以这世间永远只会有一颗紫湮珠,也因此显得更为难得,如此珍贵的无价之宝,沧浪王怎会轻易与人。
“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复杂。”若离看着天权阴晴不定的表情,立刻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了,笃定地笑笑,安慰道:“紫湮珠虽非凡物,却绝对比不上沧浪未来的皇太子来得重要。”
“沧浪未来的皇太子?”天权被若离的话搞得一头雾水:“这话什么意思?”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不如改天找个时间我再慢慢告诉你。”若离有点头痛地揉揉额角,赶紧压住话题:“总之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我已经以灵枭通知哥哥了,他会派人把紫湮珠送过来的。”
“若即哥哥!他在沧浪?”天权更加莫名其妙了。
父皇驾崩后,三皇叔退位与舅舅退隐江湖,若即继承了穆亲王的王位。那他不是应该在芜城吗,怎么会在沧浪呢,莫不是去传教,可是现在的拜月教教主明明是小君儿啊。
“我知道你还有很多问题要问。”雅尔海晴看天权倦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阻止了他的继续追问:“不过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离姐姐都说了她能拿到紫湮珠你还有什么好担心呢。”
“是啊,难道你连姐姐我也信不过。”若离故作严肃,眼底却流露出一丝温柔笑意。
“我信。”天权说完疲倦地阖上双眸,在马车上颠簸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又说了这会儿话,他实在也没什么精神了。
“晚膳想吃什么?姐姐去做。”若离询问道:“厨房有银耳雪莲羹,要不要先垫垫肚子?”因为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到,更不知道天权现在的口味如何,若离实在是没法提前准备。
“不用。”天权先是摆了摆手,然后不加思索道:“我要水煮鱼,辣子鸡,剁椒笋片,泡椒莲藕……”
这一连串的菜名听得若离目瞪口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天权以前是不怎么喜欢吃辣椒的。唉!孕夫的口味果然是不能以常理来推测的,若离叹了口气,转身去厨房准备了。
若离走后不久,一直躺在床上合目养神的天权突然捂着肚子嗯了一声。
“怎么了?哪里难受?”一直目不转睛守在一旁的雅尔海晴见他这副神态,心里一紧,立马身体前倾,紧张地问道:“要不要我叫离姐姐过来?”
“没事,就是孩子在闹,帮我揉揉。”天权拧着眉道,这孩子的精力还真不是一般的旺盛。
话音未落,雅尔海晴就伸手探向温暖的被子下,蓦然,他想到了什么,伸到一半的手在空中滞了一滞,最后落在被上那明显的隆起处。
浑圆挺实的轮廓清晰而温暖地落入掌心,雅尔海晴温柔地摩挲着,过了半响,他奇怪道:“我怎么觉得你的肚子比当初怀晴儿时要大。”
“因为我把宝宝喂得很好啊。”天权懒懒地应道,任海晴连腰带腹地按摩着,神情颇为享受。是不是双胎他现在还不能确定,还是等哪天让若离看过了再说,万一是他搞错了,岂不是让海晴空欢喜一场。
“是么?”雅尔海晴细心看了看天权的脸色,虽然疲惫苍白,却无其他不妥,便放心地和孩子交流起感情来,再为人父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第七十四章
静静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熟悉悸动,雅尔海晴眼中慢慢浮起温柔之色,湛蓝的眸光如同欢唱的小溪,流动着喜悦的神采。
一双温润修长的手忽然覆上他的手腕,不知是因为一直捂在被窝里的关系,还是由于自己的手实在是太凉了,掌心灼然的温度让他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雅尔海晴不动声色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天权似乎没有放开的意思,他把他的手放在手心里轻搓。半晌,天权有些惊慌地发现,握着海晴的手暖了这么久,仍然是冷得浸人。
感觉到天权的焦虑,雅尔海晴以柔和的目光望向他,道:“别费心了,中了‘烛泪’以后我浑身都是冰凉的,不只这只手。”
呼吸陡然间一窒,天权的身体僵了僵,手上的动作明显地停滞了一下,然后继续揉搓着,这些,全是他以往为他做的。隔了许久,天权才问了一句:“你是怎么受伤的?”
雅尔海晴眸光深邃,显然是在回想中箭那时的情形,半晌方才说道:“是在攀登星宿川的时候。那一箭来得太刁钻了,我若不受这一箭,便只能摔落山涧粉身碎骨。”
雅尔海晴说得轻描淡写,天权却听得心惊胆战,难怪有人能射伤海晴,原来竟是趁着他攀登悬崖之际出手。星宿川是赫提一族的缘起之地,也是其历代的王陵所在,建在千丈绝壁之上,岩壁竖直光滑,平整无比,毫无借力点可用,纵是绝世高手也不得不借助绳索才能上去。
沉思片刻,天权又问道:“箭是谁射的?”能射出如此刁钻的一箭,必不是无名之辈,温克格,萨拉扬均已被海晴斩落马下,难道是阿烈古琪?
雅尔海晴迟疑了一会,方才开口:“是夏嘉绿。”他的语气极为平淡,她有理由恨他的,两年前他在乌兰湖畔斩杀了温克格,那是她的夫君,她儿子的父亲。
“绿!?”天权有点震惊,却不意外,“居然是她!”提到那个白马银鞍、英姿飒爽的绿公主,他的语气不胜唏嘘。在赫提的最后两年,他和嘉绿的关系颇为不错,他甚至还参加了她的婚礼,他至今都清楚地记得婚礼上那个依偎在温克格身旁的美丽新娘和她幸福的笑颜。
两个人都不再开口,房间内顿时沉寂下来,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天权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拉着雅尔海晴的手轻轻地贴上自己脸颊,来回的轻轻摩挲。
不过过了多久,敲门声响起,雅尔海晴回过神来,立即起身去开门。天权微微睁开双眼,抬起眸子看向门口,不用说,进来的自然是若离。
“水煮鱼,辣子鸡,剁椒笋片,泡椒莲藕,一样不少,都是你要的。”若离把菜一碟碟端出来摆在桌上,盈盈笑道:“还有姐姐独家的酸辣豆芽汤。”
雅尔海晴扶着天权走到桌边,被那一层红红的辣椒油给震住了,惊诧道:“这么辣!对胃不好吧。”对于自幼生活在塞外的雅尔海晴来说,辣椒这种东西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
不过天权的反应与他恰好相反,他拿过筷子,夹起一块鱼肉尝了一口,抬头向若离抱怨道:“一点都不辣。”
“这里是朔州,不是芜城。”若离没好气地甩给天权一记白眼:“你让我上哪儿去给你找那么辣的辣椒。”
“可是真的一点辣味都没有啊。”天权继续抱怨,就是不肯再动筷子。
为了验证天权的话,雅尔海晴尝试着夹了一块鱼肉,结果被辣得直跳脚,他一边倒吸凉气,惨叫连连:“这也能叫不辣吗?”一边直吐舌头,猛灌凉茶。
“你吃太辣的话,宝宝会上火的。”知道同现在的天权没什么道理可讲,若离直接上了“杀手锏”。
果然一提到孩子,天权就不再说什么了,而是非常优雅也非常迅速地用起桌上的饭菜来,等到雅尔海晴灌了两大壶凉茶好不容易从辣到不行的困境中解脱出来,他已经干净利落地解决完四菜一汤外加两大碗米饭。
“你、你……”雅尔海晴目瞪口呆,支吾了半天除了一个“你”字什么也没冒出来,显然是被天权难得的好胃口给吓到了。
他随即明白了天权之前那句他把宝宝喂得很好是什么意思,却不知道过去大半个月天权一直是在不停的强迫自己进食和不断的呕吐中挨过来的。
搁下碗筷,天权满意地摸摸鼓鼓的肚子,一抬眼,却发现雅尔海晴正一脸惊异地盯着自己看,不由恼怒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神情却是有些羞赧。
“本来就很好看啊。”雅尔海晴不怕死地接了一句,却见天权站起身来,准备朝屋外走去,于是跟了上去,不解地问道:“都这么晚了,你不好好休息还要去哪儿?”
“吃饱就睡,你当我是什么?”天权也不理他,自顾自地边走边说:“我去看看晴儿和晰儿。”
“我也去。”雅尔海晴再一次跟了上去,刚才只顾着天权,他还没能和儿子好好亲热一番呢。
目送十指交缠的两人相携离开后,若离没有马上收拾桌上的碗碟,而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她轻轻叹了口气,嘴角浮起一丝笑容,淡淡的,寂寞的。
第七十五章
第二天是中秋节,天权醒来时已近正午,满室的华光灿烂,是个晴天。他缓缓坐起身来,揉抚了一番酸胀的腰腹,方取过放在床边的衣物自行穿戴起来。
许是听到了屋内的动静,天权刚穿戴整齐,若离便端着热水推门进来,见他脸色还不错,笑着问道:“昨夜睡得可好?”
天权先是笑着点了点头,随即略带歉意地道:“又要辛苦姐姐了。”因为肚腹显形不容他人近身,海晴朔州军务繁忙,显然不能一直陪在身边,诸多亲近事体便只能由若离照料。
“跟姐姐还说这些?”若离不以为许地笑笑,将拧好的湿巾递给他。虽然当初的大婚不过是掩人耳目之举,但他们毕竟在一起生活多年,不是夫妻,却是家人。
待天权梳洗完毕,若离拉了他到桌边坐下,伸手搭上左手腕脉,片刻之后,她满意地笑道:“脉象平稳悠长,胎息强健有力,实在不像是四个多月的样子啊。”
天权微微一笑,蓦地想起一事,便将先前的怀疑说与若离听了。
若离一征,再次探上他的腕脉,又细细诊了一遍,好半天都没有说话,只是直直盯着天权的肚子瞧,面有忧色。
若真是双胎,为何她只找到一个孩子的脉,可要不是的话,天权的肚子未免又有点太大了,到时候只怕不好生呢,若离微微摇头,无论是哪种情况好像都不太妙。
“怎么了,离姐姐,有什么不对吗?”见若离迟迟不肯开口,天权有点不安地询问道。
若离仍然没有说话,伸手在天权的肚子上来回摸了摸,又用力按了按,她的力道不算小,天权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但没有吭声。
孩子大概是对若离的举动不大满意,重重踢了一脚以示抗议,腹内一阵翻搅,痛得天权脸色发白,伸手紧紧捂着肚子,额上也浸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紧张地看着若离,仍是没有吭声。
“到底是不是双胎呢?”若离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又像是在询问天权,声音中带了几丝不确定。
“连你也看不出来?”若离细微的声音没有逃过天权的耳朵,他心中的不安更深了。
“摸上去有点像,可是孩子太小,还不能肯定。”若离摇了摇头,疑惑道:“但是脉象上完全看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天权没想到若离的反应和他之前完全一样。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孩子现在很好。”若离见他面露忧色,安慰道:“至于是不是双胎,咱们回渝京让姑姑看看就知道了。”
“回渝京?”天权脸上明显一愣,似乎对她的提法感到意外。
“是啊,等你休息几日咱们就回去。”若离一脸的理应如此,然后反问道:“海晴中的‘烛泪’拿到紫湮珠就能解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呢?你总不会是打算把孩子生在这种地方吧?”
“那紫湮珠什么时候能够送到?”天权问道,他当然不想在这种偏远简陋的地方生孩子了,可是他又想确认海晴完全平安才离开。
“不行,你等不了这么久。”若离一听他问这话就连忙阻止道:“哥哥是在八月初三派人送出紫湮珠的,再快也得十月底才能到。”
碧波远在万里之外,到胤朝最南边的林州要走上两个月的水路,而朔州却是胤朝最北边的州郡,从林州到朔州,就是一路换人换马也得将近一个月。
若离说完瞄瞄天权的肚子,这还不到五个月就已经隆起地如此明显,要是再等两个多月,不知得壮观成啥样,到时候他哪里还回得去渝京。
“好吧,过几天我们回去。”天权终于点头同意,沉吟片刻,他又道:“孩子的事暂时别告诉海晴。”
若离抬眼看他,却没有回答。
“父王,母妃,你们好了没有?”这时,在外面院子和晴儿玩了半日的晰儿突然推门闯了进来,“晰儿肚子好饿。”
“晰儿,你跑慢点,小心摔跤。”晴儿跟在弟弟后面也追了进来,见到天权和若离乖巧地行过礼,唤道:“父王,母妃。”
“那我们现在去用午膳吧。”若离温柔地抱起朝自己扑过来的儿子,因为跑得太急的缘故,晰儿的小脸蛋红扑扑的,像个可爱的大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