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先生别过脸去,莫先生看到他的耳根都红了。
「那、那好吧,」费先生有些结巴地说,「麻烦你了。」
车里的气氛再度尴尬,费先生不大愿意与莫先生说话,而莫先生本来就不多话。
车子到了费先生家楼下,费先生含含糊糊地道:「今夜真是个愉快的夜晚,再会了。」
莫先生再次无奈,这人说话都什么奇怪的调调啊。不过他还是面无表情地一颔首:「再见。」
费先生似乎怕再多留一秒都能触发厄运,于是急急转身,然后,绊了一下,不过费先生很及时地稳住了,转头对表情微妙的莫先生道了
一句:「再见。」
莫先生看着那个急匆匆的背影微微笑了,今夜真是个愉快的夜晚啊。
「小珞,我回来了。」费先生打开玄关处的壁灯,照亮鹅黄色的墙壁,很温暖的感觉。但是空荡荡的屋子里没有人回答他。费先生脱下
鞋,走进客厅,直接躺倒在沙发上。
这间屋子里没有人会问他为什么这么晚回来,没有人会问他喝过酒头疼不疼,没有人会问他要不要帮忙放一下洗澡水。其实,哪怕那个
人还在,他也不会这样做吧?
「你不要唠唠叨叨的,很烦知不知道?」
「我没空听你废话,我现在是真的很忙。你要是精力过剩就随便拨个号码找人聊天。」
「我今天有应酬,晚上大概会迟点回来。好了好了,不喝酒怎么叫应酬啊,我会看情况的。」
其实,哪怕那个人还在,他也不会关心自己是否晚归是否头疼。因为晚归的总是那个人。
到最后,慢慢就厌倦这里了吧,因为这里只有一个唠唠叨叨的废话男,他只会重复着无意义的话题来表达关心,他害怕不在这有限的时
间里交谈,终会使他们不再相互了解。可是,最终还是没有办法挽回。
费先生突然觉得很疲惫,这种疲惫轻而易举就击垮了一直以来的自欺欺人。他躺在昏暗的客厅看着玄关温暖的灯光,有些不知自己身处
何处,好像一下子没有了力气。
昏眩感在慢慢变强,这是费先生的秘密,他只要喝多了就会犯困。终于到家了,他想,终于可以睡了。
「小珞,晚安,」他轻声说,「我很困,动不了了,你能扶我回床上去吗……」
湿热的液体沿着眼角慢慢滚到发鬓里去,费先生觉得他必须马上入睡,因为实在是太难受了。
第二章:费小兔子
第二天,费先生醒来的时候感到极度不适。果然,凑合着在沙发上睡一夜还是着凉了。
费先生慢慢坐起身,有些呆滞地想自己该做什么,几分钟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掏出电话,准备请假。
唔,打电话给谁呢?费先生想当然地拨出了一个号码,当他反应过来想要反悔的时候,电话已经接通了。
莫先生冷淡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你好,我是莫言。」
「嗯。我湿汇羽,昨天沉蒙照顾,夜里刚闹了,今天要请假。」费先生不假思索地开口,于是就是一串重鼻音兼口齿不清声音嘶哑逻辑
混乱的话。
「费语,你感冒了?」电话那头聪明的莫先生很容易就明白了费先生的话。
但是有些清醒过来的费先生觉得非常的窘,不敢再说话,只是「唔,唔」地答应道。
「很抱歉,是我昨天没照顾好你,让你吹了半天冷风。」
莫先生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冷淡,但是说出来的话这是很让费先生受用。
「你今天就在家休息吧。」
不过很显然,费先生暂时忘记了厄运定理。
于是顿了一下,莫先生补充了一句令费先生吐血的话:「反正你是永远拿不到全勤奖金的。」
费先生刚想反驳,却一不小心咬到舌头,只好哼哼唧唧了两声,愤愤的挂掉电话。
以前不和莫总监接触的时候还好,现在怎么突然觉得他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是拿着辣椒小棉花棒戳别人伤口。
费先生估计着自己昏昏沉沉有点低烧,家里又没有退烧药了,只好给自己的损友发简讯。
于是某「坐家」骑着脚踏车,拎上退烧药「呼哧呼哧」赶来了。
叶尧一进门就见费先生头发乱翘、脸色潮红、眼皮浮肿、嘴唇嫣红发干。
「知道你像什么吗?」叶尧啧啧笑道。
「讲话那么托,」费先生用他二度伤残的舌头和严重的鼻音道:「药拿来。」
「哈哈,一看就像嗑过药的,」叶尧把药在茶几上放下,转身去倒水,「不过在禁欲派的你身上出现这种模样真是诱人犯罪啊。」
费先生怒了:「你这个史娃娃碾。」
叶尧被戳中死穴,冷笑道:「谁娃娃脸,你再说一遍试试?」
费先生没有被恐吓吓倒,也冷笑道:「不要在死尸面前小便。」
叶尧绷住脸努力不笑出来,一本正经地重复道:「谁像你那样不卫生,还随地小便呢。」
「不是,」费先生急了,「我说的是不要在死尸面前小便。」
「嗯嗯,我知道,我不会亵渎尸体的。」叶尧的眼睛已经眯起来了,嘴角也难以抑制地上翘。
费先生气红了脸,在沙发上坐下。
叶尧见好就收,笑道:「好吧好吧,不要在事实面前狡辩,我知道,知道了。不要像小孩子一样闹脾气啊。」
「你才小孩纸,你全家都小孩纸,你全小嘘都小孩纸。」费先生愤愤道。
「好好,我全家都小孩纸,全社区都是。」叶尧模仿着费氏大舌头音,憋笑得辛苦。
费先生祭出终极招数——中指矗立。
两人正上演着调戏与反调戏、欺负与反欺负,门铃突然响了。
费先生和叶坐家互看了一眼,难道是那个人回来了,否则谁会不打招呼突然来拜访废阿宅?
费先生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心里极度忐忑。叶坐家则咬牙切齿,准备磨刀霍霍向猪羊,抛弃了咱家小废还敢回来。
「我去开门。」叶尧如猛虎下山般向玄关扑去,才不给费先生说不的机会。他深吸一口气,摆出一张泼妇脸,开门。
只见,门外站着一个气质沉稳模样斯文的英俊精英男。叶尧的一鼓作气来了个急煞车,只能扭曲地换上笑脸道:「呃,你找谁?」
那人蹙眉,道:「请问这里是费先生家吗?我来探病。」
叶尧默默泪流地摸摸差点痉挛的颜面肌,窘道:「呃,快请进请进,他还烧着呢。」
这边费先生穿着皱巴巴的衬衫,顶着嗑药过量的禁欲派嫣红小模样,抱着他的兔子大抱枕走了过来:「谁啊?」
莫先生站在玄关外,提着果篮:「我有些过意不去,所以来探病。」
费先生呆愣了几秒,一把扔掉大抱枕,扯平小衣角,干巴巴道:「莫、莫种监,你、你真么乃了?」
莫先生嘴角微挑,道:「你早上打电话跟我请假,我开了个小玩笑。」
「啊?」费先生还是一脸呆滞,叶尧暗叹丢人。
莫先生脱鞋,走了进来:「今天是周末,其实你不用向我请假的。」
费先生愣愣地看着他,突然有种昏倒的冲动。我的天啊,让我死了吧!
客厅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费先生一脸崩溃地盯着果篮,莫先生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屋子,叶坐家则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
「呃,谢谢你今天乃探病,」费先生尽量咬字清晰,结果导致了缓慢奇怪的语速,更令人想发笑,「我也没什么招待的。」
「不必麻烦,我只是出门顺道过来。」莫先生一脸很客气的样子。
叶尧很狗腿地屁颠屁颠跑去倒茶出来:「BOSS您喝茶。」
莫先生姿势优雅地坐在米色沙发上接过茶,气质斐然,同样的精英样却气势满满地把费先生比下去了。
费先生正一脸小媳妇样,勾着眼睛看叶尧泡的是西湖龙井还是老家捎来的铁观音。叶尧那是一个恨铁不成钢啊,忙道:「我兄弟在公司
承蒙BOSS照顾了。」
莫先生慢条斯理道:「昨天以前和费先生不是很熟,也谈不上什么照顾。」话里有话啊,难道以后就会有什么「特殊照顾」吗?
费先生有些坐立不安,又碍于他二度伤残的舌头,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惴惴地窝在那里。
当场那气氛,简直就像是老师家庭访问,叶家长和莫老师相谈甚欢,费小朋友坐在一旁咬指甲。
其实费小朋友很想和叶家长说莫老师有召唤厄运体质,但是碍于当事人在场,只能在心里默默为叶家长掬一把同情泪。
「哈哈,你不觉得小废这样特别像嗑药分子吗?」叶尧不愧是费先生的好兄弟,越来越多废话。
而莫先生依旧是姿势优雅地坐着,话不多。
叶尧疯魔了:「有一只小白兔快乐地奔跑在森林中,它跑过正在吸毒的老虎身边说『老虎老虎,你为什么要吸毒呢,生命这么美好,让
我们来一起奔跑吧』老虎很感动,于是就和兔子一起在深林中奔跑了。
「后来它们遇到了一只正在吸毒的豹子,兔子说『豹子豹子,你为什么要吸毒呢,生命这么美好,让我们来一起奔跑吧』。豹子很感动
,于是就和兔子老虎一起奔跑了。
「再后来,它们遇到正在吸毒的狐狸,兔子说『狐狸狐狸,你为什么要吸毒呢,生命这么美好,让我们来一起奔跑吧』。狐狸很感动,
于是就和它们一起在森林里奔跑了。
「最后,它们跑过正在吸毒的狮子身边,兔子说『狮子狮子,你为什么要吸毒呢,生命这么美好,让我们来一起奔跑吧』。狮子说『你
去死』,然后揍了兔子一顿。动物们吓了一跳,很是不解。狮子生气地说『这死兔子,每次嗑完药都要带一大堆动物像白痴一样瞎跑』
。」
莫先生看了看气红眼的费先生,从善如流道:「费小兔子。」
叶尧大笑:「哈哈哈哈,莫先生,我和你真是太投缘了!」
费先生很想爆发,但是他忍住了。他对叶尧说:「滚,坏点滚。」
莫先生站起来解围,道:「我还是不打扰了,费语你好好养病啊,周一见。」于是叶祸害没走,莫先生走了。
「气史我呢,」莫先生走后,费先生瞪眼对叶尧说,「我的头很痛,你也坏点滚。」
「小兔子乖乖,不要生气,哥哥我就走了。」叶尧很有良心地帮费先生熬了白粥才走。
费先生余怒未消,独自坐在沙发上虐待兔子抱枕。不过很快他就欣慰了,因为他接到了叶尧的电话:「小废啊,你家附近哪里有修车厂
?我的脚踏车爆胎了。」
费先生仰天长笑三声,第一次感谢莫先生有召唤厄运的体质:「很远很远哟,慢慢找。」
费先生喝粥吃药洗了澡,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他躺在卧室的床上,恍恍惚惚看着小珞选的奶黄色窗帘芥末绿墙,突然
觉得回忆啊什么的都是狗屁,不能在他生病难受的时候带来任何安慰,不过都是自己欺负自己的工具。
当一个人全部的关怀被当成一种负担的时候,真的是很疼,慢慢疼到了骨子里头。不耐烦的眼神,没好气的话语,在那个人离开以后还
在梦里一遍一遍上演。先爱上的那个人就输了,可是他本不该是那个输家,结果却输得最彻底。
我究竟在念念不忘什么呢?费先生突然觉得一切都变得可笑起来。
其实我不是很啰嗦啦,我只是关心你。
其实我没想过要管着你,我只是希望我们能有多一点时间在一起。
其实我也没有很唠叨啊,我只是怕你把事情忘记了,想要多提醒你几遍。
可惜许多话说不出口,便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已经不再奢望那个人回来了,还在相恋时的全部回忆好像全部是假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只是自欺欺人的梦境。不甘心也没
有用,哭泣也没有用,没有努力的方向,没有挽留的余地。
忘记了就是背叛。只能反复地自我折磨。
费语记得自己答应过小珞,不去找他,结果还真是痛苦。
原来人是真的没有办法无私,没有办法不期盼回应。什么孤单寂寞不过都是矫情的形容词,在回忆的阴影里它们苍白无力。
好的,我答应不去找你,可是你还会回来吗?除了能给你的这一点体贴,我还剩什么?
大概生病中的人特别容易伤春悲秋吧,费先生翻来覆去地自虐了两遍,觉得自己真是无聊。
药效上来了,他睡着了。
而此时此刻,有件会令他炸毛的事他不知道,从今天起他在莫先生手机电话簿里名为「费小兔子」。
周日的时候,费先生的感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有点鼻塞喉咙疼,但是比起前一天好很多了。
其实就是点小病,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反而更加难受。
看了一下窗外的阳光明媚,费先生准备出门买菜,然后回来好好自我享受一番。这个大概算是单身男人最无聊的自娱自乐了吧?
费先生有一辆单车,虽然现在他很少骑出门——毕竟他是英俊的精英脸嘛,骑出去太不搭调了。
但是,在这样阳光明媚、无拘无束的周末,在这样一个享受生活的日子里,费先生还是很乐意骑着它去兜兜风的。而且,他曾经用这辆
单车载着某人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来来回回,现在偶尔骑着它,就好像载着好几年的回忆,真是怀旧虐心必备良品啊。
不过很显然,费先生遗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在费先生的住宅区附近有一个农贸市场,费先生驾轻就熟地朝着目的地进发。他骑着骑着突然回过神来,危险,太危险了!昨天刚和莫
先生接触过,今天应该不会倒霉吧?
难道他要和叶尧一样接受爆胎的命运,还是今天砍价会不顺利,或者猪肉突然涨价?
正在费先生终于想起自己的厄运期未过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单车的前轮突然滚啊滚啊滚,滚到前面去了。
而费先生呆呆地看着那滚啊滚啊滚的轮子纳闷,为什么前轮那么快地滚到前面去了呢?
几秒钟后费先生惊惶地煞车,摔在路边。周围传出笑声,显然路人甲乙丙丁们都看到了这神奇的轮胎脱体。
费先生有些懊恼地坐在路边,一边愤愤骂着可怕的厄运,一边庆幸这是个缓坡,不然自己还不摔死。
要知道,这只是一篇小说,于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没错,接下来费先生见到了此刻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呃,莫总监,好巧啊。」费先生啪地一下站了起来。
莫先生点点头,无比自然道:「需要帮忙吗?」
费先生盯着他看了半分钟,视死如归:「你想笑就笑吧,反正不是一次两次了。」
莫先生摇摇头,平静道:「我不会嘲笑你的。」
费先生心里好受了一些,正准备自嘲一下缓解气氛,却听到莫先生补充了一句:「我已经感到有一些习惯了。」
费先生含泪,这是谁害的这是谁害的啊!
结果准备去书店的莫先生帮费先生半拎着解体的单车,和垂头丧气地抓着到处乱跑的前轮的费先生去了修车厂。
「真是麻烦你了。」费先生万分尴尬地垂着脑袋。
「没事。」莫先生接受着路人甲乙丙丁们的注目礼,无比淡定。
倒霉的上午去了大半,费先生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多谢你今天帮忙,我请你午餐吧。」
按照费氏剧本,我们的莫总监应该说:「没什么,举手之劳,你不要破费了。」
很可惜,我们的莫先生说的是:「那多谢了。」
费先生用鼻子哼哼,爱占便宜的家伙。
莫先生微微抿了一下嘴角,看他出糗真是有趣。
费先生的爱心午餐?奸情的进展好像没那么快啊。
费先生万分无良地把莫先生带到了KFC,没错,确实是KFC。
莫先生依旧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目光澄澈地注视着费先生。而我们强悍的费先生却好像无感似的,理所当然道:「我身上没什么钱,
只有优惠券。」
于是两个虽然穿着休闲装但还是一脸精英相的男士,在KFC和小朋友们家长们情侣们学生们排起了对。
莫先生终于对周围好奇的目光,以及女生们奇怪的笑容有了反应。他低声问费先生:「你不觉得我们在这里很突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