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硬如铁的宝贝弟弟却在所谓的爱情历程中被挫败到如此地步!
爱就是互相伤害──这是他最终得到的结论。
苏家父母闻讯立即从国外赶了回来主持葬礼。同时失去贤惠的儿媳和即将出世的孙子。两位老人的惋惜和痛心自不必言说,然而当他们
看到苏奕童那近乎绝望的脸时也不禁再次深深动容。
这是葬礼结束的第二天,苏家二老按照平日的习惯早早起来,用完早餐後在客厅读读报纸,这时齐守约登门到访。
悲伤的事情刚刚过去,三个人的言语里都有些不胜唏嘘。正聊著,苏奕童从楼上走了下来,今天是他打算回公司上班的日子。
他拒绝管家提供的早餐直接来到客厅,冲父母勉强一笑,也在沙发上坐下,对於一旁的齐守约则完全视而不见。
“小奕,觉得怎麽样?”见他脸上难掩的憔悴,苏母心疼地问道。
“我很好。”
“听守约说,你有过放弃公司的想法?”苏父索性开门见山,不过语气中并没有气愤和失望。
苏奕童怔了一下,随即说道:“以前的确是有那样计划过,不过现在不想了,一点也不想了。”
“为什麽?”闻言,苏母焦急地说:“小奕,也许当初我们勉强让你来管理公司就是个错误,更何况现在你又遭受了这样一个巨大的打
击,所以如果你不想做,我们绝对没有任何异议,你可以去过你想要的生活,而不是终日沈浸在悲伤中。”
“没有必要。”苏奕童淡淡地说,“如果是一个人的话,在哪里不都是一样!”
见母亲还要说什麽,他继续道:“爸妈,你们放心吧,我会继续打理公司的,不会让你们失望。”
“……也好,你自己考虑好就行,经过这麽多事情,相信你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也不多管了。”苏父最终发言,“另外,守约说要来铭
岛帮忙,小奕你怎麽看?”
“这种事情随便你们怎麽安排都可以,我没有什麽意见可以发表。”内心的惊讶被苏奕童借用起身的动作掩盖,也同时截断父亲要说的
话,“我去公司了,晚饭不用等我一起吃。”随即就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留下面面相觑的父母和无可奈何的齐守约。
“小奕这是怎麽了?守约你别介意啊!”
“……没事。”
在苏父妥善的安排下和苏奕童完全的置之不理中,齐守约正式进入铭岛工作。业界闻名的正约第二把交椅居然甘愿到别的公司做个普通
的企划经理,这恐怕说到哪里都是个大笑话,可是面对纷繁的议论,齐守约始终不为所动,全力做好自己的本分。
虽然头衔是企划经理,但事实上他什麽事情都管,从财务上的预算、结算,到营运上的规划、整合,他把这些内容都做成详细的报告,
让秘书送上去给苏奕童看。与此同时他却在所有人面前保持沈默,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知道他曾为了公司下个季度的某项合作而几个晚
上不眠不休。
原本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齐守约都是个存在感十足的人,但现在他已经悄然无息地将全部的自我收敛,变成尘埃,化为空气,成为苏奕
童身边一个最微不足道的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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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天的公司例会上齐守约走神了,当轮到他进行部门情况报告时,他顿了三秒锺才想到自己该说什麽,清清嗓子刚要开口,苏奕童已
经冷冷地下达指示:“下一位。”
闻言,列席的众人纷纷哗然:总裁这样说未免太不讲──情面。而即将发言的公关部经理张莫也迟疑著没有执行他的吩咐,反而将盈盈
美目为难地投向身边的齐守约,仿佛在问:这样不好吧?
然而齐守约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一丝尴尬,他用不高不低的音量说:“我过後会交详细的汇报上去,现在张小姐请说吧。”然後
对她微笑了一下。
就在那一刻,张莫感觉自己的心跳明显停了一拍……这是齐守约来铭岛近三个月的时间里,首次看到他的笑,无论何时这个人似乎总是
带著一股化不开的忧郁,在幅度不大的肢体语言里,在言简意赅的说话方式下,或者是在走廊里那道挺拔的背影中一一隐藏,细心观察
就会体味到其中散发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哀伤。原本对於齐守约过往的“事迹”有所耳闻,也曾在脑海里勾勒过他作为花花公子的模糊轮
廓,但是当她终於得见本尊,发现他竟是这样一副落难王子的模样时,真是非常惊讶,以及惊豔。以张莫识人无数的丰富经验来判断,
这个男人绝对属於那种罔顾一切不可一世的嚣张人物,到底是什麽事或者什麽人让他甘愿如此碌碌?对此她在心中做了百般猜测,只是
统统得不到证实。
“张小姐?”终於有人出声唤醒了她的出神。
“嗯,下面我总结一下公关部这个月度的工作情况……”张莫定了定神,神态自若地开始阐述自己精心准备的发言。
会议结束之後,齐守约没有像往常一样最後一个离开,而是紧随著苏奕童的脚步跟了出去。
“小奕,我记得你只在大学时和阿梅一起办过一次画展吧?”犹豫了再三,终於还是在对方进办公室之前开口叫住了他。
这麽长时间以来齐守约跟苏奕童之间的对话不到十句,也许知道自己是被讨厌的,所以除了无可避免的公事和那些在无意之间脱口而出
的关怀之外,他在他身边安静得如同一个隐形人。
脚步停住,苏奕童回过头来,冷淡地看著他,没有说话。
此时的齐守约已经不习惯和他这样直接对视,尽量自然地掉开目光,说道:“正约旗下的一家文化艺术公司正在举办台湾青年画家的系
列画展,如果你愿意,可以……”
苏奕童打断他的话:“我并不是职业画家。”
“那个没关系,也没要求一定是职业画家”
“……可是我近几年的新作品很少。”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个人画展,随便你怎麽都好。”说到这儿,齐守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後继续:“其实是我觉得你似乎离绘画越
来越远了,所以就想哪怕是当作一个纪念性质的作品展出也好。”
“……”z
苏奕童就此怔住,皱著眉毛思索起来,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当在一旁默默等待许久的齐守约以为自己劝说失败,刚打算说点什麽弥补这个莽撞的话题时,居然听到他低低地吐出一个字:“好。”
目光惊讶地看过去,苏奕童已经转身进入了办公室,并且在身後关上了房门。
虽然是苏奕童要举办画展,但实际上都是齐守约在操作,他亲自确定嘉宾名单,整理作品,布置会场……在阿梅和成志的帮助下,依然
忙得不可开交。
画室里,阿梅和齐守约正把选好的作品打包装进大纸箱方便到时搬运。
“差不多了。”阿梅拍了拍手心,慢慢直起酸痛的腰部,哼哼著说:“真够累人的!”
“休息一下吧,今天辛苦你了!”齐守约下楼拿来可乐,丢给她一罐。
阿梅一把接过,拉开拉环,豪爽地仰头灌了一大口,然後目光炯炯地看著前方,一本正经地念出该饮料的广告词,立刻逗得齐守约跟她
一起笑成一团。
不过阿梅很快就收敛了笑容,看著他悠悠地说了句:“你还是多笑吧,笑起来比较帅。”
“是吗!”齐守约只是随口应了一声。y
“对了,那些要不要一起展?”阿梅说著用下巴指了指房间角落里那叠“特殊”的作品。
“……小奕大概不会同意吧。”b
“那你呢?你不反对的话,我们就在画展里挂出去。”
齐守约的回答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这时阿梅放下手中的汽水罐,走到那堆画前翻找了半天,终於拿出其中一幅说:“就展这个吧,最出色!”
齐守约出神地看著那幅画,口中喃喃道:“这画没名字,你替它取一个吧!”
“谁说没有,这不是?”阿梅指著画布背面的右下角。g
狐疑地接过来,齐守约看到上面那几个模糊的铅字是“午睡的小孩”……
“呵呵!”他突然短促地笑了出来,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别这样,守约。”阿梅走过去揽住了他的背,“……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奕童为什麽一直不肯把关於你的这部分作品展出?”
“原因是什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确定他是不会再为我画画了。”
“守约,难道你想一直跟他这样下去,难道你不想改变?不想要未来?”阿梅连声追问道。
齐守约将脸埋入膝盖,掩饰自己前所未有的懦弱表情,半天才抬头对阿梅苦笑了一下,哑著嗓子说:“不必说了,阿梅,什麽都不必再
说了。”
“你──”阿梅真的恨铁不成钢,却又全无办法,终於还是在对方乞求的眼神中变换了话题:“画展的其他事项进行得还顺利吗?”
“不错,明天付印的邀请函就会送到。”
虽然苏奕童基本不参与,但齐守约还是坚持把画展的每一个进度都告诉他知道,所以第二天一拿到印好的邀请函,他就立刻敲开了总裁
办公室的门,简洁地报告了几句,随即匆匆离开。
目送著齐守约忙碌的背影,苏奕童不知为什麽突然想到自己当初筹备婚礼时的状况,彼时与此刻,两个人都是同样盲目的执著著……
他拾起桌面上的橙色卡片,邀请函封面上印刷的作品是齐守约选的:夕阳余辉下的山坡,以及远处两抹模糊的人影。是那年在垦丁的旅
行。
苏奕童久久地看著那幅画面,终於笑了笑,又笑了笑,接著就哭了。
齐守约洗完澡出来正打算上床睡觉,手机突然响起来,疑惑这个时间谁会打电话给自己,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的居然是苏奕童的号码
。连忙按下接听键,里面却传出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打扰了,请问是齐守约先生吗?这支手机的主人在我们这里喝醉了,因为您是
通讯簿里的第一个号码,所以我才冒昧地打过来,想麻烦您是不是能把他接走?”
“我现在赶过去,把地址告诉我。”齐守约边问边开始向身上套衣服。
“名和酒吧,地址是……”
这时他打断对方说:“好了,我知道那里。”
不到半个小时,齐守约就来到了酒吧门口,正是那时他和苏奕童意外相遇的那一间。
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了趴在吧台上的苏奕童,齐守约立即大步走了过去。
“你好,我是来接他的。”他向旁边的侍应打招呼。
“哦,是齐先生吧?您来了就好了。”
“谢谢你的照顾。”齐守约从钱包里掏出钞票付了酒钱和小费,然後小心地架起已经不省人事的苏奕童。
路上,苏奕童醒来一次,转头看了看正在开车的齐守约,突然口齿清晰地叫了声:“守约?”
齐守约笑笑,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柔声说:“是我。”
这时苏奕童却又变了脸,厌恶地挥开他的手,再次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齐守约只能苦笑,喃喃自语:“你到底喝了多少啊?”要知道苏奕童的酒量一直是不错的,大概是心中有苦闷,所以特别容易醉……
像是几个月前那个夜晚的海边,可又不同……脚下的沙粒冰得刺骨,海水是黑色的,蠢动不安,散发著迫人的危险气息。苏奕童面对大
海,孤身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忽然,巨大的海浪腾空而起,铺天盖地地向岸边迅速移动过来。他想要开口惊叫,视线却猛然捕捉到巨
浪背後的一艘大船,距离这样远,但他就是看清了驾驶舱里的人是齐守约,面无表情冰冷冷的齐守约──向著与自己截然相反的方向驶
离……黑色的潮水以惊人的速度汹涌逼近,苏奕童的耳朵里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胸膛在隆隆地轰鸣著。他一瞬不瞬地盯著那艘渐
行渐远的船,直到一个浪头将他扑灭……
“小奕,醒醒!没事了,什麽事都没有了,我在这。”
一连串急切却温柔的呼唤终於把苏奕童从覆灭的感觉中拉回。他用力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被齐守约紧紧地抱在怀里,後脑的头发上有著
被某只大手的轻柔安抚,他的心一顿,立刻挣脱开。
齐守约顺从地放手,并且解释道:“我在你房门口巧经过,听到你的叫喊,所以……”
苏奕童烦乱地打断他,问:“我喊什麽了?”
齐守约的神情闪过犹豫,顿了片刻之後只是低低地说了句:“没什麽,我没有听清。”
平静了一下依然起伏不定的呼吸,苏奕童说:“我没事了。谢谢你。”赶人的意味很明显。
齐守约欲言又止,终於还是放弃,道声“好好休息。”就走了出去。
当门被轻轻关上,苏奕童“咚”地把自己放倒在床上,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放起噩梦的片断,夹杂著刚刚齐守约那个落寞的背影一同闪
现。
“唔──”头好痛。他扶住额头,哼出声来。
画展的成功远远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原定只展三天的计划因为呼声太高而被延长成了五天,报纸杂志纷纷用“沈寂四年的写实派才子
再出发”“昔日美院高材生带来新惊喜”等作为标题进行了报道,无论是业界还是民众都毫无保留地给予了苏奕童非常高的评价。
为此,阿梅坚决主张办一次“庆功宴”,周末的时候召集了这次画展所有的参与人员,还特意包下一家PUB。
“谢谢大家,谢谢!”苏奕童从左至右环视了一圈,端起酒杯向大家真诚致意。
“阿梅,你怎麽了?”当他看到阿梅眼圈红红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时,急忙问道。
阿梅抬起头来左右看看,有些不好意思地吸吸鼻子,嘟囔著说:“不知道为什麽突然很感慨。”
闻言,成志打趣道:“一向粗线条的你突然这样多愁善感起来,我还真的很不习惯哩!”
“讨厌!”阿梅气得跳起来打他,得以将忧伤的情绪瞬间抛掉。
苏奕童微笑地看著他们打情骂俏的样子,然後淡淡地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苏奕童此时心中的感慨绝对远多过阿梅。曾经绘画是如同呼吸一般自然的事情,可自己居然连呼吸都舍弃了。回
想过往的二十几年,他似乎一路上总是在失去,而且失去的总是他最珍视、用尽全身力气也想要保留的东西……这次画展的意外成功让
苏奕童恍惚间有种重温旧梦的感觉,好像曾经被硬生生从身体中剥离的一部分终於回来了。
想到这儿,他的唇角不由浮现出一丝满足的笑容。
突然他隐约看到窗外那片阴影中有什麽晃动了一下,再定神看看,却又没了动静。
分别时,阿梅看著苏奕童认真地说:“我有通知守约,是他自己不想来。”
“知道了,根本不必解释。”无所谓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