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洞开,林亚看见了叶非云的笑,和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场景。
枪!!!
叶非云手里拿着那把羽杀枪!!!
叶非云手里拿着的那把羽杀枪正抵在他的太阳穴上!!!
“不!”你怎么舍得离开我!!!你怎么舍得!!!
你为什么这么狠心?
你为什么就不能为了我,活下去?
飞扑过去,已经晚了。
枪,响。
血,留了下来。
叶非云甚至还笑着。
笑得那样云淡风清。
我们中间死一个,就安生了……
纠缠了那么多年,还是留不住你!
满手满脸的血,摸上去,有火烧一样的痛。
“非云,你为什么这么狠心!”流不出泪来,只知道痛得可以就这样死去。装疯卖傻这么久,不就是想让叶非云自己慢慢接受战败的结果,在民主党方面宣布投降之后接受兴农党的改编?
最后的眼神留在了桌子上的三封信上,叶非云倒下。
林亚的那一撞,有些疼。
一封厚厚的,是给顾同的。
一封最薄的,是给副官的。
还有一封不厚不薄的,是给林亚的。
抱在怀里,林亚抓狂!
“你爱过我没有!你爱过我没有!”
你如果爱我,为什么舍得死?你如果爱我,为什么不肯原谅我?你如果爱我,为什么不等我计划好的方案?你如果爱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里自杀!!!
“如果民主党卷土重来,可手持信中所附玉佩前往三沙岛,在入海口处,有人接应。”没有你,我何苦要走!这张接应的地图,是裘致远画的,对不对?是他给你安排下的后路,对不对?里面附的那张可靠人的名单,也是裘致远写的,对不对?
他对你深情如此,你还是没跟他走,那你为什么还是不肯跟我走,要留在这里,把性命都留在这里?
你没死!你一定还没死!回答我!!!
亲吻,不断地亲吻着叶非云冰冷的唇,那抹笑还挂在唇边,很安详。
脉搏很微弱,气息却没了。
不!我不能放弃你!你要死,我不允许!我说过,今后我们的事都要由我来决定!你想去那个世界见裘致远,我不允许!我不放手!!!
抓起桌上留给自己的信,林亚抄了叶非云的那口从未离身的子弹箱抱了叶非云,直奔纵川山脉深处。
忍耐住!我会带你找到我们可以生存的地方!我会让我们的爱情有可以生存的土壤!不用我们再彼此逃避,彼此伤害!不用再让你为难!
非云,我爱你,爱到愿意为你放弃尊严,匍匐在你的身下,任你统治,爱到愿意为你抛弃身前、身后的一切荣耀,和你远遁天涯……可我,不愿意你也如我这般爱我,你的风骨,你的冷傲……你是我永远可望而不可企及的圣山,没有了那种不怒自威的傲骨,你如何是你?
为了我,活着!!!
林亚,我也爱你,爱你的洒脱不羁,爱你的视规则如无物,爱你义无返顾的勇气,爱你纯净无暇的心地……为你,我愿意放弃我的执念,为你,我愿意抛弃我可笑的坚持,为了:你是我这一生多少次生死未曾别离的兄弟,为了:你那我一直羡慕却一直没有做到的干脆和单纯……一根筋也好,执迷不悟也好,你的执着早就已经胜过了我那所谓的傲骨。
所以,我只能离开,因为,我的存在,就是你英雄路的终结。
我不是要抛弃你,而是,放手,也是一种爱。
终章:在一起
(在看完结章之前,没有看过第一章的同学该去看看,本文是个倒叙的文,第一章有内容的。还是主要内容。)
圣元2963年秋天的三沙岛
三沙岛位于厉江的入海口,是厉江所携带的上游泥沙的沉积岛屿,自从2873年被湄国占领以来,一直由湄国统治。
“非云,你还要睡多久?”细细地擦拭着叶非云的身子,林亚习惯性地自言自语,自从圣元2961年的那个寒冬,将叶非云“劫持”到了三沙,林亚就已经告别了将军的荣光和军人的生涯。
要感谢叶非云当初的威逼利诱,没有那时要求林亚多学习战术理论、军械知识,现在的林亚,只能做个苦力,一如刚刚到三沙的时候,没有身份,没有地位,为了偿还叶非云的手术费,甚至连地下黑拳都去打过。
“非云,今天我又签了一个定单,是出口回尚国的,一万件航炮模型……”
“非云,你想不想看看我仿制的四七式坦克模型?”
“你说,是不是老天在惩罚我们?我知道,你、我手上都沾了太多人的鲜血,不光是为了正义,为了祖国而杀的成朝余孽和东氏侵略者,还包括了太多像你、像我这样的曾经的兄弟的血……
你说过,‘同室操戈’是不是?沾了自己兄弟的血,所以要罚我们这样相隔吗?”
“非云,你千万要坚持,每天要记得呼吸……你不是为了自己活着,是为我,好吗……只有这样每天给你擦身,我才有继续的勇气……”
岁月的洗礼,在林亚身上,有了太多的痕迹。
“木先生,今晚可一定要参加我们的签约酒会!”
“抱歉,我会让我们公司的总经理去的,身体有不适,先告辞了!”微微颌首致意,林亚还是按时赶回家里。
在任何一个女人眼里,现在叫木慎独的林亚,有着太多迷人的风姿,良好的体魄,显然是长期锻炼的结果,灰白的头发,衬得才三十六岁的年龄有了许多传奇的沧桑,隽刻过的脸庞明显是消瘦了,多了许多的沉静,多年战争赋予的杀伐决断的果敢魄力,更是无人能及,新社会的新技术,早就将他那条微跛的腿恢复如常。
一个有故事的男人,一个沉稳的男人,一个伟岸的男人,不算英俊,却一定可以算有魅力。
轻轻扭开门锁,林亚在门斗处脱了鞋,不是爱干净,而是,赤足走在地板上,不会发出声响吵到躺在里屋的叶非云。
房间很小,只有一房一厅,是林亚刚到三沙打黑拳时租的房子,后来有钱了,也不愿意搬,和房东协商了几次之后买了下来,没有重新装修,只是在去年的时候买了些墙漆和地板胶,自己动手刷了一遍,摆设也很简单,都是些木桌木椅,没有电器,原因还是怕吵到叶非云。
屋内唯一突兀的,是一套军装,摘了肩章和领章的军装,挂在了床头墙上,土布蓝的颜色,是叶非云的,下方的床头,放着一个铁皮盒子。
“非云,我回来了,今天怎么样?孤独吗?”很自然地揭开被子,伸手到床上摸了摸,“今天还没有尿尿?是不是发烧了?我不想给你插导尿管,我知道那很难受……还是你自己来,好吗?”轻轻地抚摸着叶非云膀胱的位置,这是林亚每天的必定工作,两年左右的时间,已经将这个往日的草莽磨得情柔如丝。
按摩了大约有十分钟,转身去倒了一盆热水,拧了一条热毛巾,在脸上试了试温度,再轻轻地捂到叶非云身上。
医生说的,温毛巾热敷,对于自主排泄很有好处,就像动物,母性就经常给无法自主排泄的幼崽舔舐排泄孔,帮助它们完成排泄。
在热敷失败的时候,林亚也会这么做,却每每总在最后成功的时候哽咽:一代将星,公国威名赫赫的不败之神,天智的接班人,如此陨落,一个爱人,如此地咫尺天涯,如何能不心酸?如何能不哽咽?
今天的热敷还是没有效果,轻轻含了进嘴,再一次自然地做着辅助工作,林亚多少有些伤怀:一年八个月零七天了,叶非云就这样一直昏迷着……医生说,这是植物人,有心跳,有脉搏,却和死人差不多……
林亚无法接受,一个有心跳的人,让他放弃,怎么可能?
一边执了叶非云的手仔细按摩避免长期的卧床导致肌肉萎缩的林亚,忽然被噎了一下,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林亚迅速直起身子,呆呆地看着叶非云,怔怔地流下眼泪,沉默的眼泪……甚至连哽咽都不敢,怕惊扰到什么,怕又是一场梦……
不,只是一场梦也是好的,总好过什么都没有……
两年左右的昏迷,叶非云明显更苍白了,弹弹眼睫毛,醒得有些戏剧化,林亚却只知道在一边张着嘴流泪。
这六百一十五个日日夜夜的折磨终究是要过去了,幸福来的太突然,太难以相信。
努力抬了抬手,在感觉到浑身无力的同时,惊觉全身一丝不挂,喉间翻滚了一句什么,却不成音。
“非云,你要什么?”声音已经嘶哑难辨。
一记凌厉的眼光,却因为卧床太久,反倒更像是一记媚眼,颤了颤手指,用尽全身力气地指了指被子:“盖……住……”
再也忍不住哽咽出声,林亚迅速跳上床去,像这六百多天的每个夜晚一样,将叶非云搂在自己怀里,埋着头……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是使劲地抱,用尽了力气,仿佛要把叶非云掐进自己的身体里。
或者是真的累了,或者是太激动了,林亚就这样抱着叶非云流着泪睡了一晚上,即使在梦中,也是流着泪,微笑着……
二十多年军旅生涯的作息,在早上的时候准确地唤醒林亚,看着依旧闭着双眼的叶非云,林亚恍惚:又做了一次美梦……
慢慢凑过去,印上自己的唇,叹口气,起身,发现自己竟然穿着昨天的一身衣服睡觉,有些自嘲地苦笑:年纪大了,竟昏昏至斯!
回头看了一眼叶非云,愕然发现,竟有一对目光迎上了自己!
再也顾不得什么,扑了过去:“你醒了?你真的醒了?我没有做梦?我没有做梦……”无声的泪,洇湿了被头。
“恩,你现在睡觉不打呼噜了……”一句简单的调笑话,因为隔了漫长的六百一十五天,也因为过于嘶哑,让林亚浑身颤抖。
“你……终于……”
“张秘书吗?我今天请假一天……恩,对,是的,感冒了……不用,没有发烧……只是有些乏力,睡一觉就好了……恩……好的……好的……恩,就这样,再见!”
浑身依然僵硬着,听林亚讲电话。
其实林亚的请假电话很不具备真实性,语音中明显压抑着的兴奋,简直就是昭然若揭,怎么可能是个生病的人?
“你怎么老成这样?”看着林亚在床边来回盘旋,想去触摸却又怕这只是梦,一碰就醒了。
“年纪大了……”
“我们这是在哪里?望沙?你的官邸?你的军装呢?”嘶哑的声音,神智却是彻底清醒了。
“我……”忽然噎住,是的,叶非云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远离故土,远在了他国统治的尚国领土上。
“不是?将军还可以退伍吗?为我挨了处分?”十六年的相识,哦,不对,是十八年的相识,还是有些明白这个莽夫可能的行径。
“这个……非云,你听我慢慢和你说……千万别着急……”踌躇了良久,还是打算实话实说,编瞎话,林亚明白自己一向编不过叶非云和顾同,怎么说都是会被他们俩看出来的,他不能冒这个险。
“你当时……自杀以后,我就带你到了三沙,找了你以前的部下,给我们都换了一个身份……好给你做开颅手术……你昏迷了两年左右,你现在的名字叫陈尚云……我叫木慎独,现在开了一家武器模型制作公司……我们都在三沙……尚国现在是兴农党统治,程国重是主席……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看不出叶非云的脸色是震惊还是生气,也是,叶非云在除了和林亚的关系以外的事情上,从来就没有流露心事的时候,那张程式化的表情,早就让林亚妄图撕裂过无数回。
“非云,你终于醒了,活着才是最主要的,我们当初参加革命的目的不就是尚国自治吗?尚国已经独立了,作为军人,我们的使命早就已经结束了,为什么还要为了两党的争执,导致我们无法相守?
非云,不要怪我,你知道,除了你,我没有第二个亲人了……我知道我自私,不该没经过你同意就把你带到这里……可我……可我……
原谅我,从前的事,我对不起你,你忘了吧,原谅我……”
“没有怪你……这些年,苦了你了……”意外地看到叶非云微闭的双眼中流下了眼泪,这个在生在死在胜在败的时候,都从来没有流过眼泪的人……
“非云……”死死搂住,说什么放手,怎么可能放手,这是注定的纠缠,这是注定的缘分,什么将军,什么荣光,什么威名……怎么比得过他那一瞬间波动的眼光?
“你的秘书是个男的?”说了一个早上的当前局势和处境,喂四肢仍然僵硬难以自控的叶非云喝了粥,猛然听到已经逐渐恢复以往清亮的声音问道。
“不是不是,是个女的……你知道我……”着紧着什么,就容易失了方寸。
“你现在对女的兴趣不小……还是女的对你兴趣大?”不知道是死了一次,放开了那些顾忌,还是真的重生了一回,可以活自己了。
“我……没有!不信,你可以……检查!”在乎到了极至,竟没有看清对方脸上坏坏的笑意。
“怎么检查?你知道我现在动不了,况且,这两年,你有需要也正常……”
“我……我……”林亚结巴了半天,终于一狠心,迅速脱光了衣服,爬上床去,“你摸摸……”
这两年来,从没有敢裸露自己与叶非云同床过,怕的是自己受不了那种煎熬,不,欲望是控制的住的,怕的是控制欲望的时候会失手抓痛非云!
“你……想吗?”
“……”愕然,林亚愕然。
“你不是一直都想对我那样吗……”叶非云的眼神有些波光,不知道是为这个外表粗鲁内心细腻的人感动,还是为了这份生死不渝的缘分感动。
“非云……我……不可以……你刚苏醒……不,不要挑逗我……非云……”
在叶非云终于努力着用一直颤抖着的手指触碰到林亚欲望的时候,林亚爆发了,僧侣式的禁欲生活确实不适合他。
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背上的刀疤,都已经淡到弱光下无法看出来的地步了,可那是两人情感的开始,怎么可能在心中也淡掉?
还记得裘致远吗?林亚不敢问,有没有原谅我曾经染了他的血?林亚还是不敢问。怕惊醒自己的这场美梦……怕自己再一次在梦醒的时候,流下眼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