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男的充气娃娃——黑崎翔

「他救不了你，克劳德。」现场耻笑声此起彼落。「他陷入负面思考的地狱，被自己困住，挣脱不了啦！」

「裕树，你真的不要我了？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吗？」克劳德断断续续地抽泣与呻吟。「还说你把我当人，结果你也只是把我当充气娃娃！你骗我！你骗我！你这个大骗子！」

「克劳德，我没有骗你……！」心上的剧痛化做一股旋风往上腾升，自裕树的嘴夺出，冲破层层缚住他的话语，瞬时响遍各个角落。「我没有你们讲的那么没用！我不是懦夫！我有能力，我要去发挥！我有梦想，我要去达成！就算全世界都不认为我会成功，只要克劳德相信就好！我就做给你们看！爸爸、妈妈讨厌我又怎么样？你们看不起我又怎么样？我偏要活得比你们好！比你们都快乐！比你们都骄傲！你们这些王八蛋，放开我的克劳德！谁敢碰他，我就跟他拼命－－！」

裕树激动的吶喊震碎捆在他身上的咒缚，令那些文字如玻璃般碎裂，铮铮地跌到地面，又一片片风化。他张开眼，身旁却成了一片无垠的白，没有地板、没有屋顶，就是单纯的白，连自己是否是站在地面上都判别不出来。秋叶原、卖场、围观的人群、闪着镁光灯的摄影小组皆已消失，连克劳德也不见踪影，四周一片寂静。

「克劳德！」裕树漫无目的地往前狂奔：「克劳德！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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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男的充气娃娃】 023

不晓得在无边的纯白空间里奔了多久，连自己究竟朝哪个方向前进都摸不清楚，裕树停下来，撑着膝盖不停喘气。

「克劳德，你究竟在哪里……」强烈的企盼在心头涌动，裕树抹去前额的汗水，又往前踏了几步，身边的白忽然退去，场景换成在悬崖上的山缝。裕树转头望去，发觉身后竟成了万丈深渊、见不着底的山谷，一不小心就会跌得粉身碎骨；他吓得赶紧退进山缝里，宁愿面对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也不想再伫立于峭壁旁任背脊发凉。

他摸着潮湿的石壁向内走去，隐约见到远处有微微的光线透出，急忙跑去，却又是另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景像。那是个极宽敞的洞窟，四周点着蜡烛，墙上挂满各式各样的刀剑。中央有张看似黄金打造的华丽坐椅，还镶了许多七彩炫目的宝石。最重要的是，坐在椅子上的人－－银白色的长发，美丽而冰凉的面孔，湛蓝的双眼，两肩顶着金属制成的盔甲，盔甲下是一袭黑色的皮衣，雪白的胸肌于皮衣下若隐若现－－而他怀里正抱着赤裸裸的克劳德。

「赛、赛菲罗斯……？」裕树揉了揉眼，几番确定自己没眼花之后，才惊疑地说出对方的姓名。

「你认识我？」赛菲罗斯扬了扬眉，露出没有感情的笑容。

「当然认识，Final Fantasy第七代是我最爱的游戏！」裕树战战竞竞地望着赛菲罗斯，他自然晓得赛菲罗斯有多凶残－－倘若那真的是游戏里的赛菲罗斯。于是他连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地有些颤抖。「你……可以把克劳德还给我吗？」

「克劳德？」赛菲罗斯低头凝视沉睡的克劳德，又抬头望着裕树。「我为什么要把他还你？」

「他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希望他能回到我身边。」

「重要？有多重要？」赛菲罗斯轻抚着克劳德的嘴唇，并肆无忌惮地碰触他的身体。「你能证明他在你心里究竟有多重要吗？」

裕树见赛菲罗斯的手不断于克劳德身上游移，不禁有点急。「你要我怎么证明？」

「把你的心挖出来给我看看啊！」赛菲罗斯起身来到裕树面前，抬起他的下巴，瞪着他的脸。「你敢吗？」

「我……我……」

「不敢对吧？」赛菲罗斯不屑地闷哼。「你果然是个只会讲，不会做的懦夫。」

「我不是懦夫！」听得又被批评得一无是处，裕树心生怒意，随手自墙上取下一把短刀来对准心口。「我……我挖给你看！」

才刚举起刀，赛菲罗斯立即伸手抓住他，半瞇着眼，冷冷地笑道：「不用了，这样一点都不好玩。」

「那你把克劳德还给我！」裕树向赛菲罗斯伸出手，一付讨东西的模样。

「它现在只是个充气娃娃，没思想也没灵魂，你要它做什么？」赛菲罗斯抓着克劳德的头发，单手就将他拎起来。

「别那么粗暴！」裕树冲上前想将克劳德抱下，却被赛菲罗斯一脚踢开，重重地撞在岩壁上，一时间痛得站不起来。

赛菲罗斯故意当着裕树的面，舔了克劳德的脸颊一下。「想要回克劳德很简单，你陪我玩一玩就好。」

「玩什么？」

只见赛菲罗斯伸出左手，一把长约二尺的武士刀竟无中生有地浮现，他握着刀，以刀尖抵着裕树的额头，冷冷地道：「你从墙上挑样武器，我们打一场。如果你赢了，就把克劳德还你。如果你死了，我就把你做成充气娃娃，拿去给别的男人玩乐。」

裕树骇然地望着赛菲罗斯，这分明是完全不利于他的提议！凭他一介平民，哪打得过在游戏里被号称为最强战士的赛菲罗斯？见他犹豫，赛菲罗斯脸上浮现嘲笑的表情。「看来你并不是很想接受挑战……这样吧！如果你放弃，我就送你回人界，你大可以安安稳稳地继续过没用的人生，做你的宅男。」他靠到裕树耳边，用游说的语气说道：「别再想克劳德了，反正他再也不会醒来。你也可以保住你的小命，不是棒吗？」

赛菲罗斯把克劳德摆在裕树前方，用手搓弄着克劳德的私处。「瞧，它根本没有反应，连叫都不会叫啰！你还要它做什么呢？」

「不要这样！」裕树拍开赛菲罗斯的手，忿怒地道：「不准你再猥亵我的克劳德！」

「你的克劳德？」赛菲罗斯又迅速地将克劳德搂回怀里，用武士刀阻挡裕树扑过来抢娃娃的势子。「哼哼，有种来抢回去啊！」

「抢就抢！」裕树转身，见墙上挂着在游戏里，克劳德惯用的巨剑，便信手将剑拿下，与赛菲罗斯的武士刀相碰，发出极为清脆的响声。望着在赛菲罗斯怀里的克劳德，他心里忽然升起极大的勇气与强烈的企图，他要把克劳德抢回来！他要克劳德回到身边！他要过有克劳德陪伴的日子！即使克劳德再也不会睁开双眼、不会说话、不会走动，只要能陪着他就行！

「挺有斗志的嘛！」赛菲罗斯立即挥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裕树攻去。

实际面对携有可怕武器的强悍对手，与坐在电视机前操纵游戏杆是全然不同的感受，面临死亡的威胁造成极强烈的恐惧感，一旦失败，可不是Game Over之后再重新开启游戏就能了事，而是代表生命的结束。裕树是电玩高手，很熟悉主角的武器，但那也仅限于在游戏里；现在要亲自操刀与人对战，实在笨拙到家，只会毫无目的地乱挥乱砍。

令裕树意外的是他运气还不错，挡下不少攻击，但却也因此更惹怒赛菲罗斯，武士刀的攻击变得更加凌厉，步步将他逼得后退，退出了洞窟口，又回到潮湿黑暗的山缝。赛菲罗斯的刀在狭小的空间一挥，许多石块与盘踞于石壁上的藤蔓跟着落下，其中一块砸在裕树头上，晕眩传来，他身形不稳地倒下；赛菲罗斯立即跟上前来，不断朝他腹部猛踢。

裕树被踢得向外滚去，他的哀叫像是赛菲罗斯的饭后余兴，只会令赛菲罗斯更加开心，边纵声高笑，边更用力地踢他，将他踢出了山缝。

「哇啊……！」裕树见自己赫然跌出山缝，深谷就在底下，于是本能地伸手在空手乱挥，先是抓到山缝口附近的藤蔓，但脆弱的藤蔓负荷不住他的重量，应声断裂，令他又往下坠去。再度挣扎，碰触到一块突出去峭壁的岩石，他赶紧稳住身子，紧紧地抓着石魂，悬在半空中。抬头往山缝望去，见到赛菲罗斯正探出头看他，脸上漾着胜利的笑容。

「就说你没用嘛！」赛菲罗斯踢着山缝附近的碎石，小石块落下击痛裕树的脸，甚至有几块较尖锐的石片割破了他的脸颊，淌出鲜血。

「我才不是没用的人！」裕树甩着头，希望将沾在脸上的沙子甩开，一边对赛菲罗斯咆哮。「你有种拉我上去再打一场，不然就把克劳德还我！」

「你是白痴吗？自身难保的人还敢与我谈条件。」赛菲罗斯将克劳德高高举起，残忍地大笑。「你这么想要克劳德，我就把他还给你！」他用力一抛，将克劳德给扔出山缝。

「克劳德！！」裕树见克劳德被丢出来，一时间忘记自己正挂在悬崖峭壁上，于岩壁上一蹬，扑身想去救克劳德。等他将克劳德软软的身子拥入怀里时，已离开峭壁好几公尺，根本无法再抓到任何攀附物，仅能听着赛菲罗斯的狂笑于山谷激起回音，听天由命地任身子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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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男的充气娃娃】 024

裕树在急遽的下坠途中失去意识，不明白过了多久，再睁开眼时，发觉他正躺在一张软绵绵的床上，克劳德还在怀里，有了体温，有了呼吸，犹如刚吃饱的婴孩般，安稳地睡着。

「你醒啦？」一股熟悉的声音传来，裕树才发觉有三名穿着白衣、展着羽翼的天使正围绕在床边，令他联想到恶魔大王房门上的雕刻，但仔细端详，那三个人的容貌他分明见过，三张一模一样的面孔……

「地狱三天使？」裕树诧异地道：「我是在做梦吗？还是我已经死了？」

「刚才那些都只是幻像而已，你没有死，也不是在做梦。」洋一往前站了一步，蹲在裕树面前：「我们是地狱三天使没错。」

「你们也被抓到恶魔界来了？但怎么穿成这样？是正在玩cosplay时被抓来的吗？」

「当然不是！」洋二双手叉腰，严肃地道：「这才是我们的真面目啦！」

「啊？」满头雾水的裕树只觉得有数不完的问号在他头顶飞来绕去，却找不出合理的解释与回答。「什么意思？你们不是人类吗？」

「不是，我们是管理恶魔界的天使，所以才叫地狱天使！」洋三从方后敲了裕树的头一下。「你这笨瓜，我们是故意骗你，当你网友的！」

裕树摸着头，皱起眉头反问：「为、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CL1069-222，也就是你口中的克劳德，他没有灵魂。」身着黑衣、头罩黑纱的娃娃族大王不知从何处忽然现身，站在裕树面前。「我一直在寻找与尝试，想办法让他醒来，却没有成功过。」

「你们不是说克劳德是工厂做出来的充气娃娃吗？」裕树疑惑地问：「为什么要为他有无灵魂而烦恼？」

「他其实不是充气娃娃，是我的孩子。」大王伸出手来轻抚克劳德的金发。「CL6666-1和CL6666-2，你见过的，就是我那两个贪吃的秘书，他们才是充气娃娃，只是我故意放了虚拟意识的芯片进去，让他们自以为是娃娃族的族人，并编故事骗他们去抓你回来。包括恶魔工厂里所有的员工，其实都只是有植入意识芯片的充气娃娃。」

「什么？」裕树惊得整个人都弹起来。「所以克劳德并不是娃娃？」

「不是。」大王掀起头纱，卸下黑色的披风，里头穿的是纯白色的丝质长睡袍，而他的样貌与克劳德完全相同，只是金发长及腰际，且外观看起来也较为成熟。他将几丝散乱的长发拨至耳后，轻坐于床缘，如呵护爱子般地将克劳德轻拥入怀，爱怜地道。「克劳德是我的孩子，是娃娃族唯一的后代。」他哀伤地望向裕树。「其实娃娃族就只剩下我们父子两人……娃娃族一生当中，只有成熟后的十年有交配期，且也只有每年的某段期间才能受孕，若没趁这十年产子，就再也无法有后代。我已尽量把握每段交配期，但偏偏我的体质不易受孕，几乎毫无所获，好不容易在最后一年产下克劳德，没想到他竟然没有灵魂！虽然他拥有娃娃族遗传的性爱本能，但平常却只会行尸走肉般僵硬地躺着，眼看着娃娃族就要绝后，真叫人心痛！」

「那为什么……会找上我？」裕树环视着眼前的人，心上堆栈的问号并没有减少。

洋一插口回答：「因为有天我们背克劳德去人界闲晃，经过你家时，克劳德竟忽然指着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又臭得要死的你说『喜欢』，我们全都吓了一跳。他从来没开口说过任何一句话，更别说会起来动了。」

「后来想想再这样下去不行，放着不管娃娃族就会灭亡，娃娃族与我们三天使向来感情极佳，克劳德刚好与你最爱的电玩男主角长得像，于是我们决定放手一搏，赌一赌，找借口把克劳德送去你家，试试若让他吸收你的男精，情况会不会好转。」洋二耸耸肩。「未料你那么清纯，竟不肯马上和他发生关系，还替他取名字、拟定生日。」

「但我们更没想到的是，当你给他取了名字和决定生日之后，他竟然就醒了，彷佛是你将生命灌注给他似的。」洋三夸张地挥着手。「当然，因为他才刚被唤醒，如同甫出生的小孩，自是什么都不懂，唯独性爱是娃娃族与生俱来的本能，所以更符合充气娃娃的特性，你也就完全着了道，被骗得团团转。」

「克劳德就像破壳的小鸡，第一眼看到你，即决定跟你一辈子。」大王有些哀怨地瞪着裕树。「你却那么没用！除了让他被人类的坏痞子拐走，竟然还说讨厌他，他一难过，又封闭起来。」

「等等……我有些混淆……」裕树做出请大王先暂停的手势，然后断断续续地道：「所以这整件事，都是设计好的？」

「是，地狱三天使先伪装成你的网友，搏取你的信任，再特意以庆生的名义把克劳德送给你，在我们的设想当中，既然克劳德对你有反应，或许只要服下你的男精，他就会醒来。」大王道：「未料你给他取了名、当他是伴侣般地爱护时，他就醒了，只有这件事在我们意料之外。但无论如何，只要他具有意识就是件好事，如何醒转都无所谓，所以我们也很安心地让他继续留在你身边，顺便靠你的精露去滋养他，等他够成熟，开始有交配期，就能再产出后代。」

「但你实在太差劲！老是因为别人的眼光与评价而动摇不定，我们得重新评估是否能将克劳德留给你，就抓你来进行考验。」洋一卷着袖子，像是恨不得揍裕树几下似的。「幸好你还不错，通过了我们给的考验，而且把克劳德又唤了回来。」

「我？通过考验？」裕树指着自己，感到莫名其妙。

「是啊！第一关，让你再重回秋叶原那段，看看若是再遇到同样的情境，你会如何应对处理。那些绑着你的文字，其实都是从你脑袋里萌生出来的，是你给自己的评价，你对自己的负面想法，我们利用法力将之具现化；相信你能体会，其实别人的评论多半都是来自你自己的投射，实际上是你不肯定自己，不相信自己，不认为自己是好的。」洋一道：「如何？被自己的负面思考绑住，很不好受吧？」

「嗯。」裕树点点头：「当我挣脱那些束缚时，忽然觉得很舒服，像是灰沉沉的天空忽然一片开朗，勇气如温泉般在身体里涌动，感觉自己什么都做的到。」

「第二关，不过是考验你的意志力。」洋二以手指比出数字二。「看看你究竟肯为克劳德付出到什么程度，那个赛菲罗斯纯粹是个虚影。你表现的倒不错，愿意拿生命去保护克劳德，不但通过考验，也再度将克劳德的灵魂唤醒。」

「真的吗？」裕树又惊又喜地道：「克劳德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嗯，他回来了。」大王露出满意的微笑：「瞧，他连心跳都有了。」

裕树欢欣地靠到克劳德胸前，听得噗通噗通的心跳声，感动的泪水瞬时决堤而流，滴落在克劳德脸上。克劳德的眼皮出现颤动，缓缓打开，海般蓝的明眸终于又重现，灵亮地望住裕树。

乍看到裕树，克劳德嘴角勾起微笑，想朝前扑去，旋即又换上惊恐的面容，忧虑地嗫嚅：「裕树，你还会讨厌我吗？」

见泪花儿在克劳德的大眼睛里莹莹打转，裕树心疼地大摇其头，伸手把可爱的娃娃紧拥入怀，坚定地宣誓：「我不会讨厌你，我要疼你一辈子，爱你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