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去!」江无畔转过头来,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说道。
「为什么?」杜鳞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无法置信的望着江无畔。
江大剑客到底在说什么他自己知道吗?
「你知道我为这场大会准备了多久吗?以前就算是要赶三个月的路,我也认命的赶了,这次难得就开在麒麟城,这么近你居然不让我去?开什么玩笑?那我的所有努力不是白做了吗?」
相对于他的气急败坏,江无畔冷静多了,「就算会正面遇上蛇蝎夫人,你别忘记她可是非常想要抓住你。」
杜鳞顿时被「蛇蝎夫人」四个字打趴下了。
瞥了一眼江无畔,禁不住嘀咕一声,「还不都是你造的孽?红颜祸水啊红颜祸水......」
「嗯?」眼一瞪。
「没、什么也没......」
「那就好。」江无畔也不和他蘑菇,直接起身准备出发。
不行啊!如果就让江人剑客这么走了,那他的任务要怎么办?
杜鳞慌忙嚷嚷,「不是有你在吗?」事实上蛇蝎夫人见到江无畔腿就软了,哪里还能注意到他这个小虾米?
江无畔转过头瞥了他一眼,「那时候我可能无法顾及你的安危。」
杜鳞拍拍胸口,「安心啦,我别的不行,逃跑还不错。」
「就算是被一大堆人围击?」像上次临剑庄那种?估计刚一跑,就被围起来动弹不得了。
「呃......」杜鳞顿时语塞,随后又慌忙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特地找白雉要了不少药粉。你也知道他医术不错,会医就会毒,毒粉自然不差了!到时候蛇蝎夫人过来找我麻烦,我扬手毒粉给她这么一撒下去,一切都清洁溜溜了。」
「......」
「别想啦,上次她那么对你,我还想找她算帐呢。」上次折腾的江无畔险些就挂掉,杜鳞虽然怕那女人,心中却仍是忿忿不平。
听到这句话,江无畔的坚持顿时被击溃不少。
而且,杜鳞说这句话时握紧拳、忿忿不平的模样让他心中暖洋洋的,别人不清楚,他当然明白杜鳞对蛇蝎夫人有多惧怕,先不管能不能做到,能说出这种话来,对杜鳞而言,对他而言,都是相当了不起的。
真是被他打败了......
江无畔总觉得不管是从哪个方面,他对杜鳞无奈的时候还真多。
「到时候你要紧紧跟着我。」有什么问题也好照顾。
「喔!嗯!那当然......」杜鳞顿时喜开了颜,又忙着捣腾那堆要带去交换的东西去。
看到他这个动作,江无畔眼角跳了跳,尽力将「杜鳞方才那么说可能只是为了去淫贼大会」的想法压下去。
「那,丁挽秋呢?」
「他带着其它人守在临剑庄外。」和他同时动手,同时掐断蛇蝎夫人和「绝杀」两条线。
「哦......」杜鳞小心翼翼的看向江无畔,「那个......」
「你说。」江无畔看着杜鳞的脸,看着他的欲言又止,心中禁不住咯登响了一声。
「我其实挺担心的。」
「担心什么?」
「就是福管家他们啊,那帮杀手们一占了地方,就霸着茅坑不拉屎......错了,就什么动静都没有,到底在搞什么鬼?真是让人心里满不舒服的。」
可惜,福伯他们这么好玩的存在如果被黑人杀手们玩掉了,那就真的好可惜,他已经打了腹案,就等着日后见到福管家,能不能去写福管家从小到老的风流史,或许可以写写福管家和庄丁之首江三之间说不得的奸情?或者是福管家一直暗恋自家庄主江无畔,坚决杜绝任何不良分子接近他家主人的妄想?
杜鳞脑袋里转着这些见不得人的构想,连带着双眼也开始灼灼有神起来。
看着他梦幻般的眼神,江无畔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虽然不知道他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但总有种极其不详的预感......
这时候问起临剑庄和那帮黑衣杀手们,到底是......
江无畔心中有种奇特的忐忑不安,他想起了杜鳞的师门,想起了丁挽秋告诉他的关于下九流门的一些事,忍不住紧紧盯着杜鳞,拳头也下禁握了起来。
「江大剑客,呃,你抓人归抓人,可千万别将好不容易举办的淫贼大会闹腾的开不下去啊。」
听到这句话,江无畔险些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杜鳞不好意思的抓抓头,「那个啥,你也知道开这么一次大会有多么不容易,要知道大家总是被追的鸡飞狗跳,难得三年一次机会放松一下,就连这么点机会都不给。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咳咳......追人嘛,也不要太投入,这样搞得大家都很累,偶尔也要放个假,休息一下,接下来才更有精力追追逃逃的......」
江无畔觉得全身上下积赞的力气全部都被抽离了。
这样子一会儿喜一会儿忧,再这样折腾下去,江无畔真担心自己会承受不住。
注意到他的神情古怪,杜鳞有些担心的凑上前来,「江大剑客?」
「......呵......」
「耶?」杜鳞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他似乎听到江无畔的笑声?不是吧?
「哈哈......哈哈哈......」从嘴里溢出的笑声越来越大,江无畔冰容融化,抚着前额,笑的弯下了身子。
「欸?耶?」杜鳞的下颚都掉落到地,完全无法置信的望着眼前这人,他从来不曾见江无畔如此笑过,这般爽朗到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大笑,完全不符合江无畔一贯的形象,平时的冷峻也好,气的发狂时的腹黑或者该说是鬼畜也罢,微微一笑就非常奢侈了,这种大笑,想都不要想。
「江、江大剑客......」不会吧?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话又刺激到江无畔了?该不会又走火入魔了吧?杜鳞慌忙转头叫道:「白雉、白雉!江无畔又走火入魔啦!你小子跑到哪里去了?」
忽然间颈项一紧,脖子猛地一下被人勒住,杜鳞鬼叫一声,一转头这才发现搂住他的人是谁。
「江、江大剑客......」
「杜麟。」江无畔将他的身子板正,伸手搅了他的腰,深深凝视着他的眼。
「干、干嘛?」气氛好诡异,诡异的杜鳞浑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江无畔那古板老夫子,从来不曾在光天化日、公众场合之下对他搂搂抱抱!
杜鳞都能感觉到四周射过来的狼光,那可都是赤裸裸的嫉妒啊,虽然一天到晚都沐浴在众人羡慕、嫉护、恨不得将他拉开取而代之好调戏美人的目光中,但今天这目光格外强烈,强烈到他都有种会被烧成灰的错觉。
天哪......神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都是江无畔忽然发神经,光明正大对他亲热的错!
江大剑客,到底还是走火入魔没好吧?
「原来你还是你。」
「欸?」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当然是他自己了。杜鳞望着怎么看怎么诡异的江大剑客,有些担忧的伸手抚他的额,「江大剑客,你......其实还没好吧?我去叫白雉来。」这种状况还想去和蛇蝎夫人火并,实在是过于不自量力了。
江无畔摇摇头,感觉到自己之前的那些想法真是可笑。
杜鳞从来不曾变过,他这完全就是庸人自扰,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一旦想通,心中顿时变得一片晴空,就连找蛇蝎夫人算帐都觉得干劲十足。
江无畔松开抱住杜鳞的手,径自转身离去,留下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的杜鳞呆站在原地。
「搞什么?」望着突然发疯,又突然好了,随后自顾自离开的江无畔,杜鳞完全跟不上江大剑客充满跳跃性的思维模式。
到底搞什么鬼?
算了,不管那么多!
杜鳞想到了那个让自己有些头疼的任务,算了,想那么多还真是麻烦,船到桥头自然直,他现在的任务就是跟紧江无畔,该出手的时候就出手,省得延误时机,完不成师叔派给他的任务。
想到这里,杜鳞慌忙大喊一声,「江无畔,等等我。」背着偌大的包袱跟在后面追了过去。
虽然被杜鳞这么一说,江无畔多少有些心理准备,但是亲眼看到那副盛况的时候,江无畔就算做了很多心理准备,却也是非常难控制住不抽出腰间长剑,将那帮祸害人间的妖孽砍成十七八段的冲动。
怎么、怎么会有这样无耻的大会出现啊!
江无畔脸色铁青,慢慢走在乱舞群魔之间,他要用尽十二分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在此处失控杀人,扰了捉拿蛇蝎夫人的大事。
可是,这淫贼大会未免也过于荒唐了吧?
放眼过去,看到的都是油头粉面、满面淫色,衣着或花俏或暴露的男男女女,要不然就是一看就知道,俨然就是杜鳞所写书稿中那些杀人强奸的恶徒,耳中传来什么「方兄不知道这三年间探了多少名花」、「不多才三十六朵而已」,之后就是吧啦吧啦阐述自己的风流艳史,要不然就是用何种手段才能顺利采花得手,且又能轻松自在的在追杀中逃得生路,或者就是房中术多少多少招等等诸如此类,让人一听就气血上涌的话题。
淫贼大会开在麒麟城靠南侧的七云街,这些行事夸张的淫贼们,居然包下了整条街作为活动地点。
虽然已经到了冬未,但春天的温暖尚未暖和到哪里去,街道两侧树木还是光秃秃的,看起来分外不雅,可是此刻却被那些淫贼们缠绕上了各色丝绢,大肆妆点一番,花花绿绿红红粉粉。不知道是不是江无畔先入为主,怎么看怎么觉得那颜色那感觉那么像是极乐宫内随时都在飘来荡去的红纱,无处不荡漾着一种骄奢靡乱的味道,刺激的深受其害的江无畔险些暴走。
至于两旁的店铺,都不知道这些神通广大的淫贼们做了什么手脚,老板暂时易主--当然很有可能只易主一天而已,贩卖的商品也变成了毫无掩饰到足以让捍卫道德廉耻的老夫子们昏厥吐血的地步。
更过分的是,他们大刺刺的摆放在显眼处也就算了,偏偏还要拉上大条布幔,上面写上种种耸人听闻的名字,还有可怕的描述语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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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字句句让人触目惊心,更有心思灵巧的店家,让身着暴露衣饰的美女娇娘在门口招搅客人,来此处者多是淫男荡女,谈着谈着往往一拍即合,虽然不至于做出当街宣淫这种事,却也来回抚摸,好不到哪里去。
这也就算了,这些事也不是没有见过,花街柳巷虽然不像这么夸张,不过也差不了多少。
尽管戴了纱帽遮住脸,但他一身白衣,越发显得身姿挺拔、玉树临风。内伤好了八成之后,原本的逼人剑气也回来了,就算丢到一大堆人里面,还是格外引人注意。
尤其他身体周遭的气质干净的让人咂舌,放在一堆淫男荡女中间更是引人注目。
杜鳞跟在他身边,望着身边人对他投过来的满是垂诞的神色,再度升起忧患意识。 拜托,春宵书坊那一大堆旷男怨女就够让他头疼的了,不过他的地位摆在那里,那些人只敢暗地里偷偷勾引,还没够胆子当面调戏,也幸好他们两个晚上都睡一起,想要夜击也轮不到那些色鬼,霸王硬上弓更是想都别想,有他一个独霸住江无畔就够了。
可是现在,这里可是五湖四海色狼淫贼们的集中地,面对送上门来的美味佳肴,哪儿有不吃的道理?而这些人无一不是淫界里打滚的厉害货色,手段哪儿还能少了去?如果施展出手段来,他真担心江无畔会中招。
刚才就有个妖媚女人走过来,想要往江无畔身上蹭,好在江无畔躲过去了......
江无畔一来到这里心情就非常糟糕,但看到守在他身边的杜鳞一副比他还紧张的模样,心中不由一暖。
虽然杜鳞没告诉他估春宵书坊的事,但他也清楚杜鳞的顾忌,当时也只是因为杜鳞他们讨论去写淫书的事气了一阵,后来想通了,气也就消了。
他想起了自从来了春宵书坊之后,杜鳞一直小心翼翼守在他身边,当时还当是他小心在意自己,相当高兴,后来知道那鬼地方是怎样的藏污纳垢之所之后,杜鳞的小心翼翼就有了另外一种解释,这在原本的暖意上面加了一层甜蜜。
杜鳞对自己有独占欲的事,也就从另外一个方面解释了他对自己的感觉。
而现在,看到杜鳞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江无畔打从进到这里、看到这么多淫贼的厌恶心情,顿时被冲淡了好多,甚至还有股淡淡欣喜在心中盘踞徘徊。
「江大剑客,我告诉你啊,这里的家伙都不是吃素的,春药当饭吃,一张口就是搭讪的话,最爱把人往小巷子里逼,一逼进去就霸王硬上弓,你可要多加小心,如果事情真的发生了,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听听这叫什么话?虽然已经算是习惯杜鳞说话的风格,但还是有时候很想抽搐两下,虽然知道他担心自己,但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江无畔应道:「我自有分寸。」
杜鳞看了他半晌,然后点点头道:「也是,毕竟蛇蝎夫人那种等级的非常少见。」
江无畔一听到他说蛇蝎夫人时,脸色就沉下去了。
杜鳞心里咯登一声,知道说错话了,打了个哈哈,赶紧东张西望,装作不知道的模样。
江无畔无奈的在心里叹了口气,有时候他真拿杜鳞没法子,正待叮咛杜鳞跟在他身边切莫乱跑,要不然有可能落单随后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的蛇蝎夫人抓住折腾,话还没说出口呢,就听到杜鳞一阵活像死了爹娘的哀嚎,「啊啊啊--」
搞什么?
一转头,就见到杜鳞背着偌大个包袱,急惶惶的向着前方那一群黑压压的人头冲过去。
那个地方人头憧憧,远处看过去就是黑压压一片脑袋,还有不停挥舞的胳膊,一大群人挤来挤去,腾腾杀气就算站到街尾都能感觉到,只听到「滚开,这是老子先看到的」、「再抢老子灭你全家」、「这是俺的」、「有种出去单挑」之类充满血腥气的吼叫,还有乱七八糟、天南地北各种腔调的叫骂声,混杂成一团,吵的耳朵都在嗡嗡作响。
喔,还真有拳打脚踢,抢着抢着就打成一团了。
如果不知道这是买东西,还以为是打群架呢,完全可以媲美生死战场了。
杜鳞背后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给他用力挤进去那一坨黑压压的人群,没挤两下就被人给推了出来,偏生杜鳞还是不肯放弃,一被挤出来,立刻大吼一声「他娘的」,带着比方才更强悍的气势接着向里挤。
挤进去、挤出来、再挤进去、再被抛出来。
「哎呦!」杜鳞那文弱书生的小身子骨再度被抛出来,若不是在一旁的江无畔伸手快,人已经摔成滚地葫芦了。
江无畔低头看那人,双眉禁不住皱了一下。
杜鳞头发也挤散了,衣襟也在拉扯的时候拉开了,之前衣饰整齐时还能看的浓厚书卷味儿荡然无存,此刻他撸着袖子,咬牙切齿状盯着那挤成一团的恐怖地方,一把抓住江无畔,「帮我挤!」
「......」江无畔肯跟他去疯才怪了。直接扭头,打算走人。
「帮我挤!」杜鳞抓住他的袖子不肯放手。
「放手。」
「不放,如果买不到,我宁可去死!」说着说着,杜鳞的眼圈儿就红了,可是双眼中饿狼一般的绿光嗖嗖的,让人看了都胆寒不已。
江无畔彻底无言。
这都什么人啊?
「江大剑客,你帮我抢啦......拜托你帮帮忙......」着急起来就开始发脾气,现在总算是冷静了一点了,当下想起来江大剑客软的比硬的强,当下抓紧江无畔的衣袖,使劲摇晃,两眼泪花直闪,「拜托了,帮帮我,我好想要那个......你、你只要帮我抢到了,我就一辈子不离开你,嫁给你都成!求求你嘛......」
这种过于娇滴滴的撒娇法,让江无畔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