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闭上眼睛,断线一样地沉入了睡眠之中。昨天他一整晚都陪伴在痛苦的自己身边,眼睛都没有合一下,何况他还贫血到了快要昏倒的
程度。他会这么疲劳也是当然的。
阿尔跪在地板上,双手扶着沙发,定定地打量着沉睡的晓的侧脸。他美丽的面孔苍白着。一想到都是自己害他这么疲劳的,阿尔就觉得
好抱歉,可是心里的哪里又觉得痒痒的很开心。他用鼻尖去蹭了蹭晓的脸颊,接着又忧郁地按住了他的右手。
阿尔想要一直陪伴在这个人的身边。昨天虽然一直都被令人昏迷的剧痛折磨着,但是只要有晓在身边,就什么都不怕了。就算疼痛难过
都不害怕,不空虚,不悲惨。
阿尔把两只手紧紧交握在脸前。他发自内心地,对把自己连肉一起冻进了冰库的哈维,发现了自己、把自己带到晓那里的忽滑谷,还有
把自己引导到这个小小的亚洲岛国里这个温柔的人身边的神,表示了感谢。
白天变成蝙蝠,夜里变成人,能吃的东西只有血而已......虽然一切都是那么的难看,可是只要在这里。在晓的身边,阿尔就觉得,自
己能够活得像个人了。
第二天,阿尔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早上七点了。在天亮之前,他还紧贴着晓的后背睡得很香甜,但是等变成蝙蝠之后,为了不被晓
在翻身的时候给压扁,就跑到晓的颈项旁边团成了一个团。可是睡得迷迷糊糊的晓似乎觉得这还是很碍事,一巴掌把阿尔从沙发上给打
到了地上,结果阿尔只得依依不舍地醒了过来。
再过一个小时大家就要来上班了,阿尔出于好意,"吱吱"地叫着想把他叫起来,可是晓却向着他怒吼一声"一大早的吵什么吵!"一边抱
怨着一边爬起身来之后,晓去冲了个澡,走到附近的便利店去买了面包与牛奶,一个人闷头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小柳与丸山来上班了。丸山一看到过了一晚就完全恢复了元气的阿尔,一叠连声地叫着"太好了太好了",比平时更加温柔地
抚摸着阿尔的头。
小柳发现晓还穿着和昨天一样的衣服,疑惑地问了句"难道说,你没有回家吗?"
"太累了,我就睡在这里了。"
"你没事吗?不过看起来脸色是比昨天好了点。"
晓抓着乱糟糟的头发的时候,津野也走进了等候室里。
"睡在这里倒是没什么,可是你休息好了吗?"
听到小柳的声音,津野的身体哆嗦了一下。他的视线和晓的接触在一起,然后笨拙地转了开去,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就走到了自己的桌
子旁边。津野会这么不自然,就连晓也注意到了,可是他只是以想要说些什么的表情看着津野的背影而已,到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小柳与丸山开始对一大早就送来的第一具遗体进行处置了,等候室里只剩下了晓与津野两个人。完全超越了沉默的尴尬空气在两人中间
弥漫起来。就是平时对气氛之类的东西丝毫不会在意的晓,也感觉到了这种尴尬,很不自在地坐在椅子上摇晃着,把椅子摇得咔嗒咔嗒
作响。
"津野。"
晓一叫,津野立刻弹也似地回过了头来。
"昨天的事......"
"是我说得太过分了,对不起!"
被津野抢先道了歉,晓只能"啊,那个......"干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了。
"虽然老师您是这样,但是我是没有偏见的。我可以发誓!"
"......昨天我也说过了,我跟那家伙不是那种关系。我没有那方面的嗜好。"
津野不知道怎么的,表情变得有点怃然。
"可是......"
"的确我是不会跟活生生的女人相处,可是这也不代表我就是个GAY吧。"
津野表情复杂地沉默了下来。阿尔觉得很不可思议。晓说的明明是事实,那为什么还要这么烦恼呢?
"......我知道了。不知道怎么的知道了。"
津野似乎终于在自己心里做了个决定一样。这时晓追问了他一句:
"你说‘不知道怎么的知道了',这又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不知道怎么的算是明白了......的意思。"
看着津野那好像咬着槽牙一样含含糊糊地说话的样子,阿尔都明白晓要发火了。
"给我说清楚点!"
被表情可怕的晓一催促,津野只得不情不愿地开了口。
"因为高冢先生,是个......S。"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晓丢下一句:"我才不是!"的否定,虽然津野回了句"是",可是看起来,似乎他心里那个"晓=S"的想法已经再也
擦拭不下去了。
阿尔被飘荡着紧迫感的两个人夹在中间,担心着......真的会有解开误会的那一天吗......的问题。
在阿尔身受重伤的那一天,那个无差别杀人犯被警方以虐待动物的问题带走讯问。由于动物医院的医生证明蝙蝠身上鲜明地留下了许多
被锋利的刃物刻划的伤痕,又有遍体鳞伤的蝙蝠的照片,更有实际目击到受伤的蝙蝠被从阳台上扔下来的刑警在,男人根本无从推托狡
辩。
在男人被带到警署里之后,警方以没有这个,没有那个,文件也不齐......等等理由拖延了他半天,到了下午,这个男人就正式作为杀
人嫌疑犯被在警署中逮捕了起来。
这是因为犯人前脚刚被带走,他住的那间公寓里的火灾报警器就错误地报了警。为了慎重起见,管理人要去确认整栋楼里的居民都安然
无恙,于是很巧合地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那个不在的男人的房间。之后在桌子上发现了一大滩血迹。他很担心男人是不是被卷进什么犯罪
行为里去了,于是很巧合地找到了刚好路过附近的刑警商量。而来到现场的刑警又很巧合地从桌子的抽屉里找到了几把带着血迹的匕首
。而经过鉴定,发现这些匕首带着的血迹,竟然跟最近发生的几起无差别杀人的被害者的DNA完全一致......
之所以会有这么一连串的巧合,是因为百分之九十都是忽滑谷编出来的剧本。公寓里的火灾报警器根本就没有误报。可是管理人在听到
忽滑谷对自己耳语说这里的某个居民可能就是犯人后,就自觉自愿地参加了伪装工作。他是希望把如此危险的家伙早一刻也好地彻底排
除掉吧。作为一个正常人来说,这是再自然不过的心理。虽然桌子上留下了大量血迹的事情是事前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但是收到管理人
的联络之后,忽滑谷就立刻编织好了完整的剧本。都是托了他的机变的福,之后搜证而发现凶器的事情才会进行得这么顺利的。
忽滑谷可喜可贺地抓住了犯人,之后还得为诸多的善后工作奔走一番,事隔两天后来到晓的公寓。其实他昨天就已经因为担心阿尔来晓
的家里找过了,可是那天晚上两个人都睡在中心的等候室里,没能见到面。
忽滑谷来公寓之前,给已经完全康复了的阿尔打了个电话,问他"想要什么礼物作为赔罪"。阿尔连忙说那都是自己没和他商量擅自跑过
去,结果才受了伤的,所以忽滑谷没有任何的责任,可是忽滑谷却说"这样我的良心可过不去",一直坚持着不肯让步。阿尔为难了好半
天,想来想去,最后终于想到了一件"想要的东西",就偷偷地告诉了忽滑谷。
于是这一天,阿尔就收到了忽滑谷专程送上作为赔礼的"那个东西"。
"真的只要这个就好了吗?虽然我自作主张多买了点别的东西,可是这也......"
看着满脸困惑的忽滑谷,阿尔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个,我想要。"
"你从忽滑谷那里拿了什么啊?"
晓很在意地向阿尔的手边打量着。阿尔把"那个东西"从袋子里取出来,撕了外面的塑料包装,用双手啪地一下把它摊了开来。
"内裤。"
晓"啊?"地张大了嘴巴。
"我的,内裤。"
阿尔把那条质感非常柔软的四角内裤贴在脸颊磨蹭。晓"切"地咋了咋舌。
"奇怪的家伙。居然用脸去蹭内裤。"
看着这一幕情景,忽滑谷顾虑重重地开了口:
"虽然阿尔是在你家寄往的,而这话好像也不该由我来说才对,可是衣服也就罢了,连内裤都得共有,这就未免有点太可怜了吧。"
晓似乎从没想到的样子,气呼呼地皱了眉头。
"我又不是把脏的东西分给他。内裤我都有好好洗过,才不会有卫生上的问题。"
"虽然是这样......"
"啊,袜子,也有!"
阿尔从纸袋底下取出袜子。内裤与袜子的颜色是相同的。
"那是内裤的附赠。"
阿尔开开心心地把崭新的内衣都拿出来,但是突然又担心地回头看着晓。
"我的内裤,不许你穿,说好了。"
"谁要穿你的内裤啊!为了不弄混,你全部写上名字好了!"
阿尔从桌子上拿起油性马克笔,在白色、灰色的三条内裤,还有五双袜子上用歪歪扭扭的平假名写下了"阿尔"两个字。在他这么做的过
程里,忽滑谷一直向他投去同情的眼光。
"啊,对了,阿尔。我把柳川狠狠地骂了一顿哦。"
"那是谁啊?"
看着阿尔把散发着酒精气味的马克笔的盖子盖上,晓问阿尔道。
"忽滑谷的,搭档。"
"搭档?"
"现在跟我搭档的后辈。那家伙不但笨手笨脚,而且还满肚子的牢骚,害我很难用他。阿尔受伤的时候,他就只会呆呆地看着而已,根
本就派不上用场。为了让他下次多用点脑袋,我让他好好地整理了一下过去事件的材料。这下他该老实那么一点了吧。"
忽滑谷好像天使一样莞尔地微笑了起来。顿时,那个说自己讨厌动物的柳川不住地吐出对忽滑谷的诅咒,整个人都埋在文件的海洋里的
样子就浮现在了阿尔的头脑里,但是阿尔没敢深入地想下去。
"晓,我的内裤,放进,壁橱里,可以吗?"
晓的眉毛唰地动了一下。
"右边最下面的抽屉,你可以用一半。我先跟你说在前头,只许用一半哦!"
阿尔打开壁橱,拉开最下面的抽屉,把内裤和袜子规规矩矩地叠起,放进了一半的空间里。他眺望着塞满了整个壁橱的灰暗色的衣服,
心里秘密地谋划着:总有一天,要让这个壁橱的三分之一充满我的衣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