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问高卫阳签什么地方,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进会场的人,估计几天前就已经把工作给定下来了,现在也是挂着工作牌,以学生会的
名义到处查看情况。
高卫阳他们系的就业不太乐观,据说有几个男生,直接泪撒招聘会场的,女生就更不用说,抬眼望去,随便一指,都能看见红着眼圈掉
金豆子的女生。
至于我们专业本身就是学校的主干,男生更是不愁,唯一让人郁闷的是,许多环境舒适的地方不好留,比如本市,再比如K市。
人都有惰性的,想要个好环境。
跟高卫阳寒暄了几句,他就走了,临走,他还逗我:“要不我也去你们公司那儿面试看看。”
我冷冷一笑:“不好意思,名额已满,另谋高就。”
高卫阳笑尴尬的说:“叶飞,你真是……”后面半句他根本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我,干脆就只好走了。
我跟着马啸东在外面折腾到下午,连午饭都是在学校吃的,马啸东把昨天晚上吃饭的钱,给了我一半,我没说什么,推脱来也不大好看
,而且AA制对谁来说都好,不欠什么。
我现在总是觉得谁也不欠谁是最好的。
过去欠债实在太多,所以现在才这么有感受。
晚饭是马啸东请的,一人二两牛肉面,三块五一碗,特实惠。吃饭的时候,我爸的电话打过来,看到我爸的名字出现在来电显示上,其
实是一件很意外的事情,大学以来,我爸从没主动给我打过电话,现在它出现了,真是有点反应不过来。
面才吃了一半,我放下筷子,抓着手机跑到安静一点地方的接。
我爸打电话来没问别的,只是问我签的哪个公司。
把公司明说了以后,我爸就沉默了,半晌才开口:“挺远的。”
我不知道是否可以把我爸的语气看做是不舍得,“只是签到总公司,二分的时候分到什么地方也说不定。”
“在C市有没有分公司?”
确实有,然而那恐怕是我最不想去的分公司,只是今天打听了一下,好像那个分公司的效益很不错,只可惜它呆错了地方,我不想回C
市,因为不想同父母这么近,就这么简单。
“有,但我想去新疆那边看看。”
我爸没再多说什么,他明白我的意思,不再做任何干涉,只是临挂电话之前,他问我是否给我妈发了短信。
“发了。”我没多说什么,把电话挂了。
等我揣着手机回去吃面,马啸东已经把我碗里的牛肉扫荡干净,只剩下已经糊掉的面条……
吃完饭,我给马啸东说,今天晚上搬回寝室来住,这件事把马啸东委实惊奇了一下:“你要结束外宿生活?!这太不可思议了!!”
什么叫“这太不可思议了”,还用那种南方口音颇重的普通话说,明摆着又是涮我。
“这不是觉得冷落弟兄们一年多,怕弟兄们寂寞么?”
“其实兄弟们也很想你,尤其是我。”又是那种肉麻到让人绝倒的语气。
“那好办,请我吃饭就行,越贵越好,来者不拒。”
“请吃饭是多么庸俗的事情啊,咱们的感情是纯洁而高尚的,不要用金钱来侮辱它。”
“请不要在乎我的自尊,我愿意被钱凌辱到死。”
“……”
贫嘴,你马啸东还不是我的对手,哦呵呵。
我跟马啸东贫了一会儿,实在是很久没干这么无聊的事儿了,跟Mina在一起的时候,只要我一贫,她就开始说我神经病又犯了,搞得我
现在觉得跟她说话索然无味----现在她真快成我妈了,有的时候,我也就是笑的夸张点儿,她肯定会用那种特警惕的目光看我----好像
我因为张辰,已经疯了似的。
我再不济,估计也到不了那么个悲惨的地步。
丢人事儿我干的不少,太丢人的事儿,我干的一定不多。
马啸东问我需不需要帮忙,我是不大愿意让他涉足我那部分隐秘的生活,而且行李确实并不太多,便婉拒,他也不过分热忱,笑着说回
去通知室友们做足准备,接着蹦的跟兔子似的走了。
其实说现在就搬回去,完全是临时起意,到底因何而起,其实不言而喻,只是觉得真要完全退出过去那种生活状态,竟然真有了怅然若
失的感觉。
我本以为除了后悔与怀念之类,不会有其它更多的的感受。
我失去的东西太多了,怅然若失已经不够用,失而复得更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回到即将离开的地方,外面停了辆车,奔驰,一年多没有见到这辆车了。
张辰的车。
看清楚车牌,再一次确认无错的那一刻,激动的嘴巴都哆嗦了,是张辰的车,真的是他的车。
我双手颤抖着在挎包里找钥匙,甚至试了好几次才将之放进锁孔里面,动作过于用力,差点将门锁弄坏,这个时候我只是激动,根本没
有考虑,见到张辰我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是一味的激动,高兴,雀跃。
我完全忘记了和张辰之间那些让人无法忽略的不愉快。
门打开的时候,心脏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那个瞬间,我开始惧怕一切不过是我的错觉,张辰或许不在里面。
张辰在里面,有秦云实,还有……别人,看起来跟张辰年龄差不多,黑发黑眼,但是轮廓颇深,是混血儿。
那个人用手臂搭着张辰的肩膀,他的脸离张辰很近,几乎跟张辰的脸贴在一起,张辰对着他笑,秦云实坐在旁边,笑着----一年多了,
秦云实就没对我真笑过----三个人看起来交谈甚欢。
我并不想发出任何噪音,只是手不知怎么松开,钥匙掉在地上,冒出一连串的杂音,他们三人转头过来,看着我。
张辰的目光平淡,是他先开的口:“你回来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这么站在门口,呆楞的看着他们三个,直到最后,那个混血用非常流利的中文对我非常友好的说:“你好。”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社交场景,每个人对我都态度平和,毫无轻蔑,甚至秦云实都没有对我露出那种轻蔑的表情。
然而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是回应还是沉默,这种最简单的选择,我竟然都无法做出。
直到秦云实开口,算是给我解围:“叶飞,吃饭了没?”
我反应过来,脸上挂了笑:“吃过了,有点事儿,回来一趟。”
我不敢再看张辰的表情----我没有再看到他那如此冷淡表情的勇气。
我回了自己的房间,把房租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给马啸东发短信,把地址给他,让他尽快过来帮个忙。
我把自己的东西重新收拾了一下,屋子里干等马啸东过来。
从学校到这里没几分钟,然而这几分钟却让我感觉漫长,就好像是死刑犯行刑时,等待刑刀落在脖子上的前一秒的那种感觉。
等秦云实过来通知我有人找我时,我跟遇到救星一样,立刻站起来把自己的东西往门口搬。
秦云实忽然问我:“要不要我帮忙?”
我愣了,猛的抬头看他一眼,他的表情很……他在怜悯我,觉得我很……可怜。
哈。
我突然想笑,怎么会觉得我可怜呢?
其实我一点也不可怜,我自己都这么想。
“谢谢。”我低声说,挡住了秦云实伸过来,准备帮忙的手:“没几件东西,我自己就行。”
把东西往门口搬的时候,屋子里静的吓人,我觉得背上连鸡皮疙瘩都起来。
马啸东在玄关等着,伸手把几件重一点的行李接过来,他神经特粗,竟然没发现屋子里气氛低迷,气压低到让人喘不过气来。
一边接东西还一边说:“快点快点,都等着你呢,兴奋的跟打了鸡血似的。”
这家伙什么时候把“跟打了鸡血似的”这话给学会了,第一次见他用。
我说:“反正不是我掏钱。”
马啸东笑的房子都在震。
临关门前,我对秦云实说:“这个月的房租,我放在桌子上了。”
“我看见了。”秦云实说,那表情比我还可怜。
其实他是个很善良的人,对露出低姿态的人,总难以保持强烈的敌意。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我这种人,注定划不到张辰那个圈子的范围内,我对他来说是多余的。
我又看了张辰一眼,正好他也看着我,只是他的表情平淡,如同面对一个未曾认识的陌生人,无论是表情还是目光,对我都绝对不是温
和或者留恋----他已将我从他的生活中完全剔除。
我把钥匙还给送我出来的秦云实,笑着对他说:“那以后见啦。”
秦云实看着我的目光,好像是看被遗弃的小狗,我对他摆摆手:“我走啦,把你那表情收收,跟我是条狗一样。”
我和马啸东手里拿满了行李,马啸东还背着我的被子和床单,两人样子看起来特可笑,秦云实想了下,说:“要不我送你们过去吧,东
西挺多的。”
马啸东立马插嘴进来:“不用不用,就几步路。”说着就催我快点走,什么寝室里都等着,急惶惶的,跟敢死队似的。
等走出小区,马啸东才把步子放慢,然后特严肃的问我:“诶,你是不是那个?”
我竟然没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意思,还傻乎乎的问:“什么哪个?”
马啸东脖子都梗红了才把那个术语找到:“就是那个,呃,guy。”
我晕,连忙纠正:“是gay不是guy。”
马啸东脸红脖子粗:“发音不都差不多嘛,废话那么多。”
我没跟他绕弯子,“你怎么看出来我是的。”
马啸东一脸严肃:“我在门口等你的时候,感受到非常不一般的粉红色气氛。”
……我不知道该说马啸东是感觉敏锐,还是感觉迟钝。
关于我是gay这件事,马啸东竟然一点也不惊奇,特别自然,好像同性恋的存在是最最正常不过的事儿。
一边往学校走,马啸东一边给我解释:“我认识几个朋友也是你这样的,一早就觉得你是,我觉得gay脾气都挺怪的。”
瞧瞧,瞧瞧,都已经俨然以专家的风范了,我还真想问问他是不是研究过王小波他老婆的论文。
其实我还想知道,他那几个认识的朋友,有没有试图把他掰弯过,虽然他是不大对我的胃口,但不见得别人不爱这碟菜,不过鉴于隐私
问题,而且我刚刚被他曝光,这种问题还是放一放再问的好。
结果没想到是我自己考虑的太周密,忽略了马啸东堪比大象腿的神经直径,他追在我后面,不停追问我是不是跟秦云实闹别扭了,“诶
,我给你说,有什么不高兴的,大家各退一步就算了,根本用不着斤斤计较。”
我一脸黑线,他真是神经粗啊,明明那种气氛跟秦云实毫无关系,所以说他没被掰弯,也不是毫无道理的。
我们这些人大都不喜欢做太费力的事情,挑战也并不是多么有趣的事情。
第十六章 狼狈
回到寝室以后,果然兄弟们都翘首以待,我的脚刚踏进门,众人狂欢,用那种无比期待的表情看着我将行李甩到床上,等我终于坐到位
置上,兄弟们欢呼一声,伸筷子就往菜盘子里面插,我还没下筷子,凉拌猪耳朵就下去一半了。
啤酒一罐接着一罐的开,寝室里闹哄哄的,跟要过年似的。
喝到最后,醉的东倒西歪,开始玩扑克牌,输的人必须打开窗户,冲对面女生寝室狂喊自己的专业年级学号已经名字,外加一句“我是
猪”。
玩到最后,嗓子已经喊的哑了,几乎出不来声音,我输了三次,除了喊三遍“我是猪”以外,他们还起哄,非要我在楼道里面喊,“林
娜,我爱你一辈子”。
我也醉的不行,到走廊里,张口喊出来的却是:“张辰,我他妈爱你一辈子!”而且还连喊三遍,走回寝室就被勒着脖子严刑拷打。
室长更是义正言辞的坐在我跟前,跟县太爷判案一样:“叶飞,快点招,张辰是何方神圣?”
我含含糊糊想一笔带过,马啸东在一旁添油加醋:“就是咱们林大美女被抛弃的主谋之一。”
室长曾经狂追Mina未果----Mina拿我当了多少次挡箭牌,我是不大清楚。
寝室里得到这个消息,先是小小的沉默,接着爆出欢呼,拍着室长的肩膀,狂呼“黎明前的黑暗已经过去,老大老大,曙光来了,你的
曙光终于来了!”
我汗。= =!!!
我们寝室足足折腾到凌晨,直到别的寝室一脸郁闷的过来敲门抗议,才各自安静下来,醉醺醺的刷牙洗脸,有的人甚至趴在下铺上直接
就睡了。
我晕乎乎的把床稍微铺了一下,酒劲儿已过去,人就容易过于清醒,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脑袋里不停的闪过那个混血儿同张辰说话
的情景,不停的闪,不停的闪,越来越快,到最后,只剩下张辰对那个人的微笑,看起来格外的温柔和蔼。
啪的一声,有人把寝室里的灯关掉,眼睛无法适应的一片漆黑,跟突然失明一样让人觉得恐怖。
我翻了个身,过去的事情潮水一样涌过来,几乎将我吞噬。
然而最难以相信的,并非是那个混血儿的出现----我等了那么久,真正见到张辰的时候,竟然几乎一言不发的背着行李离开,而放弃了
那个很好的机会。我就那样落荒而逃,没有如同想象之中做出任何挽留。
或许我是想做出些什么的,只是潜意识里有太多让我害怕的东西,所以我选择了退避。
只是现在想起来,又不免十分遗憾。
第二天早上我七点半就从宿舍出来,找了个清净的地方给秦云实打电话。
其实我没指望秦云实能接的,不管怎么样,我现在跟他已经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我要是他,是绝对不会接电话的。
秦云实把电话接过去了,我还没张口,他就先问我:“是不是想让我帮你约张辰出来,叶飞,你还真会找人。”
我简直羞愧的无地自容,抱着手机,半晌才敢说话:“行不行。”
秦云实反应冷淡:“张辰回来以后,还用着原来的手机号。”
我激动地只能对着电话那头说:“谢谢谢谢谢谢。”
秦云实不耐烦的说:“你烦不烦,我还睡着觉呢。”
就把电话挂了。
我揣着手机,在学校里面逛了好几圈,连早饭都不想吃,秦云实说的对,这会儿张辰肯定在睡觉,我想着转到九点钟再给他打电话。
我甚至连开场白都不知道该如何说。
我必须做些什么,哪怕这些不会有任何用处。
我没有问秦云实那个混血儿是否是张辰的新男友,其实不问也清楚----谁也不会跟普通朋友贴着脸说话----哪怕是外国人。
我设想过很多种见到张辰的情况,更糟糕的都想到过,只是我忽略了这种最要命的……或者说,这是我刻意回避不想去考虑的的情
况----张辰会和别人在一起。
我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去破坏别人的爱情,重新得到张辰,这跟我的做人原则相悖,但是有那么句话,原则是用来被打破的
。
当你热切的需要什么时,原则和道德底线,会被很快的抛弃。
这不是真的,我对自己说,这是假的。
转到体育场的时候,学校的招聘会场开始有人入场,我看了看表,八点半,犹豫了一下,我已经没有耐心带等待下去,哪怕是半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