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喜欢他胡言乱语,他比任何人都可爱。
一切事情都交给茶贝去办,特别嘱咐他家具中等价位就好,不然住进来以后,不知道叶飞得怎么把家具当神仙似的供着。
十点钟的时候,叶飞的电话照打到茶贝的手机上,茶贝的手机话筒声音大,我坐在旁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诶,茶贝,帮个忙。”那语气一点也不像是求人的样子。
茶贝抬起眼皮,朝我戏谑的笑了一下,“有屁快放。”
“十点半之前,给张辰弄点吃的。”
“叶飞,我好欺负是吧。”
“那算了,改明儿我让你们家小东坚守阵地,坚决不干攻受兼备这事儿,行不行?”
“……”
“说好了啊,十点半之前,别忘了。”接着电话挂掉了。
茶贝握着电话,额上青筋暴露,“你们家叶飞,真够……”他后面的话不说,我也能想的出各种各样褒贬不一的词汇来。
我是需要少吃多餐的,然而,漏掉一次两次,也不会导致什么严重的事情发生----我也并非他所想象的那么脆弱----人的生命力,有时
候是很顽强的。
只要住在叶飞的房间里,我就没漏掉过任何一顿饭,无论他有多忙,总会想办法把我这儿打点稳妥----你是很难想象的,在那瘦的简直
像是标本的身体里,以及在那喜欢没事找事的脑袋里,怎么会共生出那么谨慎以及周全的行为。
简单的饭菜,我现在能做的来,尽管如此,他依然全权操办,丝毫不要我动手,早上起来将饭菜做好,十点半的那一顿只要热一下就可
,中午时间他向来紧促,只有早上全部做好,然后中午的时候,热一下。吃完午饭,又开始准备下午的加餐与晚饭,晚饭吃完,着手九
点半的夜宵。
尽管如此,他依旧认为一天有四顿我都是在吃剩菜----在叶飞的观念里,重新加热的菜都叫剩菜。
我想很难有人像我这样,吃到如此周全的“剩菜”。
连我的大哥,也从未对我照顾周全至此。
正巧茶贝也要回去,他和马啸东尽管还是不大会做饭,好歹茶贝比马啸东好点,他也该回去准备午饭,马啸东这个人……我跟他的关系
相当一般,甚至是肤浅的。
怎么说呢,尽管他是一个相当平和淡然的人,然而做为叶飞的朋友,对于我过去的种种做法,他依旧不能原谅,所以跟他之间的关系,
或许永远要止步于点头之交----我也同样无法原谅自己。
临走前,茶贝叹了口气,“你说,咱们是从哪儿找来这两个稀有品种的?”
我笑笑,什么也没说。
是,不知是哪辈子积下的阴德。
超市里买了点东西回来,偶尔我也会做午饭,然而在他眼中也只能当做临时救急之用,在他眼中,吃饭是一件再重要不可的事情----自
从他爱上我以后。
十点半的时候我还在超市,叶飞打电话来问我有没有吃饭:“茶贝有没有偷懒?”他问的照样如此迂回的,掩盖他关心我的那点小心思
。
他害羞。
“没有。”我笑笑,伸手将一盘金针菇放进购物车。
把从超市回来路上买的鱼片粥打扫进肚子里,不知道是食材质量有问题,还是厨师的手艺有问题,那碗粥下去不到一个小时,就有不大
舒服的感觉,甚至于平时相当喜欢的鱼肉鲜味,也感到更像是腥气,一种反胃的感觉。
我捂着嘴巴,干呕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苦笑一下:被叶飞娇惯坏了。
叶飞中午下班回来,开了门,第一句话就是问我怎么脸色那么差。
还没有等到我回答,他从厨房洗了手,拎着我扔掉的纸质快餐碗,脸色铁青的问:“你吃的这个?”
我点点头。
他扔掉手里的垃圾,眉毛打了一百八十个结,怒发冲冠的抓手机,准备好好把茶贝骂一顿。
我按住了他的手:“是我自己去买的,跟茶贝没关系。”
不说还好,这下他火更大,把手抽回来,跟手机有仇似的,差点没把手机按碎了,我不再拦他,他想干的事情,也没人能拦的住----只
要跟我扯上关系,他能蛮不讲理到连女人也望尘莫及的地步。
那边刚把电话接过去,他就阴森森的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茶贝,你干的好事儿!”
他的话筒声音向来不大,听不清茶贝如何辩解。
他冷笑一下,继续从牙缝里挤话出来:“你等着吧,茶贝,他妈的一辈子舍生取义去吧你,滚蛋!”他这是在在诅咒茶贝永远当不了
TOP,茶贝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
……我对叶飞的成语运用能力一向叹为观止,更对他在面对茶贝和马啸东的时候,流畅到让人汗颜的粗口除了沉默,就不能再做出任何
表示佩服的动作。
中午为了赶时间,叶飞用高压锅炖了汤(平常他是用砂锅慢慢炖的),那碗香气扑鼻的排骨汤放到我面前时,他才开口:“不要在外面
乱买东西吃,里面会放胡椒。”
我当然知道什么东西对我有害,可人是会馋的,有的时候就是想念那个味道。
因为我偶尔会乱买东西吃,所以叶飞才会在自己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退而求其次的指挥茶贝给我买东西,但也不过那么几次而已,他
不信任别人。
我想说,其实就是吃了一碗并不合胃口的粥而已,其实跟胡椒并无太大的干系,没有必要如此小心甚微,尽管我切除了半个胃,不过剩
下的半个,还能保证我健康的活下去。
我笑笑,摸摸他的头发,他现在稍微把头发留的长那么一点点,遮住额头上的疤痕,他害怕我露出那种疼痛的表情,是这样的,这个人
可以把一切最好的东西给我,只要我对他真心的笑那么一下,他就觉得值得。
叶飞是我所认识的人当中,心地最善良的那个。
“我们搬家吧。”我笑着说。
他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的样子,“搬什么家?”
“我买了一套房子,九十平方,跟茶贝一个小区,房产证马上就要办好了。”
“……多少钱?”
我报出了一个数字。
他沉默了一会儿,竟然没有对搬家这件事情表示反抗:“我会分期把钱还给你。”
他的自尊心高到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尽管这么说非常庸俗----我几乎没有为他花过钱,哪怕一日三餐的采购。
他的工作好,每月工资奖金加起来税后近万,照顾我衣食住行绰绰有余,但并无时间做什么投资使钱生钱,所以靠工薪再负担一半的新
房房款----他还没有那个经济实力。
7000块每平方,房产证办下来要多少钱,装修要多少钱,家具家电又要多少钱,他自己肯定已经有数了。
我没有告诉他,还买了地下停车位,多少钱?
我要买车,交税,办证,养路费,林林总总,又要多少钱?
他负担不起。
我不需要他负担什么。
我的叶飞看起来心高气傲,实际上是最容易满足的人,去年从二手市场淘了一辆凤凰二八,花了三十块钱,兴奋好几天----还是跟孩子
一样,对生活的需求低,没有任何奢侈的愿望。
所以我希望他能过的好一些。
因为我给他带来了很多不幸,如果说挫折是使人进步坚强的前提,那么我所带给他的一切,都只能被定义为累赘。
我快速的亲他一下,叹了口气:“你真是个稀世珍品。”
他一脸莫名其妙----他向来是不解风情惯了的,任何甜言蜜语对他来说毫无效果,在他的逻辑中,糖衣炮弹是口蜜腹剑者的武器,只会
使他产生怀疑。
喝掉他炖的汤,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淡去一半,他才松了一大口气,顾不上自己吃饭,把炖好的排骨盛过来,催着我吃下去,自己又重新
跑回厨房准备下午和晚上的菜,厨房里塑料袋哗啦哗啦的声音,开水龙头的声音,快速切菜的声音,我坐在客厅,已经不忍过去看他是
如何娴熟的忙碌,那种感觉并不能让我感到幸福,只有心酸。
我的叶飞,已经骄傲至此,而我只能束手无策。
我想到几个小时以前,茶贝说的那句话。
“你说,咱们是从哪儿找来这两个稀有品种的?”
曾经,我就那么奢侈的,挥霍的,漫不经心的,差点失去了这个稀有品种。
时光匆匆流过,我掐指一算,竟然也认识了一十二年。
.
张辰说1,完。
张辰说2
时间是怎么样划破了我皮肤
只有我自己最清楚
----《笑忘书》—王菲
.
二姐经常问的话:“你最讨厌的事是什么?”
我的回答,毫不犹豫:“回忆。”
是的,回忆。
我有一些让自己难堪的回忆,零零碎碎,想起来,让人觉得格外惭愧。
二姐还喜欢问我:“你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我沉默,拒绝回答。
最后悔的事情……无可厚非,即使我不说一个字,二姐也能明白。
认识叶飞是意料之外,我遵循自己的本能,去谈恋爱,叶飞却并非遵循本能之人,他抗拒自己的本性,抗拒显露自己的本能。
其实很可爱,像是不信任人类的小动物,然而一旦信任了,就全心全意对待,掏心掏肺,毫不保留。
新房子装修好,又晾了一年,终于决定要搬进去,开始收拾家具行李。
叶飞的私人物品并不多,除了衣物之类,就是几张照片,排整行李的时候,滑落出来,我捡起来,是他大学毕业的照片。
“什么东西?”叶飞伸长手,从我手里将照片拿走,看了两眼:“哦,大学毕业的照片,马啸东照的可真够丑的。”说着将照片放回我
手里,继续收拾东西。
我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指着马啸东的脸,戳了又戳,低声说:“你知道么,我嫉妒他。”
照片上,叶飞搂着马啸东,两个人穿着一点也不合身的学士服,笑的特别傻。把照片放回去,我重复了一遍:“我嫉妒他。”
叶飞将我的外套放进皮箱里,回头看了我一眼,挑着眉毛,一脸不屑:“早干嘛去了?”,接着笑笑,把照片收回去。
又是装的,其实他听了我说的那句话很开心。
他照毕业照的时候,我已不在他身边,然而那之前,我也不过带着男朋友,徘徊于他打工的酒吧,偶尔抬眼看他,也看不出他到底有什
么真正的不同。
那个时候对他,确实已经没有什么更特殊的感情,我向来是赞同好聚好散,经历的男朋友,也大都进退得当,偶尔纠缠不休的,也能很
快摆平----人都是有极高的自尊心,一点小小的刺激,足矣打消奋进的勇气。
然而叶飞不大一样。
明明比谁都敏感,比谁都要面子,面对嘲讽和打击的时候,竟然愈挫愈勇,棱角犀利的冲锋陷阵----伤不到我半毫,只是想引起我的注
意,让我回心转意。
任何人都没有义务,必须回应别人付出的义务。
我没有回应他,甚至对他的激进相当不满,这种行为让我很丢脸,在我和新男朋友之间造成了很大的裂痕。
术后疗养,我在医院结识莫温特,新男友是混血儿,样貌英俊,特有的深轮廓----对美貌的追求,是人的本能,我说过,我是顺应本能
之人。
开始一段爱情,其实并不困难,结束同样如此。
爱情是什么?两个人在一起而已----我是如此容易的被满足。
少年时一直到二十岁对大哥的那种跨越禁忌的爱情----这种激情,我似乎不可能再有,因为喜欢,所以爱慕,因为爱慕所以在乎,因为
在乎,所以难以出口。
其实大哥什么都知道,他只是不说,他善于沉默,一如既往的温情。
我一直认为这种青涩的少年之爱,应是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应被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这种对兄长的旧爱情,使我差点错失更重要的东西。
陪着莫温特回国,在叶飞打工的那间酒吧里日日徘徊,生活西化的莫温特,起初对叶飞曾是我男朋友的这件事情,并不大在意,一开始
,只是相当喜欢那间吧的风格和气氛,才愿意在那里逗留,至于我,最开始也并无它意,一直以来,我与男友的爱情都在规划之内,有
许多人,分手了依然能友善来往,我认为,至少同叶飞可以维持一个表面的平衡。
只是后来,叶飞总是有一些让人大跌眼镜的动作,往往出其不意,其实傻乎乎的,只会让他自己更丢人,温特开始对叶飞警惕,甚至敌
意,至于我,只是那么看着,对我来说无关痛痒。
我想任何一个人,站在温特的角度,都会对叶飞的这种行为抱有敌意的。
陪莫温特在国内的日子,几乎日日能看见叶飞活跃于我的视线之内,无论是他被合伙灌醉,还是偶尔冒出一两个冷笑话来,或者说,在
我车子里强吻我,企图能改变什么,那个时候,我也不过是困惑,或是烦躁。
每日因他与莫温特之间的小矛盾,其实并不算多,然而也足够我心烦意乱,谈恋爱并不是给自己找麻烦,而是希望自己身心愉快。
我不想日日生活在阴影之中,也并非耐心十足的人,催促着温特安排回国的行程,希望能快点离开这个地方,让自己变得安静一点,不
再日日烦躁不已。
温特曾说过这么一句话:“如果你真跟他不再有任何暧昧,那你完全可以劝我去别的酒吧玩,你可以不再刹目里出现,但是你没有。”
这是我跟他分手的时候,他说的话。
分手是温特提出来,他甚至比我更善于处理感情问题,更果断,接受了另一个追求他多时的男人,迅速的搬出了我的住处。
温特离开以后,我开始了新恋情。
在哪里都一样,谈恋爱并不难,每一任情人我都悉心对待,足够温柔,一切仍在规划中,不幸的是,生活却忽然显的空虚起来。
说不清。
说不清的一种感觉。
所有的男友中,他无疑是最平凡,家世虽不至于寒酸,然而大学期间同家人冷漠的关系,使他相当窘迫的生活。
我很难想象,自己会对这样一个普通人,产生不同于别人的留恋。
这么说很煽情,都是荷尔蒙的错。
包括……讨厌过的人?
有的时候,仅仅是有的时候,竟然能想起叶飞来,长相俊秀斯文,谁又能想到,里面是个那样视自尊为一切的灵魂。
或许这样的人并不少见,然而于我来说,却实在是有些稀奇的,他对我来说,确确实实是个意外。
起初还能通过网络联系过,后来不知为什么,竟然突然就不再出现。
偶尔同云实谈论这个人,然而再无法从他那里得知叶飞的一点消息,他联系不到叶飞----他曾经那么张扬,生怕我忘记了他,做了很多
可笑的事情,然而后来,却如此果断的将一切割舍。
他怎么能舍得?!
我又凭什么能这样去想,任何人都有自己的自由。
既然断了联系,那么就忘了吧,我对云实说:“他可真是个意外,很大的意外。”
云实说:“你被所有的人宠坏了,忘记自己也会犯错。”
在寻找叶飞那个并不长的过程中,遭遇到Mina的冷语,也遭遇过茶贝以及周坊的漫不经心,于是很知趣的停下来,不再继续前进----尽
管找一个人,对我来说并不难。
那么就忘了吧,我可以继续自己的生活。
真的就这样,叶飞的脸在流过的岁月中,慢慢模糊----我甚至没有他的任何一张相片,遗忘一个人也同样不困难,有太多的人爱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