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墨无雪束好了发,从内室出来,盯着桌上的饭菜,喜滋滋地动筷。
青云和砂河起身,有礼地道:“门主——”
“啊,吃吧。”墨无雪挥挥手,挨着白如衣,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白如衣摇摇头。
青云和砂河这才放手去吃。
之前未发觉,因为关注着门主,所以没细细品味朴素的早饭,而然,当静下心来,慢嚼细咽时,方发现,随意的几样菜,品尝起来,竟是如此之美味!?莫怪……莫怪门主像个贪吃鬼,连发都未束便猴急地跑出来要吃饭。
不禁地,二人深深地望了一眼平淡清雅的白如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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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几个玩伴都来送行。
寒纪舞不满地嘟嘴:“无雪哥哥,你何时会回来啊?”
“快则两个月,慢则半年。”墨无雪拉着白如衣的手,恋恋不舍。
“好久……”寒纪舞轻嚷。
“对不起……”墨无雪附在白如衣耳边轻语。“我会尽快回来的。”
“嗯,你放心去吧。”白如衣微笑着,并无异样,也没显得不快,一贯的淡笑。
墨无雪皱了皱眉。如衣为何……不多说些话儿?自知道他要走后,他没多少表示,只收拾了他的衣物,便送他到村口。如若是别的夫妻离别时,定是缠缠绵绵,情话不绝的啊!
他总是如此的平淡如水!
“雪儿,你到了外面,可不许沾花惹草哦!”阿玉笑哈哈地拍他的肩。“听说外面美女如云,你要洁身自爱一些,不要带了一身腥回来!”
“阿玉!”燕飞花失声。说的什么话啊,他!怎可当着如衣的面说这些不正经的?
墨无雪佯怒,以拳侍候阿玉的胸膛。“你胡说什么?我的身心都是如衣的!一生不变!”
“咳——”燕飞花和寒纪舞不敢恭维地别过脸,阿玉笑弯了腰。
白如衣摇摇头,拉过墨无雪,道:“保重!”
墨无雪握紧他的手,知道这二字中包含了许许多多。凝视着白如衣清雅的脸,深情地点头。
村口那一干人不依不舍的分离模样,看得青云砂河唉声叹气。
怎么门主到了这里,变得如此的婆婆妈妈?
“雪儿——”远处跑来一个臃肿的大妈,手里似乎拿着一个小包,呼哧呼哧地跑来。
墨无雪红着脸,待大妈立定时,方问:“阿琴婶,有事吗?”
琴婶笑眯眯地挥下厚厚的手,一掌拍在他的手背上,痛得他咬牙裂齿,却只能隐忍着。“雪儿呀,听说你要出门一段时间,唉,你和如衣才新婚不到一个月,这一趟出去,不大吉利。”
“咦?”墨无雪一脸疑惑。
“阿琴婶……”白如衣轻唤她。
“哎,瞧我这嘴!”琴婶自打一下嘴巴。“总之啊,我这儿有对手镯,是祖传下来的,有情人戴上了,定可以长长久久!”
说着,便打开布包,露出一对黑色平凡无奇的手镯。
众人一看,觉得没什么稀奇。只是一个大男人戴手镯,怪怪的!
墨无雪不安的以脚在地上磨了磨,无奈地瞅了眼白如衣。
白如衣看出他的困惑,便对琴婶道:“阿婶,这对手镯既是您祖传的,我们不好……”
“哎呀!说什么话儿!”琴婶立马打断他的话!“没事儿!这对手镯只送有缘人,呵呵,来,你一只,雪儿一只,刚刚好!”
说着,便抓过两人的手,各套了一只。
欲哭无泪地瞪着手上的手镯,眼角偷瞄到小舞几人抿嘴闷笑。
可恶!这几个幸灾乐祸的家伙!太不够意思了。
阿玉向他挤挤眼。示意他就认命了吧!
摆弄几下右手上的镯子,他暗忖,等出了村子后,立即拿下来。但弄了几下,惊奇的发现,镯子竟然拿不下了!?
“咦?”他疑惑,不会吧,刚刚琴婶很简单的打开扣子便扣上手腕的啊,为什么他弄不开这扣子?
琴婶看出他的困惑,笑呵呵地说:“我说雪儿,你就认了吧,这镯子一戴上,没有正确的方法是打不开的!”
“啥?”几个人都愣了。墨无雪愣的是,可怕以后都得戴着它了!小舞等人愣的是,无雪这辈子完了!青云等人愣的是,门主好可怜啊!白如衣愣的是,这镯子真稀奇。
“好了,好了!打不开便好!呵呵,心有千千结,雪儿这趟出去,定能平平安安,万事吉利呀!”琴婶笑眯了眼。
墨无雪只感到脊背一阵凉飕飕。往后得藏着右手了。
“我还有事,你们小俩口再聊聊,我走啦。”琴婶再次拍拍墨无雪的手背,痛得他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她却利落地转个身,圆滚滚地走了。
待她一远,寒纪舞和阿玉不客气地大笑出声。
墨无雪脸色惨白,恨恨地瞪着他们两个。
白如衣执起他的手,对照着两人手上的手镯。
“如……如衣……我……”他浑身不对劲地盯着手。
“琴婶也是一番好意。”白如衣笑笑。
“但是……”这个样子出门很不方便啊!扣在右手上,吃饭一伸筷子便露陷了!唉——
“真的那么为难么?”白如衣低问。
“呃……”
“咔——”扣子开了,手镯脱离了手腕。
“啊?!”另外几个人全都围了上来,瞪大了眼。“天,怎么开的?!”
就连几步之遥的青云和砂河也伸长了脖子。
白如衣吐口气。“果然没错……”
“什么叫果然没错?”另外几个人可是完全一头雾水。如衣是怎么办到的啊?才“咔”的一声,便开了扣子?
白如衣将两只手镯拿起来对照。“看,我的这只有个凸起,雪儿的那只有个凹陷,将凸起插入凹陷中,拧一下,便开了锁,打开了扣子。”
明白之后,其他几个人全都张大了嘴巴。
这……这种东西是……是谁发明的?
好……诡异!
几双暧昧的眼神,慢悠悠地飘向墨无雪,墨无雪的眼皮跳了几下,吞吞吐吐:“干……干嘛这样看着我!”
“嘿嘿嘿……”阿玉等人干笑,没说什么。
不理会他们,墨无雪拉着白如衣。“太好了,终于打开了,这两只就放在你这儿吧。”
白如衣摇摇头。
“啊?”
“咔——”
手镯重新回到了墨无雪的右手腕上。
“如……如衣……你这是做什么?”好不容易打开的啊!他为何又扣回去了?
急着想要打开扣子,白如衣却藏了自己的手镯,负在身后,他道:“你戴着吧。难得琴婶一片好意!何况……我也希望你能平安!”
“如衣……”
“我希望……你看到手镯,能想起我……”如衣低低地说。
墨无雪恍然大悟,他上前,拥抱他。“我会时时刻刻想着你的。”
笑嘻嘻的分别离话,终是要走了。
向挂念的人挥挥手,毅然转身,离开了。
目送三人远去,白如衣静静地立着。
寒纪舞有些担心他。“如衣哥,你没事吧?”
白如衣转身,不明所以。“怎么了?”
寒纪舞摇摇头。看他平淡无波的样子,应该是没事的吧?
“我先回去了。”白如衣冲他们一笑,迈开步子,慢悠悠地走。
阿玉和燕飞花对望一眼。
“如衣……应该没什么事吧?”
“不知,我们最好平日多注意一下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雪儿离开了,如衣表现得太平静了。
“嗯。”
“小舞,你平时没事,多陪陪如衣,知道吗?”燕飞花对寒纪舞道。
“好的。”他会没事有事都往如衣哥家跑的……晚了可以蹭顿饭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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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里,白如衣静静地倒了杯茶,端了条凳子,放在屋前的池潭前,躲在墨竹的阴影下,慢慢地坐下,手里捧着茶,安静地品尝着。
又剩下他一人了!
抬头望望稀疏的云,熏着清风。
闭眼,隐去了眼中的泪光。
第四章
时间在静静中流逝。
匆匆一晃,已是半年。
半年,似乎可以改变很多。
寒纪舞趴在窗户上,鼓着腮,望着私塾里,白如衣耐心而有学问的讲解着书本上的知识。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缓缓道来,枯燥乏味的古文,听来生动有趣。
学生们听得聚精会神,无人注意到趴在窗口看了大半天的寒纪舞。
托着下巴,无聊地打了个呵欠,小脚丫踢了踢墙壁,秋高气爽的天气,令人昏昏欲睡。
课讲完了,下课了,白如衣这才发现窗口那快要被瞌睡虫逮走的小舞。
走过去,拍拍他,问:“小舞?”
“唔——”寒纪舞努力清醒了几分,睡眼惺忪地揉揉眼,打着呵欠,说:“如衣哥,你有空吗?”
“嗯,接下去没我的课了。你等一下。”他回到桌前,收拾了一下课本,出了教室,来到窗台外。
寒纪舞伸了伸懒腰,精神回来了一点点。
“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也没什么啦!只是很无聊!”寒纪舞撇撇嘴。
“飞花呢?”白如衣笑问。
“飞花他呀……去刘仔家了。”拉了拉脸皮,他说。
“刘仔……是刚从外面回来的刘海吧。”白如衣思索了一下。几天前,离村五六年的刘海回来了,村里又热门了好几天。
“是啦!”寒纪舞拉起白如衣的手,边扯边走。“不知道什么事那么急,一大早就去刘仔家了,大半天了还不回来。”
“哦。”白如衣随口应了一声。
“走,我们去看看。顺便问问外面的事!无雪哥也真是的,不是说两三个月就回来的吗?结果半年了却杳无音讯。”
白如衣被他拉着走,浏览着一路上的绿树小溪。
“或许,有事耽搁了。”
寒纪舞回头,疑问:“如衣哥不担心吗?”
“嗯,有一点。不知他是不是遇上麻烦了。”
“就只担心这个吗?”寒纪舞咕哝。听从外面的人回来说,外面的世界多好多广,多美,看不完的好山好水,欣赏不完的美女美男,还有吃不完的美味佳肴,山珍海味……外面的好啊,是村里的人无法想象的!
外面那么好,无雪哥呆了十来年,会不会留恋不舍啊!
白如衣似乎没有听清楚,只“嗯”了一声。
寒纪舞嘟了嘟嘴儿,拉着慢吞吞的他,来到了刘海的家。
才一抬头,便看到燕飞花出门的身影。
“飞花哥——”寒纪舞向他挥挥手。
燕飞花讶然。“怎么来了?咦,如衣也来了啊?”
立在门口,抱胸而立的粗犷男子刘海看到两人,咧嘴一笑。“好久不见啊,小舞,如衣。”
白如衣向他颔首。“有五年多了吧?在外面还好么?”
刘海耸耸肩。“还不错。对了,我听飞花说,你和雪儿成婚了?”
“是啊。”白如衣微笑。
刘海看着白如衣平淡无波的脸,不禁锁了浓眉。
“喂,大个儿,你都不向我打招呼?”寒纪舞上前推推他。
刘海苦笑。“小鬼,这不和你打招呼了?”
寒纪舞扬了扬眉。“什么嘛,不甘不愿的!”
燕飞花叩了一记他。“小舞,不可以无理取闹。”
寒纪舞捂着头。“人家哪有啊!”
刘海和白如衣相视一笑,摇摇头。小舞还是如以前那样调皮。
“对了,飞花哥,你一大早的就来找刘大个,有什么重要的事吗?”寒纪舞酸溜溜地问。
燕飞花暗自叫苦。“我是来问雪儿的事。”
“咦?”寒纪舞看向白如衣。
刘海摸摸下巴。“不如,你们都进来坐坐吧。”
“也好。”燕飞花点头。既然如衣也来了,就把事情说个清楚。
四个人,进了屋,围成一桌,刘海为每个人倒了一杯茶。
没有犹豫,刘海开口道:“无雪在外面过得不错,闯出一片天地!‘雪天门’创建才六七年,便有模有样了!如今在江湖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我有听他说过。”白如衣始终微笑着。
刘海拍拍额。“啊,他有跟你提起?”
“是啊,他走之前,跟我说了许多外面的事。他在外面十年的生活,以及遇到的一些事儿。”
“哦,那其它我也不多说了,就从‘雪天门’跟‘洪帮’之间的恩怨开始讲吧!”沉吟一声,刘海喝了口茶,说,“其实,‘洪帮’帮主是有意将妹妹柳玉石嫁给无雪的,但半年前无雪拒绝了他,说是早有婚约,之后他回来咱们村了。但柳玉石心高傲,受不得拒绝,便上门挑衅,那时候刚好无雪不在,‘雪天门’的几个兄弟被她的手下杀掉了,之后两派人马结了仇。柳玉石又怂恿哥哥,于是他哥哥柳逸平就向江湖宣誓,要和无雪决斗于‘逆天崖’。”
虽然听得不明不白,但总算知道无雪哥为何要提早出去了,寒纪舞眨眨眼,说:“刘大个,你倒是很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嘛?”
刘海嗟了口茶,道:“这事件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跑江湖的人几乎都知道。”
“之后呢?”寒纪舞追问。
刘海望了一眼白如衣,继续说:“无雪回到‘雪天门’后,柳逸平送挑战书来了。无雪自是二话不说的接下了。两人相约半个月后,在‘逆天崖’决战。”
“无雪哥胜了吧?”寒纪舞问。
刘海沉默了一会儿。
白如衣垂着眼睑,捧杯子的手微抖。燕飞花拍拍寒纪舞,要他不要插嘴。
“胜了。”刘海吐出两字。
“呼——”寒纪舞吐出一口气。“我就知道无雪哥很厉害!臭大个,故做神秘呀!”
白如衣捧着茶,喝了两口。
“既然无雪哥胜了,那他为何现在还不回来啊?”寒纪舞问出了大家的疑惑。
刘海摇摇头,大叹三声。“小舞,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无雪变了!自从那一战之后,他变得不再是他了!”
“啊?!”寒纪舞张大了嘴。
“此话怎讲?”白如衣终于沉不住气了。
刘海担忧地望着他。“如衣,我说了,你不要激动。”
白如衣点点头。
“那一战,无多少人观看,所以江湖人都不知那一战究竟是如何的激烈,总之,柳逸平死了!死无全尸!而无雪……全身是血的回来!”
“天啊!”寒纪舞害怕地缩进燕飞花的怀里。
“之后呢……”白如衣白了唇。
“‘雪天门’的人接回了他,他休养了三个月,之前他曾宣布,与柳逸平一战后要隐退江湖,但,痊愈后,性格大变,变得好战!仅一个月,就吞并了江湖上数十个小门派!毫无……毫无隐退的迹象!”
“怎会如此?” 白如衣喃喃。
“无雪哥哥太可恶了!”寒纪舞大骂。他……他明明说要回来的,要回来跟如衣哥度过一生的!现下,他留如衣哥一人在这里,自己倒好,在外面逍遥自在!
“小舞。”燕飞花低喝,要他别再多说。
寒纪舞不满地嘟嘴。
白如衣将杯里的茶喝完之后,轻轻地放下杯子,低垂的眼抬了抬,笑:“谢谢你,带来了他的消息。”
“如衣……”
“我没事。”白如衣深吸口气,抬头,泛着温和的笑。“无雪还年轻啊。”
他的呢喃声,听在其他人耳中,一阵鼻酸。
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上的手镯,颤抖着手指,沉默了几许,他道:“呃,我屋里有壶茶还在烧,我去看看。”
说着,便起身,单薄的身子摇晃了一下,扬着温煦的笑,从容地出去了。
屋里的三个人干瞪着眼。
寒纪舞摸摸眼角渗出泪,小声地骂:“笨蛋如衣哥哥,明明是和我一起从私塾里出来的,哪有什么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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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走不了路了!
白如衣揪着胸口,靠在路边的杨树上,呼吸急促。
抬头,茫然地望着蓝天薄云,努力安抚着狂跳的心。好不容易压下心中的酸楚,一个路过的大婶的问话,几乎使他哭出来。
“如衣呀,雪儿还没回来吗?”
无心的问话,却似针尖,扎得人心痛得将要滴出血来了。
他扯出一抹笑。“嗯……”
虚弱地应着,大婶好像没有发现他的异状,匆匆过去了。
待人走过去后,他呜咽几声,迈着蹒跚的步子,摇摇摇欲坠地走回家里。一进屋,整个人靠着桌子,无力地滑坐在椅上,捂着脸好一会儿,叹息一声,觉得有些口渴,拿起茶壶,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