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间美好的点点滴滴,也同时想起恋人的死亡。
记得那一天,也是这样灰蒙蒙的天气。
望着机场外的灰色天空,时君桀不由自主地鼻酸,难过的情绪涌上,但他还是低下头忍住自己的情绪,不断深呼吸调整自己。
只是当他调整好情绪时,一转过头,便看见海辰脸色更差,都已经画着浓妆,却还让人有种惨白病态的感觉。
「没事吧?」
时君桀有些担忧地走到他面前,大掌轻抚在他脸颊上,觉得掌下的体温似乎要比平时来的低了一些。
坐上飞往日本班机那一刻开始,海辰的神色就颇为欠佳。
海辰轻摇首,紫红色的唇抿紧,像在忍受身体不舒服的感觉。
他那脆弱的模样让时君桀皱起眉头,拉着他到一旁椅子上坐下,然后蹲在他面前,看着他那越来越糟的模样,他甚至还微微颤抖着身体。
怎么回事,刚才不都还好好的吗?
「海……」
还没把自己的担忧问出口,时君桀只见海辰突然向前搂住自己的脖子,并把脑袋埋在他肩窝处,身体还在颤抖着,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那双
手在自己身后颤抖、紧紧抓住他的衣服。
这让他眉头拧得更深。
怎么一回事?
「海辰,没事吧?你怎么了?」
「我……没……等一下就好……等一下……」
那种像是将自己声音困难地挤出声带的语气,更加让时君桀不解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只能轻抚顺他的背,等他平缓下来恢复正常。
只是当海辰出现这不寻常的情况时,时君桀发现自己竟然还有余裕的心思,去注意海辰身上那好闻的香味。
一种很容易撩拨起他情欲的香味,但他还是忍了下来,毕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发情,可不是什么好看的事情。
好不容易,在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感觉到放在自己背后的手松开,抱着自己的人儿慢慢冷静下来。
「好些了吗?」时君桀关心地问道。
海辰喘了好几口气才点头并且放开他,时君桀端详他的脸色,虽然没有刚才那么糟,却也不怎么好看。
「我没事了……」
海辰声音很轻,轻得像是随时都会消失,这让时君桀莫名地不安,紧握住他的手腕不放。
「真的没事?」时君桀紧盯着他,颇不放心他的情况。
「嗯……」
他颔首,但犹豫一下之后,还是从自己皮包中拿出一个小小的药罐,倒出两、三颗药便要吞下。
在海辰把药吞下前,时君桀捉住了他的手腕,制止他将药吃下,并用凌厉的眼神看着他。
「这是什么?」海辰不会是在吃什么危险药品吧?看他刚才那样子……
海辰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放心,这不是毒品,如果是那种东西我在海关就会被拦下了,这只是镇定剂的一种。」
「镇定剂?」时君桀还是很怀疑,他相信海辰不会骗他,只是他刚才的样子实在太惊人。
「镇定剂。」海辰肯定的回答。
凝视他的眼神,时君桀才放开他的手,让他把药吃下去。
看着海辰微颤抖着吃药的模样,时君桀莫名地心疼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可是看见这样的海辰,他就会想起恋人,那个
时而坚强时而脆弱的、让人心疼的他。
「为什么突然要吃镇定剂?」他平时不是好好的吗?
「不是突然……我有好一阵子都要靠镇定剂才能平静,前前后后也大概有四年……是直到这几年才慢慢不用靠药物来冷静。」海辰静静解
释,脸色还是颇为不佳。
靠药物?难道是……PTSD?
「你发生过什么事情?」
需要靠药物来维持冷静,是一定程度的精神伤害才需要的吧?时君桀不敢想象,海辰曾经发生过什么样的事。
海辰露出一抹笑,笑得让时君桀震撼不已。
那笑,太凄楚、太悲伤。
「他……就在我眼前十公尺处,活生生地被一台没有挂上车牌的车子,撞死在我眼前……」海辰扬着那凄楚的笑说着,一边淌下泪水。
他的眼泪让时君桀呼吸一窒,心脏莫名地为之疼痛,他从来就不知道,海辰的眼泪会让自己感觉到心痛。
而且,虽然他不知道海辰指的是否为他的恋人,但可以确信那人对他极为重要,亲眼看着对方横死在自己眼前,绝对是强烈的精神伤害。
就连他未亲眼见到臣死的那一幕,就已经痛苦得想要自杀,而海辰……却是亲眼所见,那比事后才知道的冲击更为强烈。
「别哭了……」时君桀蹲在他面前,温柔的抹去他脸上的泪痕。
他一定也很痛苦吧!
海辰脸颊靠着他的手掌,闭上眼静静地流着无声的泪,那模样令时君桀涌上更强烈的怜惜。
好像小动物一样,和那种艳丽外表呈反差的一面,出人意料地可爱。
「年轻人真好,一大早就这么热情哪!」
温柔的女音带笑地传来,让两人瞬间回神,时君桀也下意识地抽回自己的手,一脸诧异地站起身看着来人。
那是一对引人注目的中年夫妇,剪着薄短利落头发的美丽中年女性,脸上漾着温柔的微笑;陪伴在她身侧的男性,虽已届中年,却仍保持
着好身材,脸上皱纹不多,只有几丝花白的发显现出他的年纪。
「青姨、诚叔。」时君桀上前分别给他们一个拥抱。
「好久不见了,阿桀,你这一年的生活真精采。」中年美妇笑道。
时君桀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只能露出苦笑。
但他们并不将话题往那个方向上多做打转,时君桀只是回过身去,将起身靠近的海辰拉到自己身边,向他们介绍海辰。
「青姨、诚叔,他是我的特别助理海辰。海辰,这是青姨和诚叔。」时君桀向他们介绍着,他并未注意到,当他低头对海辰露出安抚鼓励
的笑容时,对面那两人脸上所闪过的诡异神色。
「您好……」海辰轻声说道,但眼神里的悲伤更深了,这看在两老眼中只能深深地叹息。
这孩子……要怎么样才能从那片泥淖中爬出?错不在他,但他却如此反复的折磨着自己。
「美丽的孩子,你有着一双悲伤的眼,你该试着放下。」青姨走到他面前,充满怜惜地抚摸他的脸。
海辰眼里的悲伤挥之不去,似在告诉她,那是他办不到的事情。
时君桀微讶地看着眼前的青姨,微微的松了口气,庆幸青姨对海辰似乎颇有好感,要是青姨不喜欢海辰,他会很失望。
会想带海辰来见他们,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只是隐约有一种感觉,希望他们认可在他身边的他,就算不是恋人,海辰也是他未来日子
里,真正占有「伴侣」位置的人。
所以,他才会希望恋人的父母能够认同,并且谅解。
「我们先回去休息吧!」出声的是恋人的父亲,也就是月见舞的父亲,月见诚次郎。
看着海辰虚弱的模样,担忧不已的时君桀立刻同意了他的意见,自然地伸手去搂住海辰的腰,好扶持看来快要晕厥过去的海辰,即使是在
车里时,海辰也侧首靠在时君桀肩上闭眸歇息。
看着他们两个的亲昵姿态,青姨和诚叔皆不置一词,只是眼神里有着些许叹息与欣慰。
车子很快就行驶到青姨所住的地方。
这块土地是青姨娘家那方原有,而非诚叔购来金屋藏娇的地方,所以这块私人土地,即使是月见家本家的人也无权踏入。
青姨家的人不多,就一对管家夫妇和厨娘,而每个人在看到浓妆艳抹的海辰时,都忍不住多看几眼,眼中飘过怪异色彩,但时君桀只当他
们是因为太过于诧异惊愕,完全没有往另一方面去想。
海辰被安排在时君桀隔壁房,两人房间正对面是月见臣以前的房间,里面直到现在依然保持原样不动。
而月见臣隔壁的房间从来就是深锁着的,这些年来,时君桀也不知道那间房间是做什么用,青姨从不肯告诉他。
他也曾经猜想过那里是谁在住,但每当问青姨时,往往只得到一个微笑与摇头。
夜里,时君桀睁着眼睛,翻来覆去就是没有睡意,只能万分清醒地看着天花板,想着他该怎么样才能睡着。
每次来到这里,他都会失去睡意,彻夜无眠。
他忽然觉得,前些日子里的好眠彷佛就只是一场梦境。
那天,为什么睡起来会特别舒服?不就和往常一般没什么不同吗?只不过是身边多了一个海辰罢了……他竟然就能够睡得那样安稳?
几度翻覆依然毫无睡意,时君桀带着繁杂的思绪,悄悄起身下楼去。
这时的主屋只有他们四人,管家和厨娘他们则住在偏房那里,因此,主屋里显得特别安静。
他走近厨房想喝杯水,但厨房亮着的灯光却让他顿住脚步,往里边看去,想知道是谁这么晚了还在厨房。
只见海辰因不舒服而趴在流理台干呕,似乎极为难受。那样子可吓着时君桀,他忙一个箭步冲到海辰身边。
【第六章】
「海辰,你还好吧?」时君桀从他后面搂住他的腰,担忧地轻声询问。
海辰并没有被吓到,因为耳尖的他早就听见时君桀的脚步声。
他苍白着脸摇摇头,虽然还是上着妆,但是,时君桀依然能够看出他那极差的脸色。
「又不舒服了?」他俊美的脸上写满真切的担忧,连他自己都没发现,最近他放在海辰身上的心思是越来越多。
「没事……」
洗净自己刚刚呕吐出胃酸的嘴,他虚弱的样子糟糕得让时君桀有些后悔要他陪自己来。
「你这样还叫没事?药在哪里?」他皱着眉头将他带到漆暗的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来休息。
「我真的没事……只是吐了一点,不碍事……」他躺在时君桀怀中,小小地喘着气,平复自己刚刚又发作的老毛病。
说也奇怪,只是这样倚靠着时君桀,他的不适竟逐渐消退,聆听时君桀胸膛上传递过来的心跳声,一向紧绷的神经也松缓下来,随之而来
的是疲惫感袭卷而上,让他缓缓闭上双眼,进入沉睡状态。
虽然很担心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看他安稳下来,时君桀也稍稍放松心情,仔细地凝视着在怀中的海辰,没有坚持要去找药给他服下。
习惯性地,他又伸手去把玩海辰的头发,看那黑色的细丝柔顺滑落下来,他此时才注意到,海辰的发质很好,就和月见臣的一样。
回房去吧!他想了想,轻轻地抱起海辰回楼上的房间去睡觉,只不过目的地是他睡的那间客房。
他没有注意到,角落,有人正在看着。
回到房里,时君桀将他放在自己的床上,小心翼翼不惊醒他,将他放好后,自己也躺回床上,为两人盖上被子。
他侧身撑着头,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安稳沉睡着的海辰,心中溢满了异样的情绪,那是一种……满足?
他没想过,海辰对他的影响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看来,他已经离不开海辰了吧?
说实话,他越来越搞不懂自己在想些什么。
他明明还是爱着臣,但心中那把衡量的天秤,却逐渐让海辰所占有的分量越来越重,明知不该,却仍无法遏止自己。
他搞不清楚对海辰的感觉是什么,不想放手,有些像爱,却又有些不像,他还在思考那种感觉。
他是不是一个很不忠心的情人?时君桀有些茫然地想着。
明天是臣的忌日,但他却带了海辰来,这有什么样的涵义,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
「我……我爱你吗?」他很疑惑的低声自言自语道,问着自己也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静躺在他身边的海辰没有回应,像个睡得安稳甜美的睡美人,均匀而缓慢地呼吸着。
若不是胸膛还有所起伏,时君桀还真担心他是不是永远沉睡不醒,因为沉睡着的海辰,就像是尊过于完美的人形蜡像,有些……不真切。
想到这里,莫名的恐惧与烦躁浮现……
他感觉到自己真的在怕,怕海辰也像月见臣一样;方才海辰那惊人的难看脸色,在他脑海挥之不去,让他担心不已。
时君桀伸手碰触着他的脸颊,轻柔地,那掌心与指尖传递过来的微温,让他确定海辰是活着的,有些紧绷的情绪稍微放松下来。
「你不准死,听见没有?我不准你也离开我。」在海辰的额头上烙下一个吻,他靠着他轻声低喃,同时也紧紧的抱住他。
沉睡的海辰还是一样地安稳,丝毫没有被惊醒的迹象,明知道他现在是听不见自己所说的话,时君桀还是忍不住对他说了这些话。
如果……海辰是臣有多好……
如果……
如果……
算了,他现在所想的一切,都只是不可能实现的如果。
他的心,渴望着某些东西,却又极度害怕会失去,几次的犹豫却步、裹足不前,让自己的心局限在那封闭的角落世界。
他该再爱人吗?
臣……我这是不是背叛了你?
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抱着海辰闭上了眼,进入睡眠。
原本时君桀是打算带海辰前去月见臣的墓前,想要介绍他给月见臣「认识」,但一大早醒来,时君桀就发现自己怀里的海辰发起轻微的高
烧,让他惊愕至极,没想到海辰的状况越来越严重。
自己是不是不该逼他陪自己前来才对?看着海辰虚弱无比、病恹恹的模样,时君桀内心涌上一股不舍。
门板上传来轻敲的声音,时君桀回首说声请进之后,便见青姨端着毛巾和水盆走进房内。
「青姨,这不用麻烦您,我来就可以了。」时君桀欲上前接过水盆,却被她含笑拒绝。
「你今天和Julian
还有悠二他们有约吧?迟到就不好了,这孩子就交给我照顾吧!」青姨温柔看着在时君桀床上的海辰,慈爱之情溢于言表。
迟疑地看着海辰,时君桀指尖恋恋不舍的抚着那微烫的肌肤,怎么也不放心就此离开。
「放心,他看来不是很严重,也许等你回来的时候他就退烧了。」青姨放下水盆,将毛巾打湿拧干,再仔细地折迭好放置在海辰额上。
几番考虑之后,时君桀终于肯前去赴约。
「那他就拜托青姨了。」
「我会的。」
送时君桀出门,青姨回到房里,只见本该昏迷的人却已经苏醒,正要起身准备下床。
「把脚缩回去,你现在还不能下床。」青姨一喝,海辰只能停住动作,眨着无辜湿润的眼眸看着青姨。
「你这孩子真是不乖,想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跑出门吗?」青姨轻弹了下他的额头,将他推回床上。「还没退烧前不准出门。」
「姨……」拉着青姨的手,海辰难得像个孩子似地撒娇。
「撒娇也没用,乖乖躺着……你这孩子就是这样,生病了也不肯好好休息。」青姨虽拒绝他的撒娇,却又忍不住怜惜地摸着他的脸,就像
……一个母亲在斥责孩子,同时感到心疼。
「我想……去看看小乖。」他小小声地嘟嚷着。
青姨停下动作,叹了口气道:「小乖就躺在那里,不会跑掉,等你烧退了再说吧。」
「可是小乖在那里,很冷,很寂寞吧……」眼泪悄然滑落,他终于又闭上眼,陷入昏沉当中。
看着这样的他,青姨眼眶也微泛红,但仍是温柔慈爱地抚摸他脸颊。
「那不是你的错啊……你这个傻孩子,怎么就是放不下……」
来到和友人们约定好的料理亭,穿着整齐和服的女侍姿态优雅地替时君桀带路至厢房。
厢房里那两人正面色凝重的在聊事情,见时君桀的到来,他们停下讨论,起身上前轮流给他一个见面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