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伴————红消

　　“确实很没心没肺。”柳新把两大杯啤酒放在吧台上，继续说道，“不过，你既然喜欢上了，就认命吧！”

　　“不说这个。你看那边桌上的几个人神色不对，还不停地要酒，等一会儿他们喝醉了别要闹起来。”

　　柳新顺着李立为的眼色望过去，笑道：“没事，他们是熟客。而且现在我这个场子不比以前，一般人可不敢在这闹场。”

　　“看来这两年你混得不错。”

　　柳新正和李立为说着他这两年的辛酸史，刚才引起李立为注意的那桌人突然骚动了起来，然后，其中的一个男人就朝着吧台走了过来。

　　“请你跳支舞，可以吗？”二十几岁的男人在李立为面前停下。

　　柳新在吧台后面一下子傻了眼，随即又偷偷地嗤笑起来，而李立为看着男人摆在他面前的手，说：“我拒绝。”

　　男人盯着李立为一会，才笑道：“你很有意思！”

　　“他是很有意思，不过，已经有主了。”程天一发现李立为这边的状况，便撇下舞伴，跑了过来，从背后搂住坐在高脚椅上的李立为，然后，就惊讶地发现李立为没有像前几次一样惊跳起来。

　　“是这样吗？”男人问李立为。

　　“我好像没有义务回答你。”李立为边说边想扳开程天环在他腰上的手臂。

　　“确实。不好意思。打扰了。”说着，男人立刻很干脆地转身离开了。

　　“你可以放开了。”男人一走开，李立为便冷冷地对程天说道。

　　对于李立为的冷淡，程天干脆耍起了无赖：“我不放，哪有一过河就拆桥的道理，而且刚才你没否认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你以为没有你，我就不能把那只苍蝇打发走吗？还有我可什么都没承认！”

　　“李立为，那个不是苍蝇，顶多是闻到花蜜的狂蜂浪蝶。”柳新不失时机地插话道。

　　“你！你刚才在干什么？笑得那幸灾乐祸的样儿，别以为我没看见！”被程天抱着没法脱身，又受柳新话语相激，李立为不免激动了几分。

　　“允许有人引蜂引蝶的，我却笑笑也不行？这里好坏还是我说了算！”

　　李立为气得满脸通红，柳新每次都有办法把他气得七窍生烟，但他们的关系却不会因此转淡。不过，程天不了解这些，看到气得脸都红了的李立为不由地心痛。

　　“不早了，我们回去了，好不好？”

　　“谁要跟你回去？”

　　“明天你要跟丁氏签约，还是早点回去休息。”程天劝道。

　　“……就算要回去，也要跟安正宁他们打声招呼。”

　　“别管他们了，他们又不是三岁小孩，没看见我们自然知道我们走了。而且刚才在舞池里晃了几圈也没看见他们，不知道他们溜哪里去了。”柳新的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要找几个人不花上半天功夫，的确很难找到，况且现在又是人最多的时候。

　　“你们先走没关系，我看见他们会跟他们说的。”

　　“那就这样了。”说着，程天便拉起了李立为。

　　56

　　走出酒吧，李立为甩掉了拉他手的程天，一个人快步只顾往前走。

　　夜微微地渗着丝丝的凉意。因为下过雨，暗巷里到处积着深深浅浅的小水洼。

　　“李立为！你慢点走！”程天也跟上了李立为，可是……

　　“喂！你别尽往水塘里踩啊！”深一脚浅一脚地和李立为并肩走着，却每每踩进水洼，终于，程天的鞋子从里到外都湿透了。

　　“你不跟着我，不就没事了。”

　　李立为轻描淡写的一句差点没让程天翻白眼。

　　“不想我跟？哈哈~我做鬼都会跟着你。”

　　程天勾着李立为的肩膀，一路大笑着一路往前走，路灯下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对街上麻辣烫的摊位上正是热火朝天的时候。

　　“我们去吃麻辣烫！”程天直接穿过了马路。

　　刚才在酒吧里酒水喝了不少，却没有吃什么，所以，李立为也没有反对。

　　程天站在摊位前面一会儿功夫就抓了满满一篮子的荤素，当他把菜交给老板时，却看见李立为已经坐下了，不禁挑了挑眉毛，这家伙穿着DIOR
HOMME的西装竟能心安理得坐在路边吃街边摊，不过，他就是喜欢他这种调调了。

　　卖麻辣烫的一男一女看上去三十多岁，男的负责烫和收钱，女的就把男人烫好的麻辣烫送上桌，虽是忙得不可开交却也不见出错。

　　“看什么看得出神？”程天在李立为对面坐了下来。

　　“他们是夫妻吧！”李立为的眼睛仍望着那对忙碌的老板。

　　“肯定是。”程天望了望摊位上的人后，说。

　　“他们这样也很好。”李立为笑了笑。

　　“啊？”

　　“你啊什么？”李立为转头看着程天。

　　程天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说道：“不管异性恋有多好，你都不可以转性！”

　　“你在说什么……”还想说下去的话被端着碗过来的老板娘打断了。

　　李立为埋头吃着他面前碗里的东西，不再理睬程天。

　　“与其羡慕别人的幸福，何不寻找自己的幸福？”

　　李立为猛然抬起头望着对坐的程天，程天静静地看着他笑。李立为觉得他刚才幻听了。

　　“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的东西来了。快饿死了。”老板娘把一大碗麻辣烫放在桌上，程天马上掰开一次性的筷子，猛往嘴里塞海带。

　　李立为望着使劲吃着的程天，眸光里的笑意越来越浓，连同心底某处也仿佛渐渐地柔和起来，泛起了涟漪。

　　“你看着我干什么？”程天突然停了下来。

　　“你不吃辣？”

　　“我从小就碰不得辣。”

　　……

　　这晚麻辣烫的老板忍不住多瞄了几眼坐在油腻腻桌边的两个男人，那两个男人一个是西装革履，一个却是学生打扮，在这个摊子上来来往往的有熟客，也有过客，有些会记得，有些会忘记。

　　他记得那天晚上来买麻辣烫的人特别多，但他的印象里却留下了那两个坐在桌边吃麻辣烫的男人。因为他忘不掉那个穿西装的男人望着另一个男人的眼神在一刹那特别温和，那一刹就像……就像他望着他老婆时的眼神。

　　然后，他就觉得他看错了。

　　57

　　何彬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正望见林亦琛架着半醉安正宁离开“温度”，而吧台边原来程天和李立为坐的位子上已经换了人，他静静地在原地站了几秒便拔腿跟了上去。

　　站在酒吧外，何彬却没有瞧见安正宁和林亦琛的人影，转入了右边的巷子找不到人干脆回家去得了，他转入了右边的巷子，然而巷子里正上演的那一幕让他后悔刚才为什么要跟出来。

　　没有路灯的巷子里，他借着皎洁的月色看见了一身鲜艳的衣服，穿着那身衣服的林亦琛正靠着墙与人拥吻在一起，不用再看他知道那个背影的主人是安正宁，伫在巷子口他无法向前再迈半步，也无法再退回去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最后望了一眼巷子里正打得火热的两个人，何彬转身离开，脸上慢慢地浮现出他一贯的邪笑，然而他才走入灯火就绿的繁忙街道，背后的人似乎出了状况。

　　“喂！喂！我叫你大爷了！你别往我身上吐啊！”

　　听到林亦琛大叫的声音，何彬飞快地回身冲了过去。架着东倒西歪的安正宁，林亦琛看到冲过来的何彬也像看到了救星似的，说道：“那个什么的，你叫何彬对吧！你看他醉成这个样子，就麻烦你把他送回去了。”

　　“你干吗不送他回去？”何彬脸上仍是一成不变的邪笑。

　　但看在林亦琛眼里却开始在心里骂娘了，“我跟他不熟，而且说实话他住哪里我也不清楚。”

　　不熟？不熟就能在污其麻黑的巷子里差点上演春宫剧了，要是熟起来那还了得。何彬心里想着，嘴上却说：“那行！你把他交给我。”说着，他把醉得有些神志不清的安正宁背了起来。

　　“你是……？你……送我回去？”

　　听到背上的安正宁问他，何彬认定安正宁已经醉得连人都认不清了，这气得他直想把安正宁摔在地上，但他只是背着人慢慢地走在巷子中，最终更把安正宁背回了自己租的房子里。

　　第二天，安正宁从宿醉中醒来，还没等他把惺忪睡眼完全睁开，就被身边的那张平日里总是笑得邪气此刻却纯良如孩童的睡颜吓醒了，他旁边睡的人居然是何彬。他明明记得昨天最后是和林亦琛一起离开酒吧的。

　　等一等，他没有穿衣服，啊！身旁的何彬居然也没有穿衣服，天啊！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昨天晚上他跟何彬上床了？不可能！他根本没有这个印象啊……正在他胡思乱想的当头，只见何彬的双眼猛地睁了开来，对着那双黑亮的眸子安正宁只想直接钻到床底下去。然而何彬却对着正上方那张不知所措的脸，眨了眨眼，笑道：“早！”

　　那一眨眼的神态看在安正宁的眼中自是一种说不出的俏皮，让半个背脊露在被外的安正宁忘了他此刻的处境，也学着何彬的口气说了声“早”。“早”字刚出口他就立刻想起现在似乎不可能有这种互道早安的轻松气氛，于是，他接着说：“我们昨天……”

　　“你等会去上班的时候帮我请一天假，我今天去不了了。”

　　“厄?去不了？干吗去不了？”

　　何彬唇角一扬，邪邪得问道：“你问我干吗不去？你昨天做了什么？别跟我说你一觉醒来都忘了。”

　　“我做了什么？我只记得昨天是跟林亦琛一起走的，至于为什么今天在你的床上，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好好！你什么都没做！”一霎那何彬的眼神转冷，推打着安正宁，吼道，“你现在就给我滚！”

　　“小彬，你不要这样！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安正宁躲着何彬挥过来的手，眼角的余光却扫见了墙上的时钟，“我现在去上班，这件事等我回来再说。”

　　“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看到何彬作势要爬起来赶人，安正宁捡起地上的衣裤离开了房间，去上班前他又到房间里看了看何彬，何彬把自己从头到脚都包裹在被褥里，他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暗地叹了口气，他轻轻地合上了房门，心神不定地离开，到了工作室里也是忐忑不安没法专心工作。

　　58

　　一走进工作室，安正宁就帮何彬请了一天假，李立为没有多问何彬请假的原因，却欲言又止地往了他一眼，李立为的样子反而让他觉得自己真的像做了贼，盯着桌上的设计图纸，他烦躁地支着额头没法落笔，终于啪地塑料自动铅被他捏成了两半。

　　他昨天晚上是喝醉了不是失忆，假如他和何彬之间发生过什么绝对不可能没有印象，可是他也没法解释自己身上的那些吻痕和抓痕。

　　“李立为，我有急事。”安正宁从椅子上跳起来，说，“下午我不能去丁氏了。”

　　说完，他便夺门而出，到停车场取了车飞一般地开到了何彬住的地方。用早上偷拿的钥匙开了门，走进房间看见何彬仍然睡在床上。

　　而躺在床上假瞑的何彬听到响动，睁开了眼，愕然道：“你……？你怎么进来的？”

　　“早上走的时候我拿了你的钥匙。”

　　“滚出去！”何彬从床上跳起来就把安正宁往外推。

　　而安正宁抓住何彬的胳膊把他按到椅子上，说：“你别这样，我们好好谈谈。”

　　被按住的何彬瞪了安正宁一眼便转过头望着窗外。

　　安正宁抓着何彬坐到对面的床上，却不见何彬开口便说道：“昨天的事……”

　　“昨天大家都喝多了，你要是心里过意不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在床上躺了一上午，何彬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不是他的强求也没用。

　　“我……我不是这意思。”安正宁犹犹豫豫地修正着措辞却让何彬就接了下半句，他一时更不知道把自己的意思说清楚了，“昨晚你应该比我清醒……”

　　是的，昨天他从头到尾都很清醒，甚至可以说昨晚的一切都是他的预谋，可是这种话让他怎么说的出口，于是，他打断了安正宁，说道：“我昨晚喝了多少酒你也应该很清楚。”

　　安正宁却在心里叫苦连天，天晓得，昨晚他的眼睛只围着林亦琛打转，根本没注意何彬有没有喝酒，他望着何彬干笑两声后，说道：“不，不，我的意思是说……”

　　“我不管你什么意思，我现在想一个人呆着，你可以走了。”

　　接二连三地被何彬打断要说出来的话，安正宁干脆长话短说：“我只是想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都说昨晚的事大家都不要放在心上一笔勾销了，你还问这个干什么？”何彬推开了眼前的安正宁走了出去。

　　望着何彬的背影，安正宁心里想着这个平时老喜欢整他的何彬害羞起来也很可爱啊！于是，他好整以暇地笑道：“我的意思呢，如果你喜欢我，我可以考虑一下。”

　　“我不懂你说什么？”

　　“真的不懂？”安正宁过去搂住何彬的肩，问道。

　　“不懂。”

　　“那好，我说的清楚点，如果以后你不要老是想着怎么扣克我的工资，另外再对我好一点，我可以考虑跟你试试。”

　　“谁要和你好？”说着，何彬拉掉楼在他肩上的手臂，跑到门后拿出一把扫帚。

　　安正宁看着拿着扫帚向他走过来的何彬突然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便问道：“你拿那个做什么？”

　　“扫地出门这个成语你知不知道。”

　　59

　　当然后来何彬并没有把安正宁扫地出门，只是问安正宁那他和林亦琛又算什么。安正宁想不到何彬有此一问，诧异在他脸上一闪而过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有这么好笑吗？”何彬问安正宁，脸上恢复了他一贯的那种邪邪的笑。

　　安正宁止住了笑，然后告诉何彬他只是觉得林亦琛是不错的上床对象，别的并没有什么。而何彬见安正宁说得理所当然拿起桌上的书就砸在安正宁的头上。

　　“哇！你疯啦！干吗砸我！”

　　“我不是酒吧里那些随便和人上床的男人。”

　　安正宁摸着被砸痛的额头，不解地说：“我没说你是。”

　　“我是认真的。”如果他在安正宁的心里只不过是和林亦琛一样，他宁愿维持现状，“你呢？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我知道。”安正宁一上午也想了很多，他对何彬其实有些好感，只是不强烈，既然何彬喜欢他，他也就欣然地接受了，“先给彼此一个机会，别的以后再说。”

　　好吧！给彼此一个机会，而关于昨晚那件事的真相何彬不想现在告诉安正宁。

　　60

　　一身血污的男人跪在屋子正中，双臂被麻绳反绑于身后，一缕微弱的光线透过墙上的天窗射入昏暗的屋内，然后屋中猛然窜出了好多人影，人影离跪着的男人越来越近，拳头雨点般的落在男人的身上。

　　男人似乎就在自己的面前，看到男人的身体在狂风暴雨般的殴打中摇摇欲坠，他却没有办法前进一步，心痛得透不过气来……

　　房中突然铃声大作，程天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却似被梦魇住了般，半天没有反应过来铃声来自哪里。

　　稍稍定下神，铃声还在锲而不舍地响着。程天摸了摸脸，才在床上摩挲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他急忙按下了接听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