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踱步进场,唇角勾起一个不明显的弯度,眼神犀利地盯着对手的核心人物,有意散发出一种傲慢凌厉的气势——若遇上强硬的对手,首先就要释放出压倒对方的气势,给他以紧迫的压力,逼着对手不知不觉中被你牵着鼻子走。
似乎被我的气势渲染,场边的喧闹声逐渐寂静下来,气氛也慢慢沉重。
还是对手进攻。4号运球缓慢地靠近,视线正对着我。我弓下身体展开双臂,眯起眼捕捉对方五个人的动作。从刚才的比赛来看,4号是中锋,虽然进攻很积极,但比较少拿分。是他刻意隐瞒实力还是准度不高?嗯,等会要好好观察一下。两个前锋12号、16号的两分线外擦板进篮都很准,但要防也不难,只要切断组织球后卫6号的传球线路,就好办多了。这对我一个新手而言,还不算难。虽然我技术很不成熟,体力也不好——毕竟因为双腿骨折加烧伤住了大半个月的医院可的的确确是真的——但可以靠爆发力、速度来弥补。正所谓扬长避短嘛。不过,首先我要做的,是——
脸上恍然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4号意料之中地动作一滞,就是现在!
我一瞬间前冲,4号反应过来,正想侧身护球已经来不及,我闪电般抽出右手拍去,将球从他手中拍落,再一个箭头将球拿住,几步间马上将自己的速度加到全速,在对方球员毫无准备之时,我一人杀到空无一人的篮下,跃起,一个单臂举球,然后到最高点手一抖,球擦板进筐。
我转头,笑容不改。
旁边的人群寂静了一秒,马上爆发出欢呼声!我们班的女生齐心合力地尖叫:“二班!加油!景晏!加油!”“景晏你好帅!”队友们也看到胜利希望般,眼里开始焕发出斗志。
我清楚地看到对手眼里的巨大冲击,也很满意地看到他们的神情严肃起来。4号向12号16号不知交待了些什么,两人慎重地点点头。五人的站位似乎有些改变,不过我可是个菜鸟,里面有什么玄奥是看不出的了,唯一可以感受到的是防守似乎更为缜密了。呵呵,感到被我强大的气息所威胁了么?好!看来今天的比赛有意思了。
我方开球。球在柳徽和钟鑫手里回传了几把,柳徽将球吊入内线,王庚接球向前扛了一步,但在16号185公分的身体下,实在扛不进去了,无奈又将球传了出来。我跳起将王庚的回传接住,4号马上包了过来,我护住篮球,心知24秒快到了,视线迅速一扫,一边来了个跨下运球。4号不清楚我是突还是投,稳下重心防守着。篮球在我跨下弹到左手上,焉然间,我猛然起身就投,4号低吼一声,前倾过来,尽展右手前去封盖,但为时已晚,球划出道漂亮的弧线飞进篮筐中。但他一时刹不住脚,直扑到我身上,两人一起倒在地上。
“疼……”我忍不住低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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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我忍不住低呼一声。
那个足有187的家伙正好砸在我的受伤较重的右腿上——出院时我的主管医生孙医生可千嘱咐万交待短期内不能再受伤的!毕竟宅子爆炸时直接砸在右腿上的建筑碎料造成双重损伤——深Ⅱ度烧伤和粉碎性骨折,左腿因为压在右腿下,受间接撞击还没那么重。本来,因为并发感染,加上髓内钉手术治疗,2个月后再出院会比较好,但我坚持以恢复能力较常人好,以及想尽快呼吸新鲜空气为理由,景唯拗不过才让我提前一个月回来上学,但条件就是不能受伤,否则……回去继续住院……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丢脸地下场!这么点小伤而已,坚持多一会就没事的了!
我闭了会儿眼睛,重重地深呼吸。再睁开时,不期然发现两人的距离比想象的更近。修长的眉,睫毛密长,眼睛漆黑,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唇,一张线条清晰的美男子的脸。他……眉宇间那股潇洒的气息……像极了景唯!
从他眼中,我看见了自己因疼痛而略微苍白的脸庞,还有……瞳仁重叠着瞳仁,影子交织着影子。
——景唯的眼里,也如他一般有我吗?景唯的心里,也有我的影子在与他纠缠吗?
我没来由地有些恐慌,呆在当场。
他也愣住了。
队友们都跑了过来,柳徽心急火燎地大力拍4号:“江伟文!还不赶快起来!你还想压到什么时候!景晏的腿车祸受伤住院,前几天才出来的!”
——他叫做江伟文啊。
江伟文这才回神,内疚地匆匆爬起来,伸出手拉我:“对不起对不起!你怎么样了我不是有心的!对不起!”
“没事。”我浅浅一笑,拉住他的手站起来,他微褐的脸立时染上一层红晕,还不住地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爽朗地笑起来:“老兄!你要真觉得对不起,就给我们放点水,别让我们打得那么辛苦吧!”
“这……”他为难地搔搔头,我笑得更起劲了:“你还当真啊?!开玩笑的拉!”
他释然,也笑起来:“就是阿,我说你那么厉害,还需要我们放水吗?”
比赛继续,我当然是矢口否认腿伤未愈,经简单消毒和包扎后,忍着疼再次上场。之后,虽然一班攻势不减,但被我打乱比赛节奏后,我们也逐渐打出状态,拉开来打,时不时地冲击一下他们的后防线,趁其不意投篮得分,最后以42:36获胜。
“嗨,看不出你挺厉害的嘛,不过是不是比较少打球?有些低级失误哦!”赛后,江伟文搭上我的肩,率直地评论。
“是阿,我打篮球的次数屈指可数呢,呵呵。不过还算好命,不用跳脱衣舞。”我边说,边朝叶歆挤了一下眼睛,吐吐舌头。听不懂的人在柳徽的解说下也开始笑起来。
她倒坦然:“看在你这么努力取得胜利的份上,就不用你跳拉!不过,以后不好好比赛的话,还是要……”越说越邪恶的表情,周围的男生立刻被她的阴冷气息逼开一米外。看来,女人,还是少惹得好!
“你的腿真的没事?”江伟文还是不放心。
“都说了没事!对了,该怎么称呼你啊……伟哥?文兄?”我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他,选择性忽略旁边一众人的捧腹大笑。
“……你啊!”他无奈地笑着,却让我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有些着迷地看着他——这个表情也很像景唯!
不行不行!要在失控前赶快……
“景晏!”
说曹操,曹操就到。我马上醒神,暗暗吞了一口口水,转过身去:“唯唯哥……”
好哥哥,千万别发现我的腿……
唉,看吧看吧,连百毒不侵的叶歆一看见他眼里都猛冒红心,更别提其他女生了。怎么我就总没他那么受女孩子欢迎呢?郁闷。
他墨黑的眼比往日还要深沈些,但脸上还是挂着温和的笑:“比完了?”
“是阿!小晏(——听听,我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很厉害!我们班主要都是靠他才能赢的!”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叶歆就抢先一步滔滔不绝:“后来就算右腿上受了伤还坚持比下去……”
天哪!大姐!别说了!没看见他的脸已经黑成包公一样了吗!我心里连连哀叹,视线心虚地四处游移,不敢看景唯的脸色。
“哦?右腿?又伤了?”他平淡的语句所发出的气势已经逼得我不自主地屏住呼吸,心里更加不安,小声说着:“没事的……他们太小题大作了……”
江伟文搭着我的肩把我冲头到脚打量了好几次,吃惊地说:“My God!你也有这么老实的时候!刚才的你笑起来像天使,但球场上那股霸气又把我们都给镇住了!没想到……一物克一物啊!”旁边的人都忍俊不禁。
我暗自恨恨地咬牙,江伟文!这笔账我们以后慢慢算!
“我们回家再看看吧。谢谢你们的照顾。” 景唯笑得平静,把我从江伟文手底下扯过去的手却用上了暗力。
“啊,要不要我们先陪小晏到附属医院去检查一下?这里的骨科很不错的!”
“谢谢你们的关心。小晏上次住院的医院不远,那边的医生更加了解他的腿的情况,我送他过去就行了。”说完,拽我的手更加大力了。
我奇怪地看向他——他就算为我不爱惜自己而生气,也应该会顾虑到我的伤腿不忍心用力拉扯啊……他眸子里藏着的不快,是为什么呢?
“伟哥!我们下次再玩啊!”临走,我还不忘重重地刺激一下江伟文,看他拿我没辙的样子,这才有点报复的快感。
笑意还没扯开唇线,景唯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我给吓得乖乖的了。“挺开心的嘛。”
“还好……”我小心吐字,偷偷察言观色,尽量保持往常的走路姿势,不拐不瘸。
走到校门口,他把我塞进宝马,脸色开始变成铁青。
我更加小心地轻声说:“我不是小孩了……真的没事……”
“你怎么样才算有事?真让人不能不担心!”他关上车门,索性转过身来看我,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把腿伸出来看看。”
我委委屈屈地正准备把腿伸过去,却无意间看见——
第六章(14~15)
14
我委委屈屈地正准备把腿伸过去,却无意间看见——殷岩!!!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和几个人一起,拿着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和“迎校庆运动会”的横幅,正准备走出校门……该不是过来做活动宣传的吧……反正不要发现我就好!
“怎么了?”我煞白的脸让景唯疑虑起来,向车外看去。
“没!没什么!”我一边急忙把腿伸到他面前以吸引他的注意力,一边把脸向车里头偏过去,免得被不该见到的人见到!
揭开粗略包扎的绷带,我的右腿上一大块磨破皮的红肿,还有些渗血,轻轻一碰我忍不住就龇牙咧嘴,就怕上次的骨折断端又错位了。景唯的浓眉紧紧绞在一起:“马上回家,我叫孙医生来给你处理一下。”
“……是……”我是万般不情愿看医生,但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进一步惹他的好,免得招来其他惩罚。
过了一会,待景唯把绷带重新缠回去,我再偷偷回头时,校门口已经没有人影,这才松口气。
殷岩……殷岩。我实在不想再和你有什么缘分了。就这样吧,把过去的一切都画上句号,让时间使那些事情褪色。不是你的错,但也不是我的错啊……
结果,我乖乖地跟孙医生到医院处理伤口和做检查。幸好拍X片证实没什么事,不然……旁边那座活动火山要大爆发了。
到家后,他径直向房间走去,头也不回。看来要动怒了,只是硬生生暂时压了下去。他低沉着声音说:“一个月内,不准去上学!”
“不行!”跟在他后面进门的我一听,马上把原来想着怎么讨好他的计划丢到九霄云外,一瘸一瘸地单脚跳前去,紧抓住他的手:“我要上学!医生都说了,又没有什么大事,我会照顾自己的……”
景唯生气地一甩手,我整个人失去重心,重重地摔坐在大厅沙发上。他双手分开撑在我头旁,太阳穴上青筋暴起,怒气由他黑得如兩汪深潭的眼底向外溢出:“你会照顾自己?你看看每次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就把自己照顾成什么样子?!我只是离开了半年!你……”
那天早上醒来后的一幕,又在眼前滑过。原以为已经淡忘的痛苦又涌上心头,真实地让我无法忘记。
景唯突然住口,周围马上寂静下来。
我缓缓闭上眼,这样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吧。所有不想看见的东西,就都会消失了。
身体不自觉地蜷缩起来。睫毛止不住地颤抖;牙齿虽死死咬住下唇,却也可以清楚地感觉到牙齿、嘴唇都在颤。肩膀,手,也在颤吧。
我,真没用。
明明知道景唯现在非常担心我,却连弯起唇角安慰一下他也做不到。
明明知道大哥二哥会在三哥离开后趁机对父亲和自己不利,却谁也没保护好。结果,连自己也变成三哥的责任和负担。
明明那一晚的自己一直昏睡,发生的一切都没印象,只是第二天起床后身体不舒服了些而已,却成为心里最大的阴影——就算是对自己尊严的践踏,但罪魁祸首不是已经以死作为代价了吗?怎么还是克服不了呢?不能以其他人其他事作为借口,就是自己!自己太软弱了!如果能再强一些……再强一些……
一定是回家时眼睛里进了沙子。一定是刚才看见路边卖的酸梅酸到鼻子上去了。一定是……
身体突然被紧紧搂进一个宽厚的怀抱——但那怀抱也在颤抖。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地重复着,听得出他的无尽心疼和愧疚:“小璟……不要哭不要想……没事的……都是我不好……不要想了……”
我怎么会哭?我要做个坚强的男子汉!男儿流血不流泪,怎么会为了这点绿豆大的事情哭?你摸摸看,我的脸还是干干的,完全没有泪滑过的痕迹……
我只是眼睛很疲倦,胀胀痛痛的,不想睁开……
“我以后再也不会这么说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忘了那些事吧……”
真奇怪。
眼睛已经牢牢闭上,为什么那些讨厌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热热的气息喷在耳后,为什么还是感觉不到温暖?
一个月,还没足够让我坚强起来,重新开始吗?
不能再这样下去啊!薛璟!景晏!
15
在我的据理力争兼柔情软化下,景唯勉强同意让我继续上学。
人不能不知好歹的,他这么担心我,我也不能只顾自己玩得开心。趁着班长对景唯芳心暗动,我献上他五年前笑得非常阳光的一张珍贵旧照,终于得到了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班长大人特许——以后的比赛不到非常时候我不用出场。唉……为了你的宝贝弟弟,当哥哥的偶尔友情出演一次美人计有什么所谓呢?呵呵,当然,这就不必告诉他的了。
另一方面,我旁敲侧击得到的消息是,殷岩参与的校运会宣传这几天都有在主要校道上摆摊,我只好天天绕路走。
谁知,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却打得我措手不及……
因为那几天医用物理学、高等数学、医用化学和英语的作业都撞到一起,加起来很多,我只好和景唯说一声,住在学校宿舍赶作业。
一天黄昏,我匆匆洗完澡准备去课室继续写作业,却收到不知谁发来的短信,通知我去物理课室找老师。该不是上周交的物理作业出了什么严重问题吧,老师这么晚还叫我去。我心里嘀咕了一会,想都没想就去了。
物理课室在学校最僻静的角落里,因为周围过道的灯光不好,有挺长一段路甚至没路灯,一到晚上就黑漆漆的,很容易产生些吓唬学生的传闻。所以以前曾经传过有女生上厕所被人偷窥,或是深夜在那里被强奸什么的。不过,哪间学校会少这些呢?鬼故事都随处都是,信手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