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起一个小一点儿的纸箱子,雷婉芬往楼门口走,“这些水果和蔬菜,足够咱们一家子吃一个月的,过年的时候都不用买菜啦。”
用简易旅行车托着两个纸箱子,杜可唯跟在后面,“一个月,那还不坏掉啦。今天就吃完,才好呢。等过年的时候,我再去摘就是啦。”
“浪费啊,这么多,怎么吃得完呢。”雷婉芬气喘吁吁地放下箱子去开门。
“妈,我去搬别的箱子,你别搬啊,伤到腰就不好啦。”杜可唯不放心地叮嘱,转身往楼下跑。
看着消失在楼门口的影子,雷婉芬心里哀叹着为什么雷凓昉不能回来,不能接受这么温柔的杜可唯,不能回来一起过一个团团圆圆的圣诞宴会呢。
杜可唯和雷赜楷每人抱着一个大纸箱走上来,放下后又返回去搬剩下的两个纸箱子。直到楼下的那些箱子被集体摞到雷家的玄关,杜可唯和雷赜楷才倒在沙发里喘着气,雷翎珀从卫生间里拿出两条泡过热水的毛巾让两人敷一下脸。
雷婉芬终于在玄关清点完箱子里面的果蔬,似乎想到什么,走进客厅,“小杜呀。”
“啊?妈,什么事?”杜可唯摘下盖在脸上的热毛巾,瞪大眼睛。
“你们家杜老头儿的手机号是多少?告诉我。”雷婉芬接过雷赜楷递过来的热毛巾擦着手。
“妈,干什么啊?还要叫他来?”看了一眼旁边的雷赜楷,杜可唯有些无奈,“妈,算了吧。杜老头儿来了,就只能是冷场的那一个,没准还会和您打起来。”将毛巾交给雷婉芬,杜可唯开始喝起自己的茶。
“拨给他,我来说,快点儿。”催促着,雷婉芬坐到杜可唯身边,盯着他在自己手机上快速查到杜天川的号码。
几声嘟音后,杜天川颇为疲倦的嗓音响起,雷婉芬急忙抢了过来,“喂,杜老头儿,干什么呢。”
看了一眼自己手机屏幕,杜天川不高兴地回一声,“休息。”
咯咯地笑起来,雷婉芬好心情地继续啰嗦,“来我家吃饭,今天我亲自下厨。”
“不感兴趣。”杜天川不客气地拒绝,眼睛看了一下手表,十点半。
“我管你兴趣不兴趣,反正让小杜去接你。”雷婉芬不待对方说话,直接挂断手机。
看着雷婉芬贼兮兮地笑着,雷赜楷和杜可唯的背后感到一阵恶寒——雷大娘又要耍花招,而且绝对不是好事情。
算是被逼着到雷家来吃饭,杜天川用极其别扭的表情走进雷家,后面跟着进门的杜可唯手里提着一个超大的水果篮,高兴地嘴巴咧成U形。
拿着大菜刀跑出厨房,雷婉芬盯着杜天川看不停,“哟哟哟,快两个月不见面,你又老啦,头发也稀疏了很多呢。”
尴尬地摸摸头顶,杜天川皮笑肉不笑地强颜一下,“嗯,打扰了。”
“进去坐吧。四儿子,快领杜老头儿到客厅里坐,我正切菜呢,马上就来。”雷婉芬对杜可唯抛了一个媚眼,哼着小曲返回厨房去继续奋斗。
“妈,杜老头儿不喜欢甜的,喜欢吃肉。”杜可唯扯着喉咙对准厨房的方向大喊。
“闭嘴,真丢人。”杜天川用手肘回敬给儿子的肚皮一记狠锤。
早已经站在客厅门口的雷赜楷和雷翎珀暗暗憋着笑,直到杜天川干咳一声,才恭恭敬敬地叫一声,“杜伯伯。”
“嗯,你们也在啊。”杜天川被请到客厅的主座上落坐,也接过雷翎珀奉上的香茗。
雷赜楷大大方方地搂过雷翎珀坐在左边靠窗的沙发床上,而杜可唯坐在旁的单人沙发里,与杜天川对座。
看向雷赜楷和雷翎珀,杜天川有些尴尬,但是又不能发作,只是忍耐着低头喝茶,时不时用余光偷瞄一下右手边的两个人。
杜可唯也假装喝着茶,看着对面的父亲,又看看旁边仍然自然地搂在一起的雷赜楷和雷翎珀,心里暗自高兴着。
一时间,客厅里只有轻微地咽茶的声音……
雷婉芬一边擦着手,一边走向客厅,“我说杜老头儿,你老伴以前做饭好吃吗?”
被说到痛处,杜天川状似无意地瞄一眼对面坐的儿子。感觉身边的沙发坐了一个人,才扭头看一眼雷婉芬。
“傻啦?我问,你老伴以前做饭好吃吗?”雷婉芬倒一杯茶给自己润口,眼睛眨巴着。
“她是个事业型的女人,我们家都是保姆阿姨来做饭吃。”杜天川略显不自在地回答。
“怪不得我四儿子那么喜欢吃我做的饭。”雷婉芬笑颜得向左看着杜可唯,“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常客了,想吃家常饭,就来,别掬束。”大方地比划一下,继续喝着茶。
雷赜楷与杜可唯对视一眼,两个人的眼睛都同时闪亮亮,似乎心里的想法是一样的。
“妈,我当初来家里时,你可没有说这话啊。”杜可唯装作不依不饶地撒娇,也看到杜天川微红的老脸。
“靠,我们家凓昉都被你霸占啦,还当自己是外人。”翻了一眼,雷婉芬气势不弱地吼,“说这话也不脸红,我们家的门槛都被你踩烂啦,还想听我说那句话。”
“呵呵,妈,瞧您说的,真让我下不来台。”杜可唯继续发挥着自己的厚脸皮加撒娇功。
像是被提醒,即使不愿得到那个人的名字,杜天川觉得还是需要过问,才不显得自己失严。“是啊,怎么没有见到雷凓昉。”干咳一声掩拭自己的尴尬。
“凓昉失踪了。”杜可唯平静地回答,端着茶杯的手微颤一下。
原本热闹起来的气氛被一问一答抵消得荡然无存,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地低头盯着自己手里的茶杯。雷婉芬更是眼泪滴滴答答地掉进茶杯里,融入明黄色的液体里。
杜天川一阵沉默,皱紧的眉心纠结不已,低垂眼睑、神情默然……
“凓昉可能是想避开可唯一段时间,所以就离开了。相信过一段时间,他会回来的。”雷赜楷软语宽慰着杜天川。
“看来,男人与男人的爱情太脆弱,你们还要这么坚持吗?”杜天川看向对面坐的儿子,和身边坐的一对年青人。
“不,杜伯伯,我们在选择这条路的时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所以,我们的爱情不会脆弱。”雷赜楷坚定不移地认定男人之间的爱情不是弱不禁风的。
“虽然可唯为自己的这种选择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是我仍然不能认同男人与男人的家庭生活是长久的。”杜天川阐明自己的观点。
“这些孩子从来不会考虑长辈们的面子问题。”雷婉芬将茶杯稳稳放在沙发桌上,“当初知道我的大儿子和小儿子在一起时候,我都有想把他们两个掐死的冲动。”眼睛瞪向对面坐的两个儿子,“可是,当凓昉和可唯在一起的时候,我反而很平静地接受啦。”
“为什么?”杜天川很好奇这个母亲的异常想法。
“很奇怪吧。”得意地笑,“其实我在想啊,这样也好,毕竟不会想到儿子们离婚了怎么办啊,孙子没有人照顾怎么办啊,如果我死了会不会被儿媳妇丢到大街上啊。”千奇百怪的理由说得在座四个男人一齐哄笑。
“你这个女人的想法,真是太超思维啦。”杜天川笑着抓上雷婉芬细细的手臂,眼睛笑成弯。
杜可唯和雷赜楷互换一个眼色,回头对雷婉芬说,“妈,我们三个有些事情,先去处理一下。”
雷赜楷也随声附和,“妈,杜伯伯,我们晚一点儿吃饭。我们回来时,顺带买一瓶好酒。”
被雷赜楷的话提醒,雷婉芬立即允许,“对呀,买瓶好酒回来。家里还真没有什么值得品尝的酒。”
杜可唯笑容满面地闪去穿鞋,雷翎珀迷迷糊糊地被雷赜楷拥着走向玄关……三人迅速离开家里,跑到最近的一家酒店去买酒、喝咖啡、吃西点。
没有三个年青人的客厅里,雷婉芬和杜天川沉默地喝着茶,谁都没有开口说出一个字来。茶杯里的茶水越来越少,两人都默契地伸手去拿茶壶,重叠的手覆在一起,又都同时颤动一下。
“我来吧。”雷婉芬率先抓住壶把,为杜天川斟满一杯。
“可唯的名字在我们杜家的族谱里被删掉了,以后他不属于杜家的人。”杜天川平静地叙述,“我没想到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我不太明白你们家族的事情,不敢评论什么。”雷婉芬也为自己斟满一杯茶。
“杜家无不论男女,死后都会入宗祠被族人供奉。老了也可以回到主宅去养老,衣穿用度不必发愁。就算是嫁出去的女儿,也在家里有一席之地,这与其他的大家族不同。家族有四个大分支,每一个大分支又有分四个房头,每一层的分支的嫡长孙有争取族长位置的机会,在工作退休后掌管家族的大小事情。我父亲排行二,我在家里排行一,所以可唯是族长的候选。”杜天川尽量用简单的话来解释家族的那些繁多的传统习俗。
“家大业大,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人口众多的家族,总需要强制的手段来压制着每一个人的野心啊。不然,就会乱成麻团,解不开的啰嗦事儿。”轻叹一声,雷婉芬若隐若现地感知到杜家在繁荣昌盛背后的苦不堪言。
杜天川无奈地笑笑,“我年青的时候,也和可唯一样对家族的这些事情不满过、痛恨过……”眼神里似乎回到过去,“但是,老了反而更珍惜这些规矩。”
茶重新被热滚的水烫出一团烟气,混合着茶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将一室宁静更突现得悠然自在……
第三十一话 圣诞冷夜(下)
一个有些冷清的圣诞夜,雷家灯火通明的客厅里,雷赜楷和杜可唯一边喝着红酒一边聊着天;雷翎珀抱着一本书窝在单人沙发里,嘴巴还啃着一颗苹果;雷婉芬和杜天川则坐在餐桌边,一边畅饮,一边互诉着心中的不快。
圣诞夜零点零时零分,杜可唯和雷赜楷带着雷翎珀到社区广场去燃放爆竹,留下仍然碰着酒杯互诉衷肠的杜天川和雷婉芬。
社区广场被一群又一群的人占满,地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各类烟花筒子。雷赜楷和杜可唯分别选择远离人群的一小片空场,首先点燃烟花的是雷赜楷,一连串的礼花球被高高射出,一声声炮响后在夜空中绽放五彩的光花,一盘接着一盘将夜幕点缀如缤纷繁星、璀璨夺目。雷翎珀手里点燃着一些烟火棒,明黄黄的火花射出一小团烟气,伴着咝咝声,像是一盏亮晶晶的宝石灯在散发着灿烂的光线。杜可唯点燃一个箱式礼花,三发齐射向天空,随着三声炮响,三朵不同颜色的菊花簇拥在一起,重重叠叠、相缠相交……
仰望天空,杜可唯轻轻叹息,“如果凓昉也能看到这么漂亮的烟花,就好啦。”
将杜可唯的一条手臂抱在怀中,雷翎珀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靠近杜可唯,“杜哥哥,别担心,也许过了今天,二哥觉得还是家里好,明天早晨就回来啦。”
扭头看着小白瓜子脸上最突出的一对大眼睛,杜可唯笑得灿烂,“好啊,我相信小翎珀说的话,一定灵验。”
知道杜可唯是在强颜欢笑,雷赜楷没有说话,只是与杜可唯对视一眼后,继续仰望着天空,心里默默地对天空说着,“凓昉,回来吧。你的未来,在这里。”
像是很短时间就把这些漂亮的礼花全部消耗完,杜可唯还没有尽兴,但是迫于雷翎珀已经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打瞌睡,也只好跟着雷赜楷,三人一起回到雷家。
客厅里,餐厅里,厨房里,灯全部都亮着,而那对举杯同饮的老头儿和老太太却没有踪影。抱着雷翎珀回到卧室,雷赜楷给小人儿换好睡衣,才悄悄地退出卧室,返回客厅。
“老头儿可能是走了。”杜可唯继续喝着自己杯子的红酒。
“刚才没有注意车还在不在。”雷赜楷也拿起自己的杯子,“晚上好像喝了很多酒,会不会出什么事?”
“车在楼下,估计是坐出租车走的。没关系,我明天把车开去医院。”显然杜可唯已经想好后续安排。
“嗯,看来你离开杜家,也没有什么变化。”雷赜楷选择单人沙发坐下。
“但是可随就不高兴啦。”杜可唯笑笑,想起今天早晨接到杜可随的电话时,那头的一通抱怨和哀鸣。
“我有点弄不明白。”雷赜楷将双脚搭在沙发桌上,很随意、很没有形象。
“什么?”杜可唯也跟着将双脚搭在桌上。
“杜家的族长为什么不是出自你们家。可是族长的候选人为什么有你们家的份儿?”雷赜楷好奇地问。
“说来话长啊。要从太爷爷那辈儿说起,太爷爷有六个儿子,四个女儿。然后儿子们、女儿们结婚啦。又有孙子们和孙女们。就是我爷爷的那辈儿,我爷爷排行二,没有继承族长的资格。所以,前任族长是我爷爷的大哥。我爸虽然也是候选人,但是他被PK下来啦。当然,现在族长杜天风是我大爷爷的大儿子,就是我爸的大堂兄。按家族说,我爸这辈有四兄弟,我们这一辈的长孙是我。所以我有继承族长的资格。”杜可唯纷繁复杂地说着自己家族的那些族长候选资格。
“真混乱。”雷赜楷皱着眉头抱怨,手里的酒杯也被他晃出一圈涟漪。
“呵呵,不混乱啊。说简单了,就是各家的嫡长孙有竞选族长的资格。”杜可唯一句话简洁明快地概括出刚刚那一段话的主题。
“早这么说啊,真是乱面条缠在一起,根本就挑不开哪根是好的。”雷赜楷脚踢上杜可唯的大腿,伸长手与之碰杯。
“嗯,我现在是无事一身轻啊。这样也挺好,省得天天担心那些家族里的人们找我麻烦。”杜可唯淡淡地笑,的确很轻松。
饮入一口酒,干涩的酒液像丝绸一般滑过舌面,灌入咽喉。雷赜楷喜欢这种感觉,“可唯,我不明白,你和凓昉的事情,怎么会被家族的人们知道。难道是你们家老头子去说的吗?”
“当然不是,我家老头子还巴不得这件事情永远不会被人知道。”杜可唯笑得可怜、笑得苦涩。“其实,家族的人从事着各行各业。正所谓家大业大,人口众多的家族想要藏守住什么秘密,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一仰而尽杯中的酒液,杜可唯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我和凓昉刚刚同住在富海,就已经有人报告族长了。因为我家老头儿暗地里调停,所以族长答应只要我和凓昉分手,这件事情就此作罢。可是,我坚决不能和凓昉分开。”眼睛看向外面黑暗的夜。
“所以,族长就直接把你赶出家族啦。”雷赜楷接着杜可唯的话尾续下去,也得到杜可唯点头肯定。
“原来这样。”雷赜楷浅浅一笑,“我误会了杜爸,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这很正常。”杜可唯也伸过来托杯的手,与雷赜楷的杯子响亮亮地碰撞。
雷赜楷高举酒杯,“愿你的美梦一夜之间可以成真。”
“谢谢,干杯。”杜可唯也高高举起,微笑地说着,眼眶里闪着泪花。
直到凌晨的天际泛着白色,雷赜楷和杜可唯才关掉所有的灯,回到各自的卧室去睡。杜可唯躺在雷凓昉的床上,久久不能睡去,甚至闻着枕头上雷凓昉的味道,都不能令他感到安心。像是期待着雷赜楷的那句祝酒词能够成真,杜可唯抱着枕头想像着天明时打开卧室门看到雷凓昉温柔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