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和公子接过银票,恋恋不舍地与沈翩鸿道别,与舞姬乐师们一同下去了,转眼热闹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向我学一学嘛。”沈翩鸿不知从哪里摸出他那把扇子摇起来,换了个坐姿,对着陆宇辰谆谆教诲道。
陆宇辰没有接话,把酒杯里剩下的一点酒饮尽,然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
沈翩鸿摇扇子的动作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慢下去,目光也越来越严肃。两人沉默半天,沈翩鸿“唰”的把扇子合起来:“就因为那个‘砂’字?”
“……我……不知道,不记得。”
“他是那个人的私有品,况且飏空帝也对他有兴趣。如果只是为一个名字,你没必要花那么大的代价去换他。”目光渐沉,沈翩鸿仔细分析道,“于情,你虽然暂时没有以前的记忆,但毕竟和那位殿下相互爱慕已久,这是你身边的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现在你去找个替身,又怎么对得起那位殿下?于理,这次的生意是你全权做主,你得为晓光争取最大的利益,这是陛下对你的信任,也是你必须履行的职责。和那个人做生意,你未必能占什么便宜。”
陆宇辰放下已经送到唇边的酒杯:“我知道。”
沈翩鸿拿扇子抵住额头:“你这样子像是知道?”
“我醒过来的时候,什么也不记得,但我觉得你们很熟悉,而且相处起来很自然,所以我知道你们的确是我最重要的亲人和好友。你说我有过一个爱人,我隐约记得,可是我见到辰砂之后就觉得他更像我心中的那个人,这又是为什么呢……替身?我在拿他当……替身吗?”
沈翩鸿展开扇子摇了两下,终于露出了一点点笑意:“多谢你了,没拿我们当外人。不过你这样单凭几次见面和一个名字就认定辰砂公子是你的唯一,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陆宇辰不语。“那位殿下”据说是他曾经的恋人,“那位殿下”的名字中有一个“砂”字,“那位殿下”也是水属国家湛海的人……他没有见过“那位殿下”,他只知道他在见到辰砂的时候,就像刚醒来在失去一切记忆的状态下见到父亲和好友时那样,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为什么,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沉默了好一会儿,陆宇辰忽然飞快地把酒一饮而尽,接着将酒杯稳稳地放回案几上:“鱼和熊掌,未必不能兼得。”无论以后事情会怎样发展,至少现在他不想错失辰砂,这是一个奇怪的执念,但他坚持。
“想想那位殿下……你自己总说不要做像陛下那样的事情,事后后悔的,切记切记啊。”
“那位殿下……可是我只记得‘砂’这个字。”陆宇辰凝视手中空杯的目光温柔许多,“就是因为不想后悔,我才希望能带走他,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沈翩鸿再次叹气:“好吧,我会尽力帮你得到辰砂公子,你继续考虑,我只是再提醒你一次,做什么事情都不要后悔。”
离“百商会”正式开始已经只有十天了,各地商贾名流纷纷抵达朝炎城。作为人们相互结交的最佳地点,酒楼妓馆戏院近日的生意好得出奇,账房先生们每日算盘打得天响。
苍炎全商盟盟主秦烽忙得脚不沾地,他手下负责各类生意的星芒们也一样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就连怀孕了的长星芒眠瑾都待在秦府里处理一些比较轻松的工作。
秦烽的五星芒辰砂现在作为他最重要的左右手之一,整日为了安排百商会的各项工作而奔波着,也负责陪秦烽出席各种宴会,十分高调。对此,之前表现出对辰砂有莫大兴趣的晓光特使陆宇辰和空岚皇帝风飏居然没什么反应,照旧一个天天在外面跑与商人名流结交,一个拿秦烽的府邸当别宫等其他人来拜访。
又到月上柳梢,辰砂忙了一天空着肚子回到秦府,还没把地踩实,早他一步回来的秦烽就派小厮来唤他去。
辰砂让到门口接他的浣花漱花先回去,自己一个人沿着弯曲的青石板小路散着步往秦烽的院子走。他今天实在太累,肚子刚才还饿得厉害,现在却因为饿过了而暂时没有什么感觉。猜想秦烽叫自己去是要谈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辰砂决定绕远路散散心,让自己稍微放松点。
这样忙碌的生活并非让辰砂厌恶,相反,充实的每一天都很有滋味。他想报答秦烽,想锻炼自己,想增长见识,这些愿望都得到了满足,所以他对现在的生活由衷的感到开心。
走上一座小石桥,辰砂停下脚步,转过身凝视着桥下的小溪,手无意识搭上了凉凉的栏杆。今夜的月色被薄云遮住,视野中的一切都越发朦胧。溪水欢快地在鹅卵石上奔跑,它们的脚步声在静谧的夜晚格外清晰。不知站了多久,一滴,两滴,接着更多细密雨珠开始亲吻辰砂的身体。
苍炎的三月末,大地早已回暖,夜晚的雨水凉丝丝的,柔软如幼童的手心。辰砂仰起脸,微微上弯嘴角,感受着大自然的赐予。细雨落叶,化开了周身的疲惫。一场雨,一场洗礼。
再让秦烽等下去不太好,辰砂慢慢踏着湿润的青石板继续前行,软风细雨,雨夜独行,倒是惬意。
夜色渐浓,辰砂有些看不清楚,不过这段路他比较熟,即使视野不好也没关系,只要沿着青石小路绕过一座假山,再通过一条长廊,第二个转角处右拐直走大约三十步,就到秦烽的院子了。
等辰砂走进长廊时,雨也开始变大,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屋瓦树叶,这场大合奏掩盖了本来就不大的辰砂的脚步声。
“果然是奸商啊,那么多利益在他面前摆着,他还不知足——怎么样,你依然坚持?”在没有雨的长廊里,辰砂停下脚步抹了抹顺着额角流下的雨水,正好捕捉到这句话。如果他没记错,这个是沈翩鸿的声音。
“何必问我两次。看来这笔生意还不足以令他动心。百商会快开始了,走着看吧。”这是陆宇辰。
他们两人应该是刚从秦烽院子出来,因为回去的路与辰砂不同,所以辰砂只听清了两句话,他们剩下的交谈声伴随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消失在雨声中。
百商会虽然是各地商贾进行贸易交流的盛会,但人们也不是非要在百商会才能谈生意,只要买卖双方感觉合适,随时随地都可以交易,所以已经有不少商人提前把某些生意做了。从陆宇辰和沈翩鸿的对话来看,他们应该是在百商会开始以前就和秦烽谈成了某笔生意,不过似乎对赚头不怎么满意。
听到他们的对话,辰砂边往秦烽的院子走边想:陆宇辰可是晓光皇帝的特使,管他是什么身份,最起码跟他搞好关系对秦烽的生意一定有帮助,看样子明天还是找个机会约陆宇辰一起吃顿饭增进了解比较好。尽早报答秦烽然后寻机会自谋出路,以后的人生才会自由。
辰砂走进秦烽的院子时,雨已经大了许多,看样子不借把伞回去一定会变成落汤鸡。想象着自己湿淋淋的回去会被两位侍女怎么围着折腾,辰砂不由发笑,踏进秦烽房间的一刻笑容都还没有收敛起来。
秦烽背对着门口坐在桌旁独酌,桌上的小菜都没怎么动。辰砂正盘算要不然就找秦烽蹭顿饭吃,免得回去麻烦两位侍女,秦烽忽然开口说话了:
“辰砂,今夜去陪陈少爷,你知道怎么做吧。”平淡的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一瞬间,辰砂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很快就联想起刚才的对话。是吗,原来跟陆宇辰搞好关系的方法这么简单,不愧是秦盟主,做买卖实在精明。
另一只脚落地时,稍稍有些不稳,但马上就被辰砂调整过来。笑容凝固了很短的时间,然后唇弯出魅惑的弧度,辰砂浅浅吸了一口气,低头应道:“回盟主,辰砂知道。现在已经不早了,盟主请注意身体,辰砂这就过去。”语气平静的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的确不错。
秦烽原本盘算得很好,可不知为什么听到辰砂的话却回了一下头。辰砂低着头,表情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楚,秦烽只知道他是笑着的。
辰砂不是芳菲楼的人吗,就算失忆了这些本事也不会差。而且他是芳菲楼最低贱的小倌,不存在什么贞洁问题,一次两次都是做,让他去陪陆宇辰还是让他高攀了。何况苍炎上流社会中,贵人们将自己不怎么亲近的男宠小妾给别的朋友享用是常事,男宠又不会怀孕,还能反复利用。自己花大代价保下来的辰砂这时是第一次履行职责,自己也没亏待他,如果这也做不了就太……
但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等秦烽想明白,辰砂已经恭敬地行了礼转身出去了,地上只留下一点水迹。看到水迹,秦烽才反应过来外面在下雨,而且听声音还不小,于是张嘴准备把辰砂喊回来让小厮给他拿把伞。后来又想到反正辰砂是要洗澡才会去,就放弃了,转而继续喝酒。
刚才还很美的酒,怎么喝着喝着就变了味道呢?秦烽皱了皱眉,执起筷子夹了点小菜吃,然后继续喝酒,听着窗外雨声渐杂……
回到院子,辰砂简短地对浣花漱花说自己要沐浴准备侍寝,然后就等着经验丰富的她们指挥下人搬来了一澡盆热水,同时准备了有助润滑和催情的药膏。等待她们做这些的时候,辰砂又让她们拿来了一壶好酒。
男性之间做那种事情,承受方比较容易受伤,所以辰砂前生早就学会了怎么照顾自己,今生重使旧技自然不在话下。把自己洗的像一根水煮白萝卜,并做好润滑,辰砂擦了擦头发,随手扯来旁边放好的一件红色衣服披上,拎起酒壶对等在门口的浣花漱花吩咐道:“不必跟来了。”
从他住的地方到陆宇辰的曙光院并不远,辰砂站在陆宇辰房门口,视旁边的护卫如无物,放下油纸伞,脱了鞋子,捧起酒壶。
酒壶里的酒还有余温,辰砂闭了闭眼睛,调整出一个标准的做前生本职工作时的表情,对着壶嘴将所有的酒一口口饮尽。
空了的酒壶顺着辰砂的手指滑落在地,摔碎,惊动了房间里的人。陆宇辰已经准备就寝了,听到声音,又没听到护卫报告,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
护卫不知该怎么说,看辰砂摇摇晃晃几乎要倒下,又不好伸手去扶,只得对房间里面喊:“少爷,这里……您上次救的那位……”
陆宇辰拉开门,迎面就是一股醇酒的香气,接着一个人跌进他的怀抱。陆宇辰原本准备推开他的,在动手前的一刻发现这人居然是辰砂,于是改推为揽,一手扶着门一手揽着站不稳的辰砂,意外地问:“五星芒?你这是……”
辰砂抬起头,用吻堵住了陆宇辰的话。他的吻技好得过分,唇舌纠缠间隐约溢出的声音更是诱人至极,旁边的护卫听得都脸红。
“外面冷……陈少爷能不能……让……辰砂……进去说话?”离开陆宇辰的唇,辰砂用略为低沉的声音问,然后顺着他的下巴吻到喉结,在他的喉结上轻轻舔了一下。
被如此尤物诱惑,恐怕是个弯的男人都会有反应,更不要说这个人是自己一直在想的人。陆宇辰目光一黯,欲火隐燃,将唇移到辰砂耳旁,声音也低下去:“你来我这里是准备……”
辰砂的手刚摸上陆宇辰厚实的背,闻言他笑起来,吻落在陆宇辰的颈侧:“辰砂以为……陈少爷是个……解风情的人……”
陆宇辰的忍耐力有些超过辰砂的预料,被如此勾引,他仍然没有什么过大的动作,只是声音又低了几分:“理由?”
“盟主送的礼物……陈少爷要否?”将手伸进陆宇辰的衣服,顺着他的腹肌往下摸,辰砂的吻也渐渐移下,“收货之前……可以验货呢……”
再被摸下去他陆宇辰的衣服就被剥光了,往后退了一步,用脚踢上门,陆宇辰揽着辰砂大步走向床,接着将他按倒在床上,双手压住他的双手,脸几乎挨上他的脸:“我现在只是想带你走。”
辰砂眨眨眼睛,身体灵活地往下溜了一节,用牙齿咬住陆宇辰的衣领,偏头扯开:“陈少爷……验货吧。”
第十九章 风飏
辰砂醒来时,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窗外阳光明媚,鸟鸣啁啾,被雨洗过的空气格外清新。
尽管昨夜喝醉了,辰砂还是能隐约想起来自己做了些什么,何况他的身体几乎散架,可见昨天有多疯狂。
陆宇辰验货验得十分仔细,把货物翻过来覆过去折腾得呻吟连连。货物是经验丰富的头牌,很清楚怎么减轻自己身体的负担,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也没能逃过被那个体力夸张的验货员弄到昏过去的下场。
抽出一条手臂来压在眼睛上挡住光线,辰砂觉得这样还是太亮,便朝里翻了个身,然后被腰上传来的酸疼感觉激得倒抽一口凉气。他身上里里外外都被清理过,还上了药,只是今天之内他都别想爬起来了。
门口传来开门声,辰砂没有回头,也回不了头。轻微的脚步声之后,漱花的声音响起:“公子,这碗汤是刚熬好的,您趁热喝了吧。盟主让您今日好好休息。陈少爷刚才来过,见您还没醒就先回去了。”
辰砂低低应了一声,漱花没有多说就出去了。听到比进来时更加轻的脚步声,辰砂不由想笑:这是怕刺激到他吗,他只不过是做回本职而已。老实说,陪的客人是他有好感的人,这已经是非常难得的情况了。唯一觉得有些不顺心的地方,仅仅是他的身份由专属品变为交易品而已吧。
浪费别人辛苦做好的汤太可惜了,辰砂缓了一会儿,忍着浑身的不适半靠在床头把热气腾腾的汤喝完,然后放下碗看着窗外的绿树发呆。
树枝微颤,一只蓝绿色羽毛的小鸟落在枝头,偏偏脑袋左右看了看,忽然展翅飞走。辰砂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根树枝上,而他放在身侧的手则渐渐握紧了床单。秦烽待他太好,以至于让他忘记自己其实是个毫无人生自由的男宠。就算有火誓又如何,即使他能离开秦府,也不是秦烽、风飏或陆宇辰任何一个人的对手。在这个世界,他甚至连与这三人作对的资格都没有。
虽然继承了绯的身体,可是对辰砂来说,湛海季家只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不想去搅乱季家人的生活。的确,他无法让秦烽放弃用他做交易筹码的打算,也无法抹消绯曾经与风飏有过一段纠葛的事实,但他更不希望用欺骗季家人感情的手段来摆脱这一切。
绯身上的悲剧,楚轩一生的遗憾,新生的他绝不愿再经历一次。他要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追逐属于自己的成功和幸福,这是他的承诺,他的目标。
看景物看得太久,辰砂的眼睛有些干涩。一闭上眼睛,身体上的感觉就格外清晰。对陆宇辰,他不否认自己的欣赏,一夜狂乱并没有让他反感对方。陆宇辰一直与他刻意保持距离,总称呼他“五星芒”,不过昨夜对方的称呼变成了颇为亲近的“砂”,那毫不保留的欲望宣泄,让他稍稍有些错愕。
“昨天,你去陪他了。”辰砂正想着身边发生的种种,一个不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身旁响起。辰砂吓了一跳,刚扭过头,目光就定在身旁那人腰间的玉佩上。这块玉佩他是第一次见,却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觉。
风飏站在辰砂床边,离得很近,再往前半步就能挨到辰砂的身体:“看到这个,还不行礼?”
“陛下圣安,辰砂实在……”话说到一半,辰砂脸上重重地挨了一巴掌,他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打得一时无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