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尔奇只瞥了乌日豔一眼,抿著薄唇不说话,他没见过那些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聪明人,至多是个兹雅,可那兹雅在他们这些影护卫跟前又哪里需要这般如此,一个命令下来,大夥儿就乖乖照做了。
“你小子皮痒是不是?”豪格算是真的火大了,大手一掌,哗啦一声,碎了,一桌子碎成了一块一块的小木块!
迪尔奇张了张嘴,最後也没挤出个话来,他实在不擅长与人交流,尤其对方正火冒三丈的时候。
“报──”就在这尴尬的当口,一个侍从带著皇帝口谕来了,说是让迪尔奇立即前去与皇上共用餐点。
“什麽?!”豪格怒得青筋直暴,只觉得那大皇帝乱没良心,大夥儿整日整夜地为他担心,他倒好,身体舒服了,竟只招了个莫名其妙的迪尔奇去喝茶!
“豪格!”眼看那火爆脾气的呆子要拿传旨的小侍卫开涮,乌日豔赶紧抓了对方的手腕安抚著,低斥道,“不要太放肆了。”
迪尔奇的神情已经全不一样了,虽然还是绷著张刚毅的脸庞,可稍微有点眼力的人都能看出他的眼他的眉,无不隐著藏不住的喜意,他没有当场开口,而是躬身退在豪格与乌日豔身後,恭敬地等待著这两人发话。
“唉,我说你个迪尔奇,你‘他娘的’是装的还是真的啊?皇上......啊啊啊......别拉,疼!”豪格带脏字的话还未说完,他的耳朵就在乌日豔的纤手中壮烈牺牲了。
“迪尔奇,既然皇上有请,我与豪格也就不便多留了,日後有机会再给我们讲讲那几日在山野里的经历吧!”乌日豔笑得温婉,客客气气地与迪尔奇道别,拽著豪格的腰身离去。
“哎呀,我的腰,豔儿豔儿......放开......”
豪格的悲鸣好一会儿才消失,迪尔奇不禁轻轻笑了起来,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复活了,真正地复活了,活在世人中间,而不是只在小小的影门,也不是只在凯亚面前......
第二十五章
似乎早已得了命令,侍从将绝影引至凯亚所在的主院落後便自行退下了。
绝影悄无声息地行至亭前,一抬眼就能看到美人皇帝卧靠在藤椅上闭目养神的慵懒模样──白净的额下两道细细的吊梢柳叶眉横卧著,深不可测的丹凤眸子微闭轻合,再下面是一个小巧挺立的鼻,娇嫩的唇则是轻抿著的,让凯亚长脸看起来俊美却不显阴柔。
绝影看得痴迷,觉得眼前的凯亚比多年来梦中所见的模样惊豔了不知多少,他情不自禁地走近了些,直到立在对方身侧,才勉强止住了步子。当是时,却见一阵凉风忽起,绝影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粘人的灼热视线,手忙脚乱地解下自己的长裳想为正在小憩的凯亚披上。
许是心有所念,分明只是个披裳掖衣的动作,绝影却将自己的身体压得很低,他喷出的热气甚至都要暖到凯亚脸上去了。
“你真该死。”狭长的美眸蓦然睁开,不意外地捕获了对方满眼的慌乱,凯亚刻意用平板冷硬的语调说话,“你来到朕跟前不足一刻锺,却已冒犯了朕两次。”
绝影被斥得有些不明所以,更有些委屈,抬了眼,默不作声地望著面无表情的美人皇帝。
“方才靠那麽近,你想做什麽?”凯亚突然眯起了眼眸,挑眉问道。
想做什麽?是啊,他怎麽忘了,他怎麽能忘记,在皇帝和知情人眼中所有的影护卫都是罪大恶极的存在!
“臣只是想为皇上披个衣服,绝无他意!”绝影急急下跪,立即解释说。
“哼,解释就是掩饰!”凯亚撇嘴冷哼,下一刻又突然以食指挑起了绝影的下巴,双唇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笑了,“方才,是想吻上来吧?”
“我......臣......”绝影急欲辩解,却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样的距离,之於君臣,之於主仆,都是逾矩了的,或者他真的是妄想能......
绝影不敢再猜,自知有错地低埋下了脑袋:“臣无状,还望圣上开恩!”
凯亚只是想闹闹这个总要反应过度的影护卫,本不打算追究,他随性地往椅背上一靠,抓起滑至腰际的黑色长裳,又道:“要朕穿你穿过的衣服,这也是大不敬。”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伴君如伴虎”,绝影紧抿著薄唇,一个字也答不上来,对於披上龙袍的凯亚,他依旧应付不来。
“乌日豔选的?”凯亚无视绝影的忐忑心情,飞来一笔,转而大喝一声“来人”,便吩咐了侍从准备几套白色的衣服送去“迪尔奇”住的厢房。
“你得穿白色的!”斥退侍者之後,凯亚将黑色长裳往边上一搁,兀自下定论。
绝影完全弄不明白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男人,一头雾水地跪著。
“记住,以後迪尔奇就是你的名字。”凯亚极自然地伸手摸了摸绝影敏感的耳後,“还有,在回都城之前不许穿黑色的衣服。”
绝影的身体因凯亚的亲昵碰触而紧绷,刚毅的脸庞也为此染上了微红,绝影心里有些明白,两人分开的这十几个时辰,凯亚其实不仅仅只是好好地休息了一场而已,只是他仍然克制不住内心的翻腾汹涌,他蓦然抬首,他想告诉眼前人,告诉他,他的话、他的举动给自己带来的是怎样狂烈的冲击!
凯亚的决定近乎残忍,他心里一直就明白得很,带著怜惜的狂肆终究还是狂肆,为此,他选择残忍,对一个小小的影护卫残忍,这是一个帝王的理所当然的权力,只是他没料到,这不曾给出任何解释的荒唐圣意竟能给对方带来这般狂喜!
凯亚一直觉得绝影的眼是世间最美的黑宝石,因为它的幽黑,更是因为他的纯粹,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当一簇激烈的火苗子在漆黑中燃烧起来的时候,这种美,它并不纯粹,却是无与伦比的!
“跟在我身边,”凯亚霸道地下令,稍顿片刻,他下意识地撇开眼,不去看绝影藏不住笑意的脸,缓缓补充道,“在回宫之前!”他可以收了一个纯朴憨实的山民做男宠,却收不了一个阴狠强健的影护卫入後宫,即便是玩弄,也要为此打上个期限,这是身为帝王的理智。
“臣‘迪尔奇’,谢主隆恩!”自称著“迪尔奇”的同时,绝影俯首把头磕得极响,他的声音不可抑制地颤抖著,一半是激动的,更多的却是兴奋的!
他不傻,凯亚的如意算盘,凯亚的残酷,他懂,可此刻,他却甘愿傻傻地欣喜若狂,之於他,之後的这几个月,那就是偷来的时光,他还有什麽可不满足的?他又哪里敢再有奢求?
柳眉微蹙,凯亚无言地盯著绝影看了半响,末了,幽幽叹息道:“你该叫‘痴影’,而不是绝影。”除了厮杀拚斗的时候,他真看不出眼前这个徒有冷硬外表的男人到底哪里“绝”。
“起来吧。”凯亚上前,亲自扶了男人起身,细看下,不意外地发现对方的额头已经微红一片了,“迪尔,迪尔......”他轻柔地摩挲著绝影的伤处,嘴里喃喃低语,毫无理由地,他觉得迪尔奇这个名字,其实本来就该是属於眼前这个男人的!
将心底最後的伤感抛弃,绝影只是笑,毫无芥蒂地笑,像乖顺的大犬享受主人的抚摸一般任由凯亚动作。
反而是打定注意要这卑微的影护卫吃闷亏的凯亚先撑不住了,面对这坦然到毫无掩饰的笑容,他的心不觉一紧,突然就升起一股无颜以对的愧意,身为帝王,他承受不住,话锋一转,他阴恻恻地挑眉笑了:“好记得你欠朕的债吗?”语毕,兀自转身,旋进了厢房。
俊脸一红,绝影驯服地垂著脑袋,吊著眼角偷偷朝笑意盈盈的美人皇帝望去,他一动不动地立著,凯亚的意思他自然明白,可身为影护卫,他只会粗手重脚地给战马上铁蹄下马鞍,又哪里会似那些宫娥妃嫔那般千娇百媚地伺候帝王宽衣解带?更遑论他一个三大五粗的汉子,就是扭捏起来,也是不成样子的。
并不了解绝影心中的思量,著意逗弄的皇帝懒懒地抬了抬手,示意对方靠近自己。
绝影暗自握了握拳,硬著头皮上前半步,缓缓地抬了手,迟疑许久,直到惹来凯亚一个不耐的眼神才不得不让停滞在空中半响的手爬上了男人华美柔软的长裳。
扯开凯亚的腰带之後,绝影对著那些个长长的布扣子一筹莫展,他努力了很久,饱满的天庭上甚至渗满了细细的汗珠子,也才连拉带扯地解开一个,而凯亚的长裳衣袖早已被他折腾得歪在了一边。
凯亚不耐地扬手一推,惊得绝影呆在一旁,他锁著细眉,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对方,看著自己这一身狼狈,他不得不怀疑这个该死的影护卫的用心。
却见晃过神来的绝影急忙拜倒在地,重磕一记,急急开口:“臣驽钝,臣该死!”
“你到底......”凯亚的声音沈极,却见绝影将身体埋得更低,几乎整个儿都贴在了地板上,顿时又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发怒著恼的立场,不觉又收敛了怒气,缓声问著,“连为朕宽衣都不会?”後宫之中,佳丽百千,哪一个不是名门之後,哪一个又不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可他们每一个都能把自己伺候得服服帖贴、妥妥当当!在让人服侍惯了的帝王看来,绝影眼下的笨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能为无上尊贵的自己服务,这本该是对方的荣幸!
被低斥的人显然也有些郁闷,遇了凯亚,他的手脚就不听使唤似的慌乱,绝影轻锁浓眉,一言不发地跪著,突然就别扭起来了。
“怎麽朕的影护卫还打算让朕像在林子里似的伺候你麽?”对上孩子气地闹脾气的男人,凯亚抬眼反问,倒听不出责怪的意味。
薄唇蠕动了两下,终是抿紧了,绝影一字一顿道:“微臣不敢!”话是这麽说,可他仍是一动不动地跪著,一点行动的意思都没有。
“呵呵,看来朕的影护卫脾气也不小。”凯亚低笑著一把拉起了跪在地上的男人,环住对方精瘦结实的腰身,一双手从其後臀部顺著结实的线条暧昧地滑动起来,“只要你伺候得朕高兴了,朕且不与你计较。”说话间,凯亚一个旋身,将本不打算违逆他的影护卫压在了柔软的绸衾之上。
绝影被撞得闷哼一声,本能地绷直起来,但很快地,他又自发地开始放松全身的肌肉。
“恩?”绝影的做为让凯亚略感吃惊地挑眉笑问,心道,这样的适应力也未免太过惊人了!
“臣......”对上凯亚探询的美眸,绝影只觉得嗓子眼突然干涩起来,支吾了片刻,见上位者并不打算轻易放过自己,只得一咬牙说出了极羞耻的话,“臣不懂那些个床!间的温言软语,风、风情万种,臣只愿,愿圣上能从臣这粗鄙的躯壳上觅得一分半分的快意。”语毕,似乎是觉得羞於见人了,绝影急急地撇开了视线。
“......”再欲戏弄的美人皇帝突然就沈默了,一时间只听见二人愈发浓重的喘息声在四周回荡,凯亚顿了许久,动情地伸了手,沿著绝影棱角分明的脸庞轻轻抚触著。
绝影仍是不习惯这般亲昵的碰触,下意识地要躲,却为凯亚骤然压下的娇唇所阻。
“......动听极了......”凯亚喃喃低语著,温软的红唇有一下没一下地厮磨著绝影的薄唇,他是堂堂的一国之君,素来只有那些妃嫔面首讨好自己的份儿,要想凯亚的技巧要多高明也是不可能的,可眼下,他却极想用自己的手为身下的七尺男儿郎带去极乐的享受。
温柔的吻一路下来,扯下腰带,解开衣襟,再将男人生涩的躲闪尽收眼底,凯亚微笑著在这片麦色的肌腴上留下浅浅的印记。
绝影努力为凯亚打开自己的身体,却料不到......
咕噜──
急促的抗议声不合时宜地响起,瞬间打散了这所有的温馨甜腻。
绝影几乎是本能地推开了正在自己身上种草莓的皇帝,急忙以双手护住自己扁平的肚子,涨红了脸,半天也挤不出一个字来:一直都没有好好吃东西,所以才......
“你......”你以为护住了腹部,朕就不知道那声音是从你肚子发出来的了麽?
压下渐起的欲念,凯亚啼笑皆非地坐在不著寸缕的绝影身旁,稍做思量,道:“你在这边候著。”他轻叹一声下了床,不待绝影从羞惭难耐的自我鄙视中回神,便径自整了整衣裳,出了房门。
绝影并不知道凯亚究竟去了哪里,或者该说,他简直不敢想象,以这种方式搅了帝王的兴致的自己,将会被如何处置。
他泄气地訇然躺倒在床,胡乱地扯过缎被往身上一遮,他微闭起眼眸,想起林野间的暧昧,想起地动山摇间的相拥,想起多年来残酷的训练,想起那折煞人的“火凤凰”,想起誓言要成为凯亚的新娘的童言稚语,想起青青湖畔飞檐走壁的绝美少年,想起寒池边上可怜兮兮的小落汤鸡,想起......
当凯亚叫人送了茶点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男人毫无防备的睡脸,微薄的唇浅浅上扬著,看似好梦无限。
“皇上,奴才这就把......”尽职的侍者提议。
“把东西搁著,都下去。”凯亚柳眉微锁,压著声音冷声下令,末了,更是带著温柔得几乎要将寒冰都给融化的眼神缓步靠近了好眠中的绝影,轻抚著对方散落在耳畔的黑发,低笑道,“果然是好大胆的奴才,这可是第三次了!”他说出的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斥骂。
第二十六章
这连番折腾,耽搁了不少行程,为能赶在洪涝季前赶到嘉温,亦是为皇帝的安危著想,凯亚一行不得不快马加鞭地赶路。
与此同时,此行也越发大张旗鼓、兴师动众,其目的也简单,一来,世人皆知堂堂九五至尊出庙堂、下江湖,受贼人之乱、历天祸之扰,不移其志,实属难得之明君;二来,世人既知天子下访,这怠慢圣尊的罪,谁人敢担?遑论是叫逆贼惊扰了皇帝、危及其身家性命!自然是人人自危,慎之又慎了,途径各处,当地府衙、驻军无不戒备森严,几可谓是“甲光向日金鳞开”。
马不停蹄地赶至嘉温,恰是当地仲夏盛会前天。仲夏盛会之於嘉温百姓,是个不亚於新春佳节的盛大日子。连番劳顿,让凯亚累及,然,思及若能在如此佳节来临之际,他这大皇帝能突然现身会场,定能成就一段佳话,实为笼络人心之高招,他便有了决定。
“祭祀日将至,皇上您实无须如此。”眼见凯亚面容枯槁,精神萎靡,已然累极,乌日豔面露忧色。
“可不是,皇上,犯不著的,要累垮了身子骨,那划不来,不是?”豪格也出声附和,其它众人皆点头称是。
老太傅卡塔考虑得更为周详,凝色道:“如此盛会,怕是人蛇混杂那,万一混进来些个奸逆乱党,再叫皇上受了惊,那岂不是......”
凯亚心意已定,可听著自己的臣下竟没有一个愿意赞同自己的主张,稍有不悦地挑高了眉梢,抿唇静默片刻,忽然转身对立在一旁一直沈默的“迪尔奇”开口:“迪尔奇,你有何看法?”
他一个小小的“山野莽夫”,又如何能参与这些品级高贵的大臣间的讨论、谏言?这又是与规矩不合的举动,迪尔奇为难地抬眼看了看凯亚,转而又望了望众人,见众人似乎并未对比表现出反感,才暗自舒了口气,施施然拜倒在地,答曰:“草民会保护好皇上。”言下之意,显而易见──皇帝的意思为上。
“你!”这丫的小子,也忒狂妄了!他豪格这个第一侍卫统领都还没发话,他倒先大言不惭起来了!现在是能不能保护好皇帝的问题吗?现在是不能再叫皇帝受惊了,身弱体虚的凯亚已经承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