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影 第一部（美强）——飘沙流云

“影门的席位争夺比试不是一年一次的吗？莫不是朕弄错了？”凯亚淡然笑问。

“皇上说得是，那比斗确是一年一度的！”

“噢？既然如此，怎麽那个新人这两日没来？”凯亚没有拐弯抹角。

“回皇上，那绝影犯了门规，受了点刑罚，此刻正在影门修养。”既然明白皇帝的意思，兹雅自然也是有备而来的，半虚半实地回著。

“何种刑罚？又遭了怎样的伤口？竟比保护朕的性命更为紧要？”云淡风情的口吻表达的却都是些咄咄逼人的意思。

话至此，分明是想以圣主天威径自达到目的，兹雅再要含糊退避，便是忤逆了，只得退半步跪下，道：“臣罪该万死，纵容了那些个小子！依皇上您看，该如何处置？臣愿一并担受了！”

好一个笑面狐狸，到这会子了还敢来唬弄朕！凯亚眼中寒光一闪，面上却依旧笑得平和：“说什麽‘罪该万死’，爱卿实在言重了！恩，朕就念在那个不懂规矩的护卫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份上，赐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此次嘉温一行，就由来负责朕的安全吧！”

“皇上，这可万万不可！”若是没自己在一旁看著，还指不定那小子会弄出个什麽麻烦来！若是往最坏了打算，怕皇帝一回朝，自己和巴呐，乃至整个王府和影门都要身首异处了！兹雅硬著头皮驳道，“他一个鲁莽的孩子，又岂能担此重任？”见皇帝似乎没有打消的念头，只好咬牙又道，“一个小小影护卫，错了便杀了，不足道！岂能让您这个九五之尊冒此危险？此事断然不可，请皇上下令，赐绝影一死！”绝影，你别怪我，这一趟，是决计不能让你单独行动的！

兹雅说得决绝，却听得凯亚一阵迷惑：这笑面狐狸，葫芦里到底卖的什麽药？初时明明是倾了身维护那绝影，怎麽到这会子却似乎又一心要置其於死地？──凯亚他哪里又能猜到，护他，只因不愿违了巴呐的心意；此番害他，也不过是为了确保巴呐的性命无忧。

“兹雅，你是打算抗旨不遵吗？”你既不死心，那朕就陪你玩到底！凯亚挑了眉梢，沈了脸，冷声道。

“微臣不敢！”料想不到，一直对自己有几分顾忌在的皇帝竟就为了一个小小的影护卫撕破了面子！迟疑数秒，见皇帝真真是动了肝火，只得无奈地俯身认罪，兹雅心里又对绝影增了三分厌恶！

第十三章

踏上南下的征程是在霉雨时节，离洪涝季还有数月，凯亚一行便放慢了行程，每到一个城镇都劳师动众，大肆宣传，为的便是向世人昭示凯亚新帝，皇恩浩荡──在笼络了人心的同时，自然也是增加了此行的危险性，随侍的武官与侍卫一直处在高度的警备之中。

车马行了数日，终於入了人烟稀少的林野，真可谓是“春晚绿野秀，岩高白云屯”，面对此方美景，久在樊笼的高官达人，谁能不为所动？

夕阳残照，树影斑驳，算著时辰，也确实不早了，到了一处较广的空地，凯亚一声令下，让一干人等停了车马，说是要在此处过夜。

几个年长的大臣顾及圣驾安危，觉得不妥，纷纷提出异议，凯亚微扯嘴角，竟是笑了，朗声道：“爱卿们，试想朕与你们同处庙堂，几载几岁才可得此良机游乐自然？何不放松心情，尽享‘以天为被，地为炉’的情趣？”如此豁达之情怀在这俊美无双的年轻天子身上展露无遗，看得那些官臣一时竟再道不出反对的话。

“皇上，刚刚探路的侍卫在不远处的石林里觅得多处冒著热气的温泉，您可要前往？”御前侍卫总领豪格上前对年轻的皇帝开口。

想来，自己也确实是数日没有好好沐浴过了，再则，也是有好些日子没见著那人了，正好可以趁今日......思及此，凯亚不禁微扬了唇角，心情大好道：“甚好！你们也不用伺候著了，都去洗洗，舒爽舒爽吧！”

“皇上的意思是？”心思缜密的女副侍卫总领乌日豔立马悟到了天子的言下之意，上前半步，皱眉道。

“朕的女英雄没听明白朕的意思吗？”凯亚笑笑，也不著恼，反问道。

“臣了解，只是这荒山野岭的，可不比您的皇宫......”对上这总会突然来兴致给他们这些臣子出难题的皇帝朋友，乌日豔实在无奈，却也不能置之不管，这帝王的安危，可是系著全天下人的和平的。

“呵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是说来，这深山野林和宫廷大院又有什麽区别？”不待乌日豔说完，心情甚佳的凯亚就笑著断了她的後话。

“这怎麽成？皇上，我豪格跟了您出宫，为的就是保护您的安全，岂能就这麽由著您把我支开？！”那些拐弯抹角、韬光养晦的话儿，性情直爽的豪格可说不来，开了口就把心里想的全抖了出来。

“罢了，既然豪格这麽说，你就跟了过去，伺候朕‘沐浴更衣’吧。”说话的对象分明是豪迈威猛的侍卫长豪格，说这话时，笑意浅浅的凯亚却是对著黛眉越颦越深的乌日豔的。

“这般甚好！我去命人拿了换洗的衣物过来。”直肠子的豪格不疑有他，见了凯亚让步，心里乐和了，朗笑著点头称好。

“......”可恶，色狼皇帝，这豪格，憨傻是憨傻了些，却也不能就这麽叫你欺负了去！凯亚暗下的战贴，她乌日豔是接下了！秀眉一挑，女侍卫对笑得高兴的豪格笑道，“正所谓‘天开汤谷千秋暖,人到神泉万虑清’，豪格，你这般同去，岂不搅了圣上清忧思、除烦虑的雅兴？”语毕，又转而对上看在乌日豔眼中笑得比狐狸还狡诈的帝王，欠身道，“皇上，不如就由了我们在百尺以外候著，省得叫我们这些俗人乱了天子的兴致，可好？”

“女子为尊，那就照著乌日豔说的做吧！”凯亚点头道。

“这......”

豪格还要再抗议，却被一旁的美人女侍卫拉了便走，乌日豔嘴里还不满地轻斥著：“呆子，天龙尊贵，还怕少了人护驾？！”──天子身旁的影卫护，这在众皇家侍卫眼中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只是那影门神秘得紧，素不与其它门户往来罢了。

真真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呐，配给了那愣头愣脑，徒有一身好武艺的粗人豪格，还真是有些浪费了！看了这二人，一个俏丽，一个魁伟，不能不说是叫人歆羡的一对，尤其那在小吵小闹中流露出的温情，更是叫人忍不住为之扬起微笑──得佳偶如此，夫复何求？坐拥大好江河的凯亚，在此时，心中不禁升起了些“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惆怅。

第十四章

这地处这人迹罕至的石林里的温泉确实喜人，林立的怪石姿态万千，雄伟中带著秀美冒著热气的泉水温温软软，掬了一瓢洒在身上，有著说不出的舒爽沁人。

凯亚除去了一身繁复的龙袍静坐在泉水的浅处，闭了眼，养起了心神，只那白皙嫩滑的胸膛和肩膀露出了水面，一双纤细修长的手随性地沾了些泉水往自己身上洒，那晶莹剔透的水珠儿遇上了因保养有道而显得更加娇嫩的肌腴，被羞得一股脑儿跳著、滚著窜了下来，这神，这韵，有著说不出来的绝美娇贵──即便明知这水中之人是七尺男儿身，更是堂堂的九五之尊，愿以性命做赌，觊觎这番美色的狂徒怕也是大有人在的。

正因如此，远远的望著泉中美若天仙之人，且身为此次影门行动的副领队的绝影可就没那种闲情逸致去享受这份赏心悦目了！细细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状况，却发现除了心情大好地正在享受温泉的王者之外，竟真真是再没有一个侍卫臣子在百尺之内候著了，这对於出宫在外，甚至没有微服出巡的皇帝来说，该是多危险的一个境况，绝影不禁锁紧了两道毛毛虫似的浓眉，寻思了半响，才终於是作出了决定：比起让他处於危险之中，惊扰了主子的影护卫要受的鞭刑仗刑就实在算不得什麽了。

他一沈气，隐去了自己的气息，在一阵微风拂过的瞬间迅速移动脚步，藏到了凯亚身後的几块大石交叠之处。

金光一闪，循著光点，想象著绝影蹑手蹑脚的憋足样子，凯亚暗笑在心，果真是在怎的厉害的角色，做了人家的奴仆随从，也只不过成了地地道道的下等人罢了。无所谓地闭著眼睛微微笑著，凯亚的身体一点点地下沈，不多时，隐约中，竟只剩下几缕柔顺的青丝在冒著热气的水面上漂浮著。

凯亚是背对著绝影的，他的表情，绝影自然是见不到，只那渐渐落下的身体却看得在後头守著的绝影惊出了一身冷汗──诺大的温泉，逐渐下沈的身体，常人之思，不难想到是这人极可能是被热气蒸晕了过去，那感觉正一点点流逝，怕是要失去意识了，更惶论，最後竟只剩下几缕发丝在水上飘！将保护凯亚当成了自己唯一的生存目的的绝影想到凯亚身子骨本来就弱，自是被吓得三魂七魄丢了大半，初始的迟疑在片刻之後仍见不到那人冒出水面之时早已经化作了满腔的惊恐与不顾一切的忧心，倏然站起，在大石上一踢，绝影纵身跃入温泉水中，一时间，闹得原本恬静宜人的泉水飞溅，他却惊诧地发现，这温泉的边上的水位尚不足胸膛！

绝影的反应正如凯亚所料想的，後者暗中更乐，一下子从水中立了起来，赤裸著身体，故意似笑非笑地静望著这个鲁莽的落汤鸡影护卫。

“呃，我......我......”细细的黛眉是微微颦蹙著的，看似恼怒的美人颜不怒自威，绝影当下就懵了，心道，屋漏偏缝连夜雨也不过如此了──本就没在他眼中留下过好印象，现在人家泡个温泉还被自己搅得不得安宁，对於自己，这人定是恼怒极了的！

“胆子不小，竟敢这般搅了朕的兴致！”凯亚眯了双眸，冷声喝道。

再说那闯入的绝影，身处温泉之中，这泉水虽算不得深，却也著实不浅，真叫他是立也不是，跪又不能，不知所措地杵在皇帝跟前：“我......”

“是打算造反吗？”凯亚挑眉，“朕听闻，你们这些个影护卫都是功夫了得的，你是打算趁著无人之际来刺杀朕吧？”

“不，我没有，我......”急欲解释，却见那天子骄子的脸色更沈了几分，再顾不上别的，绝影当下就要下跪，那过胸的泉水又哪里会遂他的意，腰都还未完全下去，绝影已经因自己过大动作而狼狈地跌入水中，呛了好几口水。

“哈哈哈哈！”这戏码，果然是比那最精湛的戏艺还要精彩几分！见了咳得面红耳赤的影护卫，凯亚不禁大笑出声──身处深宫，不管是金壁辉煌的庭院，还是训练有素的官员侍卫，哪一个不是方方正正，规规矩矩的？相较之下，这毛手毛脚的新护卫就显得格外有趣了──“朕真是不解，那笑面狐狸怎麽能培养出你这样的人来？”

“我......不，臣、臣不知！”既然跪不得，绝影只得必恭必敬地躬身立著，低声回话。

“你到底是什麽人？”丹凤眸子一暗，凯亚幽幽问道：武艺超群，偏又不谙人情世故；被兹雅帮著护著，却又被他憎恨著......

“......”凯亚的问话顿时叫绝影惊出一身冷汗来，两瓣薄唇僵得半个字也说不出来──若叫他知道了，自己就是当年谋害的凶手，别说是守在他身边保护他了，怕是连巴纳和兹雅府上的所有人都要陪上性命了吧？

绝影，任你是天上的神将，还是地下的鬼差，朕也能把你收得服服帖帖的！“好了，这一次，朕且不与你计较，不过......”凯亚顿了半响，突然低低一笑，道，“从今往後，只要朕需要，你就必须出现在朕面前，不管有人还是没人，亦不管朕是不是处在危险之中！”呵呵，朕倒要看看，这影护卫你还怎麽当！

“这，皇上，臣......影门门规......”兹雅的顾虑，绝影自然也不会不明白，这一辈子，他欠巴纳与兹雅二人的实在太多了，且不论这合不合规矩，为了这二人的性命安危，他绝影也甘愿一辈子活在见不得人的黑暗之中了。实在不知该如何作答，一时间绝影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门规？你影门门规再大，它还能大过国法？！”不屑地睨了满心惶恐的影护卫一眼，此时，凯亚突然觉得有点兴趣缺缺，“罢了，你回了去，让寒影另外派个人过来保护朕！”想起之前自己特意告知兹雅让绝影参与此次任务，又特意安排人在他的衣裳上动了手脚，好让功力不足的自己能极快地发现他的接近，凯亚在心底长叹一声，当初搞那麽多花样，竟就得来这麽个结局，还有够真是无趣的！

他甩了甩滴著细细的水珠子的墨色长发，拿了岩石上的信号折子就要让百尺之外的侍卫来伺候自己更衣，却在下一刻叫那突然使力的影护卫重重地扑倒在了那放信号折子的大岩石上，而他手中刚刚拿著的折子也随之掉入水中。

“唔──”过激的冲撞叫直接摔在岩石上的白皙手臂立马见了红，痛得凯亚闷哼出声，皱了眉心就要骂人。

“臣，我，我对不起......”那将凯亚放在了心尖尖上的绝影又哪里会等到前者开骂？当下心疼自责得无以复加，急急地扯过了凯亚受伤的臂膀小心翼翼地细舔起来。

从凯亚的方向望去，急切的担忧在绝影墨黑的眸子里一览无遗，暖暖的软舌轻柔地在自己的创口缓缓移动，这让凯亚的心底莫明地涌起一股熟悉却又陌生的暖意，抿了唇，只静静地望著那对隐在绝影的刘海中的灵动的眸子，哪里还有方才的一点愠怒？

啧啧的舔噬声在无尽的沈默中显得格外清晰，不多时这单纯的疗伤动作就在两人心里变了调。

敛著眸子，依然能感到凯亚如火如炬的灼热视线，这让本就因接近朝思暮想之人而心跳加速的绝影更加心潮澎湃，却又怕被这九五之尊察出了端倪，只得将自己的脑袋埋得更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段横著点点擦伤的白皙藕臂上，望著望著，那上面暧昧的濡湿痕迹却是让绝影越发尴尬，真恨不得找个缝隙躲了起来，转念一想，可又不舍得就这麽放弃这难得的可以靠近凯亚的机会，只好硬著头皮将那块只破了几层皮的地方舔了一遍又一遍。

不足双十，整日整日都在习武读书的绝影的心思自是单纯无垢的，可这二十好几的天之骄子就大不相同了，从十七岁纳了第一个妃子以来，什麽样的美人儿是他没有尝过的，什麽样的撩人景象又是他没见识过的？绝影心中的浅浅尴尬到了凯亚心里就成了欲念横生了，真要细究起来，其实凯亚自己也说不清──他从来就不是个色欲熏心的昏君，再则，即便真是他太久没发泄了，也不该对著这麽个长得人高马大、武艺超群、硬邦邦，甚至是敌我不明的影护卫发情吧？谁人不知，何人不晓，南幻国君主後宫中的佳人儿，不论男女，哪一个不是美若天仙、娇媚无骨的？

心中虽觉怪异，随性惯了的帝王终还是决定顺从自己的想望，扯了嘴角微微一笑，一把揪住了绝影的头发拉了他起身面对著自己，不待後者反应过来，就粗鲁地吻了上去，直弄得未经事事的影护卫涨红了俊脸，生生地酥软了腿脚才稍稍放开对方，意外温柔地轻轻抚摸起喘息不止的绝影的背脊，柔声暧昧地在他耳畔低语：“你的味道，还真是不错，朕喜欢！”

很熟悉，是记忆中的感觉......好不容易稳下自己的气息，却顾不上心底的羞涩，绝影忽觉鼻子一酸，抬了头，怔怔地望著这张近在咫尺的绝色美颜，见对方脸上那淡笑虽是绝美非凡，却不曾到达眼底，顿时心下了然──忆流芳，伤往事，唯己一人，在心底深叹了口气，隐去外露的诸多情绪，在泉水中退後半步，必恭必敬地躬身立著：“臣逾矩了，臣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