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舒服?」柳公子小声问他。
祈哼了声,没回答。
我……我乖乖看病,你是不是就不会不舒服?」
「你肯乖乖看病,我自然就没事。」祈忙对他挤出个微笑,换来柳公子欢喜的微笑。
胡太医对着眼前‘夫妻情深’感动无比。银两学着王爷,揉了揉眉心——好可怕的场景!
手指搭在脉门上,时不时点头唔两声,又摇摇头。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希望能有好消息。
胡太医手一放开,他就追问:「怎么样?」
「王爷莫心急,小臣再看看。」胡太医站起身,走到柳公子身侧,伸手要摸他的头,柳公子一甩脑袋马上躲开:「痛!」
「痛?哪里痛?」胡太医忙追问。
祈世子和银两对视了眼,自然知道是哪里痛。
柳公子伸手指了指后脑勺,有些委屈地嘟着嘴。胡太医小心拨开他头发:「哎呀,肿得这么厉害,难怪,难怪……」他边说边抬头,正好看到祈世子与银两之间的眼色。心下咯登了声。
王妃这头上的伤,分明不是意外,而是木棒打的。看王爷现在这神色,以及京里流传的三角八卦——莫非王妃这伤是王爷戴了 绿 帽子后一怒下令让人打的?
好可怜的王妃,好苦命的王妃!
「他到底怎么了?」祈世子追问,不明白胡太医为什么突然板下脸来。
「王妃尺脉涩而血气少,关脉缓而心脉急,阴气积于阳,其气因于络,血行不调,郁于脑后……」太医还待再说下去,祈已经不耐打断。
「直接说,有治的办法么?能治好么?」他宁可面对先前恶鬼一样的柳魔头,也不要面对这个‘天真无邪’的柳小乖。这是对他精神的严重摧 残。
「这个……小臣只能尽力而为。」胡太医拭了拭汗,瞧王爷这般情急,应是打人后后悔了。也是呢,若非夫妻情深,以王爷身份,岂肯娶一nan 妃。
「本王不要尽力,要一定能解决。」祈冷冷睨着他:「不然,你挂冠求去吧,太医院不养废人!」
「王爷见恕,非小臣推逶,实是王妃脉象怪异。」
「真没办法?」祈世子冷眼一横,银两在旁‘呔’了一声:「大胆胡青木,敢欺瞒我家王爷,蔑上作乱,罪大恶极。来人,给我押下。」
门外侍卫冲了进来,柳公子受惊般握住祈世子的袖子。
「王爷不信,小臣甘愿受缚。」胡太医文人骨气上来,硬梆梆起身负手待缚。
祈世子看了他会儿,微微一笑,伸手摒退一涌而上的侍卫:「太医乃国手,下人不知礼数,惊扰了太医,小王代他们赔罪。」
「不不不,不敢当!」太医没想到深受君宠权焰通天的定亲王居然会向自己赔罪,吓了一跳直打揖:「小臣担当不起。」
「太医就真的没办法解我夫人之难么?」祈世子看着柳小乖,一脸忧郁,强颜欢笑,伸手拭去他吃到嘴巴上的饭粒。银两递上拭手的绸帕,祈正要接,柳残梦一回头,抓着他的手指将饭粒咬下,力道太大咬到祈的手指,祈哎了声,飞快抽回手,已有两三个牙印。
「我夫人……这辈子都要这样了吗?」
「小臣……」胡太医被祈世子软硬兼施,也不好拒绝:「小臣先开两个药方看看有没效果,回宫后定翻遍药书为王妃寻方。」
祈世子闻言虽有不满,但见胡太医态度如此坚定,显然真的没办法,也只有如此。
胡太医走后,他又让银两将京中名医全请了过来,一道看病。但结果却是大同小异甚至南辕北辙都有。祈折腾半天,得不到满意结果,回头大骂了一堆饭桶,骂得人人脸色生灰。
从头到尾柳公子都跟在他身边,不离不弃。祈王爷倒是想离弃,但一说要让他离开,他就一脸要哭不哭的样子,骇得众人都不敢上前强行拉开王妃。他对自己什么身份什么来历一概不知,被人说是王妃也懵懵懂懂,不理解王妃是什么意思,只愿跟在祈身边。
第九章
一日折腾,转眼已入了夜。送走归明院的华大夫,祈世子叹了口气:「香墨,给本王捶捶肩。」
「是。」香墨清脆地应了声,走到王爷身后,伸出纤手才搭到祈身上,就被柳公子推开,一脸敌视地问:「你干嘛!」
柳公子发起怒来,气势非凡。香墨被他吓了一跳,垂手退开:「婢子奉命给王爷捶肩。」
「不行,不许你碰他!」柳公子伸手抱着祈王爷的胳膊,对香墨怒目而视。
「王爷……」香墨细声细气地看着祈,祈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挥开柳公子:「别缠我!」
柳残梦被推开,一脸惊讶地看着他,小心地伸手碰碰他胳膊:「你……生气了?」
「难为你还看得出我生气。」祈哼了声。
柳残梦瘪起嘴皱起鼻,祈转头不去看他,起身要走,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呜咽:「不要……」同时有只手伸过来,紧紧拉着他的衣摆。
不……不是吧!
祈王爷没勇气回头,看一旁香墨、微吟,也是一脸扭曲地看着他身后。
「王……王爷。」银两小声道:「不如,你还是留下吧,王妃的药刚熬好。」
「那,端上来吧。」有籍口留下,祈顺势坐下,回过头来,果然已见柳残梦眼眶里盈满泪水,红通通的眼圈配上一向纯良的皮相,虽然不是很违和,但与以前的柳公子一比较,效果便上来了。
祈不忍目睹地再次扭开头:「银两,药呢?」
「药在这。」银两捧上胡太医开的药,小火熬了一个下午,浓得很。
「来,把这个喝完,我就不走。」祈王爷示意银两将药端给柳公子。
远远闻到的苦涩药味刺激得柳残梦脸全皱在一起,端着碗,犹犹豫豫将鼻子靠前一闻,又飞快退开,苦着脸望着祈世子,拼命摇头。
「你不喝,我就要走了。」祈作势要起身。
「我……」柳小乖扁着嘴,要哭不哭地哽咽着:「我喝……」
祈王爷重新坐好,见柳公子这表情,突然心情大好地跷起二郎腿。没想到姓柳的你也有被我逼哭的这一天:「那你快喝啊。」
再次将碗端近,闻到药味又放远,这样来去几次,药都凉了还没喝上一口。
祈王爷冷淡地看着他,站起身。
「等等,我喝!」柳公子大叫,闭上眼,将药端到唇前,才勉强喝一口,脸已苦得皱成一团,端碗的手不由自主一松。银两飞快地伸手接住,才没让一下午的成果白费。
柳小乖扑过去,脑袋抵在祈世子胸前拼命摇头:「好难喝,我不喝行不行!」
「不行,一定要喝完。」祈世子双手捧住他的大头,搬离自己胸口:「好孩子,喝完我给你糖吃。」
「糖?」柳小乖歪头看着祈。
祈世子再次忍耐地转开头:「嗯,糖是甜甜的,吃了就不苦。」
侍卫知机奉上果盒里的松子糖,祈掂起一粒,顺手塞进柳公子嘴里。
柳残梦有些犹豫地将松子糖抿着,过了会儿,展开笑颜,重复祈说的话:「甜甜的。」
「对,现在可以吃药了吧,吃完后还有枣泥软糕杏仁碎糖……」祈世子边说边接过银两手中的药碗,凑到柳公子嘴边:「来,闭住气,一口气把它全喝完,然后就有糖果吃了。」
重赏之下果有勇夫。柳公子学着祈捏鼻子的样子,捏住鼻子张开嘴,咕噜噜咕噜噜,中间数度想放下碗不喝却被祈强制扣着不能放下,咕嘟咕嘟地全喝完了,一张脸也皱成包子褶。
祈世子在柳小乖要抗议前,又拿了块核桃云糕塞他嘴里。吃着甜软香糯的云糕,柳公子皱成一团的脸也渐渐松开转嗔为喜了。
「好了,其他先收起来。」祈世子挥挥手,现在让柳残梦甜食一次吃得够了,下次要让他喝药就不容易。
「王爷。」银两在旁崇拜地咋舌:「您真是经验丰富。」
祈世子横睨他一眼:「银两,晚上你侍候王妃入睡吧。」前帐还没算你就开始皮痒了。
「王爷,万万万万不可啊!!」银两顿时脸色大变,跪下身拉着祈的衣袖就要哭:「小的错了,小的罪该万死,小的愚笨呆傻猪狗不如,请王爷看在小的跟了您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千万别这么狠心……」
「滚开。」祈世子甩开袖子上的重担,也有点头大。夜深了,若在往日,正是眠花宿柳的好时机,现在看来,真的只有宿‘柳’的份了。
柳公子依然一脸天真地嚼着云糕看着他。
「如果本王离开……」
「王妃会哭死的。」银两飞快回答。
「那也没什么的。」祈世子摸摸下巴:「你说是吧?」
真没什么,你何必问我……银两不敢回答:「沉恸动气,久哭伤身,王妃现在病况不明,不宜再生事端,不如先哄王妃睡着,王爷再出去……」
「说得也是。」祈想了想,点点头,向银两一抬下巴。银两立刻屁颠屁颠地站起身高声叫道:「来人,端水洗漱更衣,侍候王爷王妃入寝。」
「睡觉?」柳残梦穿着白色的内衣站在床边,一脸天真。看侍女撤去床上的熏笼,开始铺被。
「对,睡觉。」祈世子没脱衣服,坐在床沿向内侧里拍拍床:「来,上 床,睡里面,躺下。」
一句一个口令,柳公子乖乖照办,侍女为他盖上被子。
「好了,闭上眼睛,乖。」祈世子拍拍他的脸。
这次柳公子没有照办,眼睁得大大地看着他。
「闭上眼,不闭怎么睡。」祈世子伸手合上他的眼,他闭上了又睁开,眼睛睁得大大地,固执地看着祈。
「好吧,我知道了。」祈叹了口气,脱鞋上 床,让侍女再添一床被子:「我睡你旁边,这样行了吧。闭眼。」
柳公子马上笑逐颜开,身子巴了过来,紧紧靠着祈世子,从被窝里伸出手要抱祈的胳膊。
前两个晚上被这样靠着时,还是光 着 身 子的。祈有些排斥地挣了挣,柳小乖受惊般睁开眼,将祈的胳膊抱得更紧,连脚也从被窝里探了出来,勾 住祈的腿。
内室安静没多久,柳残梦的气息突然变得急促起来。他身体紧 缠着祈,有什么变化,祈自然也一清二楚,不动声色地将他推开了些:「怎么了?」
柳公子没有回答,过了会儿,哭丧着脸抬起头,指指下面,一手握着自己的小弟弟:「肿了。」
「那要怎么办?」祈见他这神色,起了调笑之心,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摇摇头,伸手抓住祈的手要往下面摸,重复道:「肿好大,你看。」声音里已经带了些不知所措的哭腔。
祈世子本想抽回手的,但听到他那委屈哭诉的声音,却起了恶意,任他将自己的手拉下去摸已经肿胀起来的欲 望,还故意捏了捏,换来柳公子急促的喘 息声,不断在他身上磨 蹭。
「不会是想尿尿吧,积得这么硬。」祈世子话语含笑,看柳公子点点头又摇摇头,依然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
「喏,夜壶在那边,去尿尿吧。」懒洋洋掀起被子指了指屏风后的夜壶,让柳公子爬下床。
柳公子笨拙地爬了下去,今天银两有教他怎么使用夜壶。但站了半天,下身硬 挺 挺的,虽有尿意却一点也尿不出来。十一二月的天已经很冷了,他又不知要运功护体,哆嗦了半天,忍不住打个喷嚏,委屈叫道:「尿不出。」
「那就算了,上来吧。」祈世子眯眼瞧瞧黑暗中的更漏,已三更了,看来晚上只有老实在家睡觉。
「尿不出!」柳公子又重申了一次,话语里满是惊慌失措与委屈。
「没事,明天就尿得出来了。」祈打了个哈欠,招招手:「再不过来,晚上一个人睡。」
柳公子马上放下夜壶就要往床上冲,祈后知后觉地想到了:「等等,别过来。」又高声叫:「银两,打水。」
「是,王爷。」
银两很快打了热水进来,祈世子盯着柳公子洗净双手又擦干,这才让他上了床。
后半夜里,柳小乖依然紧紧抱着祈世子,时不时磨 蹭两下,发出含糊的抗议声和呼噜声,睡得不是很好。祈世子摆了柳公子一道,倒是心情大好,加上连日劳累,睡得很是香熟。
第二天一大早,守在门外打瞌睡的银两听到门内传来一声尖叫:「你骗人,又肿了!」
一大早祈王爷心情都很不错,尽情玩弄着从大魔头失忆成小白兔的柳小乖。柳公子懵懵懂懂一无所知,被耍着玩也不知道。听信了祈的话,三丫梳鬟两截穿衣,换了女装梳了发鬟端着绣花棚一针一扎手,从头学起三从四德。
「夫妇之道,参配阴阳,通达神明,信天地之弘义,人伦之大节也。是以《礼》贵男女之际,《诗》著《关雎》之义。由斯言之,不可不重也。」祈王爷拿着女诫念。
「夫妇之道,参配阴阳,通达神明,信天地之弘义,人伦之大节也。是以《礼》贵男女之际,《诗》著《关雎》之义。由斯言之,不可不重也。」柳公子乖乖跟着念,懵懂的眼睛眨巴地盯着祈,一脸无邪,配上他素来诚恳的皮相,银两在旁见了都有些于心不忍——好象有点太欺负人了……不过王爷也是积怨已深,没直接将人拷在牢房虐待里已足够恩德了,再多的话,银两是不敢说的。
祈世子则是玩弄得完全居心无愧,除了有时柳公子一身纯净光芒太闪亮让他一阵恶寒转开头外,大部分时候都勉强适应这个新‘夫人’的存在。
「夫不贤,则无以御妇;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妇不事夫,则义理堕阙。方斯二事,其用一也。」
「夫不贤,则无以御妇;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妇不事夫,则义理堕阙。方斯二事,其用一也。」
但勉强适应归勉强适应,祈王爷暂时没想要打柳公子什么床上主意,对着这样的柳公子很容易不 举的。
「如何,知道这话意思么?」
「不知道。」柳小乖老实摇头。
「哎,这样不行的,夫人你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忘光了。」祈王爷摇头叹气。
而今的柳公子最见不得他板下脸,顿时惊惶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愿意的,别生气。」说着,眼圈便有点发红。
「可是,你忘了我。」祈闲闲地说来,连装个痛苦的表情都省下,反正柳小乖根本分辩不出这种高难度的表情。
柳小乖扁扁嘴扯着祈的袖子,满心的委屈,眼圈又红了,连鼻头都红了。
银两觉得这景象对自己有点太刺激了,忍不住转开头,王爷却是不动如山,甚至有闲情勾起他的下巴,啧啧作声:「瞧这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样子,你想用哭就蒙混过去吗?」
柳小乖飞快地摇头,努力眨着眼想把眼泪收回去。
「这就对了,一个好夫人应当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祈满意地笑笑,拍拍他的脸。
柳公子不太明了地看着祈,但只要祈高兴,他便也高兴,当下也开心地笑着。
「来,我教你写字。」祈世子兴致大起,成心一日间将夫人打造成工德言容俱佳,琴棋诗画俱通的贞烈典范,便让侍从们准备笔墨纸砚。
王府侍从办事一向快,笔墨纸砚很快便在书房里备好了。祈王爷让柳公子站到书案前,从他背后拢过去,发现很难看清前面桌上的纸,便让柳公子蹲下一点。
视野开阔一览无遗,祈王爷满意地点点头,从柳公子背后往前握住他的手,耐心地教他怎么拿笔,食指中指拇指要怎么拿捏。
柳公子僵硬着手学了会儿,不断偏头回来看看祈表情满不满意再转回头学着拿笔。被纠正几次后,勉强算是拿得象样,祈便伸手覆住柳公子的手,教他如何濡了浓墨,如何在宣纸上写下‘柳残梦’三个字。
「这是什么?」现在的柳公子估计只有四岁小孩的头脑,歪头看了字半天,觉得很眼熟却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