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道————玉隐

作者:玉隐  录入:04-12

原来是我错了,没想到商织羽讲的竟全是实话。

师傅说有重要的事情需我从旁协助,我便也跟他出了剑啸山庄。当然我不会忘了蝶形玉佩的事,那不仅是我的职责而且关系到巡案大人的性命。

“红叶,请把蝶形玉佩交出来。那是圣上亲赐之物,商家获罪被抄,此物属缴没追回之列。”

“那是我离开商家时,少爷送给我的纪念物,除非少爷向我要回,否则谁也别想拿走。”红叶的语气冷淡而坚决。

我冷笑道:“看来你和你主子脾气倒是真像,我们严刑逼问,他都不肯说出你的下落,如今你穷途末路,竟也敢如此嚣张?”

红叶闻言怒从心起,双拳紧握:“你们如此折磨他仅仅是为了追查一块玉佩?少爷他根本不知道我的去向。”

我明知这中也有我的一分过失,但是不肯示弱道:“商织羽是朝廷重犯,贪官商仲卿与剑妖之子,定非善类,已定死罪,明年问斩;这二人学了剑妖刀魔的武功,今天杀人无数,日后也会为祸江湖。此等恶徒,师傅您为何还要带他们回桐山?理应除之而快天下。”


“德厚,你此言差异。”师傅正色道,“红叶肯受制于我,是顾及商织羽的性命,可见他心中还有情义二字,并非大*大恶不可教化之徒。当然,他们今日在剑啸山庄大开杀戒,剑妖刀魔旧怨未了又结新仇,如不对天下作个彻底的了断,冤冤相报,武林将永无宁日。所以我带他们回去,循循善诱,希望给他们一个机会改过自新,在下月武林大会上与天下英雄做个了断。能化解剑妖刀魔这场武林浩劫,也是为师毕生的心愿。”


“爷爷,您们先别说了,商织羽好像受了很重的伤,如不及时医治恐怕性命难保。”一直站在一旁的紫衣少女突然道。

不仅红叶闻言脸色微变,我也是吃了一惊。那紫衣少女是刀魔传人,却为何喊我师傅作爷爷?

师傅不顾我们一脸惊疑,只是把商织羽平放在地上:“有什么疑问我呆会儿再作解释,现在救人要紧。素心,你去取些净水,把三顺散化开喂进他的嘴里。红叶,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的。”


刚才商织羽身上裹着红叶的外衣,伤势看不真切,如今解开衣服,就算再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会落下泪来。酷刑留下的道道痕迹清晰可见,遍布全身,竟找不出一块完整的肌肤,伤重之处隐隐露着白骨,岂是血肉模糊能形容得了的?


这种场面,即使在牢里也不是很常见,我不禁也对他产生了一丝同情。忽然听师傅吩咐道:“德厚,你把他的手铐和脚镣打开,他气息太弱,我要运功为他化解三顺散的药力。”


“师傅,有这个必要么?他是重犯,又是剑妖之子……”

“德厚,平时为师是怎么教你的?剑妖之子就不是人么?再者你见过他作恶么?他不过是上一代恩怨的无辜承受者。其实你们都是一样的,商织羽是,素心是,红叶是,你也是。倘若能放下这个负担,活起来自会比现在快乐。”


师傅的话在我的心头点起了一盏明灯。这么多年来我时时刻刻活在复仇的压力之下,如今看着商家满门抄斩,竟根本体会不到当初想象的那种快乐,只有隐隐的失落与永恒的空虚慢慢侵占麻木的心灵。难道我错了么?这么多年的努力都是错的么?莫名其妙的不安让我不断地逃避着现实。或许应该像师傅说的那样,尝试着放弃心中的恨。我取出钥匙,打开商织与身上的锁链。


脚镣很好除去,手铐却要费一番功夫。因为这手铐是特意为重刑犯设计的,内环打造成锯齿形,扣在手腕上,那些突出的刃就会刺入肉里,越是挣扎刺得越深,只是稍微移动那锯齿也会与血肉摩擦,痛苦难耐。这手铐犯人戴得久了,一双手肯定会废掉。如今打开商织羽手上那副,避开筋脉,慢慢从肉里把锯齿拔出,牵动伤处,那纤细的腕血流如注。


红叶见此情景再也忍不住,捧住商织羽的手腕放声痛哭:“少爷的这双手只会抚琴,从没有伤害过一条生命,竟被弄成了这般模样;少爷每天吃斋念佛,为什么却换来如此非人的遭遇?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我想起了那个叫金歌的少女,她也这样问过。如果商织羽真如他们所说是个好人,只是不幸生在商家,那也怨不得别人。这是命,或许前世他做了坏事,上天才会在今世这样惩罚他吧。“因果报应,恨当恨己,勿怨旁人。”商织羽自己也是这样说的。


为商织羽抱扎伤口之时,发现他的身上竟还有被粗暴侵犯过的痕迹。师傅一皱眉:“此等禽兽不如之事是何人所为?”

红叶悲愤地道:“今日清晨我见到少爷时,就发现了。应该是昨晚剑啸山庄中人所为。”

“难道白云鹤那斯如此丧心病狂?”

“师傅,您是说是白庄主所为?”我不解地问道,白云鹤可是黑白两道都称颂的人物,素有侠者美誉,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你做官做久了,这种衣冠禽兽恐怕是见得都麻木了。”师傅道,“今晚,为师联合了武林正义之士,要当众戳穿白云鹤的假面具,为武林除此一害。到时你就会明白了。”


在剑啸山庄外二十里的破庙中,以少林掌门了恩大师为首的各路豪杰齐聚于此,连久不在江湖走动的侠盗穆泽人也在,等候师傅到来。师傅让红叶和素心留下来照顾商织羽,其余的人四处埋伏,等待鱼儿上钩。


作恶多端的人,应该会想到早晚要遭报应的。白云鹤做了十几年的伪君子,一直风光体面,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报应来的这么早。剑妖刀魔传人闹事,搅了他的寿宴,如今凌飞霜的儿子又被带到桐山,那红叶与齐广风对质,他的谎话可能会败露。越想越觉得不妥,突然又接到一封奇怪的贺信,夹带在少林的寿礼之中,拆开一看竟属的是侠盗穆泽人的款。信上的意思是说他已掌握了剑啸山庄与东厂来往的罪证,要他拿一千两黄金去庄西二十里的破庙赎买,否则会向天下公开这个秘密。只要白云鹤真做过亏心事,不管是出钱买平安,还是杀人灭口,都会来破庙,来了就等于不打自招。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只要做了就会留下证据。其实早有人揭发白云鹤的恶行,但是师傅直到证据确凿才布下这个局当众揭下他的假面具。本来暗示过白云鹤,希望他能悔过,可惜他陷得太深,早已不能自拔。


师傅让我传话给曹公公,中原武林看不惯东厂残害忠良为虎作伥的卑鄙行径,现在不会成为东厂的帮凶,今后也不会,像白云鹤这样的江湖败类,就交由江湖人自己处理了。其实官场上各为私利,各自有各自的势力范围,一天到晚勾心斗角争的不过是钱权二字,不卑鄙就没有活路,这样的生活我早就过腻了,结了商家的案子,我也该辞官,或许做个彻底的江湖人,心理上会舒坦一些吧。


后来师傅说起那紫衣少女。她叫凌素心,是凌飞雪与当年色诱他的女子生的女儿。那女子虽对凌飞雪下毒,凌飞雪却对她此情不渝,临死以刀谱相赠,托她寻找传人。于是那女子便神秘失踪了。当时有人传言她殉情而死,有人说她看破红尘出家了,其实她发现怀了凌飞雪的骨肉,要找个隐秘的地方生下孩子,将孩子抚养成人,传予刀谱。我师傅得知此事怕她误入歧途,便千方百计寻到她们母女,安顿在桐山附近的村子里,收了那女子为义女,为的是点化她们放弃仇怨。凌飞雪之女长大后果然没有辜负我师傅的厚望。


在我返回金陵前凌素心递给我蝶形玉佩,“这是红叶托我转交给你的,他说是敬重爷爷的为人才把玉还给你的。还有,他原来也是凌飞霜的仇人。”

“刀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善恶在一念之间。”师傅对我说,“放下心中仇,快乐伴左右。素心明白了,红叶明白了,你也该明白了。”

我是明白了。现在我要做的就是把玉交给巡案大人,向曹公公传了师傅的话,然后找到金歌,向她承认我的错误。

再见他,我眼中的世界已变了颜色。

从剑啸山庄回到少林寺,心中总感到莫名其妙的不安。翌日参禅偶得一梦。

梦中佛祖问:“你还未醒啊?”

我迷茫对曰:“此非在梦中?”

佛祖曰:“生即大梦一场,悟道而觉。”

我问:“觉后又如何?”

佛祖曰:“看来你竟忘了。你此番下界为的是渡碧血入神界。碧血是聚天地仇怨之气而生的魔,在修罗界中修炼千年,法力高深,可往来三界,颠倒乾坤。如果他趁万佛孽磐时作乱,必将掌控三界,到时世间动荡,生灵涂炭,其景恍如地狱。可喜的是碧血本性向善,曾往灵山求我点化成佛。于是我封印其法力,将其投入人界,经轮回之苦和世间诸难赎清自身罪孽,待其魔性彻底消失后再渡上西天成佛。碧血今世可修成正果,遂派你下凡将其渡入神界。”


我恍然大悟,问:“弟子该如何渡他?”

佛祖曰:“你悟道后方可渡他。”

我又问:“若弟子今世悟不了道,岂非今世渡不成碧血?”

佛祖曰:“倘若今世无人渡他,再经三世碧血便可自渡成佛。”

“弟子还有一事不明。弟子想问那碧血今世转生何人?”

佛祖笑而不答,遁去身形。

转日我将梦境请教师傅了恩大师。了恩听后笑曰:“此乃你与碧血的一段孽缘,若你今世悟道,则今世解今世灭;否则纠缠三世,生生不灭。”

我忙问:“何谓得道?”

了恩反问:“生命在几间?”

我对曰:“在数日间。”

了恩摇头:“你尚未得道。不过时日无多,你且与为师同上桐山,自会明了。”

我与师傅在武林大会召开前两日到达桐山,并未像其他武林同道那样在山下的客栈休息等候,而是直接上山拜会武林盟主齐广风。

客厅落座,寒暄过后,师傅说起正题:“盟主,老纳携弟子慧觉今日上山,想提前与剑妖刀魔的传人见一面。”

齐掌门微微一笑道:“老朽也正想请大师去点化他们。请随我来。”

于是我与师傅跟随齐掌门来到后院,刚跨入院门就听到有人吵闹之声。

齐掌门笑道:“看来红叶是等不及了。”

进入厅堂,看见红叶正烦躁地在屋中来回走动,凌素心想劝却无从下手。她见到齐掌门到来,赶紧上前说道:“爷爷,红叶他一直吵着要见商织羽,如果再阻拦,他就要大闹桐山,把商织羽找出来带走。”


齐掌门闻言正色道:“红叶,并非老朽有意为难,是商织羽说过他不愿见你。”

红叶没好气地道:“自从上了桐山,你就借口要为他疗伤,不让我们在一起,接着又说他醒后不愿见我。开始我也没放在心上,后来我问过桐山上下老老小小,都说没见过我家少爷。你们到底把他藏在何处?难道是怕我见了他把他救走不成?我既已答应留下等候武林大会的公审,就决不会食言。倒是你们,把织羽关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明里说让他静养,说不定暗地里对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齐掌门不怒反而和颜悦色地道:“既然话说到这里,老朽就不再隐瞒。商织羽就在后山坐忘峰的草庐中。老朽今日正要陪了恩和慧觉两位大师去见他,你若心存怀疑,可随我们前去当面问他。”


已是暮秋时节,半山云端坐忘峰上绿意褪尽,红叶嫣然。峰顶虽平坦却只丈许见方,有一座铁索桥与这边的山峰相连。走过铁索桥,来到草庐门外。说是草庐一点也不为过,树枝做墙,茅草覆顶,屋正中一棵参天大树穿顶而起,枝繁叶茂,倒是比茅草的屋顶更能挡风遮雨。


[天堂一角]

“商织羽,老朽带几个人来看你。”齐掌门在屋外道,“他们是少林了恩大师,慧觉大师,还有红叶。”

商织羽清叹一声应道:“本是不想见红叶的,既然跟随了恩和慧觉大师来了,便不得不见了。织羽不便出外相迎还请诸位自行进来吧。”

室内狭小,碎砖垫地,四壁空空,只有一张草席铺于墙角。商织羽本是面西而跪,听我们进来,便扶着墙壁慢慢站起,起身时一阵哗啦哗啦的响声,原来他右手腕被铁链锁住,铁链的另一端牢牢地固定在屋中的那棵大树干上。


红叶见状赶紧冲过去扶住商织羽,见他脸色苍白,这么冷的天气里赤足散发,只穿一件白麻布长衫,全身冰凉,还被锁链锁着,怒从心起:“难道你们一直这样对待他?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织羽他眼睛看不见,身上又有那么重的伤,你们还用铁链锁住他,是害怕他跑了不成?怪不得不让我见他,谁知道平日里你们用什么歹毒的刑罚折磨他!”


“阿弥陀佛,”师傅口宣佛号道,“盟主,商施主虽为朝廷重犯,却也不必如此待他。”

我也心有不忍。商织羽并非大*大恶之徒,看他身子清瘦,目不能视,之前受尽酷刑,如今又怎堪忍受天寒陋屋独囚峰顶的折磨?

齐掌门正要解释,商织羽却开口道:“红叶,你们误会了,是我自愿住在这里的。此处远离尘嚣,是修行的好地方。散发赤足,麻布长衫,在家中我也是这样修行的。至于这锁链是为了我的安全而设。坐忘峰上方圆不足百步,四面都是深涧,地势险峻,平时只我一个人在此,用铁链与巨树相连,万一我失足踩空,还可有个抓拽之物。”


商织羽的话不无道理,但是如他这般苦修之人世所罕见。

“织羽,你这又是何苦呢?为什么不让我来照顾你?”红叶把商织羽拥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为他冰凉单薄的身子取暖,“织羽,我不会再和你分开了,我要留在你身边,一辈子照顾你。”


商织羽靠在红叶宽阔坚实的臂膀中,淡淡一笑道:“一年后我就要问斩了,或许后天的武林大会公审,便不容我继续活在这世上。反正逃不过一死,你我早晚要分开的,我们没有永远。”


“我们会有永远的。”红叶突然跪在地上,以手指天,大声道,“我红叶发誓,从今往后相伴商织羽左右,生死不离,望上天成全。倘若他先我而去,红叶一人决不独活。如有违誓言,天诛地灭,万劫不复。”


“看来你我缘分未尽。真要缘尽情灭,只有等心死人亡了。”

他们的对话让在场的人都莫名的感动。斗室之内片刻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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