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莫愁此时已放开柳絮,见他如此,一惊,忙看向儿子。
萧晨看了她一眼,尔后看向冷绝,淡淡地说道:“你是我父亲,若母亲都不追究,我又何必?”
莫愁听到他这样说,顿时松了口气,无论如何,她不希望星辰与冷绝反目,毕竟,他们是父子。然而她刚松了口气,却听冷绝突然大笑起来,反倒又吓了她一跳,冷绝?笑?惊疑地向他看去,却见冷绝果在狂笑,且边笑边吐血!
“哈——”冷绝止不住笑,“父子?哈——”冷绝身体几乎震得滑下椅子,“父亲?儿子?”
萧晨平静地看着他,心里却像被什么抓住似的,十分烦闷。
柳絮看着这一幕,脑中白光一闪,瞳孔瞬间放大,震惊地看了冷绝一眼,而后惊疑不定地看向萧晨。不是她想的那样子吧?
“够了!”萧晨终于忍不住,沉声喝道。
正要上前,却见黑影一闪,一个人影挟住冷绝,带着他向外顿去。萧晨一惊,便要上前阻止,却见莫星影身后突然闪出一人,劈头便一剑削来。
“影!”萧晨唤了一声,身形一动,便轻轻地飘后三尺,避过了来人的宝剑。
莫星影迅速上前,拦住了来的第二剑,细眼一瞧,却是左护法秋展。
“好个秋展。”莫星影手中银光一闪,亮出他独特的武器,道,“果然对冷绝忠心耿耿。”嘴上说着,手上却使招攻向他。
秋展见萧晨向影卫追去,便欲上前阻拦,却被莫星影一招挡回,道:“你的对手是我。”
秋展一时逼不开他,只好无奈地与他纠缠在一起。
萧晨追了出来,随着与前面的人越来越接近,认出了来都正是冷绝的影卫——影一。当初收服冷堡时便对这批影卫下过一番功夫,却一个也没有捉到,没想到影一却在此时出现。
萧晨的手上功夫不怎么样,内力与轻功却是一绝,眼见慢慢地追上,他却看着冷绝昏睡过去的脸,陷入了迷茫。追上了,又如何?
萧晨放慢了脚步,终于只见到一个影子,消失在远处。
40
开元四年(七一六),最让人们关注的大概就是不久前朝上发生的一件事了。
五月中,有人密奏玄宗曰:“今年吏部选拔县令太滥,很多不够条件。”等到新授县令入朝谢恩,玄宗就命当面覆试,出了一道《安民策》,有的竟不能写字,只有鄄城令韦济词理最佳,擢为醴泉令(由小县令提拔为大县令)。余下二百人允许还复旧官,四十五人勒令回家学习。此次负责铨选的两位吏部侍郎卢从愿和李朝隐,都降级外调为刺史。
然而,于些案中成然的韦济还没来得及去上任,便得了一种奇怪的病。他先是神情恍惚,后来渐渐地竟陷入了昏迷,在许多名医束手无策之下,皇帝更是下令太医们百般救治,然而依然毫无进展。此时便有人进言,看韦大人的症状,倒似被鬼物所侵,建议请道士僧侣前去驱邪,其家人允诺照做,却仍是无效。于是,当今皇帝昭告天下:诚邀天下能人为联救治韦爱卿,有治好者,重重有赏。
莫家庄,梅园,榆叶梅开得正艳。榆叶梅,又名榆梅、小桃红、榆叶鸾枝。因其叶似榆,花如梅,故名“榆叶梅”又因其变种枝短花密,满枝缀花,故又名“鸾枝”。
萧晨爱梅,自他三岁以后,莫朗修便将梅园交给了他住,自己搬到了新建的修园。此时莫家人,除了还在四处访友的莫朗修外,均聚在梅园之中。
“辰,你真的要去医治那个韦济?”莫星影看着眼前的玄衣青年,问道。
两年过去,如今的莫星影早已脱了当初的稚嫩,长成一个俊朗的青年了。少年时的莫星影与莫愁有五分相似,看起来难免有些女气,特别是那一张樱桃嘴,引人无限遐想,而青年的他硬是把那桃花眼拉得狭长,嘴唇也似乎在他长期绷着脸的情况下,抿得薄了些,虽看上去仍然很像莫愁,却再也不会让人认为是女子了。
萧晨的长相却变化不大,只是身体拔高了些,与冷绝相似的面容,因为他那份独特的淡漠气质而显得柔和,俊逸中带着儒雅,看上去十足一个偏偏浊世佳公子。
他的目光追逐着随风而落的粉色梅瓣,淡淡地说道:“云亦非既然动用了觅踪蛊,我自要依约前往。”
觅踪蛊,是萧晨当年按一本古书中记载的方法养出来的,如其名,专门用来觅人行踪,也可以用作联系。觅踪蛊是一对,有子母之分,身子长长软软的,就像毛毛虫,只是多了对翅膀,看起来十分可爱,母蛊有成年男子的拇指大小,子蛊要较母蛊稍小些。四年前,萧晨在沂水镇遇到一个腿骨完全破碎的猎人——李大山,动用了现代医术将他治好,也因此结识了江湖人称圣手顽童的云亦非。
云亦非五十来岁了,却仍像个顽皮孩童般,当天本是他捉弄老实巴交的李大山,然而一个不小心害得人家跌入山谷。云亦非虽说好捉弄人,心肠却是极好,见闯了大祸,偏偏自己医术超群却无法保住李大山的腿,为了保他性命,只能将其截掉,正在内疚之时却听人群外一个稚嫩的声音说道:“我能保住他的腿。”
云亦非抬眼看去,便见到面容俊美,却一脸淡然的萧晨。他一向自视甚高,此时又心烦意乱,见一十三四岁的孩童大放厥词,别扭性子一发,便上前抓住萧晨的衣襟要将他扔出去摔个跟头,好让他小孩儿以后莫要说大话。哪知萧晨不但未被他摔倒,反借了他的力,轻飘飘地落在李大山身旁。云亦非惊“咦”一声,上前待要再摔他一次,却见萧晨正十分专业地查看李大山的伤势,方才有些相信他的话了,便任他动手医治,后见他果然有不同的方法,倒也不计较之前的不爽,在一旁帮他打下手了。
萧晨治好李大山后,云亦非惊为神人,便缠着他问东问西。萧晨见他虽性子顽劣,却心肠不坏,为人又十分单纯,在害了李大山之后常常帮他做些活计,虽然总是做得乱七八糟,便也没有拒绝他的结交。此后两人足足相处了三个月,一起照料李大山,真到他的腿基本上好了,这在萧晨来说已是极为难得。由于两人对医术均有很深的造诣,双方都受益非浅,后来萧晨要北上,与云亦非说要分别,云亦非极为不舍,不依不挠地阻止他,萧晨无奈便拿出了觅踪蛊给他,说是有事可用此物寻找他,云亦非方肯放他离开。
此时,云亦非为韦济动用了觅踪蛊,看来是定要救此人了。
萧晨轻触盒中蜷曲在母蛊身边昏睡的子蛊,暗想,这么远的距离,累坏它了。淡漠的眼中闪过一丝怜爱。
“但是他的症状看来像是中了噬魂,”柳絮亦担忧地说道,“两年前拜月教算来是吃了你一个大亏,被冷绝击得元气大伤,这两年噬天大力发展,你又未做打压,如今的拜月教早已今非昔比。若此次遇上噬天的人,他们怕是不会善罢干休。”
“就是啊,星辰。”莫愁也有些担心地说道,“上次你也是乘他们不备,才利用你父亲算计了噬天,这次——”
柳絮阻住了莫愁接下来的话,一向温和的双眼此时却充满隐忧地看着自听到“父亲”两字就明显走神了的萧晨。
冷绝——
萧晨手下一重,换来了子蛊不满的吱声叫唤,他回过神,安抚地点了子蛊两下,子蛊舒服地“吱吱”两声,依偎着母蛊再度沉睡过去。
“不用担心,我会保护好自己。”良久,萧晨淡淡地说道。
莫愁待要再言,却见柳絮轻轻摆手,便也罢了。
而莫星影从刚刚萧晨走神开始便一直紧紧地盯着,不曾移动过视线。自两年前冷绝被影卫救走后,他很清楚地感觉到萧晨的变化。虽然整个人看起来仍和从前一样冷冷淡淡的,但是却很容易走神,特是在听到“父亲”、“冷绝”之类的字眼以后。
这两年,莫星影完全接下了冷堡,发现冷堡的势力之大让他心惊。所以,对冷绝,他是极度佩服与担心的,佩服他的能力,担心的也是他的能力,怕他回来报复,到时候不知道他们是否抵抗得了?然而两年以来,任他动用尽多情阁与冷堡的力量,也无法查得冷绝的丝毫影踪,辰又这样子,怎么能让他不担心?
是夜,温情园。
“絮,为何拦着我劝阻星辰?”莫愁双手抱住曲着的双腿,下巴放在膝上,歪着头不解地问着坐在床边的柳絮。
“唉——”柳絮叹了口气,揉揉莫愁的头顶,道,“你没发现星辰这两年有些不对劲么?”
莫愁眨眨眼,道:“他从小就不对劲啊,你不是早知道么?”天真可爱的样子,配上被揉乱的头发,可爱极了。
柳絮忍不住亲亲她的脸,心道愁真是越活越小了,嘴里说道:“星辰这两年总是走神,有时候甚至在发呆,你没发现么?”
“呃?”莫愁回忆了一下,道,“听你这样一说,好像真有那么几次。”
柳絮在心里感叹,愁还是一如既往地,迟钝!
“那天冷绝被人救走,他追出去再回来以后,我就发现不对劲了。”
莫愁再眨眼,默默问道,有什么不对劲?
“他当时看起来,有点神不守舍。”柳絮眼神迷离,回忆着当时的情形。
秋展不愧是冷堡的左护法,武功高绝,若非她及时出手,莫星影怕是已伤在他手里,就算中了她的毒也能与他们纠缠了一刻钟,见萧晨空手而回,方带伤遁去。
萧晨也没有去追他,任他远去。就是那时,柳絮发现萧晨的表情虽若平时一样淡然,却难掩眼中的落寞。联想到之前冷绝的失态,她立刻想到那个方向,然而,会是真的吗?不止同性,还是父子,有可能吗?
柳絮不敢再想下去,罢了,顺其自然吧。
“絮,怎么了?”莫愁有些担心地问道。
“没什么,”柳絮安慰地拂拂她的背,道,“放心吧,只是觉得星辰一样呆在莫家庄,这次正好有机会,让他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
“但是,你不是说魔教……”莫愁仍然担心,虽然知道星辰带着前世的记忆,但他的样子总让人放不下心。
“没事的,”柳絮揉揉她的鼻子,说道,“噬魂也不是只有拜月教才有,或许是那个韦济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别人也找到了那种药。更何况,星辰的能力不弱,要自保是没问题的,再说,还有多情她们呢,她们会看着他的。”
“但愿吧。”莫悉虽然没有完全放心,但也接受了她的说法。
第二日,萧晨便在莫愁没完没了的叮嘱中,莫星影与柳絮担忧的目光下,离开了莫家庄,只身匹马,提着极少离身的药箱,向长安而去。
41
长安,宽阔的大门前驻立着一对石狮子,高高挂起的写着“韦府”两字的红灯笼随风摆动,枯叶亦随着纷飞,怕是主人无心打理,致使门可罗雀。
萧晨看了看显得有些萧条的大门,上前扣了扣铁环。
“来啦,来啦。”良久,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吱——呀——”笨重的大门发出古老的声音,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苍老的脸。他的头发早已全白,脸上布满了皱纹,手背上横七竖八的青筋鼓了出来,行动间全身都在打颤,腰几乎弯到了地上。
“你找哪位啊?”老人眯着眼睛看了萧晨半天,方才嘶哑着声音问道。
萧晨淡淡地看着他,道:“云亦非,你若再玩,我可就走了。”
“嘻嘻——”老人突然笑了起来,慢慢地直起腰,就连声音也不再那么苍老,“小晨子好厉害啊,你怎么看出来的?”说着上前便要抱他。
萧晨身形一动,瞬间闪了开去,嘴上说道:“你的假眉毛掉了。”
“不会吧?”云亦非惊叫道,伸手便去摸眉毛,却发现上当,怒道,“你骗我!”
萧晨也不理他,绕过他便向韦府内行去。
云亦非赶紧跟上,边走边绕着萧晨转,期间还不时地问:“小晨子,告诉我嘛,你是怎么发现的?”
萧晨还是没理他,径自向前走去,对付他这样的人,不理他就对了,你若一理他,他更登鼻子上脸了。不过,萧晨漏算了一样,那就是,他并不知道韦府的布局。
“小晨子,你走错方向了……”云亦非的声音远远传来。
昏迷中的韦济面色苍白,却难掩他英俊的五官,只是有些脱水的脸颊让看到的人难免一声叹息。其实这还多亏云亦非曾在萧晨处学得输液的方法,不然此里的韦济怕是早已不能看了。
“的确是噬魂。”萧晨做了下检查,回头对云亦非说道。
此时的云亦非已卸掉了之前的易容,不见丝毫老态龙钟。不过,也难怪江湖中人称他为圣手顽童了,只见云亦非一张娃娃脸,五十多岁的人了,面上却没有一丝皱纹,若非那一头纯白的头发与较苍老的声音,怕是人人都当他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只是这五十多岁的人了,却是一脸的古灵精怪,一点也没有“老人”的自觉。
“唉,我就猜是噬魂,”云亦非夸张地叹了口气,道,“可是我到的时候,他已经这样了,我救不了。”
萧晨斜睨他一眼道:“我可以治。”
云亦非立刻跳起来,扑到萧晨身上,叫道:“我就知道小晨子最厉害了!”
“别高兴太早,”萧晨推开他,道,“虽然你给他服了解药,但他中毒太久,能不能醒过来还是未知之数。”
“小晨子——”云亦非的脸垮了下来。
萧晨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那,”云亦非咬咬牙,问道,“你有多少把握?”
萧晨顿了一下,道:“五五吧,毕竟时间过晚,要看他的运气了。”
“好,就靠你了。”云亦非面色凝重地说道,“如果醒不来,那,就是他的命了。”说着,一向不羁的面上竟有几分失落。
萧晨静看了他一会,道:“不用问过他的家人?他很可能醒不过来了。”
云亦非走到床边,帮韦济整了整有些凌乱的头发,受怜地抚了下他微陷的脸颊,道:“不用了,他们把他交给我了。”
萧晨没有再说什么,当世之人均知道圣手顽童的医术,如今他都不能治,韦家人怕是已经不再奢望,愿意请自己来此,怕是只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了。而且,看样子,云亦非与韦家的关系之深,外人是无法想象的。
吩咐下人去准备热水,萧晨将噬魂的原理详细地解说给云亦非听。
云亦非待听到“脑血管破裂”等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东西以后,一扫之前与他极不相衬的凝重,又大呼小叫起来。好在萧晨早已知道他的性格,也没有多少不适的反应。
等下人准备好所需物品,萧晨立刻进入工作状态,极其严肃地为韦济动了手术。工作的男人最性感,这句话不知道是谁最先说的,不过,用来形容此时的萧晨真是再恰当不过了。萧晨容貌俊美,剑目星眉,挺直的鼻子,无一不是美男子所应该拥有的,只是他的眼角微微上挑,带了些魅惑,嘴唇稍厚,显得,更加性感。
与之前救治莫星影一样,萧晨先用内力化开韦济的脑部淤血,再用中空的沉木针导出,又输了股内劲到脑中,查看了下神经系统,好在并没有断裂,不过,过久的压迫,会造成什么后遗症谁也不知道。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看他三天内能不能清醒过来,若能,倒还有痊愈的希望,若不能,命都没有了,其他的自然也不必去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