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烨揉了把米小黎的头发,“别操心了,明天我陪你去刘主任那里认个错误,这件事大概就没什么担心了……不许不去!”宋烨在米小黎抗议之前就堵住他的口,“今天你在他面前耍了那么大一个威风,以后又有梅教授给你撑腰,他比你年长又是老师,你去那里给他道个歉又有什么难的?面子上的事总要过得去,省得日后被人找毛病。”
宋烨难得跟他板起脸来严肃说话,纵然豆丁再怎么不满,也认了,“那……好吧!”
走着走着,米小黎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对了,会长,那些照片呢?”
“干嘛?是不是因为看着拍得挺好的,要留下来?”宋烨侧头问他。
“当然不是!”米小黎开始跳脚,“要烧掉,统统都烧掉!我才不要再看到它们!”
复杂的情绪迅速从宋烨脸上一闪而逝,宋烨暗自无奈笑笑,安抚那个非要把照片挫骨扬灰的豆丁,“好了,好了,我保证你看不到它们了。豆丁,今天我帮你搞定了这么大一个麻烦,你要不要请我吃顿晚饭,好好表示一下感谢呢?”
“没问题!”米小猪一听,马上转移注意力,乐滋滋的大方点头,“会长,我今天想吃麻辣烤鱼!”
“好啊,那一会儿要鲶鱼还是要鲤鱼……”
……
米小猪的注意力轻易的被会长三言两语地用烤鱼给转移了,关于照片的疑问,其实他并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
那照片呢,会长到底是怎么处理的?
——秘密。
关于爱情一
最近水潭里有个静默的近千回帖的飘红热贴,名字就叫‘告别我昔日的Loli时代’,发帖子的人是‘校园百晓生’。帖子里再没有昔日张狂煽动的蛊惑人心,再没有鬼哭狼嚎的狼声啸啸,很平实,很朴素,隐去了当事人姓名地讲述了一个就发生在身边的故事。
[……我不能说出他们是谁,自从那天经历了那场谈话之后,我就决定再也不会把我认识的人放在网上任人吊起来随意抽打了。我只能告诉大家,幸运的,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他们没事。可这一次没事,那下一次呢?他们两人没事,那其他人呢?看看我们‘腐水’里面盖起来的东西,看看我曾经的‘战绩’,我,竟然很心惊。
我们总是一面大骂Loli,一面又做着Loli的事情。
我们总会强调自己是‘脑中YY,干他人何事’,可我们的YY差点让两个同学被退学。
我们总是在网上标榜着真爱无罪,但在现实里,作为旁观者,我们甚至连说话的立场都没有。
我们总是标榜正义,但现实里,面对同性爱的恶意的揣度和攻击,我们对此无能为力。
我们总是鄙视歧视,愤怒于思想僵化,但我们却把朋友推倒最前线接受批判、伤害,歧视,诽谤。
我们太高估自己的能力,又太低估自己的‘兴趣’。
我们太高估自己的正义和网络口诛笔伐的影响,又太低估了人性的恶意和网络潮水的力量。
在这件事上,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该被划到了‘诽谤人士’之列,为某些人的‘排除异己’送上了一把尖刀,只为了我们的‘有趣’,YY和快乐。我们在帖子里大叫奸情的时候,有人在虎视眈眈,有人在为这一切默默埋单……我们到底在干什么?我们倡导的公平,宽容和真爱呢?
……
我可能有些激动了,满篇胡言乱语,逻辑不清……我只是觉得我们该清醒,该长大了,该告别那幼稚无知的Loli时代了……
主帖很平实,气氛有点沉重,随后一排的跟贴,好像默契似的,常潜水潭的各路大神全部正装‘按爪’,像是一种允诺,一种保证,然后这样一个帖子就很让人大跌眼镜的静静地盖了好几百楼。
八卦水潭里的东西因为这篇号召的帖子,整体面貌为之一肃,在‘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的儒家哲学下,众人八卦的层次和内涵在沉寂了一段日子后也慢慢上了一个新的高度,可谓皆大欢喜。只是首功的那两个人全然没有在意,依然应付着生活里随时随地‘突发’的鸡毛蒜皮。
“我也想去看电影!”米小黎眨巴眨巴大眼睛幽怨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把对面这两人看得浑身都不自在——会长近日事忙一直没什么空闲,忽略了自家孩子是个电影迷的事实,失职太久;而旭宸则把原本一直属于米小黎的福利‘擅自’转让给了东哥,此刻,被豆丁提起来,配合着他失落的样子,旭宸莫名的开始心虚。
“豆丁,我下个星期有空!”会长一开口,立刻把米小黎的注意力从旭宸那儿拉到自己身上。旭宸则趁机抓起手机钱包,在会长‘有情人就不要兄弟’的谴责目光下顺墙边往外溜,离开是非地,冲向市区电影院。
豆丁眼巴巴的看着旭宸离开的背影,半晌没说话。
“怎么嫉妒东哥了?”宋烨歪头看他。
票本来是旭宸的,当然是他愿意给谁就给谁,米小黎其实不认为自己一直拿到票,拿成了习惯就是应该,票转给别人就是错误,只是现在自己不再是旭宸的首首选了,心里总会有一点不舒服。
“长大了,终于发现世界其实是不能天天围着你转的?”宋烨看米小黎那久久收不回去的哀怨小眼神,转身,杀手锏,“那你慢慢看,我先走了。”
“啊,不要,等等我。”米小黎急忙收回闹脾气,收拾收拾书包,拽着会长的衣襟跟在会长身后头一起出门。
现在的122寝室是一楼又对着水房,真是又阴又冷又潮又暗,就是米小黎这种以前很喜欢在寝室看书的人,如今也不得不去教学楼找个暖和点的自习室。但去自习室,就意味着可能路上‘凑巧地’碰到丁远。丁远阴魂不散的日子让米小黎最近进实验楼的频率大增,弄得最近梅教授还以为这孩子捣鼓什么课题,懂得上进了,这些日子成天都乐呵呵的。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有会长在旁边陪着,还是单纯的幸运,米小黎已经连续安生好几天,这次又是一路无扰地到了教学楼门口,放下那根一路紧绷的神经,“会长,你忙完了会来找我么?”在得到会长肯定的答复后,米小黎很满意的点点头,“那我进去了。”
米小黎一旦开始学习是全神贯注、六亲不认的,旁边的人来人往,说话聊天,统统被他屏蔽。所以,当外面的天阴得厉害,看样子要倾盆大雨的时候,当自习室里的同学们都怕雨淋而陆陆续续离开的时候,当他旁边的座位坐了个人并且盯着看他了好一阵的时候……米小黎依然沉浸在他面前那本标价一百多美元字典厚的原文书里面难以自拔,直到,旁边的人伸出手,用手指刮了刮他脸蛋。
米小黎迷迷糊糊的抬起头,脸还没完全从书本中拔出来,就闻到了一股不难闻,但印象中绝对称不上好的熟悉香水味,再顺着味道转头……“吓!”米小黎猛然一抖,带动的桌子都一晃,身后是两堵墙,退无可退,随即颜面变色。
“呵呵,反应还是那么好玩。”丁远侧坐,挡住唯一的路,右手肘拄在桌子上,手托着下巴,另一手骚扰米小黎——这是中学时代他们之间的标准姿势,同样的墙角,同样的同桌。丁远摸着米小黎的脸蛋,他没有那么多文学细胞,不会用什么莲藕、丝绢、牡丹花瓣之类的东西形容,他能想到的最贴切的——剥了壳的水煮蛋,摸起来像,尝起来……想必也像,软软香香的,美味又顶饱。
“你,你怎么在这?”
米小黎问这话的时候纯属吃惊、害怕加无心的条件反射,不过听在丁远的耳朵里就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了,他人又近了几分,眼睛眯了眯,“这么说……果然是你在背后搞鬼?我都不知道两年多不见,我的小黎变得这么厉害了!”
“你在说什么?”
“我说单纯的你也学会玩手段了,这几天想必乐得清闲吧!” 丁远有来者不善的味道。
丁远托人开了病假条以逃避军训,本来一直都很稳妥的,可大约就是在那天跟米小黎提了一句病假之后,麻烦就接踵而至。先是被学校检查说病假条不合规范,说学校规定必须是D市某某指定医院开具的才可以,然后,好不容易再次搞定了病假条,校医院又上门找上他,让他在校医那里注册记录,一边跟踪病情,防范日后病况突发。
丁远本来身体就好得很,却不得不在校医院‘住院观察’一个多星期。校医院几乎是学校里最安静、最清水的地方了,人气凋零整栋楼都是空荡荡的,又无聊到要死,那种滋味大概也跟蹲监狱差不多。丁远被困在里面整日闲得险些抓狂,却又不能承认自己是装的,除非他真的不在乎四年后拿不到毕业证。
所以这十来天受的罪,真是把他憋得快眼冒绿光,而这一切,他怎么看,怎么认为是米小黎搞的鬼,如今一朝出笼,就把米小黎堵个正着。“这些天真是把我闷坏了!”丁远长胳膊长脚的霸占了大半地方,也把米小黎挤到更角落的地方,带着点兴师问罪的架势,“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解释的么?”
米小黎吞了吞口水,努力镇定下来,逼自己抬头,直视丁远的眼——会长说,害怕都是自己吓唬自己的心里暗示,只有不逃避才能不害怕。“丁远,我们说好的,我会把你当作普通校友,我一向很忙……不会在一个校友身上浪费诸多时间,所以你不用多虑了。”米小黎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绝不同于丁远印象中昔日的唯唯诺诺。
对于丁远的恶霸行径,以前是米小黎年纪小,一入中学就被他吓住了,成了惯性,不知道声张,也不敢反抗,但自从入了大学之后,在寝室那三个都不好惹的室友的熏陶下,慢慢恢复了年轻人应有的滋润、张扬和自信,也因为会长明里暗里的超级护短,甚至闯祸都不用怕被罚,更是有了嚣张的资本,此刻的表现自然让丁远大跌眼镜。
不过丁远在米小黎面前的膨胀也早就成了惯性,对于米小黎的挑衅,丁远不愠不怒地盯着他,很久。久到米小黎的那点强撑出来的勇气渐渐消亡,久到那点热血冲动慢慢冷却,久到曾经灰色记忆又再次抬头,扩散,四肢僵固冰冷的时候,丁远忽然笑了——对米小黎来说更心惊肉跳的笑。
丁远摸着米小黎柔软的下颚,欺身靠近,不在乎眼前的人僵硬到极点的身体和表情,有些戏弄在他耳边吹气,低语,“小黎果然变了,变厉害了,不过……更好!”丁远低头衔住米小黎的耳垂,含在嘴里又嘬又咬的,同时手上一用力就把人拉过来困在怀里。
一串串湿吻从耳垂延至颈下,大力的吮吸不仅轻易留下了红紫的痕迹,住外带的轻啮也让米小黎不由疼到战栗,同时丁远的手也伸进米小黎的衣服里面,摸着已经肖想已久的滑嫩感觉。
米小黎整个人都吓傻了,呆呆的僵在那里,惨白着脸,不知道动,也不能动。脖子上传来的痛感、湿滑、冰冷,还有身上不断游移的感觉就像……蛇。‘蛇’在他身上到处爬,鳞片所到之处,就像小刀在割他的皮肉,它在咬他,身上很痛,就像两颗毒牙深深刺进皮肤的那种尖锐疼痛,还有脖子,更痛,它勒住他,窒息,滑腻,恶心,带着股阴冷的味道……
不要,拿开,快把它拿开,求求你们……
他们都在旁边笑着,起哄,没人来……只看他在地上打滚,不会有人救他的……
“会长,会长……”米小黎紧闭着眼睛,唇色死白死白的,他很冷,‘蛇’身上的寒气,从皮肤沁到骨子,从骨子深入到心肺,就好像是那种刺手的冰碴在戳入心肺,刺痛,寒冷,控制不住的打颤栗。
冷汗,嗫嚅,米小黎声音很低微地一直喃喃呼救着那个最能出现,保护他的人,绝望的。
会长没有来,那‘蛇’却开始变本加厉,它咬他的耳朵,他的脸,然后一路向嘴靠近,似乎企图钻进他嘴里,咬掉他的舌头,咬烂他的五脏六腑……整个世界在一点点腐烂、窒息、黑暗、消沉到永无翻身的地步,果然……永远都没有人会来……救他……
恶心的感觉慢慢侵上他的嘴角,他甚至能感觉到那种喷在口鼻中湿冷腐败的气息在一点点往唇上移动,就在下一秒‘蛇’就要直扑他的嘴,直冲进他的口中吃掉他的时候,忽然它静止了。阴冷的感觉被瞬间剥离,混乱中有桌椅的翻倒声音,有人呻吟,也有……怀抱。
“豆丁!豆丁,别怕,没事了,会长来了,别怕……”是那个熟悉的,金色的,带着薄荷的味道的拥抱和温暖。
脸贴在胸前,很湿,有雨水的味道,但柔和并不会觉得冷硬,抚在背上的手,珍惜的,温暖的,安心的,这种安全的感觉让米小黎的眼睛迅速变热,呼吸变促,这次,终于……有人来了……会长终于出现了,来救他……米小黎深深地埋住这个渴望已久的怀抱,忽然开始肆无忌惮放声大哭。
“呜呜……会长你怎么才来呀……呜呜……”
“没人能欺负你,我保证,豆丁……我的……”
米小黎的嚎啕大哭就好像秋日的这场大雨一样罕见,丁远捂着肚子从地上狼狈爬起来,没等找宋烨的晦气就被米小黎这个哭的架势给吓到了。他从来没看过米小黎哭,哪怕是中学时代他们欺负他到不知深浅、差点惹出大祸的那次,他,他刚刚只是亲亲他,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丁远站在一边,有点手足无措,“喂……”他刚一开口,就接到宋烨冰冷冷的眼神,后面的话忽然就被吓没了。大一的菜鸟和大三的学生会老大斗气势,不用开口就能立分高下。再说米小黎这个样子,丁远气势先输七分,觉得理亏。烦躁、郁闷、偏偏又不肯服气,丁远挑了旁边的座位坐下,盯着、看着、等着。
宋烨一直抱着米小黎,感觉到怀里的人哭泣到难抑颤抖,他拍着他的背,低头在他耳边低语轻哄,用丁远听不清楚的音量安慰着米小黎。米小黎大哭了好一阵子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但也足足抽噎了小半天,外面的雨势从大到小,天色从阴到明,几乎一百八十度翻天覆地大转弯了他这边还没有停的意思……其间用更难以分辨的抽抽嗒嗒的声音对宋烨咕哝些什么——丁远猜肯定不是好话,因为宋烨在听了那些话以后,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丁远觉得自己屁股都坐麻了,身子发僵,眼睛发酸,胸中躁郁渐渐抬头开始越来越盛的时候,米小黎才扭扭捏捏地从宋烨的怀里抬起头,然后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就扭过头去。丁远一瞥之下,只看到他眼睛红,鼻子红,嘴唇也红,嘴唇上带着少许血丝,应该是他自己咬的,丁远对这个发现倒是吓了一跳。
宋烨从衣兜里掏出面巾纸,给米小黎擦脸擤鼻子,然后把整包纸巾塞到他手里,又低声安慰了几句之后,才抬头看向丁远,板着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企图。
“你,跟我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宋烨严肃,或者称得上严厉的神情,让丁远的呼吸不由得滞了滞,他看看宋会长,又回头看看被自己欺负哭的米小黎,最终很气短地蹭蹭椅子,沉默地跟着宋烨后面出去了。